摘要:铁建局三楼的技术科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绘图纸和墨水的混合气味。我正低头用鸭嘴笔勾勒着青川铁路桥的最后一个承重结构,笔尖在光洁的图纸上划出均匀而流畅的黑色线条,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铁建局三楼的技术科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绘图纸和墨水的混合气味。我正低头用鸭嘴笔勾勒着青川铁路桥的最后一个承重结构,笔尖在光洁的图纸上划出均匀而流畅的黑色线条,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林岚。”
一个低沉、熟悉到刻骨,却又因半个月的冷战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的手微微一颤,一条至关重要的结构线旁,溅上了一个微小的墨点。
(霍绍霆,你还知道来。)
我心里冷笑一声,却没有回头。我放下笔,拿起小刀片,小心翼翼地刮着那个碍眼的污点,仿佛那不是墨点,而是我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裂痕。
办公室里很安静,同事们都识趣地埋头工作,眼角的余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俩身上来回扫射。我和我们团的霍大团长冷战半个月的事,早就在局里传遍了。
“跟我回家。”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这是他多年军旅生涯刻下的烙印,也是我们这次冷战的导火索。
我终于刮干净了那个墨点,缓缓转过身,靠在绘图桌上,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他。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两杠三星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的脸庞如刀削斧凿般英俊,眉眼深邃,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微蹙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压抑的烦躁。
“霍团长,这里是铁建局技术科,不是你的团部。我正在工作,请你不要打扰我。”我刻意加重了“霍团长”三个字,将“我丈夫”这个身份远远推开。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眼中的烦躁变成了隐忍的怒火。“林岚,别闹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回家我们再说。”
“闹?”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得笑出了声,“在你眼里,我所有合理的诉求都是‘闹’,对吗?霍绍霆,我不是你的兵,你那套‘服从命令’在我这里行不通。”
我们的争吵声不大,但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我们铁建局的王首长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和善、肩上也扛着星的军官。
王首长看到我们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打着哈哈:“哎呀,绍霆同志来了,是来接小林工程师回家的吧?夫妻俩哪有隔夜仇,说开了就好嘛。”
霍绍霆立刻收敛了情绪,立正敬礼:“王首G长好,刘政委好。”
那位姓刘的政委笑着摆摆手:“绍霆,不用多礼。我今天正好跟王首长谈点军地共建的事情,没想到碰到你了。怎么,跟弟妹闹别扭了?”
霍绍霆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我,硬着头皮对王首长说:“王首长,我今天来,是想给林岚请个假,接她回家。”
王首长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用一种极其困惑和诧异的眼神看着霍绍霆,又看了看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接她?”王首长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绍霆同志,你……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霍绍霆被问得一头雾水:“王首长,我……”
王首长没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死寂的话。
“胡闹!林岚同志作为我们局里最优秀的技术骨干,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边疆铁路建设,半个月前就已经出发前往新疆的戈壁滩了!你现在来接谁?”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我能看到霍绍霆那张总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般的震惊。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迷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惧。
我也死死地盯着他。
半个月前?
那不正是我们冷战开始的那一天吗?
我明明每天都在这里上班,每天都住在家属楼的宿舍里,整个铁建局的人都能作证。
可王首长是我的顶头上司,他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么……
前往边疆的那个“林岚”,是谁?
“王首长,”霍绍霆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您确定……是半个月前?”
“当然确定!”王首长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拍在桌上,“这是局里下的正式调遣函,还有林岚同志亲笔签名的申请书和交接记录,日期是十月十五号,今天都三十号了,整整半个月!我还亲自去车站送了她,不对……”
王首长说到这里,也猛地转头看向我,他的眼神和霍绍霆如出一辙,充满了惊疑。他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文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在后面的刘政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上前来,拿起那份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
而我,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阴谋,像一张冰冷的蛛网,悄无声息地将我笼罩。
我看着霍绍霆,他也看着我。半个月的冷战和怨怼,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恐惧和困惑——所取代。我们像两个站在悬崖边的陌生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狠狠地推向了深渊。
“申请书拿来我看看。”我的声音异常冷静,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能慌。我是工程师,逻辑和理性是我的武器。
刘政委把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文件递给我。白纸黑字,写着“自愿申请前往新疆参与7号铁路工程建设”,落款处的签名,笔锋、力道、甚至是我个人习惯性的一点微小的连笔,都和我自己写的毫无二致。
如果不是我确信自己从未写过这份申请,我甚至会以为这是我失忆了。
“这不是我写的。”我断然说道。
“可是……这笔迹……”王首长喃喃自语。
“伪造笔迹并非难事。”霍绍霆的声音恢复了镇定,他军人的本能让他迅速从震惊中抽离,进入了分析状态,“王首长,您能详细说说那天‘送她’去车站的情形吗?”
王首长努力回忆着,脸色越来越白:“那天是十五号下午,一辆军用吉普车开到局门口,说是你们军区派来接林岚同志的。她……‘林岚’同志从车上下来,跟我办了最后的交接手续,手续齐全,还有军区的调令。她当时穿着一身崭新的工装,戴着帽子和口罩,说戈壁风沙大,提前适应一下。我没多想,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就看着她上车走了。”
戴着帽子和口罩!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对方不仅完美模仿了我的笔迹,甚至连身形都与我相似,再用帽子和口罩遮住脸,足以骗过所有人。
“那辆车的车牌号您还记得吗?”霍绍Ting追问。
“我想想……好像是‘军A’开头的,后面的数字太快没看清。”
霍绍霆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军A”是军区总部的号段,范围太广了。
“这半个月,你就一直住在家属楼的单人宿舍?”霍绍霆转向我,眼神锐利如鹰。
“是。”我点头,“我们吵架后,我就从家里搬出来了。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愧疚,但立刻被更深的凝重覆盖。“这半个月,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这十五天的点点滴滴。
因为冷战,我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每天两点一线,办公室,宿舍。食堂吃饭,晚上看书,周末去资料室查资料。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钟表。
异常……
等等!
我想起了一件事。
大概十天前,我的宿舍门锁坏了。我报修后,后勤处派了个我不认识的师傅来修。他修了很久,还说锁芯坏了,得整个换掉。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
“我的宿舍门锁,大约十天前换过一次。”我说道。
“还有呢?”
“我的钢笔……我有一支英雄100金笔,是你送给我的毕业礼物,笔帽上刻着我们的名字缩写‘H&L’。那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一直放在宿舍的抽屉里。昨天我想用它的时候,发现不见了。”
那支笔,是我们的“情感锚点”。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是个小连长,我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攒了三个月的津贴,给我买了那支笔,鼓励我在技术的道路上走下去。笔身上那个小小的“H&L”,是他亲手用小刀刻上去的,歪歪扭扭,却是我心底最深的烙印。
我们吵架,冷战,我心里再怨他,也从没想过要收起这支笔。
现在,它不见了。
霍绍霆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支笔的意义。
“一个冒充我的人,拿着伪造的文件,坐着军车去了边疆。她拿走了代表我身份、也代表我们之间信物的钢笔。她到底想干什么?”我看着霍绍霆,一字一句地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寒而栗。
边疆,新疆的戈壁滩,那里不仅有我们正在攻坚的7号战略铁路,还有霍绍霆他们团正在驻防的……一个高度机密的国防工程。
那个“我”,目标不是铁路,而是他!是国家的机密!
“刘政委,”霍绍霆猛地转向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政委,“这件事必须立刻上报军区保卫处!王首长,也请您立即向市局报案!这不是简单的冒名顶替,这是性质极其恶劣的间谍渗透案!”
刘政委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绍霆,你放心,我马上联系军区。但是现在,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我们必须封锁消息。林岚同志的安全,必须得到保证。”
他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林岚同志,你别怕。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派人24小时保护你。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就待在铁建局的招待所里。”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我成了一个诱饵,一个活生生的、用来引出背后黑手的靶子。
当天晚上,我被安排住进了铁建局招待所的一个单间。两名便衣警卫守在门外,连送饭的都是王首长的秘书。
霍绍霆没有回家,他留了下来,就坐在我房间的椅子上,一夜未眠。
我们之间没有了争吵,甚至没有过多的交谈。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和凝重笼罩着我们。半个月的隔阂,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深夜,我睡不着,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忍不住开口:“霍绍霆,我们……为什么会吵架?”
他坐在黑暗里,身影被月光勾勒出一个坚硬的轮廓。他沉默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答应了你,要陪你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小花》。”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是啊,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提前半个月就买好了电影票,还亲手织了一件毛衣准备送给他。可我等了他一晚上,他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他才满身尘土地回来,只说了一句“临时有紧急任务”。
我不信。什么紧急任务,连个电话都不能打?我质问他,他却说“军事机密,不该问的别问”。
就是这句话,点燃了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我把那件毛衣扔在他身上,哭着喊:“你的世界里只有任务和机密!你根本不在乎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然后,我摔门而出,搬到了宿舍。冷战,就此开始。
“对不起。”黑暗中,他低声说,“那天的任务……是去追捕一个携带机密情报叛逃的间谍。行动必须绝对保密。我不是不在乎你,岚岚,我是……不能说。”
我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原来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行动失败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挫败,“人跟丢了,情报可能已经泄露。我没脸见你。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既保护不了国家机密,也保护不了我们的家。”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这个男人,把所有的重担都自己扛着,他不是不爱我,他是爱得太深沉,太笨拙。
“霍绍霆,”我轻声说,“那个冒充我的人,会不会就和那次行动有关?”
他猛地抬起头,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他眼中迸发出的精光。
“很有可能!我们一直在追查那个间谍的同伙,但对方非常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他们知道我的身份,用一个假的‘你’接近我,就能轻易进入我们的防区,获取他们想要的一切!”
我们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霍绍霆的防区,那么那个假的“林岚”,此刻应该已经到达了新疆。
“不行,我必须立刻回部队!”霍绍霆站起身,“我必须在她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之前,把她揪出来!”
“你不能就这么回去!”我拉住他,“你现在回去,不就等于告诉他们,你已经发现了吗?他们会立刻让那个女人潜伏,或者……杀人灭口,毁掉所有证据!”
霍绍霆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那你说怎么办?”
“将计就计。”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你必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像往常一样,明天一早就动身,返回新疆。你甚至要表现出,你还在跟我生气,是赌气离开的。”
“然后呢?”
“然后,想办法联系上你最信任的人,让他暗中监控那个女人的所有举动,搜集证据。记住,绝对不能惊动她。”
“那你呢?”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这里,才是真正的战场。”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对方既然费尽心机把我‘送’走,又留下我这个活口,说明我还有用。他们一定会回来找我,或者观察我。我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引出来。”
他凝视着我,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岚,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你也是。”
天亮了。
霍绍霆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王首长那边也接到了上级的指示,一切照旧。我回到了技术科的办公室,继续画我的图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八卦。在他们看来,霍团长来接人,结果被气走了,我们这对夫妻的矛盾是彻底升级了。
我不在乎这些。我的全部心神,都用来感知周围的一切。每一个陌生的面孔,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面上风平浪静。
霍绍霆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我知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那个假的“我”还没有露出马脚,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我开始有意识地放出一些“鱼饵”。
我故意在办公室和同事聊天,抱怨宿舍的锁又不好用了,钥匙经常插不进去。
我托人从上海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英雄100金笔,然后“不小心”在食堂里把它掉在地上,让很多人都看到我“失而复得”了这支对我意义非凡的笔。
(如果你们在监视我,就该知道,真正的信物还在我手里。那个冒牌货手里的,是假的。)
一个星期后,鱼儿上钩了。
那天晚上,我从资料室加班回来,走到宿舍楼下,一个穿着维修工衣服的男人拦住了我。
“林工程师吧?我是后勤处的,听说你宿舍的锁又有问题了,我来看看。”
是上次那个给我换锁的“师傅”。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脸上却不动声色:“哦,是吗?现在太晚了,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别啊,林工程师,早修好早省心。几分钟的事。”他热情得有些过分,手里拎着工具箱,执意要跟我上楼。
我知道,我不能拒绝。拒绝,就会打草惊蛇。
我点了点头,带着他上了楼。
一进门,他没有立刻去检查门锁,而是眼光迅速地在我的书桌上扫了一圈,当他看到那支崭新的英雄金笔时,眼神明显地闪烁了一下。
“林工程师,你这笔真漂亮。”他状似无意地夸了一句。
“我爱人送的。”我淡淡地回答,一边给他倒了杯水,一边悄悄地将手伸向了放在桌子下的一个报警器。这是刘政委偷偷给我的,只要按下,埋伏在周围的警卫就会立刻冲进来。
但他似乎没有恶意,真的开始专心致志地修起了锁。他拆开锁芯,鼓捣了半天,然后抱歉地对我说:“不行,这锁芯的弹簧卡死了,得拿回我们维修部用专业工具才能弄好。我明天早上给您送回来,保证修好。”
他说着,就把整个锁芯拆了下来,放进了他的工具箱。
我心里一动,没有按下报警器。
(拆走锁芯?是想配一把钥匙,还是想在里面装什么东西?)
我决定再等等。
他走后,我立刻反锁了房门,并用椅子死死抵住。
第二天一早,他果然把修好的锁芯送了回来,装好后,门锁变得异常顺滑。他笑着说:“这下没问题了,林工程师。”
我谢过他,关上了门。
等他走远,我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微型螺丝刀,将锁芯重新拆了下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屏住呼吸,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零件。终于,在锁芯内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我发现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物体。
窃听器。
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们在我身边安了耳朵!他们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和霍绍Ting有没有联系?想知道我到底发现了多少秘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有声张,而是将窃听器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
从那天起,我开始演戏。
我每天在宿舍里,故意唉声叹气,自言自语。
“霍绍霆,你这个混蛋,走了这么多天,一个电话都没有,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等这个项目结束,我就申请调到南方去,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我甚至拿出我们俩的合照,一边看一边“伤心”地哭。
我知道,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耳朵,正在贪婪地听着这一切。
又过了几天,刘政委秘密地找到了我。
“林岚同志,新疆那边有消息了。”他的表情十分严肃,“绍霆同志已经确认,那个女人确实有问题。”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太谨慎了。”刘政委说,“她几乎完美地复制了你的生活习惯和专业知识,甚至能和基地里的技术员讨论一些铁路工程的初步问题。但是,她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是什么?”
“她不会用那支英雄100金笔。”
我愣住了。
“绍霆说,你用那支笔的时候,有个别人不知道的小习惯。因为笔尖出水流畅,你写字快了会有点洇,所以你每次写完一行字,都会下意识地用吸墨纸轻轻按一下。而那个女人,她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我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一个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微不足道的小习惯,却成了戳穿阴谋的利刃。这或许就是我和霍绍霆之间的默契,一种无需言说的懂得。
“还有,”刘政委继续说,“那个女人一直在试图接近基地的核心资料室,借口是‘为后续铁路延伸做数据准备’。绍霆已经暗中布置,就等她动手,来个人赃并获。”
“那维修工呢?”我问。
“我们也查了,那个人是假的,他的真实身份是潜伏多年的特务。我们没有动他,就是想看看,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我知道是谁。”我看着刘政委,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刘政委的瞳孔猛地一缩。
决战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三天后,是铁建局的季度技术表彰大会。按照惯例,刘政委作为军方代表,会出席并讲话。
我特意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坐在会场的第一排。
会议进行到一半,我的BP机突然响了。在安静的会场里,那“滴滴”声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拿出BP机,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霍绍霆的代号发来的:“西北风起,收网。”
我站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径直走上了主席台。
正在讲话的刘政委被打断了,他有些不悦地看着我:“林岚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拿起了他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数百名干部职工,朗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事,请允许我占用大家几分钟的时间,给大家讲一个‘真假美猴王’的故事。”
全场哗然。
刘政委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厉声喝道:“林岚!你不要胡闹!快下来!”
“我胡闹?”我冷笑着转向他,目光如炬,“刘政委,恐怕胡闹的不是我,而是您吧?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狐狸’同志?”
“狐狸”,是那个叛逃间谍的代号。
刘政委的脸,刹那间血色尽失。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但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强笑道:“林岚同志,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开始说胡话了?大家不要听她乱说,她……”
“我乱说?”我打断他,“那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多月前,在追捕间谍‘狐狸’的行动中,您作为现场指挥,会‘偶然’放跑了嫌疑人吗?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假的维修工,能拿到我们后勤处的正式派工单,来给我安装窃听器吗?您又能解释一下,那份伪造的、送我去新疆的军区调令上,为什么会有您那枚极其私人的签章印记呢?”
我每说一句,刘政委的脸色就白一分。
台下的人们从最初的震惊,变成了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政委身上。
“一派胡言!”他色厉内荏地咆哮道,“你这是污蔑!是诽谤!警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带下去!”
然而,会场的门早已被悄然关上。几名身着便衣的公安干警从人群中站起,一步步向主席台逼近。
刘政委彻底慌了。他猛地推开我,转身就想从主席台的侧门逃跑。
但我早有准备。我一个侧步,伸出脚,狠狠地绊了他一下。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吃屎。
冰冷的手铐,立刻铐住了他的手腕。
“林岚!你……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被两名公安死死按在地上,依旧不甘心地嘶吼着。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静地说:“当你让那个女人冒充我,却不知道送给她那支笔的男人,有多了解我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真正的爱,是刻在骨子里的细节,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
新疆,戈壁滩。
几乎在同一时间,霍绍霆的部队也收网了。
那个假的“林岚”在深夜潜入资料室,用微型相机偷拍机密文件时,被当场抓获。
当她被士兵们押出来,看到站在月光下的霍绍Ting时,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绍霆,你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她哭得梨花带雨,模仿着我的语气和神态。
霍绍霆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被她带到新疆的英雄金笔,扔在她面前。
“你连她写字时最细微的习惯都模仿不了,你还想模仿她这个人?”
女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半个月后,尘埃落定。
以刘政委为首的间谍网络被一网打尽。他潜伏多年,位高权重,利用职务之便,窃取了大量情报。这一次,他将目标对准了霍绍霆负责的国防工程,本以为利用我们夫妻冷战的间隙,上演一出“偷天换日”的天才计划,却没想到,最终栽在了一支小小的钢笔和一个不起眼的习惯上。
我和霍绍霆,也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团聚。
还是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办公室,他穿着军装,安静地站在我身后,看我完成青川铁路桥的最后一张设计图。
这一次,我没有再排斥他的靠近。
他从身后轻轻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窝,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对不起,岚岚。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和委屈。”
我放下笔,转过身,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疏离和坚冰,只剩下满满的温柔和后怕。
“那你以后出任务,还告不告诉我?”我故意板着脸问。
他立刻举手做投降状:“报告林岚工程师,以后保证事无巨细,全部汇报!我的命是国家的,但我的心,永远是你的。”
我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崭新的派克钢笔,比那支英雄100要贵重得多。
“这个,赔给你的。”
我摇了摇头,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那支失而复得的英雄100金笔。笔身在岁月的摩挲下,已经有了温润的光泽,那个歪歪扭扭的“H&L”刻痕,依旧清晰。
“我不要新的。”我把笔放在他手心,“我只要这支。因为它里面,刻着我们的故事。”
他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笔,又看看我,眼眶慢慢红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我。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带来了远方铁路线上火车驶过的汽笛声,悠长而坚定,像我们的未来,一路向前,再无阻碍。
来源:一往无前溪水p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