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正想着,杜姨娘忽然提议让孩子们献艺。二叔颔首应允,我爹却别过脸去。先是大姐现场作画,接着二姐起舞,三弟吟诗,轮到我这儿,祖母突然冷着脸道:"长姐不露一手,像什么话?"
正想着,杜姨娘忽然提议让孩子们献艺。二叔颔首应允,我爹却别过脸去。先是大姐现场作画,接着二姐起舞,三弟吟诗,轮到我这儿,祖母突然冷着脸道:"长姐不露一手,像什么话?"
"不必!"我爹"噌"地站起来,我知道他急什么——我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可我还是盈盈下拜:"孙女献丑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我已起势打拳。这套太极拳是爹早年教我的,当时他吹嘘自己文武双全,被我追问得面红耳赤,才红着脸打了一遍。我那时就偷偷记住每个招式,如今打来,倒像松鹤展翅,又似游龙戏水。
厅堂里先是窃窃私语,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连祖母都瞪圆了眼睛,二叔的茶盏停在半空。我爹更是张着嘴,活像吞了颗鸭蛋。
收势时,我娘的绢子都攥出水了,此刻却笑得比春花还艳。我抹了把汗,心里头门儿清:这世道,会打拳的姑娘,可比会绣花的稀罕多了。
5
家宴上的才艺展示不胫而走。
坊间都在传莫尚书的女儿出类拔萃。
可到底是哪位千金,哪位尚书家的姑娘,却是众说纷纭。
母亲察觉父亲又惹祖母不快,唯恐他再添烦忧,便着意从中调和。
她与二婶商议,将话题引向二婶的千金。
二婶深知母亲与手帕交的约定,明白我早有婚约在身,能把这好名声让给自家女儿,自是喜不自胜。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二婶收到的邀约便多了起来,好几位一品大员的夫人都对她的女儿青眼有加。
就连对父亲颇有微词的二叔,见了父亲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连祖母都难得对父亲道:"这回倒办得漂亮。"
父亲喜形于色。
我这才知晓,原来父亲如此在意祖母的认可,如此看重与二叔的手足情。
莫家兄弟的嫌隙就此消弭。
两位尚书的联手非同小可,连宫里的贵妃都坐不住了。
此刻皇后正与皇上置气,自生下皇子后便再未承宠;贵妃趁机讨好皇上,伏低做小百般顺从,将皇上哄得神魂颠倒,多年盛宠不衰,如今已有三位皇子、一位公主,虽非嫡出,却因母妃得宠颇受皇上关注。
贵妃正为儿子谋划,欲与太子一较高下。
朝野皆知礼部尚书夫人与皇后交好,若莫家兄弟联手,两位尚书便全成了皇后阵营,贵妃如何能不急?
恰逢太后寿辰,皇上为表孝心,召胞弟南疆王携家眷入京贺寿;南疆王与圣上一母同胞,是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自封王离京后,太后时时挂念他与其子女。
贵妃抓住时机,向太后进言:"不如借此机会为南疆王世子郡主相看人家。"正合太后心意。
于是贵妃操办游园会,邀五品以上官员子女赴宴。
在贵妃授意下,莫家女入了南疆王长子的眼。
游园会颇受欢迎,除个别机敏的官员以各种借口推脱,其余皆欢天喜地送子女前来,都当是贵妃为皇子公主选亲。
收到请柬时,父亲当场撕得粉碎:"不去!"母亲也道:"万万去不得。"
贵妃早有准备,又传太后口谕:"两位莫尚书之女务必到场。"
我只得前往。
母亲忧心忡忡,求到侯府夫人跟前,请小世子也赴会,好照应我。
侯府夫人立刻应下。
6
皇后得知后,亦派太子前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两位未婚夫候选人。
第一次是我百日宴,尚在酣睡。
这一次,终于见着真人。
我们三人皆知长辈间的约定,彼此都有些局促。
园中聚了各家子女,孩子们不管大人心思,自顾自玩成一片。
满园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唯有十一岁的太子沈之远,带着九岁的侯府世子楚怀林、七岁的礼部尚书独女莫非,并排静立园中。
其实我不太愿与他们相处,毕竟年长几岁,平日又无交集,总觉得别扭,却找不到脱身的由头。
直到我发现二叔家的莫南、莫北不见了踪影。
我赶紧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不等回应便提着裙子跑开,边跑边喊:"莫南!莫北!你们在哪?"
寻了几处都不见人影,我心里愈发焦急。
转过一座假山时,忽然听见呜咽声从山后传来。
我冲进去一看,顿时怒火中烧——莫南昏倒在地,莫北正奋力抵抗,裤子已被褪下,南疆王长子沈泓正对她行不轨之事!
我来不及多想,照着沈泓后背就是一脚。十三岁的少年毫无防备,踉跄着扑向石壁,手掌被碎石划得鲜血直流,他却不管不顾,嗷了一声便爬起来,连裤子都顾不上提,挥拳朝我砸来。我侧身躲过,反脚踢向他下身,这次他疼得蜷缩在地。
趁此空隙,我快速跑到莫北身边,手忙脚乱替她提好裤子,整理衣衫。
一转身,见沈泓已提上裤子,弓着腰向我扑来。
他身量已长,比我高壮许多,我根本不是对手。
但我不求胜他,只想着趁他疼痛要他性命。
他弓着腰倒与我差不多高,我拽住他的头发往假山外拖。他抬脚踹我,我疼得直抽气却死死不放,卯足劲将他拽到外面。
这时沈之远和楚怀林也寻了过来。
见我被沈泓踹倒,他又要补脚,楚怀林如猎豹般冲上来,紧紧抱住沈泓的腿,将我从他脚下救出。
沈泓双目赤红,疯了似的挥拳打向楚怀林。
楚怀林疼得闭眼,仍大喊:"太子殿下!快来帮忙!"
沈之远却站在原地张望,似在犹豫。
我不等他反应,爬起来憋足劲,忍着疼像小牛犊般撞向沈泓。沈泓被撞得跌倒在地。
我顺势跨坐他身上,照着脸就是一拳。楚怀林还抱着他的腿,可我人小力微,没打几下就被他掀翻在地。他挣扎着要起身,沈之远终于下定决心,跑过来按住他的胳膊。
沈泓仍在挣扎,我又爬起来跨坐他胸腹,这次不用拳头,伸手就挠他的眼皮。没几下他便双眼渗血,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挥着小拳头乱打,忽然想起他作恶的下身,照着那处连打几拳。沈泓顿时昏死过去。
沈之远拦住我,将我打横抱起,大喊侍卫传太医。楚怀林瘫坐在地大口喘气,还不忘去探沈泓的鼻息。
7
事情闹上了天。
幸亏皇后及时出手,风波局限在我们几家。
莫南莫北的遭遇被封锁了消息。
太医说我受了伤,但无大碍,楚怀林也养养就好。
沈泓多半废了,也许经过长期调养,还有恢复的可能。
太医把话说得很谨慎,小心。
但谁都能从他满头的汗珠上推测出,沈泓,就是一个废人了。
太后不顾是非,一味偏袒。
南疆王怒火攻心。
有了太后撑腰,他要杀了我们几个,包括太子。
皇后,侯府夫人老夫人,两个莫尚书都列出拼命架势。
皇上喝止。
他说:「谁敢动朕的太子,朕灭了他九族。」
太ţůₗ后瞬间觉得自己冲动了,虽然她疼爱孙子沈泓,但若真追究起来,沈泓犯的罪也是滔天的,若一味包庇,可能危及江山社稷。
大局之下,她妥协了。
在皇上的斡旋下,南疆王带着沈泓走了。
沈泓若不走,必死在京都,我爹我二叔,侯府夫人,皇后,甚至皇上本人看沈泓,眼里都是杀意。
只是碍于太后,放了他一马。
太后有气,她斥责我二叔教女无方,小小年纪,举止轻浮,诱惑沈泓,引发祸事,罚一年俸禄。
她还想罚楚怀林,侯府老夫人用一枚免罪金牌,把他领走了。
她对太子不满,但看皇上急切相护的样子,也就轻拿轻放,罚太子抄写心经五十部。
最后,她骂了贵妃,园中侍卫安排不合理,不能及时救下沈泓,罚她禁闭一年。
这些都不算事。
真正让太后出气的是她下的狠令:「从今以后,莫氏女不得入皇室。」
8
我救了莫南莫北,受了伤,失去了做太子妃的资格。
我以为,我的损失就这么多了。
谁知,这只是开始。
祖母搬回来了,还领了莫南莫北一块。
祖母轻视女孩儿,但她也受不了孙女受如此大辱。
我敢一身孤勇,去救莫南莫北,祖母动了心思。
她说还是我爹娘会教孩子,相比于我,莫南莫北太弱了。
她说要把莫南莫给我爹教,这是她给我爹极大的肯定。
我二婶和杜姨娘,则拉着我娘的手哭着说:希望南儿和北儿也能像非儿一样。
我二叔对我爹说:「哥,南儿北儿就托付给你和嫂子了。」
我爹立刻应了,他十分激动,激动到没有把一丝眼光投向,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他的我。
我娘眼里闪着泪花:「夫君,娘和二叔,终是与你好了。」
我爹握着她的手点头。
9
在我爹嘴里,啥都拿不出手的楚怀林,却因为假山一役,得我爹另眼相看。
他把楚怀林作为重点考察人选。
女婿人选。
只是我不知道,是给我的,还是给莫南莫北的。
现在在我爹眼里,他有三个女儿了。
他常约楚怀林来礼部尚书府。
给我们传授人生幸福之道。
每次看他侃侃而谈,我都很难过。
以前他是我爹,教我是为了我能幸福。
现在他是谁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很快乐,我很不快乐。
但我不知道怎么去扭转这一局面。
我很想对他大喊:「爹,你瞎了吗,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什么?」
但过去他对我的好,总是拉住我,让我不想让他难堪。
幸好,皇后也时常把太子送过来,能让我短暂分散下注意力。
太子比我们都大,来了之后,多数时候就静静地坐一会。
眼神扫过我,有时也扫过楚怀林。
他话很少,不像楚怀林爱说话,经常逗得莫南莫北笑。
本来,楚怀林救我于沈泓脚下,我对他动了些心思。
但看他对待莫南莫北的样,我又怀疑,这是那个勇敢的楚怀林吗?
他更像姑娘们的解语花。
10
日子一天天往前跑,转眼,我们长大了。
莫南莫北像重新投胎了一样,一扫懦弱。
莫南性子温和,长成了端庄的大家闺秀;莫北性子活泼,长成了娇俏的小美女。
太子芝兰玉树,在少年里,冠绝天下。
世子清新俊逸,在姑娘们面前百伶百俐。
经过我爹十来年的理论加实践教育,我和莫南莫北很多地方都很像。
我不再是独一无二。
我会的太极拳,她们两个也会。
我不再特别。
我只比莫南莫北大几个月,我们一起办的及笄礼,来观礼的人很多,围着莫南莫北夸她俩的人很多。
我站在一边,体会酸涩。
我娘看见了,牵着我的手,来到侯府夫人面前。
侯府夫人送了我一个弥勒佛,盼望我开开心心。
但她没提,什么时候正式给我和楚怀林交换庚帖,也没提定亲的事。
我十五岁了,楚怀林十七岁了。
我们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龄。
其实这些年来,我和楚怀林之间没什么特别,只是我爹一直都说他不错,我便多了份念想。
但他对我,与对莫南莫北没有差别,我就渐渐死了这份心。
但总归,是有过期盼的,他母亲却只字不提,我难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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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个玉佩,作为及笄礼物。
太子没来,其实这些年来,我见到的太子的次数并不多。
可他每次来,虽然人冷冷的,但在和莫南莫北打完招呼后,会多与我说一两句。
但就那一两句,会让我好很多。
不像我爹,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他原来心很小,只装着我。
现在他心很大,把莫南莫北都装了进去。
莫南莫北比我更贴他,更愿守着他,听他说教。
他教我们如何享福。
可我最想要的福气,被爹娘独宠,被「应是我的未婚夫」的男人特别对待,统统没得到。
以前爹说,只有我一个足够,现在他还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但心里却有了三个女儿。
我娘,还是盼着我能与楚怀林成亲,可她对于侯府夫人夸赞莫南莫北,也统统欣喜接受。
及笄礼后,侯府夫人带着楚怀林来访,她对我娘说:「三个姑娘,各个都这么好,且都与怀林一块长大,若是姐妹三人都在侯府生活多好,侯府人少,谁来都有位置。」
她的意思很明显,姐妹三人共侍一夫。
楚怀林听了,表情向往。
看他那样,常常闪现在我脑海里的,他当年那一刹那的光芒没了。
对他的那一点心思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南莫北听了,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紧张地看着我娘,心提到了嗓子眼,盼望她会直接拒绝,顺便骂一句侯府夫人妄想。
可是好一会儿,她没附和也没反对。
没答就是回答。
我的心凉成了冰块。
爹,我要实践你教我的最核心的东西了。
谁让我不痛快,我就不要他。
哪怕这个他,就是你,就是我娘。
12
失望攒了很久,决心下得却快。
侯府夫人走后,我便收拾物品,打算趁夜离开。
离开之前,我去了爹娘的院子。
来到窗下,我打算看一眼他们的身影就走,我娘的声音传了出来。
「侯府夫人想把咱三个姑娘都要了,我知道她想法,她想怀林多点子嗣,又想他后院安稳,咱们三个姑娘自小关系好,如果能在一起,她两个目的都能实现。」
「我没答应她,这对我们非儿不公平,但我也没拒绝,南儿和北儿被沈泓坏了名洁,算起来,是怀林救了她们,她们跟了怀林也好,这辈子不会被拿这个说事。只是,我拿不准非儿会怎样,夫君,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心颤手抖,我也想听听我爹怎么说。
在他心里,我是什么样的位置?与我七岁之前,差别到底多大?
我爹叹了口气:「在我心里,女儿只有非儿一个,可这么多年下来,南儿对我事事恭敬,我说的话事事顺从,让我很是欣慰;北儿围着我转,想法哄我开心,我对她们的感情,并不比非儿少。经历那事时,虽然她们还小,但总归是发生了,若能嫁给怀林,对她们来说,确实是比较好的选择。」
「可是,非儿……」
我再没听下去。
可以了,爹,娘,你们让我太难受了,比当初祖母偏心还让我难受。
那,再见吧,爹,娘。
我一刻不停,连夜奔袭出了京都,来到云城。
我爹不知道,在莫南对他善解人意,莫北对他承欢膝下的时候,我在练习,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太极拳。
那次经历让莫南莫北得了惊症,高烧梦魇,害怕见生人,爹和娘陪着她们,照顾她们。
照顾照顾就成了习惯。
而我一战成名,成了他们心里厉害的女儿,不用他们照顾,下意识地对我忽视。
忽视也成了习惯。
但他们不知道,我也有病症。
我害怕,害怕自己差点救不了她们。
我害怕自己太弱,会让她们或我陷入同样的不堪境地。
我要强大自己,我疯了似地练习。
不过三年,我就通了督脉。
我本想告诉我爹,当我带着满心欢喜跑去找我爹的时候,他正被莫北逗得哈哈大笑,看他们比父女还父女的温馨模样,我停下了脚步,什么也不想说了。
落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继续练习,继续飞升。
外物都不属于我,只有我自己的东西永远属于我。
这是那天,我自悟的。
现在的我,脚程可以一夜千里。
只要我想,这辈子他们再也见不到我了。
那天,其实我娘说的是:「可是,非儿,她这几年已经跟我们不亲近了,不能再委屈了她。」
我爹也突然醒悟,后悔被别人的女儿吸走父爱,忽视了自己的女儿。
那天,他们互诉悔意,我没听到,也不再想听了。
其实,我的人生从七岁开始,早已进入分水岭。
13
我不停地跑。
想离开他们远远地,但我总感觉后面有人追。
回头看,没有人。
我怕遇到沈泓一样的坏人,加了速度。
天亮时,我到了云城,来到我早就准备好的地方。
只是我刚落脚,那个追我的人便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晨曦中。
居然是灰头土面的沈之远,他一脸疲惫地走进了我租赁的小院。
他一进来,不顾我惊讶,就和我说:「非儿,你跑得太快了,可把我累死了。」
声线温和,就像对待多亲近的人一样。
我有片刻无语,反应过来后,赶紧给他打水洗漱,又做了饭菜。
他全部洗完,我把饭菜端了上来。
他毫不客气,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吃,嚼得很大声:「太好吃了。」
看他吃得香,我鼓起勇气问他:「太子殿下,您是怎么发现我离开京都的?我爹都不知道的。」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对我说:「非儿,自从沈泓事件后,我就把我的两个暗卫之一留给了你,你踏出尚书府的第一步,我就知道了,赶紧追来。」
太子把暗卫留给了我?
我心下大惊,暗卫是生命之托。
我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表情严肃起来:「你说为什么?非儿,我以为你知道的,你是我的……未婚妻。」最后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我脸烫得能煎蛋,不敢再看他,溜进屋子。
我租的小院有两间卧房,我进了一间,他进了另一间。
跑了一夜,舟车劳顿,他躺下便睡了,我也很困,但在隔壁翻来覆去。
未婚妻,未婚妻?
原来在他心里,早已认定我是他的未婚妻。
这事,我娘知道吗?皇后知道吗?太后知道吗?
我该怎么办?
直到下午,我才睡了过去。
我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醒来,看着陌生的床,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好半天,才想起来,我在云城,这是我的小院子。
然后,我又想起来,隔壁还有个……太子。
我赶紧起床,走到院子。
一院子的人,我惊到了。
太子,皇后,还有丫鬟和侍卫整整站了满院,都在看我。
皇后见到我,满脸欢喜。
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出落得这么好看了,放眼整个后宫里的姑娘,哪个能比得上?」
我嗫嚅:「皇后娘娘,我不和后宫姑娘们比的。」
皇后哈哈大笑:「不比,咱们不和她们比。」
她对着我的耳朵悄声说:「皇上病了,太后薨了,跟母后回宫去。」
啥?母后?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太子则对我笑,一扫之前数年的冷淡,一脸的温暖笑意。
笑得还很好看。
我心跳加速。
14
皇后娘娘给我讲了很多。
原来,我娘一开始给我定的就是太子。
只是,她还未答应皇后,一转瞬皇帝就和皇后离了心,皇上专宠贵妃去了。
这让我娘很是担忧,皇上的权力太大了。
和媳妇闹矛盾,无需费力去哄媳妇,就有其他女人主动接上。
她不想我有此遭遇,就又应了侯府夫人。
一女应两男,也没谁了。
可是,她们都懂,谁不想让自家小女儿过得好。
何况我爹对我娘独宠。
我娘自然希望我也如此待遇。
侯府夫人和皇后开启了明争暗抢,可我实在太小了,没法做工夫。
他们的儿子也没开情窍,就是她俩瞎折腾。
直到发生沈泓事件,逼出了太子真心。
那个被母后叨叨叨的小女孩,不仅长得美。
还那么勇敢,她救了她的两个妹妹。
她一身的伤,仍然暴打沈泓。
一眼入脑入心。
皇后说:「你爹养了你二叔家的两个妹妹,又常常带着楚怀林,太子不放心,央着我以我的名义把他也送过去,就是为了看看你,给你撑腰。」
「他看我的眼神都是冷的。」我小声反抗,谁喜欢一个人对那人冷冰冰的?
皇后低声说:「那不是太后还活着吗?他若对你热情,你就危险了。」
「他也不敢去看你看得太勤,他身边都是耳朵。」
「放心吧,非儿,一开始我也害怕他像皇上,不敢强行和你娘定下你。」
「但这8年下来,我无比确定,之远他像的是我,半点都不像皇上,他只会一生一人,即使这人变了心,宁可孤独,也不会再找。」
原来,冷是装的。
暖,才是他。
可我心里不敢托底。
毕竟,他曾在我最危急关头,犹豫过。
他是太子即如此,他若成了皇上,不敢想象会怎么样。
皇上是整个天下的,不会属于一个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拼命。
15
但,我还是跟着皇后和太子回了宫。
我换了个角度看太子,人无完人,不能揪着九岁的他那一瞬的迟疑不放。
如今,宫里出了这么大事,他们母子还亲自来找我。
皇后对我说:「知道之远追了你来,我不放心,也赶紧来助力,难得他对一个人真心,又这么主动,我想一定要帮他守住,守住了就是一辈子。」
一个男人的真诚心虽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但若是这个男人再加一个好婆婆,却足够让我动摇。
而且,我暗自思忖,被太子盯上,跑是跑不了了。
他若执意娶,嫁他也不是不行,毕竟嫁给他,不会比嫁楚怀林更差。
我可以趁他满心满眼是我的时候,和他生几个孩子。
若他像他父皇一样,中途变了心,那我就带着孩子跟着婆婆过。
应该过得下去。
我会成为最好的母亲,我会只疼我自个的孩子。
入宫后,太子带着我到处转。
小时候我来过宫里几次,但那时我很乖,就喜欢缠着我爹,从不乱跑。
被我爹无理宠爱,是我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
世事无常,我拼命救了两个妹妹,却被妹妹们抢走了父亲。
功劳又被楚怀林分走大半,让妹妹们对他情根深种,而他明明该是我的。
上哪说理去?孽缘哪。
我以酸涩的口吻说给了沈之远。
我这一心路历程,必须让他知道。
我是不打算和莫家再多来往的,他提前知道了,省着会错意,因我对他们好。
不需要。
他很动容。
看着我说:「非儿,你想没想过,这都是老天的刻意安排。」
「只有这样,你才会看到真正属于你的缘Ţù₋分。」
他脸红了下,指着自己说:「我。」
我的脸也红了,自从答应和他回来,他的表白随时随地就来,虽已习惯,但时常还是受不住这种热情。
我说:「那代价也太大了,难道若得良人必须被夺了父母之爱?」
他说:「令尊不是个很智慧的人,虽然他尚书做得不错,但做人爹爹,还差了火候。爱子女应像我母后一样,不仅爱,还要一直爱。」
我笑了:「你会是个好爹爹。」
他眼神闪亮,突然,他握住我的肩,让我直视着他:「非儿,我们成亲吧。」
这时,天空闪过一刹那的烟火,我被眩晕了。
他就像那烟火,让我找不到语言拒绝,他亮晶晶的双眸里,有我,只有我。
怎样应对一个19岁少年如此的赤诚?
我抓住了他的手,以破釜沉舟之心,对他说:「好。」
他瞬间被惊喜淹没。
16
与莫南莫北共享父母实非我所愿。
我对她们是有怨的,我不相信她们看不到我的孤独和落寞。
但她们还是抢了。
此生,不原谅。
皇上病重,太子与皇后共同监国。
我在皇后这里住着,陪她处理政务。
很多折子她都先让我审看,概括下大意,她再看,指点我。
她说:「夫唱妇随,这个国家将来不能只靠着皇上,皇后理应一并努力。」
我的脸唰地红了。
我有点不服气,低声说:「皇后并不闲着,不是要管理六宫吗ţṻ²?」
她表情严肃起来,盯着我:「非儿,你记住,将来的后宫,没有六宫。」
我的脸发烫了,没法待了。
他们母子,能不能收着点啊。
我已经答应当太子妃了,不用再承诺和诱惑了。
最后解救我尴尬的是侯府夫人。
她来找皇后讨赐婚圣旨。
为楚怀林和莫南莫北,两女并为嫡妻。
见到我,没想到我在这里,她眼球震颤,双手抖成了帕金森。
皇后爽快地给了。
看到她眼里的意味深长,皇后示意我出去送送。
来到殿外,侯府夫人才身怀愧疚地开口:「对不住,非儿,怀林他是独苗,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她说的很真诚,眼睛沁润:「若你愿意,我去找皇后重新请旨,你为正妃,莫南莫北并为侧夫人,只有你的孩子为嫡子,ŧű̂₄可好?」
我挺直了胸脯:「夫人,您说什么呢?我可是未来的太子妃。」
她立刻面露震惊和惶恐:「非儿,你,皇家……」
侯府夫人,你这是在孤的家门口,来挖孤的墙角?
太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侯府夫人赶紧行礼。
她不敢相信,起身后直接问太子:「殿下,非儿说的是真的吗?」
「正是。」太子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
侯府夫人仓皇着脚步告退。
这一刻,我的心无比平静,对于当太子妃这一事,再无波澜。
17
事不宜迟,太子当天就找皇后要日子,尽快与我大婚。
皇上病重,意识还清醒。
臣子赐婚,可以直接找皇后。
太子的婚事,得经过他同意。
皇后去找了他,恰好他的身子好转起来。
嗓门特别大。
他说:「太后走了,朕还在,皇后你大胆,居然敢违太后令。」
「然后呢,怎么样了?」我一脸担心地问太子。
太子笑了,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圣旨。
我眼露惊喜,太后令不好使了?
太子说:「母后为了我们,做出了牺牲,时隔近二十年后,再度侍寝皇上。」
据说,皇后主动牵了皇上的手,对他撒娇,把皇上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第二天一大早就拟旨,为太子赐婚。
得知消息的两个莫府,第一时间来人送帖求见。
皇后说,回去看看吧,毕竟是亲爹娘。
我回了礼部尚书府。
我爹一看到我,哭得不行,我娘陪着他抹眼泪。
他说:「我这么规矩自己,就怕自己辜负你娘,结果我没成为渣男,却成了渣爹。」
这话说得,渣还分类别。
不过确实也是,谁最爱的都是自己,若遇到让自己体会更好的女儿,移了心到别人女儿身上,属实正常,这和把心移到别的女人身上的渣男分心性质一样。
沈之远说,这样的人智慧不够,意识不到自己在干什么。
我深以为然。
我这个爹看似为护着我反抗祖母,但实际上他内心里渴望祖母的认可,以及被家人依赖。
如果得到这些的代价只是忽视我,不是虐待我,那他就会遵从;若虐待我,他又会用极端的方式反抗,看似爱极了我。
总之,就像沈之远说的,他智慧不够,都意识不到自己的左摇右摆和极端。
如今,这个宠爱我七年,忽视我八年,曾在我心里天下唯有他最好的我爹,在我眼里,在我心里,再也高大不起来。
没了我给他加上的光环,他也就是个比别的爹稍微好点的吧。
不值得Ŧū́₈,我崇拜;也不值得我,去期待。
他看见了我眼里的冷漠以及不加掩饰的不屑,他哭得更大声音了。
为人父亲,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孩子瞧不起更厉害的惩罚?
而我娘,都没敢上我身边来。
我来时,太子给我派了两个嬷嬷陪同,她们在宫里是出了名的狠辣,她们盯着我娘:一副若敢欺负我家太子妃,老奴挠死你的架势!
很吓人。
我娘缩在我爹身旁,想看我又不敢看。
我娘得我爹独宠,自己享尽独宠的好处,却想让我与莫南莫北共享男人,以讨好我爹我祖母他们。
她爱我并不纯粹,她最爱的还是自己。
我不恨她,但也不想再与她亲近,作为娘亲,她已失了唯一女儿的信任。
户部尚书莫二叔也带着夫人来了,还有杜姨娘以及莫南莫北。
我祖母在我及笄前,便已病逝,她看到了她最想看到的局面,我爹疼我二叔的女儿胜过我这个亲生,她解气了。
而自我离家出走,爹娘幡然醒悟,把莫南莫北送回户部尚书府。
莫南莫北谨慎地看着我,嬷嬷狠狠地瞪着她俩,莫南失了端庄,莫北不敢俏皮。
我二叔面带惭色,我二婶不敢一言。
一家人变成这样的局面,是偶然也是必然。
我没有留宿,当天便和嬷嬷回了宫里。
都说宫里吃人,但于我来说,和皇后和太子在一起,更像家人。
18
莫南莫北嫁去侯府三个月,我和太子大婚。
洞房夜,人家夫妻柔情蜜意。
太子则暴露了八卦本性,他拉着我的手说:阿弥陀佛啊,终于成婚了,自此以后有了非儿你,终于可以不用再憋着了。"
后宫深冷,他说,可把他憋坏了。
他说他小时候,就喜欢说话,被父皇发现,嫌他碎嘴像个女人。
母后一听,便要他装高冷,告诉他日后成亲,可以和妻子说,夫妻一体,妻子不会嫌弃丈夫。
他说非儿你不会嫌我话多吧。
我压下震惊,摇头说不会。
他高兴极了,叭叭叭啥都和我说。
他说:「母后怀孕了,太医说是个公主,父皇紧张得不得了,他天天守着母后,自从母后侍寝以来,父皇就再没去过贵妃那。」
他说:「咱们不急着要孩子,怎么也得等母后把妹妹生下来,姑母为大,才能更好地护着咱们的儿女。」
他说:「户部尚书那几个妾生得女儿,也都想去侯府呢,侯府妻妾待遇都好。」
他哈哈乐:「户部尚书的脸都气绿了,他是该绿,据说那几个妾生的孩子,有几个不是他的。」
啊?户部尚书是我二叔,我好开心。
还有吗,我听得高兴,让丫鬟把花生什么的都收拾去,拉着他上床,两人盘腿坐着八卦。
他说:「南疆王在筹划造反。」
啥?
吓了我一大跳。
他说:「上次便宜了他儿子,这次包括他儿子在内,都给他砍了。」
这?新婚夜适合讨论这个吗。
……
沈之远兴奋地拉着我聊了整个前半夜,才更兴奋地与我洞房整个后半夜。
至此,我信了,他不会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女人。
他的前戏着实太吓人。
除了我,谁都接不住。
就是我,也胆战心惊。
第二天他去处理政务,我开始恢复练太极拳。
做太子妃,保命将是常态。
南疆王要造反,我不能拖太子后腿。
19
一转眼,又五年过去。
我和太子的感情依然如胶似漆。
在他的带动下,我也爱上了八卦。
我发现这个是真解压。
无论遇到多大难题,听两个八卦就能缓解不少。
为此,我还组建了一个八卦秘密搜集队。
分布到京都各处。
其中最起作用的来自云香阁,是个高等妓院。
他们给我送来京都尊贵的官老爷嫖娼记录,太子看到某个一品大员的时长,整整笑了半晌。
那个大员经常沉着一张脸,对谁都讲律讲法,以表自己公正不阿,以前太子见了他就有些害怕,现在一见到他就憋着笑。
「他最能装了,可他底裤的样式我都知道。」太子笑得意满。
我们还没有孩子,可没有一个人敢让太子纳妾。
对外,他心狠手辣,他身后有皇上和皇后撑腰,有兵权的外祖家全力支持,还有两个莫家尚书府为妻族,谁都不敢触他。
我们没孩子,不是他不能生,也不是我不能生,更不是我俩不想要。
二是太子这人不仅八卦,还迷信。
钦天监说我们成亲后六年得的孩子,将成为千古大帝。
他铆足了劲在等。
期间皇后皇上都有催生,就连五岁的嫡公主都在问哥哥,啥时候她能有个皇侄。
太子让她去贵妃家玩去,贵妃的儿子产了不少后代了。
嫡公主说:父皇说了,那些都不算,只有太子哥哥生的才算。
太子便说,那你等着吧。
20
一等,等来了南疆王联合贵妃造反。
皇上和太子țűₛ早有准备。
大部队很快都被歼灭。
只有沈泓带了一小部分人劫持了嫡公主和楚怀林在包围圈中出逃。
楚怀林九岁时同我并肩,与沈泓殊死相搏,是他一生最高光的时刻。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都很平平,尤其成亲后,他就是个种子库,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播种。
为了多些崽,他奉母命,接了很多女人入府,日夜耕耘,孩子是得了不少,但身子早垮了。
再遇沈泓,他早没了当时的猛劲,不过一个回合就被抓住。
太子带人追来时,沈泓已经拖着他们走到悬崖附近。
搭救已来不及。
关键时刻,我施展刻意隐藏的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他们跟前,从沈泓手里抢下嫡公主,同时给了沈泓一脚,沈泓一个趔趄,扯过楚怀林要跳崖。
千钧一发,太子果断下令,万箭齐发,射向沈泓。
他瞬间成了刺猬,但他够疯,剩了最后一点力气,也带着楚怀林坠了崖。
太子,皇上皇后,侯府的人目睹了这一切。
侯府夫人哭天怆地,她最宠溺的心肝宝走上了他父亲的早亡路。
楚怀林死了,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其实,成婚后,他单独找过我一次。
他说:「原来与你们三个在一起,在我心里,没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同,但我娶了莫南莫北后才发现,她们俩更像买一送二,没了一,两个二什么都不是。」
「我怎么就把她们当做和你一样呢?我们自小有婚约,我们并肩过生死,你就是独一无二,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我拍拍他的肩,故作潇洒:「别想太多,好好完成侯府夫人的期待吧。」
他眼里彻底没了光彩。
我想,是不是我让他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动力,自我的动力?
嫡公主紧紧抱着我,不放手。
十几年前我在沈泓手里救下了莫南莫北,结果她们缠上了我的爹娘;十几年后,我又在沈泓手里救下嫡公主,她缠上了我。
十几年前,除了我没有人受到实质性损害,十几年后,爱嫡女如命的皇上,亲自斩杀了南疆王,将贵妃一脉全部毒杀。
贵妃临死前向皇上大喊:「皇上,您好狠的心哪,我陪了您十几年,皇后勾勾手指,你就再也不找我了,我不甘心哪,我给你生了那么多儿子,也有女儿,你怎么就不看看他们,你就看皇后的嫡出,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不得不反哪。」
皇上怒喝:「如果不是我和皇后有误会,让你钻了空子,这些年哪有你什么事?享了这么多年贵妃的福,还不知足,居然造反,还胆敢说朕不给你活路?你本都不该有,你生的自然也都不该存在。」
说完,他挥了挥手,全部毒杀。
21
人生如梦。
沈泓,贵妃都死了。
我对太子问出了憋了很久的话:第一次我们合力狙杀沈泓时你是犹豫的,这次怎么毫不犹豫?
他想了下,说:「原来你计较当年我迟疑过啊,非儿,你要理解。当年,我们还小,都没怎么见过,我和你还未建立感情,而沈泓是我亲堂兄,如果我知道以后我会这么爱你,相信我,当时我会亲自杀了沈泓。」
最后一点心结烟消云散。
「真狠哪,那时你才多大。」
「比起父皇,我不算狠,父皇才是真狠哪。」太子叹道。
贵妃所出一代,二代共计二十余口,无一存留。
「不算狠,当年就是贵妃挑拨的父皇和母后,他们早就该归于尘土,皇兄,对与我不一心者,不能存半点仁慈。」本以为睡着的嫡公主突然开口。
给我和太子好大一惊吓。
软软的公主,却说着最狠辣的话。
不愧皇家出品。
不过,马上我们就想到。
这个小姑姑,才五岁,心思就能至此,这是上天提前给我们皇儿准备的师傅啊。
有她在,未来的千古大帝可以筹备起来了。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