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拿着手机去问她,气得手都在抖,结果她比我还理直气壮,说是一群朋友都在,让我别无理取闹。
上个月,就为张徐墨过生日那事儿,我跟叶欣妍闹掰了。
她陪他跑去海边看日出,照片发出来我才知道。
我拿着手机去问她,气得手都在抖,结果她比我还理直气壮,说是一群朋友都在,让我别无理取闹。
就这么一句话,我俩谁也不理谁,冷了快半个月。
直到昨天,手机在桌上嗡嗡震了两下,我划开一看,是叶欣妍发来的一张餐厅预订截图。
我心里门儿清,这是给我台阶下呢。
这套路我太熟了。
这几年,每次吵架都是我绷不住,先去找她说话。
等我把姿态放低了,她就顺势送个小礼物,或者不咸不淡地关心两句。
然后我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屁颠屁颠地又凑上去,之前那些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
她就像放风筝,线始终攥在她手里。
心情好了,就松松线,让我飞得高点;心情不好了,就猛地一拽,让我知道谁说了算。
说白了,就是犯贱,记吃不记打。
但昨天,我盯着那张截图,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要是放以前,她能主动记起我生日,我估计能从椅子上蹦起来。
毕竟往年,都得我提前一个礼拜开始,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她才会在最后一刻想起来给我准备点什么。
今年我忙忘了,一句没提,她倒自己想起来了。
收到消息时我还在公司对着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原来今天是我生日。
我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行,明天晚上餐厅见。”
发完,我就锁了屏,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看报表。
心里头静悄悄的,一点儿都没有过去那种收到“甜枣”后,能偷着乐半天的兴奋劲儿。
今天下班前,叶欣妍又发来一条信息,言简意赅:
“等会儿餐厅见。”
我比预定的七点早到了半小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从黄昏变成深蓝,餐厅里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我面前的柠檬水续了三次,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等到八点,她还是没来。
打电话,没人接。
发消息,石沉大海。
九点半,服务员走过来,带着职业微笑,小心翼翼地问我菜还上不上,说他们十点半就要打烊了。
我冲他点了点头。
那份牛排,我一个人安安静-地切完,又独自喝了杯红酒。
十点半,我准时走出餐厅。
站在路边等车,晚风吹得人有点冷。
我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瞬间,张徐墨的朋友圈就这么跳了出来。
一行字写着:
“你就是我的归属感。”
配图是叶欣妍坐在沙发上的侧影,手里捧着一杯热气,窗外的灯光在她头发上镀了层柔和的光。
很奇怪,看到那张照片,我心里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
平静得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甚至还有点,
“瞧,果然被我猜中了”
的荒谬感。
她每一次失约,每一次突然的冷淡,源头都在那个人身上。
只是这一次,我好像真的不难过了。
回到家,我洗漱完,直接钻进被窝睡了。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哒”声,接着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我知道,是叶欣妍回来了。
被人吵醒的感觉很不好,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闭着眼继续装睡,一句话都不想说。
脚步声很轻,沙沙地停在了我的床头。
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背上,盯得我后背发毛。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大半夜回来不睡觉,站在这儿当门神吗?
我心里烦躁得不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像以前一样,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怨气地等她回来,跟她大吵一架?
她不是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吗?
我记得很清楚,以前每一次我崩溃到嗓子沙哑、浑身发抖的时候,她就那么站在旁边,抱臂看着。
眼神里没有心疼,只有一种冰冷的不耐烦,好像在看一场跟她毫无关系的、蹩脚又冗长的独角戏。
那眼神,就跟现在看我的感觉一模一样,高高在上的,像在打量一个赖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丑。
最早的时候,我因为她和张徐墨的事吵架,她还会皱着眉解释两句,说他们只是朋友,是我多想了,是我想把事情闹大。
到后来,她连那点敷衍的力气都省了。
她就那么看着,任凭我心里那座火山从喷发到冒着烟,最后冷却成一堆冰冷的灰。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堆灰,我自己亲手扫干净了。
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是不是真的挺疯的?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肯定丑爆了吧。
也难怪,叶欣妍会那么讨厌。
这一刻,我连质问一句的念头都没有。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只想睡觉。
叶欣妍大概是看我半天没反应,又凑近了些,声音放轻了点。
“率寻?”
我闭着眼,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装作已经睡熟的样子。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还停留在我脸上,但我没睁眼。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她终于走开了。
紧接着,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
那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在这种安静的夜里,竟然像某种催眠的白噪音。
我听着听着,意识就真的模糊了,连她后来是什么时候洗漱完、什么时候躺上床的,都毫无印象。
第二天,闹钟一响我就爬了起来,洗漱换衣,直接去了公司。
一整天,我把自己埋在成堆的文件和报表里,Excel表格里的数字一个个跳过去,时间也跟着流走了。
居然,还挺快。
下班后,我没急着回家,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面馆,自己一个人安安静生吃完了一碗面。
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的灯亮着。
叶欣妍正坐在沙发上,电视没开,她也没看手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没加班。”
她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有点闷。
“哦。”
我点点头,把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转身就准备去书房。
“率寻。”
叶欣妍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看见她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得很漂亮的小盒子。
“生日礼物,我早就买好了,昨天——”
“谢谢。”
我走过去,没等她说完,就接过了那个盒子。
当着她的面拆开,里面是一块挺别致的手表。
“真漂亮,我挺喜欢的。”
我抬头冲她笑了笑,是那种很客气、很标准的笑,
“明天上班就戴。”
说完,我把盒子合上,转身想走,胳膊却被她一把拉住了。
“昨天的事,对不起,我失约了。”
她的手指有点凉,攥得也很紧。
“我本来都快到餐厅了,但徐墨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他那个前女友又去公司闹了,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你知道的,我只是当他是朋友,看他那么头疼才过去帮忙的——”
“我信你。”
我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意外。
“被那种人缠上,确实挺无助的。
他那个前女友的性格……
是挺偏激的,你以前跟我说过。”
我顿了顿,接着说,
“好了,我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先进去了。”
“率寻!”
她还是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嗯?”
我不解地看着她,眼神里应该全是坦然。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嘴唇动了动,最后低声说:
“我还没吃饭。”
“哦,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我轻轻挣开她的手,
“那你自己点个外卖吧,挑家快点的。”
说完,我没再看她,径直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刚在书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开电脑,就听到客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是门被狠狠摔上的声音。
我走出去看了一眼,玄关空荡荡的,叶欣妍已经不在了。
她送了礼物,也给了台阶,但我一步都没往上走。
她大概是气坏了。
我和叶欣妍,就这么又一次开始了冷战。
搁在以前,每次冷战,我都像被关在密室里,心慌得不行,挖空心思地想找个出口,想快点跟她和好。
但这一次,冷战了好几天,我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晚上叶欣妍睡在客卧,我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双人床,手脚可以随便伸展,睡眠质量都高了不少。
早上不用再掐着点起来给她准备早餐,能踏踏实实地多睡半个小时。
到了公司,脑子里也不会动不动就跳出她的影子,不用再抓心挠肝地等她的消息,连带着工作效率都上了一个台阶。
以前总要拖到下班前才能勉强做完的报表,现在提前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下班后,我也懒得回家开火了。
我学做饭,是为了叶欣妍。
想着她工作那么累,回来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养养胃。
结果,我这边饭菜刚出锅,热气腾腾地摆上桌,她那边一条消息就过来了:
「今晚有局,不回了。」
一周七天,那张餐桌上能摆上两双碗筷的日子,屈指可数。
她不在,我的时间突然就多得不知道往哪儿搁。
以前总觉得不够用的晚上,现在长得像个无底洞。
窝在沙发里,一部几十集的电视剧,我愣是三个通宵就刷完了。
屏幕暗下去的时候,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冰箱嗡嗡的响声,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那天在办公室,听见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一边理文件一边打电话,聊她最近在备考一个资格证,跟我们的业务正好对口。
我端着水杯路过,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脸上有点烧得慌。
人家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都知道挤时间给自己铺路。
我呢?
工作这么些年,好像一直就在原地打转,每天上班下班,脑子里盘算的都是晚饭做什么菜。
说白了,就是以前太恋爱脑。
毕业那会儿,我的人生规划简单得像一条直线,起点是牵着叶欣妍的手,终点是跟她领证结婚。
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在起点附近徘徊。
满心满眼都是她,甚至想过,只要她开口,让我辞职在家当全职主夫都行。
我以为,和她组个小家庭,生个孩子,每天围着他们转,就是我这辈子最踏实的日子。
可现在,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突然就清醒了。
感情上,我像个追着太阳跑的傻子,光给了别人,自己什么也没剩下,连个像样的承诺都没换来。
工作上,更是原地踏步,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实习生那股子卯着劲儿往上冲的劲头,像是根针,一下子扎醒了我。
我琢磨着,是时候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我拉下脸,开始跟同事请教考证的事,在网上下单了一堆半人高的复习资料。
快递箱子堆在门口,我拆开的时候,闻着那股新书的油墨味,心里反倒踏实了。
下班后,我就近找个小面馆,扒拉几口饭,然后一头扎进书房,台灯一开,就跟世界隔绝了,一坐就到深夜。
这几天,叶欣妍大概还在跟我闹别扭,每天都踩着凌晨的露水回来。
这样也好,家里安静,翻书的声音都显得特别清楚。
午休,我靠在椅子上刷手机,指尖划拉着,居然刷到了叶欣妍的朋友圈,她很少发动态。
就一张图,一个字都没有。
照片里是一张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上面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旁边是两副碗筷,一左一右。
桌角那边,露出了一只女人的手,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链子,是我上个月才买给她的。
我太懂她了,这张照片就是拍给我看的,那个位置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换做以前,我手机估计已经砸了,或者至少一个电话就追过去质问了。
可现在,我只是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然后默默划走,继续看下一条。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叶欣妍的电话打了过来。
“下班我来接你。”
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平平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想躲。
“不用了,我今天要加班,得晚点走。”
话就这么秃噜出去了,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加到几点?”
她追问。
“……八点吧。”
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谎圆下去。
“好,那八点我在公司楼下等你。”
她说完,没给我再开口的机会,直接挂了。
为了这个谎,下班后同事都走光了,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拿出复习资料,一题一题地啃。
熬到八点,我收拾东西下楼。
刚走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路边那辆熟悉的车,双闪在夜色里一明一暗。
只是,副驾驶座上坐着张徐墨。
他看到我,摇下车窗,冲我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率寻,我刚和欣妍吃完饭,她说顺路送我回去。”
“嗯。”
我闷声应了一句,没多看他,径直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好像已经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张徐墨在,这辆车的副驾就永远不属于我。
为这事儿我跟她吵过不止一次,我说那是男朋友的专属座位,她笑我小题大做太矫情。
她说张徐墨晕车,坐前面舒服点,让我别计较。
在这件事上,我一次都没赢过。
搁以前,这种事足以让我心里堵上一整天。
但现在,我连计较的力气都没有了。
白天脑子转了八小时,晚上又逼着自己啃了两个钟头的书,人一沾上车座,眼皮就像被灌了铅,一个劲儿往下掉。
“徐墨,今天的小龙虾绝了,下回咱们还来这家!”
副驾上,叶欣妍的声音还带着没散干净的兴奋劲儿。
张徐墨轻笑一声,从喉咙里发出的那种。
“行啊,你喜欢,下次就还来。”
“不过,每次都让你剥壳,你会不会嫌我烦啊?”
叶欣妍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不会,习惯了。”
“那下次我也给你剥。”
“你就算了,”
张徐墨的声音里全是宠溺,
“乖乖等着吃就行。”
话音刚落,他忽然扭过头,目光直直地扎向后座的我。
“怎么,难道率寻还要你帮他剥?”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闪过一个画面。
是某个综艺里,一个女明星说,没人给剥龙虾,她宁愿不吃,嫌麻烦。
那是我和叶欣妍在一起后,第一次带她去吃小龙虾,我学着别人的样子,闷头给她剥了满满一小碗。
她停了筷子,抬眼看我,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像隔着一层雾。
“谢谢,但我有手,能自己来。”
那句话像一盆冷水,直接浇熄了我所有的热情。
爱得多的那个,好像总是直不起腰。
我抬起眼,对上张徐墨的视线。
车里的光线很暗,只有路灯一晃而过,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眼神里的得意,还有那种明晃晃的挑衅。
他又在用这套。
故意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像用一根针悄悄扎我一下,就等着我炸毛,然后好看叶欣妍怎么站在他那边,数落我。
这戏码演了一遍又一遍,他好像从没腻过。
但这一次,我心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个涟漪都懒得起。
他期待的反应没出现,张徐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随即又转回头,重新堆起笑脸跟叶欣妍聊天。
叶欣妍的声音也立刻软了下来,像羽毛似的。
我就这么靠着车窗,听着他俩的说话声和窗外的风声混在一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再睁开眼,是被一片寂静给“吵”醒的。
车,稳稳地停在小区楼下。
前座的叶欣妍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剪影。
副驾上,已经空了。
“到家了怎么不叫我?”
我揉着发僵的脖子,推开车门。
叶欣妍跟在我身后下了车,一路无话。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安静得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直到“咔哒”一声打开家门,她才在我身后轻轻开口:
“你很累吗?”
我正摸索着开灯,动作顿了一下,
“在车上,我跟徐墨聊天,聊着聊着你那边就没动静了。”
“啊,对,是有点。”
我实在没什么聊天的欲望,只想冲个热水澡,然后一头栽进床里。
“今天是杨娟组的局,都是大学宿舍那几个。
她叫的张徐墨,你知道,她们几个跟他关系好,每次吃饭都爱喊他。”
她站在我身后,突然开始解释。
“回来的时候顺路,我就捎上他了。”
这倒是稀奇。
以前我为了她和张徐墨的事,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她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现在我哑火了,她反而自己全说了。
我点点头,脚已经迈向了洗手间。
“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但你不是说要加班吗?
所以我就吃完饭直接过去找你了。”
她的声音还在背后响着。
“好,知道了。
我先洗澡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关上了浴室的门。
洗完澡出来,我连头发都懒得吹,直接钻进被窝,把自己埋了起来。
第二天傍晚,我拖着步子走出公司大门,居然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它就停在路边,叶欣妍在驾驶座上。
这一次,车里没有张徐墨。
我下意识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叶欣妍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说实话,一个人占着这么宽敞的后座,看着前面她的后脑勺,真有种自己是老板,她是司机的错觉。
这感觉,还挺爽的。
我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以前为这事儿计较,真挺没意思的。
车子刚一启动,轻微的震动从座椅传过来,叶欣妍转头看着我,语气很轻快:
「今天娜娜搬家,喊我们去她新家吃火锅。」
娜娜是她大学室友。
说来也巧,叶欣妍大学宿舍四个人,毕业后全留在了这座城市。
她们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隔三差五就要凑在一起吃饭逛街。
我还记得,叶欣妍当年追张徐墨的时候,整个宿舍都成了她的军师团,天天凑在一起出谋划策。
后来虽然没追上,张徐墨倒和她们打成了一片。
这些年,张徐墨身边的女朋友换了好几个,但他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
「女友是女友,朋友是朋友。」
他还说,叶欣妍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
前段时间,他刚跟上一任分手,又开始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她们的聚会里。
每次看着叶欣妍忙前忙后地照顾他,我心里就像堵了团棉花,气都喘不顺。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一点用都没有。
后来我干脆学乖了,她们的局,我一概不去,眼不见心不烦。
「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我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声音没什么起伏,
「先把我送回家就行。」
我对他们的火锅局,实在提不起半点兴趣。
「吃完饭我们就回来,保证不闹太晚。」
叶欣妍的语气软了下来,
「娜娜特意叮嘱了,说一定要把你带上,她好久没见你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坚持:
「行吧。」
我们站在娜娜新家门口,门铃「叮咚」
一响,门就从里面猛地拉开了。
一道黑影「嗖」
地一下从屋里蹿出来,像只猴子似的,手脚并用地挂在了叶欣妍背上,两条胳膊死死圈住她的脖子。
这一下太突然了,叶欣妍被撞得往前踉跄了一步,但看样子是早就习惯了,硬是给稳住了。
「哈哈,欣妍你迟到啦!
罚你背我十秒钟!」
张徐墨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得意洋洋。
叶欣妍的身体僵住了,像被谁按了暂停键。
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视线越过肩膀,落在了我脸上。
我看见了她眼神里的慌乱,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我以前从没见过。
于是我冲她笑了笑,一个很平淡的微笑。
她好像愣得更厉害了,下一秒,猛地一甩胳膊,把背上的张徐墨给推了下去。
张徐墨完全没防备,脚下拌蒜,差点摔倒。
他站稳后,气急败坏地拍了叶欣妍一下,语气里全是埋怨:
「你干啥呀,我脚差点崴了!」
他一边揉着脚踝一边抬头,这才像刚发现我似的,表情夸张地「呀」
了一声。
「率寻也来啦!
那个……我跟欣妍闹着玩呢,以前我们做游戏输了就这么罚,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啊。」
我越过他们走进屋,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管我,我在旁边看会儿电视就行。」
说着,我真就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屏幕认真地选起节目来。
张徐墨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
「对了,率寻你知道吗,欣妍可厉害了!
别看她人小小的,能背着我坚持十几秒呢!」
「是吗?那我还真没见过。」
我放下遥控器,转过头,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要不,你们现在就来一个,也让我开开眼?」
叶欣妍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我去厨房帮娜娜。」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厨房走去,背影僵硬得像块木板。
客厅里,剩下我们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电视里广告的声音。
吃火锅的时候,我坐在叶欣妍左边,张徐墨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她右边。
火锅的雾气蒸腾起来,模糊了对面的脸。
「哎呀,怎么夹起来一块羊肉?」
张徐墨的筷子在锅里捞了半天,然后手腕一转,就把那块肉丢进了叶欣妍的碗里,
「不爱吃,给你了。」
要是搁以前,看到这一幕,我心里的火可能已经烧到天花板了。
但现在,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娜娜的手艺确实不错,我只顾着埋头猛吃,辣锅里的毛肚和肥牛卷让我完全停不下来。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肚子已经撑得有点圆了。
吃完饭,张徐墨又提议玩游戏。
我想起今天的复习任务还没完成,就第一个站了起来。
「你们玩吧,我得先回去了。」
「一起吧。」
我话音刚落,身边的叶欣妍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你们玩,我可以自己打车。”
我摆了摆手,这是真心话。
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叶欣妍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声音都硬邦邦的,透着一股不耐烦:
“回去吧,现在就走。”
张徐墨大概是想打个圆场,赶紧站起来说:
“那我也走吧,今天没开车,正好再蹭一下欣妍的车。”
到了停车场,我没犹豫,直接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关上门,我就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刷题软件,一头扎了进去。
考证这事儿,我给自己定了死规矩,每天必须学够两个小时。
今天上班忙得脚不沾地,进度条还是零,心里正发慌。
我想得挺好,回家路上这半小时刚好刷一套题,到家再补一个半小时,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等我从屏幕里抬起头,才猛地发现车里安静得吓人,连个电台都没开,只剩下空调嘶嘶的送风声。
“欣妍,”
张徐墨好像终于憋不住了,侧过身子,
“我刚才跟你说话,你怎么老是‘嗯’‘哦’的,再这样我可真不高兴了啊。”
叶欣妍眼睛盯着前面的路,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连头都没回一下。
“今天有点累,徐墨,别闹,影响我开车。”
“哼!”
张徐墨碰了个钉子,扭回头去,车里又恢复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
到地方下车的时候,他像是要把一肚子的不满都发泄出来,车门被他“砰”的一声甩上,震得我耳朵都嗡了一下。
回到家,我跟逃难似的,直接钻进了书房。
一个半小时后,我揉着发酸的脖子出来,客厅里静悄悄的,叶欣妍已经进了客卧。
我靠在书房门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自从上次闹别扭,我俩就这么分房睡了。
她那脾气,骄傲得很,我要是不先低头,她绝对不会主动踏进主卧一步。
也好,省得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中间隔着的空气都是冷的。
第二天一早,我睡眼惺忪地从卧室出来,客厅里竟然亮着灯。
叶欣妍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看见我,眼神直直地望过来。
“你先去洗漱,不着急,等下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
我下意识地拒绝,
“我坐同事的车走。”
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我感觉背后有动静,一回头,她跟了过来,站在我身后。
“还是坐我的车吧,老麻烦别人不好。”
“不麻烦,我给了钱的。”
这话一出口,空气好像都停滞了。
当初买车,她说想要一辆自己的车,我二话没说就定了。
一开始,她还兴致勃勃地接送我上下班。
可没过多久,她就嫌烦了。
我们俩公司不完全顺路,送我要绕一小段,她觉得浪费时间。
有一天早上,她不耐烦地丢给我一句:
“以后你还是自己坐地铁吧,我早上想多睡会儿。”
从那天起,她就再也没送过我。
下班不接我的理由就更多了,不是加班,就是和同事聚餐,再不然就是跟朋友逛街,反正时间永远对不上。
后来,公司群里有个同事问有没有顺路的,可以搭他的顺风车,价格也公道。
我俩正好顺路,每天坐他的车,比挤地铁舒服,还省时间。
晚上我不赶时间,就自己坐地铁回来,一个月还能省下两百块。
这些事,我以为她早就懒得关心了。
叶欣妍一直把我送到小区门口,她就站在那儿,隔着一段距离,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上了那位同事的车。
我刚在办公室坐下,屁股还没坐热,手机就在桌上嗡嗡震了两下。
是她发来的消息。
“坐你那位同事顺风车的,就你一个人?”
我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几个字:
“嗯,公司里只有我俩顺路。”
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以后,还是我送你吧。
你们年轻男女每天一起上班,其他同事会说闲话的。”
“没人说闲话,”
我回过去,
“再说,你不是早上要多睡一会儿吗?”
“从明天开始,我每天跟你一起起床。”
“下个月再说吧,这个月的车费已经付给人家了。”
屏幕那头,再也没了动静。
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决定一头扎进工作里。
中午,手机在桌上嗡嗡震了两下,我拿起来,是叶欣妍。
点开一看,是一张照片,单位食堂的饭菜,四菜一汤,拍得还挺好看。
紧跟着又来了一条消息:
「单位食堂的伙食,还可以吧?」
我手指悬在屏幕上,最后还是按了锁屏键,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没过几分钟,屏幕又亮了。
「你中午吃的什么?」
我有点儿懵,叶欣妍这是干嘛呢?
跟我分享她的生活?
可这种事,以前不都是我做的吗?
我不由自主地向上滑动我们的聊天记录,满屏大块大块的绿色对话框,全是我的自言自语,偶尔才能看到一个白色的气泡作为回应。
因为喜欢她,我简直把她当成了我的生活直播间。
路上看到一只歪着脑袋的柴犬,街角新开的咖啡店味道不错,被领导骂得狗血淋头,或者走路没看地差点摔个狗啃泥……
鸡毛蒜皮的小事,我都想第一个告诉她。
刚在一起那会儿,我们还有来有回,聊得热火朝天。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我发一大串,她回个「嗯」
或者「好」
很多次,我都能感觉到,我精心打下的那一大段话,她可能连点开都没点开。
心脏最开始还会抽一下,后来也就麻木了。
像往一口深井里扔石头,听不见一点回响,慢慢地,我也就不想再扔了。
那股子热乎劲儿,就这么一点点凉透了。
我看了看最近的聊天记录,才发现,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主动给她发过一个字。
今天是周五,办公室里的人都有点坐不住,有人提议晚上一起吃饭。
搁在以前,我肯定就拒绝了。
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我也偶尔跟同事聚餐。
但叶欣妍不常在家吃饭,一周里难得有那么两三天。
有一次,我正跟同事在外面喝酒,她电话打过来,说她到家了。
我挂了电话就往回赶,心里懊恼得不行,感觉像是错过了天大的好事。
从那以后,为了不再错过任何一次和她共进晚餐的机会,我推掉了所有的同事聚会。
每天下班就往家赶,一个人做好饭,等她偶尔回来吃的那一顿。
这么几年下来,我和同事的关系也就仅限于点头之交,连工位就在隔壁的人,都说不上几句话。
我捏着鼠标,盯着屏幕上的光标闪了半天。
然后转过头,对旁边的同事说:
「晚上在哪儿聚?
算我一个。」
同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闻,嗓门都高了八度:
「哇!秦率寻都参加!
今天晚上一个都不能跑啊,好不容易聚齐一次!」
快下班的时候,叶欣妍的电话打了进来。
「率寻,等下我来接你。
我们去买菜,好久没有一起在家里吃饭了。」
「不用了,晚上我跟同事聚餐。」
我的声音很平。
「能不能——」
「每次聚会我都不去,已经很不合群了,这次不能推。」
我直接打断了她。
饭桌上热气腾腾,杯子碰得叮当响,好几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我也喝了点酒,脸上有点发热。
席间,叶欣妍的电话打来好几个,问我什么时候结束,说要来接我。
我借着酒劲儿说不用,告诉她我们正玩得高兴,还不知道几点能完,让她自己先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的声音。
「聚餐的地儿在哪儿呢?
我先过去,在外面等你。
大晚上的,你喝了酒自己回家可不安全。」
这话,是叶欣妍说的?
我捏着手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要知道,就在半年前,我出差半夜一点落地,想让她来机场接我,她都直接拒绝了。
她前脚刚说完第二天要早起上班,不能熬夜,后脚就给我发消息。
我看着手机屏幕,有点想笑。
女人心,是不是都这么一天三变?
九点半,叶欣妍的消息弹出来,说她人已经在餐厅外面了。
我们这顿饭吃到快十点才散。
我推开餐厅沉重的大门,一股冷风灌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门口的路灯底下,抱着手臂,时不时跺两下脚。
“喝酒了?”
她快步走过来,很自然地扶住我的胳膊。
晚风吹得我有点晃,我点点头:
“就一杯红酒。”
我酒量本来就差,这一小杯下去,脑子已经像一团浆糊了。
叶欣妍把我塞进副驾驶,俯身过来,给我拉安全带。
“咔哒”
一声,带子扣好了,她却没起身。
车里空间很小,她就这么抱着我,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闷闷的声音:
“原来等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啊。”
“率寻,对不起。
以前让你等了我那么多次,以后不会了。”
酒意混着一股说不清的烦躁涌上来,我皱着眉,伸手推开她,声音含糊不清地嘟囔:
“开车,回家,我要睡觉。”
她没生气,反而笑了,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像在哄一个小孩。
“就你这点酒量,以后还敢在外面喝酒?
得看紧一点,不然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从那天起,叶欣妍像是被人换了个芯子。
我俩的关系好像彻底颠倒了过来,她成了那个黏人的。
每天准时来公司楼下接我,推掉了所有和舍友的聚会,一门心思要回家给我做晚饭。
我说我得复习考证,没那个功夫。
她说,她来做。
我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每天下班,她先拐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菜,一进家门,外套都来不及挂,就一头扎进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我还一直以为,叶欣妍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是不会做饭的。
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她连碗都没洗过。
可现在看着一桌子像模像样的菜,我才明白,不是她不会,只是她不想为我做而已。
毕竟,张徐墨的朋友圈里,还晒过她亲手煮的那碗粥。
那碗粥的照片,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
现在,叶欣呈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展现在我面前,每天换着花样做菜。
吃完饭,盘子一推,她就把我赶去书房,自己一个人在厨房收拾。
她越是这样体贴周到,我心里那股不安就越是强烈。
那不是轻松,是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我坐在书桌前,根本看不进书。
因为每隔半小时,书房的门就会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她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
“要不要喝水?”
“给你切了水果,吃点吧?”
我的思路一次又一次被打断,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道烦躁的墨痕。
我快被她逼疯了。
于是,我骗她说,最近项目忙,要加班到八点。
实际上,我只是下班后,一个人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看书。
没有了她的打扰,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这天,我刚摊开复习资料,办公室的灯“啪”地一下就灭了。
整栋楼陷入一片漆黑。
我跑去问保安大哥,他正拿着手电筒检查电箱,满头大汗地说:
“线路问题,已经叫人来修了,不知道要多久。”
我只好收拾东西,摸黑下了楼,一头扎进马路对面的咖啡馆。
点一杯最便宜的美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我一口气刷了两个小时的题。
等我再回到办公楼下时,抬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刚刚好。
我跟叶欣妍说过,加班不用来接我。
但她不听,依旧每天晚上八点,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楼下。
我刚走到路边,她的车就亮着大灯,稳稳地停在了我面前。
最近,她在车里的话总是特别多,从工作到复习,再到同事关系,什么都想问。
就算我只是“嗯”“啊”地应付,她也能一个人说得兴致勃勃。
但今天晚上,她一路上都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车里安静得只剩下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
正好,我乐得清静,闭上眼假寐。
回到家,我弯腰在玄关换鞋,身后,是叶欣妍冰冷的声音,打破了这一路的沉默。
“你这几天,根本就没加班,对不对?”
我换鞋的动作顿住了,几秒钟后,我直起身,平静地承认。
“是。”
“我每天下班,车就停在你们公司楼下。”
我到的时候是六点半,天刚擦黑。
我把车停在老地方,熄了火,靠在椅背上,准备像往常一样,在车里坐上一个半小时,等你下楼。
结果车刚停稳,整栋大楼“啪”地一下,黑了。
停电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给你打个电话,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旋转门里冲了出来。
我刚要摇下车窗,你却头也不回地穿过马路,跑进了对面的咖啡馆。
我就那么隔着一条街,看着你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从包里拿出习题册,一头扎进去,直到指针指向八点。
“啊……你都看见了啊,”
我把事情说完,她有点不自然地拨了下头发,
“怎么不叫我呢?”
车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有点黏稠。
“你这几天,其实都没加班,对吧?
都是在办公室里学习?”
我没接她的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学呢?
率寻,咱们还没结婚,你就开始不想回家了?”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像夏天的冰雹,又密又急,
“你宁愿一个人躲在办公室,也不想看见我?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跟我说,我改,行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躲就没意思了。
我咽了下口水,感觉喉咙有点干。
“好,我觉得我们是该找个时间,好好聊聊了。
关于我们……”
“我想起来了!”
我刚要开口,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猛地抢过话头,
“我明天要去临市出差!”
她不敢看我,眼神飘忽不定地在车里乱转:
“明天得早起,今天先睡吧,有什么事……
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车窗外的路灯光线,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影子。
“行吧。行李收拾好了吗?”
“……还没。”
“那你快去吧,我先洗澡。”
搁在以前,她出差的行李箱,边边角角都是我帮她塞满的。
但现在,我连走进卧室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第二天早上,听着门口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接着是关门声。
屋子彻底安静下来后,我竟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这几天,终于可以一个人待着了。
叶欣妍“出差”的第三天中午,我接到了张徐墨的电话。
他声音挺冲,说叶欣妍重感冒,正在中心医院输液呢。
我利用午休时间打车过去,一推开病房门,就闻到一股消毒水味儿。
叶欣妍缩在一张躺椅上,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得起皮,手背上扎着针,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闭着眼,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气,确实病得不轻。
“你不是出差了吗?”
我走到她旁边,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楚。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我时,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光,但那光很快就熄灭了,变成了慌乱和心虚。
“率寻?你怎么来了?
谁……谁告诉你的?”
“我告诉他的!”
一个杯子“砰”地一声放在床头柜上,力道不小。
张徐墨端着杯热水从门外走进来,眉头拧着,直勾勾地瞪着我。
“你到底对欣妍做了什么?
让她连家都不敢回,这几天一直躲在娜娜家住!
有你这么当男朋友的吗?
太过分了!”
我没理他,视线落在叶欣妍的脸上,又问了一遍:
“你不是说,你出差了吗?”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对不起,率寻……
我骗了你。”
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她根本没出差,只是在找借口逃避。
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出了问题,所以在我戳穿她假加班的那天晚上,她怕了,怕我要跟她摊牌。
所以宁愿撒谎躲到朋友家,也不愿意回家面对我。
“叶欣妍,”
我看着她,
“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知道,我们必须谈一次。”
她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祈求的光:
“好……但是,能不能等我病好了再谈?”
“行。”
我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
“那你好好休息,我得回去上班了。”
“率寻!”
她急急地喊住我,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她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语气里没什么温度:
“只是感冒而已。”
“你一个成年人了,别这么矫情,行不行?”
话音刚落,我清楚地看到,叶欣妍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碎掉了。
我知道,她想起来了。
这话,她以前也对我说过。
一模一样。
去年冬天,我发烧到三十八度五,晚上一个人缩在医院的塑料椅子上打点滴。
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往下掉,感觉整个手臂都冰凉发麻。
我看着旁边床位,有男朋友喂粥的,有家人盖被子的,就我这儿冷冷清清。
心里一酸,没忍住,还是给叶欣妍拨了电话,声音都带着鼻音,想让她来陪陪我。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然后是她不耐烦的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风:
「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这么矫情?
不就一个感冒,没了我你针都打不了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就炸开一阵KTV的嘈杂音乐,紧接着是张徐墨扯着嗓子喊:
「欣妍,快来,到你的歌了!」
我举着手机,听着那边的热闹,感觉手里的针管跟着一凉,那股冷意顺着血管一直往心里钻。
也怪我没出息。
那次冷战了没几天,她随便说了几句软话,我就缴械投降了。
现在,叶欣妍看着我,估计也想起了那个晚上。
她的脸刷一下就白了,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你看,话这东西,说出口就像扔出去的刀子。
扎在别人身上的时候不觉得,等有天这刀子掉个头飞回来,才知道有多疼。
有些人就是这样,针不扎到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感同身受。
旁边的张徐墨看不下去了,往前站了一步,把叶欣妍护在身后,心疼地瞪着我:
「生病的是她,你当男朋友的不管不顾,就这么把人扔在这儿,凭什么要她道歉?」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没到眼睛里。
「你看,她不缺人关心。」
张徐墨把下巴一扬,像个得胜的公鸡:
「我当然不会像你这么冷血,我会把欣妍照顾好的!」
我懒得再说什么,转过身,走了。
那天晚上,叶欣妍没回家。
她微信上发来消息,说先在朋友娜娜家住几天,等病好了,再回来跟我「好好谈谈」
其实没什么好谈的了。
分手。
这两个字,在我脑子里盘算很久了,只是每次要说出口,都觉得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七年,不是七天。
我跟叶欣妍从大三就在一起,到如今毕业五年,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我们的影子。
刚在一起那几年,是真的好。
我们把这座城市所有的公园和老街都逛遍了,相册里存满了傻乎乎的合影。
毕业找工作,我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对着一台电脑,一份一份地改简历。
拿到offer那天,我俩疯了一样跑到山顶,一人一罐冰啤酒,对着满城灯火又喊又叫,好像未来就在脚下。
我们一起刷墙,一起组装家具,把那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一点点布置成家的样子。
那时候,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每天睁开眼都觉得有盼头。
那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大概,是从叶欣妍的心开始飘了的时候。
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从张徐墨这个人,重新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时候。
上大学那会儿,我就听过张徐墨这个名字。
当时我和叶欣妍都在学生会,关系还挺好,她身边的朋友老拿这事开玩笑,说她在追一个叫张徐墨的男生。
但我跟他不是一个专业,从来没打过照面。
那会儿的叶欣妍,在我眼里是会发光的那种女孩。
能力强,大二就当上部长,还是学生会主席的重点培养对象。
专业课门门拿奖学金。
她还特别仗义。
我记得有一次部门办活动出了纰漏,明明是另一个同学的锅,她二话不说站出来,把所有责任都自己扛了。
那会儿我还是个愣头青,做个表格都能卡半天。
每次硬着头皮去问她,她总能三言两语就点透,手把手地教我,从来没见过她不耐烦的样子。
我想,我对叶欣妍最初的感觉,大概就是从这种仰望开始的。
她就是那种,你挑不出一点毛病的人。
不光是脑子好用,人也总是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的领口永远平整,身上有股淡淡的、像刚洗过衣服的皂角味。
在我眼里,她的一切都刚刚好,不多不少,正好能让我心跳漏掉半拍。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追了张徐墨整整两年,也没个结果。
自从张徐墨谈了恋爱,叶欣妍整个人都暗了下去。
有时候大家一起说笑,她也跟着弯起嘴角,但那笑意飘在脸上,根本进不了眼睛里,看着比哭还让人难受。
我打心底里替她觉得堵得慌。
这么好的姑娘,张徐墨的眼睛是长在哪儿了?
大三那年,一个很平常的晚上,学生会开完一场冗长的会,人三三两两地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桌椅被挪动的声音和窗外灌进来的冷风。
我就是在那时候,叫住了她,把那些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让我心脏快要跳出来的是,她顿了几秒,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在一起后,我眼见着她一点点“活”了过来,话变多了,脸上的笑也像是发自内心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
她看我的时候,那种亮晶晶的感觉,我知道,那里面有我。
快毕业那阵子,我们在学校那条种满了梧桐树的路上,碰见了张徐墨。
我本来不认识他,是看到叶欣妍的脚步像是钉在了原地,眼神直勾勾地黏在不远处一个男生身上,我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
原来,他就是那个让她求而不得的人。
张徐墨身边还挽着一个女孩,两个人正低头说着什么。
我顺着叶欣妍的目光看过去,心里好像“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
那个女孩长相很普通,身材甚至有些胖,几乎是张徐墨的两倍宽。
但她从头到脚,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牌子。
原来症结在这儿。
叶欣妍什么都好,家境却是她唯一的短板。
她就是那种拼了命才从镇上考出来的姑娘,爸妈都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
而张徐墨脚上那双限量款的球鞋,价格后面有好几个零。
这是叶欣妍给不了他的东西。
毕业后,张徐墨去了外地,我以为这个名字会彻底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
没想到三年前,他又回来了,打着“老朋友”的旗号,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们周围。
叶欣妍整个人又不对劲了,像一池被搅乱的春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走神。
不管我们在做什么,哪怕是正吃着饭,张徐墨一个电话,她就能放下筷子,拿起外套,一脸抱歉地对我说:
“他有点急事。”
留我一个人,对着一桌子慢慢变凉的菜。
我闹过,也冷战过,但结果只是把她推得更远。
她看我的眼神,一点点从愧疚变成了不耐烦。
不是没想过就算了,但那股不甘心死死地揪着我。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我退出?
所以,不管我们吵得有多凶,话有多难听,我从来没说过“分手”那两个字。
我怕。
我怕我一说出口,她会立刻点头,那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了。
心里那点舍不得,还在吊着我。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么耗下去,耗到我们俩谁都没力气为止。
但我没算到,人的力气,是真的有耗尽的那一天。
曾经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爱,就在这一次次的失望里,被晃荡得一干二净。
直到最后,一滴都不剩。
当我发现,她的名字再也不能在我心里掀起一点波澜时,我知道,那盆火已经彻底灭了。
我甚至没觉得难过,反而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
提分手这件事,我不是一时冲动,是那段时间里,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一点点想明白的。
不爱了,再绑在一起,就是互相折磨。
我曾经把我们的未来,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从婚礼到孩子,从中年到白头。
不过,现在停下来,也不算太坏。
二十八岁,说老不老,说年轻也算不上。
可能这辈子,我再也遇不到一个能让我这么喜欢的人了。
但又能怎么样呢?
生活,又不是只有这一件事。
把这几年打包收好,擦擦干净,往前走,应该也还来得及。
这段感情,我不后悔。
很多人都说,七年的感情,丢了太可惜。
但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段感情像一本书,我认认真真从头翻到了尾,每一页都看过了。
故事结束了,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我爱过,也被爱过。
那些拥抱的温度,街边小店的热气,深夜亮着的灯,都是真的。
付出过,也被回应过。
一起扛过刚毕业的拮据,也一起看过升职加薪后的第一场雪。
所以,这真的不算荒废。
它只是让我从一个什么都想要的愣头青,变成了一个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能坦然接受什么会失去的成年人。
我爱得起,也放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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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欣妍走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家里还是空荡荡的。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再也没响过,玄关也只有我一双鞋。
我甚至有点不习惯这种过分的安静。
我猜她还在躲着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着下班就去她公司楼下堵人,把话一次性摊开说清楚。
可我还没来得及动身,我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铃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刺耳。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有点焦急,说我爸这几天腿总疼,像有针在里面扎一样,去县医院拍了片子,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跟女朋友吵架的事儿,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你们明天就过来,”
我对着电话说,语气不容商量,
“我带爸去省院好好查查,大医院设备全,你也顺便做个全身检查,我放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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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在老家的小县城,坐动车过来也就一个多钟头的工夫。
我跟公司请了两天假,第二天早上九点,准时站在了出站口。
看着我爸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我妈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心里说不出的发酸。
还好,一通折腾下来,检查结果不算坏。
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年轻时劳累过度,现在年纪大了反应出来了,好好休养就行。
我妈的体检报告也一切正常。
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请的假还剩一天,连着周末刚好三天。
我索性在市中心给他们订了个好点的酒店,打算带他们好好转转这个他们念叨了很久的省会城市。
那三天,我几乎忘了叶欣妍这个人。
我陪着他们,从公园逛到博物馆,走走停停,拍了很多照片。
镜头里,我爸妈笑得像两个孩子。
送他们去火车站的路上,我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挑了一张我们仨在湖边的合影,背景是金色的夕阳。
我编辑了一下,发了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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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刚揣进兜里,屏幕就亮了,是叶欣妍的电话。
我看着那个名字跳动,心里一片平静。
“叔叔阿姨来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嗯。”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埋怨。
我有点想笑,反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可以跟你一起带他们去玩啊。”
“你忘了?”
我打断她,
“你不是说,你不擅长跟长辈打交道,还没做好见家长的准备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
“今晚见个面吧,”
我不想再耗下去了,
“一直这么拖着,对谁都没好处。”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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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听起来很长,长到我们都以为这辈子就是对方了。
可我们一次都没见过彼此的家长。
刚在一起那会儿,觉得还早,未来远得很,不着急。
可一晃过了二十五岁,我开始想安稳下来,想结婚了。
有一年过年,我试探着问叶欣妍,能不能跟她一起回老家看看。
她愣了一下,说太突然了,没跟家里打招呼。
去年五一,我爸妈过来,我想让她陪着一起吃顿饭。
她又找了别的理由,最后很委屈地看着我,说她真的还没准备好,让我别再逼她。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提过见家长这三个字。
来源:情感美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