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死的那天,哭得最凄惨的,反倒是府中那群平日里巧笑倩兮的侍妾。
我死的那天,哭得最凄惨的,反倒是府中那群平日里巧笑倩兮的侍妾。
在我魂穿到这个时代,硬生生熬了二十年后,我终于,能死了。
平心而论,无论是以一个卑微庶女的身份,还是以后来者的视角,我这辈子都算得上是世人眼中的顶配赢家。
我的夫君,是权倾朝野的当朝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们对外是相敬如宾的典范,是帝后都要称赞的举案齐眉。
我自己,顶着一品诰命的头衔,手握着日进斗金的卿氏商行。
京中任何一场名流宴会,谁见了我,不得含笑躬身,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宋夫人”?
我膝下的一双儿女,更是我的骄傲。
儿子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前途无量;女儿则伴着十里红妆,风光嫁入侯府,成了人人艳羡的世子妃。
宋廉,我的夫君,他给了我世俗意义上的一切。
他只是……像这个时代所有的权贵男人一样,纳了几房妾室而已。
所有人都这么说,堂堂首辅,有几个女人伺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连我的亲生儿女也曾不解地问我:“阿娘,您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是不见您真正开怀笑过?”
这个问题,我也曾千万次地拷问自己。
我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曾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捧读《女德》、《女戒》,
试图将那些三从四德的规矩烙进骨子里,不断催眠自己:这是古代,一切都很正常,是我自己太矫情。
可没用。
每一次,在宋廉与我温存缠绵之后,我都会在深夜里,独自扶着冰冷的廊柱,吐得肝肠寸断。
是的,我感到恶心。
那种恶心,是从生理蔓延到心理的。
我恶心他用亲吻过别人的唇来吻我,恶心他曾对我说过的山盟海誓,或许下一秒就换了个主角,在另一个女人的耳边低语。
这种感觉,就像无数条细小的蛆虫,附在我的骨头上,日夜不休地啃噬着我的精神。
它不会立刻要了我的命,却用一种温吞而绵长的方式,折磨了我整整半生。
可是在人前,我依旧是那个端庄温婉、大度贤惠的宋夫人,陪着宋廉,将这场名为“恩爱夫妻”的戏,演了二十年。
如今,这场戏演得太久,我演得太累。
戏台该塌了,我也该落幕了。
我有些放空地躺在床上,思绪飘忽,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咽下最后一口气,想着人死之后,是不是就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第二章、恨比爱长久
我的阿念、阿昭,我的一双儿女,正跪在我的床边泣不成声,一声声“阿娘”,像是杜鹃泣血,听得我心烦意乱。
我曾许诺过他们,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儿孙女出生,现在看来,终究是要食言了。
我只是太疲惫了,疲惫到耗尽心血为他们铺平了前路之后,就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
“阿娘,您再等等,再等等好不好?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阿念紧紧握着我枯瘦的手,哭着哀求。
看,我装了一辈子,所有人都深信不疑,我爱惨了宋廉。
真是晦气。
我费力地转过头,连看他们一眼的力气都懒得再给,心里只盼着自己快点断气。
没错,这最后一面,我甚至都不愿再见到宋廉。
可偏偏事与愿违,我越是想死,那口气就越是吊着,甚至因为回光返照,整个人还显得精神了不少。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们恭敬的通报:“相爷回来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躲不掉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携着满身风雪的男人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他玄色的官袍上还沾着未化的霜雪,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二十年的光阴,宋廉也老了。
当年那个惊艳了整个金陵城的俊朗少年郎,如今双鬓也已染上了点点星霜。
他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势丝毫未减,一进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夫人如何?”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太医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回……回相爷,夫人……夫人她心存死志,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宋廉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他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里一连挤出几个“好”字,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下一刻,他猛地转身,将桌上的茶具悉数挥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碎裂声。
“都出去!”他低吼道。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和他,以及一片死寂。
他走过来,握住我冰凉的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卿卿,你……是在怨我吗?”
我的喉咙已经有些发不出声音,只能艰难地挤出两个字:“不怨。”
宋廉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就连这最后的时候,你都还在用谎言敷衍我。”
真是可笑,骗着骗着,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我明明都要死了,却还是不敢说一句真话。
第三章、梦碎江南雨
怎么可能不怨?那怨恨的种子,早在我怀着念儿,已有七个月身孕的时候,就已种下。
那一天,我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
他多“体贴”啊,为了不让我伤心,甚至将人安置在城外的别院里。
那个女人,是曾经对他痴心一片,甚至在我与他成婚后,便心碎入庵的京城第一才女,沈瑶。
一个非君不嫁,一个怜其深情,在旁人眼中,这该是多么动人的一对“佳偶”。
我至今都记得,我挺着笨重的大肚子,一步步走进那个雅致的小院。
然后,在我亲手布置的、充满我们回忆的画案前,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最后,我拔出宋廉挂在墙上的佩剑,剑尖直指他的喉咙。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用一种近乎死寂的目光,静静地望着他。
以剑指向自己的夫君,在这个时代,是足以被送进大牢的重罪。
沈瑶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瘫软在一旁。
宋廉试图安抚我,他的解释在我听来,是那么的苍白可笑:“卿眉,你冷静点。
那晚我喝醉了……沈瑶是无辜的,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忽然觉得荒唐至极,也真的笑出了声,笑声里满是绝望。
宋廉静静地看着我,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锋利的剑刃便立刻刺入了他一寸。
他神情痛苦地望着我,声音沙哑地唤我的名字:“卿眉……”
就在那一刻,我的小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羊水破了。
生阿念的时候,我难产了一天一夜,几度在鬼门关徘徊。
宋廉也寸步不离地陪了我一天一夜,任凭我将他的手咬得鲜血淋漓,也未曾抽离。
可当我身体稍能动弹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赶出了我的院子。
那是我一生中最丑陋、最狼狈的时候,歇斯底里,心如死灰。
我们之间爆发了无数次争吵,激烈之时,什么话最伤人,我们就说什么。
偶尔在深夜梦回,我总会想起金陵城初遇时,那个眼睛里闪着光的少年。
他曾举起手,一字一句地向我郑重承诺:“我宋廉对天起誓,此生此世,唯你一人。”
可这句誓言,最终成了我挣脱不出的牛角尖,困住了我整整二十年。
第四章、雨夜的下跪
最初那段时日,宋廉几乎日日都来。
他从各地搜罗来各种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想方设法地哄我开心。
结果,那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被我尽数扔了出去,摔得粉碎。
他也曾试图与我亲近,可我总是冷漠地避开,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只顾自顾自地翻着手里的书卷。
终于有一次,他借着酒意,不管不顾地将我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那一次,我抄起枕边的莲花香炉,用尽全身力气,砸得他头破血流。
那晚之后,宋廉便再也没有踏足过我的潇湘苑。
听说,他将沈瑶正式接入了府中,两人日日红袖添香,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不久后,宋廉以我“言行无状,心胸狭隘”为由,收回了我的掌家之权。
我倒也乐得清闲,只是守着我的一双儿女,在这方小小的院落里,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想着就这样守一辈子,也挺好。
直到那天,阿昭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滚烫。
宋廉恰巧不在府中,我的丫鬟找遍了整个相府,竟连一个大夫都请不来。
想出府去请,却被告知,没有主母的掌家令牌,一辆马车都调动不了。
阿昭在我怀里烧得奄奄一息,小脸通红,迷迷糊糊地唤着:“阿娘……阿娘,昭儿疼……”
走投无路之下,我抱着滚烫的女儿,跪在了沈瑶的屋外。
在瓢泼大雨中,我放下所有的尊严,一遍遍地恳求她,救救我的阿昭。
可那扇门,从始至终都未曾为我打开。
冰冷的雨水浇透了我的衣衫,也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火焰。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我那身为妾室的生母,四姨娘。
她临死前,曾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女子的荣宠,全都系在自己的夫君身上,你要牢牢记住。”
那时我尚不知这句话的真正分量,心里甚至还有几分不服。
我好歹也是个接受了二十几年“女性独立”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怎么能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依附于一个男人?
直到我抱着濒死的女儿,在雨中求告无门时,我才终于彻骨地明白了她话中的血泪。
在这个时代,女子就是藤蔓,必须依附大树才能生存。
因为宋廉疏远了我,所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所幸,阿昭福大命大,最终还是熬过了那一劫。
第五章、最完美的贤妻
那天之后,我想通了。
或许也没想通,只是单纯地向这个该死的时代,认命了而已。
我写了一首诗,诗中字字句句都述尽了一个被冷落的妻子的哀怨与委婉。
我托人,将它送到了宋廉的书房。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时隔大半年,宋廉重新走进了我的潇湘苑。
我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藕绿色襦裙,提前在廊下点一盏灯,静静地等着他的到来。
当他出现时,我抬眼望向他,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让眼泪恰到好处地滑落,就足够了。
和我预想的几乎分毫不差,宋廉叹息着,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温柔的嗓音安慰道:“卿卿,别怕,以后我会永永远远对你好的。”
他一遍遍地保证着,那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相爷,那晚在我面前,甚至显得有些笨拙和孟浪。
他一寸寸吻遍我身体的每一处,像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让我唤他的名字,就像我们最初相爱时那样。
于是我一遍遍地唤,他一遍遍地应。
我笑意阑珊,温柔似水,完美地扮演着他想要的角色。
却在他离开后,独自扶着院内的梧桐树,吐得撕心裂肺。
因为害怕自己会再次怀孕,我狠下心,用一碗浓烈的藏红花,彻底断绝了这个可能性。
自那天起,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沈瑶被宋廉以家法处置,最终送去了城外的尼姑庵。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与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了。
后来,我开始主动为宋廉纳妾。
每一个妾室,都是我亲自细细挑选过的。
她们温柔多情,善解人意,又多才多艺。
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她们都可以陪着他聊。
可我没想到,在我将第一个精心挑选的女子送到他房里时,宋廉却发了很大的一场火。
他盯着我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
“你可真是我的好夫人啊。”他语气里满是讥诮。
我只是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当初说我善妒的是他,如今我“贤惠”了,不开心的也是他。
男人心,果真是海底针。
我以为是他不满意我挑的这一个,于是便再接再厉,又替他挑选了好几个。
环肥燕燕,活泼的、宁静的、妖冶的,各种款式,应有尽有。
那天,宋廉望着我的眼神很奇怪,复杂到我看不懂。
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当晚就歇在了新来的妾室那里。
再后来,府里的人丁一天天兴旺起来,我也名正言顺地多了许多庶子庶女。
他们都恭敬地唤我“母亲”,每日清晨都来向我请安,我也总是笑着回应,一副慈母模样。
人人都称赞我是个慈善宽厚的当家主母,对庶子庶女视如己出,从不苛待,还尽心尽力地为他们谋划前程。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次望着他们那一张张酷似宋廉的脸时,我心中翻涌起的,是怎样刺骨的憎恶。
我憎恶宋廉,所以,我也憎恶着他们,这些他与别的女人亲密的活生生的证据。
如今,我终于要死了。
真好。
第六章、永不再见
我从未见过宋廉哭。
这是我认识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红了眼眶。
他褪下自己手腕上常年佩戴的那串紫檀佛珠,不顾我的挣扎,强硬地给我戴上。
“这是我特意去青城山为你求的,”他声音嘶哑,“我禁食三日,跪在佛前,好不容易才求得方丈开光。
卿卿,你戴着它。”
“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我们的缘分,本该是生生世世的夫妻。”
我用尽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将那串佛珠从手腕上挣脱下来。
我死死地盯着他,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二十年来,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真话:
“宋廉,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佛珠散落在地,发出清脆而错落的声响,像一声声决绝的叹息。
我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平白……脏了我轮回的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到全身一轻,耳边最后萦绕的,是宋廉那一声凄厉绝望的悲鸣。
这一辈子,我是阿昭、阿念的母亲,是宋廉的夫人,是宋府的当家主母,是京城人人称道的贤妇……唯独,不是我自己。
人间太苦,若有来生,我不想再来了。
……
这个念头刚闪过,下一秒,我就看到了二十岁的宋廉。
他正站在我面前,一身锦衣,意气风发,目光沉沉地望着我。
“卿眉,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怔怔地望着这张年轻而熟悉的脸,他垂下眼帘,满是不解与烦躁。
“她们以后不过是玩意儿和奴仆而已,就算我将来有了妾室,也绝不会动摇你正妻的地位。
你为何就是想不通?只有那些地位最低下的贩夫走卒,才会只有一个女人!”
他皱着眉头,见我沉默不语,少年人的傲气让他生气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现在应该是明成三年。
宋廉为了求娶我这个庶女为正妻,不惜在家族祠堂里跪了整整三天,才终于让他那固执的老侯爷父亲松了口。
他满心欢喜地来找我分享这个消息,结果我却提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在他看来荒谬绝伦的要求。
一个庶女能嫁给小侯爷为正妻,这已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泼天荣宠。
而我,还妄想要他的忠诚。
在这个时代,这确实太可笑了,也太天真了。
年轻的宋廉无法理解,所以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彼此都心生退意。
若不是后来,我为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我和他,或许早就分道扬镳了。
第七章、重来的棋局
重来一次,我不想报复宋廉,更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纠葛。
我只想离他远远的。
他确实是一个好首辅,一个好父亲,甚至对妻子也算是一个“好夫君”,他只是……唯独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所以,我找到了沈瑶,将宋廉即将遇刺的消息,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了她。
这一世,那个为他挡刀、赢得他一生愧疚与怜惜的人,就让她去做吧。
我恨过沈瑶,但重活一世,再看她,却又觉得有些可怜。
她是这个时代里,少有的敢于反抗命运的女子,为了所谓的爱情,不惜与家族决裂,不惜以命相搏。
可结果呢?宋廉将她送去尼姑庵时,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犹豫。
佛说,千年修得共枕眠。
曾经那样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可宋廉说舍弃,就舍弃了。
前世,我后来去尼姑庵里看过沈瑶一次。
那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绝代才女,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是双鬓斑白,眼神浑浊。
尼姑庵里多的是磋磨人的阴私手段,更何况是她这种“犯了错”被送进来的人。
那时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我。
她跪在地上,死死抓着我的手,泪如雨下。
“我错了……我这辈子错得太离谱了,是我自己把自己困死在这里……那晚是我鬼迷了心窍,如今是我咎由自取……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听说我走后没多久,她就投了井,没救回来。
沈瑶的死讯传到相府那天,我曾认真观察过宋廉的神情。
他只是在听到消息时,轻轻皱了皱眉头。
仅此而已。
沈瑶用尽一生去爱的男人,在她死后,只是皱了皱眉头,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她一次。
上一世,她已经为她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码归一码。
重来一次,我决定,成全她。
少女时代的沈瑶看着我,脸上写满了不爽与敌意:“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只是淡淡地开口:“下月的皇家赏菊会上,会有人行刺宋廉。”
我看着她瞬间变化的脸色,继续说道:“你替他挡一刀,凭此救命之恩,你会得偿所愿的。”
沈瑶看着我,眼睛缓缓地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于是我难得好心地又补了一句:“记得护好自己的要害,别傻乎乎地真把命搭进去了。”
第八章、菊宴与新生
我本不想去那场赏菊宴。
上一世,那场宴会乱起来,死了不少人。
上面的人神仙斗法,遭殃的全是底层的炮灰。
但长公主殿下亲自下了帖子,特意提了我的名字,我便不得不去。
宴会上,我兢兢业业地扮演着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蜷缩在最角落的位置,一边小口吃着点心,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
宋廉的位置就在长公主身旁,他今日穿了一身惹眼的红衣,身姿挺拔,面如冠玉,只是懒懒地倚在那里,便引得无数名门贵女频送秋波。
我知道,按照他既定的人生轨迹,他会有一个温婉大气、家世显赫的嫡妻,然后再顺理成章地纳几个红袖添香的貌美小妾。
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是上一世的我被爱情蒙蔽了心窍,才会拼尽一切,去豪赌一场所谓的圆满。
恍惚间,四周已经乱了起来,无数黑衣刺客从四面八方涌现。
尖叫声、兵刃交接声此起彼伏。
大家开始四散奔逃,而我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
今日我特地穿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连首饰都选了最简单的,这时候就看出了好处。
逃跑的路上,我与逆流而上的沈瑶擦肩而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看到了她眼中那股坚定无畏的光芒,就好像……曾经的我自己。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天性。
可前世的我,实在是太喜欢宋廉了,喜欢到可以忘记本能,逆着人流冲向最危险的地方,身体甚至比脑子反应得更快。
那一刀刺得很险,再偏半分,我就真的死透了。
虽然最后侥幸活了下来,但那个伤口,每逢阴雨天,依旧会疼得钻心。
情动之时,宋廉总喜欢轻吻那道狰狞的伤疤,然后一遍遍地唤我“卿卿”。
那时我以为,我用一道疤,为自己谋了个锦绣前程。
却原来,那不过是一场孽债的开始。
自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与宋廉,再无干系。
第九章、另谋良人
回到家中,我开始静下心来,为自己这一辈子的人生,好好地谋划一番。
无论发生什么,日子总该好好地过。
就像我外婆常说的那样,开开心心是一天,愁眉苦脸也是一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上一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我也曾野心勃勃,想要凭借自己超越时代的知识,去改变这个腐朽的朝代。
后来才发现,我连让这个朝代不来改变我,都已是一件极其不易的事情了。
在被关了几天小黑屋,差点被当成妖孽弄死后,我彻底学乖了,安安分分地当起了京中的一名普通贵女。
但总有些底线,是我绝不能退让的。
比如,绝不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所以,我需要找一个好拿捏的夫君。
不管他心里愿不愿意,我都有把握让他一辈子不敢纳妾。
再凭借我前世积累的经商经验,安安稳稳、富足地过完这一生,总不成问题。
我现在的嫡母是个心善之人,许是觉得我生母早逝,对我颇为怜惜,替我相看了好几户人家,让我自己挑选。
这便是古代女子的第一道鬼门关——所选非人,磋磨一生;所选良人,平安顺遂。
我很快相中了京中一户姓姜的商贾人家。
这户人家境殷实,是皇商,最重要的是,家中没有官身,人际关系简单。
姜家少爷姜呈安,因为为父守孝,耽误了三年,如今已是及冠之年。
况且我以侯府庶女的身份嫁过去,算是下嫁,到时候提一个不许纳妾的要求,想来他们也不难答应。
只是这人,我总归得亲眼见一见才放心。
我打听到姜呈安每日出门会走的路径,花钱收买了街边一个带着孩子的乞丐,安排了一出“偶遇”。
当姜呈安的马车过来时,那妇人便抱着孩子冲了上去。
“公子行行好,行行好!我家的孩子生了重病,求您发发善心,救救他吧!”
这是很拙劣的演技,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怀中抱着的“病孩”,其实面色红润,呼吸平稳。
我躲在不远处的马车里,掀开帘子的一角悄悄观望。
只见姜呈安微微皱着眉头下了车,他蹲下身,二话不说便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披风,严严实实地裹在了孩子身上。
随后,他又在自己身上东摸西摸,最后竟连着钱袋都一并塞给了那个妇人。
“我……我身上就这些了,你快带孩子去看看大夫吧。”他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没能帮上更多忙的愧疚之意。
我身旁的贴身丫鬟见了,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姐,您这下可以放心啦!这位姜家姑爷,可真是个顶顶良善之人呢!”她又促狭地朝我眨了眨眼。
“姑爷生得也好看。”
第二关拜托的是怡红院的姐姐,她见到人就娇笑着迎上前去,将人围住。
少年被女子围在中间,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不知所措地愣在中间。
“我还在守孝,姐姐万万不能。”
确实是不熟悉风月场合的人,我放下了车帘,淡淡吩咐道。
“买了母亲要用的东西,便回去吧。”
干干净净的少年,脑子不太好,但胜在心性善良。
家中就他一个儿子,婆母行事利落,名声很好,也不拘着女人在外行事。
若是我嫁过去了,可以继续经商。
10
于是就这样定下来了,一切都是加紧办的,趁如今宋廉还在外地。
京中如今盛传沈遥以命相护,是个痴情的人,他却不知为何,这时南下巡视去了。
等他回来时,木已成舟,他对我的一丝执念,也该散了。
不过是少男少女之间萌生的几丝情愫,若不是我以命相护,早该了结。
朱雀街上,无人知晓处,一顶喜轿敲锣打鼓地入了姜家。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姜呈安的到来。
第二次结婚,心态大不相同。
前世,我是那般羞涩憧憬地等待着宋廉的到来,如今烈火焚过,只剩下一地灰烬。
婚姻只是婚姻,而非爱,只有不爱才会不妒。
大红盖头揭开,我抬头望他一眼,又很羞涩地低下了头,少年的耳朵红得滴血。
我知道我是生得极好的,要不然宋廉也不会在第一次见我时便对我留了心,这才有了后续的故事。
烛光灭,帷幕落,又是一夜。
少年食髓知味,第二日起床时,迟了半刻,我匆忙起身,有些懊恼。
姜呈安笑着安慰我。
“母亲不是那般拘礼的人,眉娘不必担心。”
姜家主母确实是个宽厚的人,不仅不曾与我计较,反倒安慰我。
姜家子嗣单薄,姜呈安曾经有个妹妹夭折了,婆母将我当女儿看。
凡事都不与我藏私,姜呈安太过良善,并不适合经商,婆母有心培养我。
她出门都带着我,凭借着前世经商的经验,我逐渐在姜家站稳脚跟。
晃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打开院门,阳光照进来,一切都在欣欣向上。
像我外婆说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漂漂亮亮地活下去。
11
而一切在宋廉回来后,戛然而止。
首先是姜家的几家店铺被人诬陷,纷纷关门,再然后是金吾卫不知缘故抓走了姜呈安。
婆母找了很多关系,都没人敢接,只有知情人悄悄透露。
“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商不与官斗,不过是一个商户,任何人都可以将你碾死。
我的心忽然停了一拍,算了算,宋廉也该回来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没有救命之恩,他为何依旧对我耿耿于怀。
想了许久,我只能认为是因为我损害了他的尊严。
毕竟像他这样处在象牙塔尖上的人,无数小娘子为他茶饭不思,而我短短几个月就嫁了人,断得如此利落。
姜家对我很好,不应该因为我的缘故受此灾。
离开姜家的那天,婆母的房间还亮着灯。
我推门进去,婆母抬头望我,转过了头。
“眉娘,民不与官斗。”
我低头垂眸,应道。
“我知道的,媳妇走了。”
“用家里的马车吧。”
“多谢婆母。”
屋子安静下来,只听到悠长的叹息,我转身离开。
我与姜家的缘分到此为止。
门“吱呀”一下关上了,马车往前行驶,姜家小院的光逐渐消失。
许久,马车停在了一扇厚重的红木门前,侯府。
我轻轻叩了门,里面有声音传来。
“来人姓名。”
“姜家少夫人。”
于是,门缓缓开了,有丫鬟提着灯在前面引路。
“姑娘请往这里走。”
直到一扇竹门前,婢女行了礼退了下去。
“书房重地,旁人不得入内,姑娘自便。”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12
宋廉懒散地倚靠在榻上,一身玄色的赤金袍,初显威严。
我低眉耷目,不语,只是听着脚步声一点点朝我逼近。
直到视线前出现一双皂靴,我感到有视线自上而下地缓慢地审视着我。
许久,一双手扼住我的脖颈,将我压在柱上。
他强迫我望着他的眼睛,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
“卿卿,你怎么敢,怎么敢的?”
我直对着他的眸子,语气和缓,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小侯爷,民女不过只是一介庶女,又好妒,担不起小侯爷夫人的名号。
“而人一旦妒,就会失态,成为无比丑陋的妇人,与其等到日后相看两生厌,不如分开是好。
“姜家不知你我的事,放了姜呈安,好么?”
不知是哪句话惹了他的怒气,扼住我脖间的手蓦地收紧。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他终究是松开了。
我弯着腰大口喘气,宋廉语气寒凉。
“你我数月不见,卿卿就要为别的男人在我面前求情么?”
我静静地望着他,他也这样静静地望着我。
许久后,我笑了,解开外衫,素色衣袍悄然落地,语气中多了几分媚。
“不过是残花败柳之身罢了,小侯爷要是感兴趣,妾不会拒绝。”
宋廉的神色逐渐变得幽深起来,他冰冷的手落在我赤裸的肩颈上。
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男人啊。
宋廉在这时看到肌肤上的痕迹,红得扎眼,一小块一小块映衬在如雪的皮肤上,不难想象,那是多少个浓情蜜意的夜晚。
像是一把火在胸中烧,烧得五脏六腑都疼,无法宣泄。
他眼中的戾气一点点加深,升起一种想要将一切都毁灭的欲望。
直到宋廉听到几丝嘤咛声。
“痛。”
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用了力,于是新的红痕覆盖在旧痕迹之上。
他生了妒意。
原来这就是妒啊,六出之一的妒。
从前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竟想着独占他,那是多么可怕的想法,所以他狠狠训斥了我,差点一拍两散。
而今降临到他自己身上,却发现妒竟是这样难熬。
我只觉得眼前男人的神情格外落寞,许久听见他喑哑的声音。
“卿卿,你是我的,剩下的都不重要。”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佝偻了许多,我听见他说。
“姜呈安我会放的,卿卿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准备当你的新娘就好。”
13
此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见到宋廉。
府中的人将我看得很紧,似乎是怕我逃离。
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替我安排好新的身份,将军家的庶女。
我坐在铜镜面前,宋廉站在我的身后,轻轻替我拭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卿卿,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就行。”
二十岁的宋廉,眉眼间还有几分青涩,只是已经依稀可见前世的威严。
我曾经试着逃跑,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孩子,只是为了逃离他。
可是我失败了,并且得到很残酷的后果,几条无辜的生命因我而死。
宋廉用赤裸裸的威权告诉我,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看起来我拥有卿氏商行,拥有这时代女子最大的自主,可是只有我知道,一切都是被赐予的,当他想要收回时,我没有拒绝的能力。
自此,我的一生被困在深宅大院,恶心如影随形。
如今一切又要再一次重来么?
婚礼那天,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走过朱雀街,宋廉给足了我体面。
两世为人,这是我的第三场婚礼。
我唯一算错的是,没想到宋廉竟对我执念至此。
红盖头下,红影晃动,许久,有人掀起了盖头。
一身红衣的宋廉,眉目低敛,望着我笑。
他的眼神中有很多东西,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我笑。
“卿卿,你我本该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喝交杯酒时,我在酒中下了药,春楼里让姑娘 们难以怀孕的药。
我甚至没有把握掌控自己的命运,又为何要把孩子带到这人世?
我笑得媚而娇,在宋廉耳边吐气如兰。
“知道酒里我加了什么么?”
宋廉大惊,急忙封住我的穴位,我却无所谓地笑。
“我不会自戕的,只是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宋廉的确被我激怒了,甚至两世为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
他将桌上所有的一切都扫落在地,来回徘徊,像一个被困住的兽。
原来他也这样痛苦么?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不能放我离开?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久一切归于寂静,宋廉的语气艰涩,恍惚间我似乎望见他眼角的泪水。
他哭了么?
他将我揽在怀里,像是在说服我,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从此以后,就我们两个好好过。
“日后再从亲族里抱养一个孩子,接替侯府的位置。”
所以他对我的执念竟如此么?甚至不惜再无后代。
他替我安排了未来的一切,却独独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14
他吻上来的时候,我没有躲。
毕竟任何人在爱中,智商都是最低的,就像前世的我,傻傻地以为自己活在爱里。
复盘起来,一切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大婚后,我和宋廉好似过上了从前的日子。
用什么词来形容呢?
或许是举案齐眉,比翼双飞,又或者是浓情蜜意,红袖添香。
很难想象,朝堂上一张俐嘴战群雄的小侯爷,有这般温顺的时候。
他几乎不拒绝我的任何请求,有时婢女会打趣道。
“大人这般爱夫人,只怕夫人要天上的星星,大人都会替您摘下来。”
宋廉母亲送来几个美人,他也通通都打发了。
沈遥也嫁人了,对象是京中新贵,宋廉将她收为义妹,陪了丰厚的陪嫁。
嫁人前,她来拜访过我一次,眼神中都是艳羡。
“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么?”
我静静抬眼望她,不置一词。
“他说这辈子他只要你一人,旁人再入不了他的眼。”
她眼角带泪。
“他可以把这条命给我,但他也给不了我要的爱。”
所有人都告诉我,宋廉爱我,毕竟为了我,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啊。
多可笑,直到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他爱我,他爱我可他依旧背叛我,这就是宋廉的爱。
15
在宋廉撤去我身旁随侍的人时,我想或许是时间了。
两世为人,我唯一的优势在于我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
宋廉终究会成长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丞相,而唯一能够压他的只有皇权。
我知道未来继承皇位的是三皇子,而宋廉原本属意的是七皇子,而这便成了他们日后一根去不掉的刺。
明君贤臣的背后,是数年的彼此牵制。
明成三年,帝出宫游玩遇险,宋廉救驾有功,封赏无数。
那天,我在香炉中加了安眠的成分,趁着宋廉还在睡时,悄悄去了郊外的寺庙。
三皇子登基早,少年天子,性子中还有些玩心,悄悄出宫巡查,差点掉进山崖。
凭借前世的记忆,我寻了好久,终于寻到了他。
一切都像计划中的那样进行,醒来后,他问我要什么封赏。
我行了一个礼,恭敬答道。
“民女愿留在陛下身边。”
他愣了愣,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你说这话,宋廉知道么?”
我也笑。
“殿下需要一把刀挟制宋廉,而我便是那把刀。”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理由。”
“因为他爱我。”
16
我给陛下看了一场戏,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时间。
在利刃破空而来时,宋廉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刀刺进身体里,血液一点点流出,染红了月白色的长衫。
我替他挡一刀,他还我一刀,我们俩也算两清。
宋廉养伤的时候,封赏的旨意下来了。
因为我的身份本就是假的,于是换回我原来的身份,反倒让这件事行得更为方便。
皇帝允我尊位,却不拘我在宫中,毕竟相比一个女人,一个能够保证他粮草充足的商人于他更有利。
我离开京城的那天,被半幽禁的宋廉,拼了命地赶了过来。
他是那样不解,不断地问我。
“卿卿,书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至少这一世,我没有做错事。
“为什么你我不可以重新来过?”
他的神色是那样绝望,好似我的话对他便是生杀予夺。
像我估计的那样,他也重生了。
我低垂眼帘,细细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切都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模样,为什么走到望之生厌的地步呢?
“宋廉,我曾经真的真的很相信你。”
违背诺言最令人痛苦的地方不在于诺言本身,而是我无法再相信你了。
可我曾经是如此相信他啊!
我放下了帘子,淡淡吩咐道。
“走吧。”
“重新来过”这四个字太过容易,好似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泪水都就此不再存在。
那些睁眼到天明的夜晚,那些流不尽的泪水,那些恨,那些痛苦。
如果连我都原谅了,那那些又算什么?
如果连我都原谅了,前世的卿眉恶心了一辈子又算什么?
就像前世的那道伤口,就算痊愈了,依旧会痛,会日日夜夜地提醒你,你曾经痛过。
一次不忠,两世不用。
16
(宋廉)
他真的喝醉了吗,他质问自己。
其实没有,因为真正喝醉的人是什么都干不了的。
那一刻脂香帐暖,气氛正好,春宵一刻值千金,于是他放纵了自己。
因为他有恃无恐,因为卿卿已经嫁给了他,替他生了孩子,她逃脱不了他。
而他只是在试探,试探卿眉的底线在哪里。
他笃定她会接受,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为何你不一样?
只是他不曾想过她会这样伤心,甚至到了要与他恩断义绝的地步。
再后来,他使了手段,让人提前给昭儿服了丹药,不至于损害性命。
然后看着卿眉是如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就这样漠然看着。
她会明白的,这世道就是如此。
他的卿卿是个聪明人,那次以后,他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妻子。
端庄贤淑,替他广纳良妾,可是他也再没见过她笑过。
很多时候,他望着坐在高台上的那个女子,他都觉得这不是他的卿卿。
可明明是他亲手把他的卿卿弄丢了啊!
后来他又想,无论怎样,只要人还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同她纠缠了一辈子,到死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宋廉死在卿眉不久之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健朗的侯爷迅速衰败下去。
好像心里没了一口气,太平盛世,他该做的都做了。
临死前,他不住地去想,如果再来一次,他定不会。
这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他再醒来时,真的回到了过去。
他以为一切都有可能改变,却忘记了雪泥鸿爪,凡是做过的都有痕迹。
于是他咎由自取,尝尽了妒,尝尽了求而不得,尝尽了世间心酸。
一次不忠,两世不用,这才是他的卿卿啊。
【全文完】
来源:向阳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