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却听见我视若珍宝的儿子,对着那个总是围在我丈夫身边的女人许愿:“我希望南笙阿姨,能当我的新妈妈。”
那场大雨里,我抱着女儿,提着蛋糕,狼狈地赶到儿子的生日宴。
却听见我视若珍宝的儿子,对着那个总是围在我丈夫身边的女人许愿:“我希望南笙阿姨,能当我的新妈妈。”
那一刻,我全身湿透的衣服,冷不过我的心。
(1)
白芷薇抱着刚满三岁的女儿瑶瑶,急匆匆地赶到“君悦酒店”三楼宴会厅的门前。
她半边身子几乎湿透,早春的寒雨又急又冷,为了护住怀里睡着的女儿和那个精心挑选的生日蛋糕,她把自己的外套全遮了上去。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样子狼狈不堪。
宴会厅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温馨欢快的生日歌旋律。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抱女儿的姿势,正准备推门进去。
一个清脆稚嫩,却像利箭般穿透她心脏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了出来。
“我希望南笙阿姨,能当我的新妈妈。”
是嘟嘟,她五岁的儿子钟煜宁,小名嘟嘟。
白芷薇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被窗缝渗入的冷风吹得冰凉。
怀里女儿瑶瑶的温热,与她此刻如坠冰窖的感受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她哆嗦了一下,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句猝不及防的愿望。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阿姨!叫我笙哥!我跟你爸是好兄弟~我只能给你当二爸哦~”
一个爽朗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响起,是江南笙,现在应该叫她,江晴。
江晴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带着一种天生的洒脱和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包厢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显然在座的都是熟悉他们之间相处模式的朋友。
只有江晴,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自然地调侃钟屿。
钟屿,她的丈夫,嘟嘟的爸爸。
他此刻就在里面,陪在儿子身边。
白芷薇几乎能想象出那副画面——温暖的烛光照耀着儿子天真满足的小脸,而钟屿,那个对她总是疏离冷淡的丈夫,会是用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是默许?还是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愿望?
“嘟嘟怎么突然想要新妈妈呀?”
江晴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亲昵得仿佛她才是嘟嘟的亲生母亲。
白芷薇的心揪紧了,她屏住呼吸,想听儿子会怎么回答。
她甚至没有勇气在这一刻推门进去,面对那可能会让她更难堪的场面。
“因为南笙阿姨漂亮,还会陪我拼乐高,爸爸和南笙阿姨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最多!”
嘟嘟的声音充满了一个五岁孩子最直白的憧憬和讨好。
瑶瑶在怀里动了动,似乎被外面的嘈杂声惊扰,嘟囔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轻唤,惊醒了僵住的白芷薇。
也惊动了门口附近的人。
宴会厅的门被从里面完全拉开。
开门的是钟屿的一个朋友,周明轩,他看到门口湿漉漉的白芷薇,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侧身让开:“嫂子?你来了,快进来吧,刚吹完蜡烛。”
里面的欢声笑语因为门口的动静稍微停滞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同情,都聚焦在了白芷薇身上。
她看到了。
巨大的圆桌中央,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奥特曼蛋糕。
蜡烛已经被吹灭,袅袅青烟尚未散尽。
儿子嘟嘟被钟屿抱在怀里,小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
而江晴,就站在钟屿的旁边,一只手还很自然地搭在嘟嘟的椅背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红色机车服,短发精致,妆容明媚,在一众宾客中显得格外出挑。
她看向白芷薇,眼神里没有半分意外,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和了然。
钟屿也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白芷薇湿透的衣衫和凌乱的头发上,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那里面没有关心,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习以为常的淡漠。
“怎么才到?”
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绝不是欢迎。
白芷薇的心沉了下去,像是被一块巨石拖着,坠入无底深渊。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路上堵车,雨太大不好打车,瑶瑶有点不舒服所以出门晚了……
可所有这些理由,在儿子那句“希望南笙阿姨当新妈妈”的愿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女儿,默默地走了进去。
将手里那个保护得很好,但显然已经比不上桌上那个奥特曼蛋糕精美的水果蛋糕,轻轻放在了旁边的空位上。
“瑶瑶有点困了,我哄她睡会儿。”
她低声对钟屿说,声音干涩。
然后,她抱着女儿,走到了包厢最里面靠窗的角落沙发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就能假装没有听到那个让她心碎的愿望。
瑶瑶似乎感受到了妈妈低落的情緒,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领,小声问:“妈妈,冷吗?”
白芷薇把女儿往怀里搂了搂,用自己尚且温热的体温暖着孩子,轻轻摇头:“不冷,瑶瑶睡吧,哥哥切蛋糕的时候妈妈叫你。”
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投向那热闹的中心。
江晴已经笑嘻嘻地拿起切蛋糕的刀,递给了嘟嘟:“小寿星,来,切第一刀!祝你生日快乐,快快长大!”
嘟嘟高兴地接过,在钟屿的帮助下,切了下去。
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周明轩和他的女朋友林晓菲在一旁起哄:“嘟嘟,许的什么愿啊,能不能告诉叔叔?”
江晴的一个好哥们,叫赵燃,大声笑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想天天跟他的‘笙哥’一起玩呗!”
又是一阵笑声。
钟屿没有笑,但也没有反驳。
他甚至还抬手,轻轻拂去了江晴肩膀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点彩带。
那个动作很自然,自然到刺眼。
白芷薇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依旧滂沱的大雨。
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包厢里虚假的热闹,和她自己苍白孤独的脸。
她突然想起,和钟屿结婚这么多年,他似乎从未在公开场合,对她有过那样自然而亲昵的小动作。
一次都没有。
(2)
蛋糕分切完毕,服务员开始上菜。
包厢里的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江晴显然是这群人的中心,她性格开朗,会搞气氛,和钟屿的那帮朋友都很熟稔。
她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周明轩最近在谈的项目,以及赵燃刚换的那辆新车的性能。
“屿哥,听说你公司最近那个新项目,前景很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带小弟一个?”
赵燃给钟屿敬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钟屿还没开口,江晴就接过了话头,她端起酒杯跟赵燃碰了一下,动作豪爽得像个男人。
“得了吧赵燃,你那点家底还是留着娶媳妇吧。钟总那项目,门槛高着呢,我磨了他好久他才答应考虑带我玩玩,你就别凑热闹了。”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调侃,实则透露出她和钟屿生意上的紧密关系。
钟屿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没承认,也没否认。
白芷薇安静地坐在角落,小口地喂瑶瑶吃着蛋糕上的水果。
瑶瑶醒了,乖巧地坐在妈妈身边,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热闹的人群。
没有人过来跟白芷薇搭话。
钟屿的朋友们,或许知道他们夫妻关系冷淡,或许觉得她这个“正牌夫人”在这种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都默契地没有来打扰她。
只有周明轩的女朋友林晓菲,偶尔投来略带同情的目光。
“妈妈,我想吃那个虾虾。”
瑶瑶指着转盘上的一道白灼虾,小声说。
那盘虾正好转到了白芷薇面前。
她刚拿起筷子,准备给女儿夹一只,转盘却被人用力一转,虾盘瞬间滑走了。
是江晴。
她似乎并非故意,正笑着跟旁边的赵燃争论着什么,手随意地放在了转盘上。
白芷薇的筷子停在了半空。
瑶瑶看着远去的虾,小嘴瘪了瘪,有些委屈,但很懂事地没有哭闹,只是小声说:“没有了。”
白芷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去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把虾转回来。”
是钟屿。
他这话是对着江晴说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江晴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开更大的笑容,夸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哎呀!你看我!光顾着跟赵燃这厮吵架了,没注意!对不起啊小薇薇,没看到你家小公主想吃虾。”
她嘴上说着对不起,手上利落地把转盘转了回来,直接将那盘虾端到了瑶瑶面前,笑容灿烂。
“来,小公主,吃!这虾可新鲜了,笙哥……哦不,阿姨给你剥!”
她说着,真的动手开始剥虾,动作麻利。
瑶瑶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又“热情”的阿姨,有些怯生生地往妈妈怀里缩了缩。
白芷薇按住江晴的手,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不麻烦江小姐了,我来就好。”
她的手指冰凉,触碰到江晴温热的手背。
江晴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锐利,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手收了回去,用纸巾擦了擦手。
“行,那你来。”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自然地拿起钟屿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渴死我了。”
钟屿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白芷薇默默地剥着虾,手指有些颤抖。
她知道江晴是故意的,那种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忽视,那种喧宾夺主的熟稔,都在一点点地蚕食她的尊严和位置。
“嘟嘟,来,这是你最喜欢的炸牛奶,趁热吃。”
江晴的声音又响起来,她夹了一块炸牛奶,直接递到了嘟嘟的嘴边。
嘟嘟张开嘴,高兴地吃了下去,含糊不清地说:“谢谢南笙阿姨!”
“叫二爸!”
江晴纠正他,自己也夹了一块吃起来。
钟屿抽了张纸巾,递给嘟嘟擦嘴,顺口对江晴说:“你少吃点这种油炸的,上次不是说胃不舒服?”
江晴满不在乎:“没事,偶尔吃一次,死不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那么自然,那么日常。
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白芷薇和瑶瑶,只是坐在角落里的旁观者。
周明轩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微妙,试图跟白芷薇搭话:“嫂子,最近忙什么呢?瑶瑶上幼儿园了吧?”
白芷薇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刚上小班。”
“在哪家幼儿园啊?环境怎么样?”林晓菲也凑过来问,试图缓和气氛。
“在彩虹桥幼儿园,还不错……”白芷薇轻声回答。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晴的大嗓门盖了过去。
“哎,钟屿,还记得我们大学那会儿,后门那家烧烤店的炸牛奶吗?我觉得比这五星级酒店做的都好吃!”
钟屿似乎被勾起了回忆,嘴角微扬:“嗯,那时候你一个人能吃三份。”
“废话,那时候年轻,代谢快!现在不行喽,吃两块都得被你念叨。”
江晴抱怨着,语气里却带着亲昵。
赵燃起哄:“哟,原来屿哥和笙哥还有这青梅竹马的情谊呢?怪不得感情这么好!”
周明轩轻轻碰了赵燃一下,示意他别乱说。
赵燃这才意识到失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偷偷瞟了白芷薇一眼。
白芷薇低下头,专注地给瑶瑶喂虾,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只是那虾肉在她嘴里,味同嚼蜡。
青梅竹马。
是啊,她知道。
江晴和钟屿是大学同学,甚至更早之前就认识。
他们有着太多她不曾参与,也无法插足的过去。
她是在钟屿和江晴因为一些误会分开的那段空窗期,通过家里介绍认识的钟屿,然后很快结婚生子。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时间可以培养感情。
直到江晴再次出现,以钟屿“最好的兄弟”的身份,强势地回到了他的生活中。
她才明白,有些位置,不是先到先得。
钟屿心里那个最重要的位置,或许从来都是留给江晴的。
无论她是作为“兄弟”,还是作为……别的什么。
“妈妈,我吃饱了。”
瑶瑶小声说。
白芷薇拿起纸巾,温柔地给女儿擦干净嘴和手。
“好,那我们再坐一会儿就回家,好不好?”
她柔声问。
瑶瑶乖巧地点头。
这时,嘟嘟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白芷薇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玩具小车。
“妹妹,这个给你玩。”
儿子稚嫩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
看着儿子,白芷薇的心稍微暖了一点。
无论大人们之间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她摸摸嘟嘟的头:“谢谢嘟嘟,真乖。”
嘟嘟却看着妈妈,突然问道:“妈妈,你刚才听到我的愿望了吗?我的愿望是让南笙阿姨当我的新妈妈,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和南笙阿姨一起玩了!南笙阿姨还会带我去坐真的飞机!”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谁陪他玩,谁满足他的愿望,他就喜欢谁。
他并不知道,这句话对于他的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白芷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看着儿子充满期待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
同情、好奇、尴尬、还有江晴那毫不掩饰的,带着一丝胜利者意味的目光。
钟屿也看了过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觉得嘟嘟的话有些不妥,但又似乎,并不打算过多干涉。
白芷薇感到一阵眩晕。
包厢里温暖的空气,此刻却让她窒息。
她紧紧攥着女儿的小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3)
“嘟嘟,不可以乱说。”
最终,是钟屿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他的语气,与其说是斥责,不如说是淡淡的提醒,并没有多少严厉的成分。
嘟嘟瘪了瘪嘴,似乎有些委屈,但没敢再说话,跑回爸爸身边。
江晴笑着打圆场,一把将嘟嘟捞进怀里揉搓他的脸蛋。
“哎呀,我们嘟嘟的愿望真可爱!不过呢,妈妈只有一个哦,可不能随便换。以后想坐飞机,跟二爸说,二爸带你去找你爸的私人飞机,咱们蹭他的!”
她巧妙地把“新妈妈”的话题带了过去,既显得大方,又再次强调了她和钟屿之间不一般的关系。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仿佛刚才那尖锐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白芷薇知道,那根刺,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并且还在往更深处钻去。
她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像个多余的摆设。
她看着江晴和钟屿默契地应对着朋友们的玩笑,看着嘟嘟依赖地靠在江晴身边,看着瑶瑶懵懂地玩着哥哥给的玩具小车。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笼罩了她。
她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辞去工作,专心照顾孩子和家庭,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可到头来,在儿子心里,她甚至比不上一个会陪他玩、承诺带他坐飞机的“阿姨”。
在丈夫眼里,她更像是一个打理家务、照顾孩子的合伙人,而非灵魂伴侣。
而那个被称为“兄弟”的女人,却轻而易举地占据了她最渴望的情感位置。
这顿饭,对白芷薇来说,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宴席结束的。
朋友们陆续起身告别,恭喜嘟嘟生日快乐,也跟钟屿和江晴打着招呼,约定下次再聚。
周明轩和林晓菲走过来跟白芷薇道别。
林晓菲看着白芷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嫂子,我们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白芷薇勉强笑了笑,点头:“谢谢,路上小心。”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人”,和还没有离开意思的江晴。
服务员进来收拾残局。
瑶瑶趴在白芷薇腿上,有些昏昏欲睡。
嘟嘟则兴奋地拆着朋友们送的礼物,时不时拿起一个跑到江晴面前炫耀。
“南笙阿姨你看!这个是遥控汽车!”
“哇!酷!下次带去广场,跟二爸比赛!”
江晴很给面子地回应着。
钟屿坐在一旁,拿着手机似乎在处理工作邮件,偶尔抬头看一眼玩闹的儿子和江晴,眼神里是白芷薇很少见过的松弛。
白芷薇抱起已经快睡着的瑶瑶,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瑶瑶困了,我先带她回去。”
钟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窗外。
雨已经小了很多,但还在下。
“嗯,路上小心。”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司机在楼下,让他送你们。”
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关切。
“好。”
白芷薇应了一声,抱着女儿,拿起自己湿漉漉的外套和那个显得有些多余的水果蛋糕,准备离开。
“诶,等等。”
江晴突然叫住她。
白芷薇停下脚步,回头。
江晴从自己随身带的那个看起来很贵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走过来,塞到瑶瑶的小口袋里。
“今天光顾着给嘟嘟过生日了,差点忘了我们小公主。这是晴阿姨补的见面礼,一条小金锁项链,保佑平安的。”
她的动作很快,语气也很自然,仿佛这只是长辈对晚辈再正常不过的疼爱。
白芷薇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着江晴,声音有些发冷:“江小姐太破费了,不必这样。”
“哎呀,这有什么破费的,我喜欢这孩子,看着就乖,不像嘟嘟那么皮。”
江晴笑着,伸手想摸摸瑶瑶的头。
白芷薇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很轻微,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空气瞬间凝滞。
江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钟屿的眉头再次蹙起,他看着白芷薇,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
“白芷薇。”
他叫了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带着警告的意味。
白芷薇的心猛地一沉。
他是在怪她不识好歹?怪她下了他“好兄弟”的面子?
她看着钟屿,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看着站在他身边,姿态强势的江晴,再看看怀里懵懂的女儿和还在玩玩具的儿子。
一股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绝望,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但她没有歇斯底里。
她只是抱着女儿,挺直了脊背,看着钟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问道:
“钟屿,在你心里,在你儿子心里,在这个家里,我到底算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颤抖,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了空旷的包厢里。
钟屿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问,而且是如此直接的问题。
他愣住了,看着白芷薇,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她只是在闹脾气的证据。
但他只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眶里,强忍着的泪水,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平静。
江晴也愣了一下,随即抱起胳膊,站在钟屿身边,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审视。
嘟嘟似乎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放下玩具,不安地看着爸爸妈妈。
“你胡说什么?”
钟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放下手机,站起身。
“我胡说吗?”
白芷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儿子的生日愿望,是让别人当他的新妈妈。”
“你的‘好兄弟’,可以随意进出我们的家,参与你的工作,和你拥有无数我无法参与的回忆,甚至能代替你,给我的女儿送礼物。”
“而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除了是嘟嘟和瑶瑶的妈妈,是你的合法妻子,我还是什么?”
“钟屿,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她一口气问完,胸口剧烈起伏,抱着女儿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瑶瑶被妈妈的情绪吓到,小声哭了起来。
嘟嘟也跑过来,抱着爸爸的腿,害怕地看着妈妈。
钟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显然不习惯白芷薇这样直白的质问,尤其是在江晴和孩子们面前。
他沉声道:“白芷薇,注意你的言行!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别在孩子面前丢人!”
“丢人?”
白芷薇笑了,带着泪,笑得无比凄凉。
“觉得我丢人了?是啊,我永远比不上你的‘笙哥’大方得体,比不上她和你默契无间。”
“钟屿,我累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话。
“我们离婚吧。”
(4)
“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包厢里炸响。
连一直作壁上观的江晴,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她大概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温顺隐忍的白芷薇,会如此决绝地提出离婚。
钟屿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白芷薇,眼神锐利如刀,仿佛想将她看穿。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我很清楚。”
白芷薇迎着他的目光,虽然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神却不再闪躲。
“钟屿,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守着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看着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形影不离,听着我的儿子叫别人妈妈……”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
“我受够了。”
瑶瑶在她怀里哭得更大声,伸出小手去擦妈妈的眼泪:“妈妈不哭……”
嘟嘟也被吓哭了,抱着钟屿的腿:“爸爸,妈妈怎么了?什么是离婚?”
场面一片混乱。
江晴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劝解,但更像是在火上浇油。
“白芷薇,你冷静点。何必呢?为了几句孩子的玩笑话,闹成这样多不好看。钟屿他……”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
白芷薇猛地打断她,目光第一次如此锐利地射向江晴。
“江小姐,请你离开。”
江晴被她的话一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江晴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下过逐客令?
她看向钟屿,指望他说点什么。
钟屿却只是死死地盯着白芷薇,胸口起伏,显然怒到了极点,也或许,是被白芷薇这突如其来的反抗打乱了阵脚。
“好,我走。”
江晴冷笑一声,拿起自己的包。
“钟屿,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你们的家事,自己处理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包厢门被关上。
现在,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
不,或许很快,就不是了。
“把眼泪擦干净。”
钟屿的声音冰冷,带着命令的口吻。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上来,先把小姐和少爷带回家。”
然后,他走到白芷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耐,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白芷薇,我不管你是因为今天嘟嘟的话受了刺激,还是长期在家待着胡思乱想。”
“离婚这种话,不是可以随便拿来威胁人的。”
他试图重新掌控局面,用他惯有的冷静和权威。
白芷薇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我没有威胁你。”
“钟屿,我是认真的。”
她轻轻拍着怀里还在抽泣的瑶瑶,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心如死灰后的决绝。
“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你给过我什么?”
“除了物质,除了两个孩子,你给过我一分关心,一分尊重,一分作为丈夫应该给妻子的爱吗?”
“你的时间,你的精力,你的笑容,你的耐心,几乎都给了工作,给了你的‘兄弟’江晴。”
“而我呢?我就像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替你生儿育女的工具。”
“甚至在我们的儿子心里,我都比不上一个外人。”
钟屿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提供了你们优渥的生活,这还不够吗?感情?白芷薇,我们当初结婚,不就是因为合适吗?”
“合适?”
白芷薇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
“是啊,合适。可我现在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我不想再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下,不想再守着一段冰冷的婚姻自欺欺人。”
“钟屿,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这时,钟屿的助理和保姆匆匆赶了上来。
“钟总。”
助理恭敬地站在门口。
钟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保姆说:“先把嘟嘟和瑶瑶带回家。”
保姆赶紧过来,从白芷薇怀里接过还在哭的瑶瑶,又去牵嘟嘟的手。
“妈妈!爸爸!我不要走!”
嘟嘟挣扎着哭喊。
瑶瑶也伸着小手,哭着要妈妈。
孩子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割着白芷薇的心。
但她知道,她不能心软。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有些路,一旦决定走,就不能回头。
她蹲下身,抱住一双儿女,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下,强忍着泪水。
“嘟嘟,瑶瑶,乖,先跟阿姨回家。妈妈……妈妈晚点就回去。”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保姆抱着瑶瑶,牵着一步三回头的嘟嘟,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
包厢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残羹冷炙尚未撤去,空气中还弥漫着蛋糕的甜腻和酒菜的味道,与此刻冰冷对峙的气氛格格不入。
钟屿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的雨夜,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僵硬。
良久,他转过身,看着白芷薇,眼神恢复了商场上那种惯有的冷静和审视。
“白芷薇,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觉得我给你的钱不够?还是想要更多的关注?”
“如果是后者,我可以尝试调整我的时间……”
“不必了。”
白芷薇打断他,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和那件湿外套。
湿冷的布料贴在她的皮肤上,提醒着她来时的狼狈,和此刻的决绝。
“我什么都不要。”
“钟屿,我只要离婚,只要两个孩子。”
“你的财产,你的公司,你的一切,我都不要。”
“我只要我的孩子。”
钟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嘲。
“孩子?你觉得,以你的经济能力,法院会把两个孩子都判给你吗?”
“更何况,嘟嘟是钟家的长孙,我绝不会放弃他的抚养权。”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白芷薇头上。
现实如此残酷。
她一个没有稳定工作和收入的全职妈妈,想要在离婚官司中赢得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尤其是钟家重视的长子抚养权,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钟屿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色,心中莫名地烦躁,但他还是继续说道,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他认为的“让步”。
“芷薇,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嘟嘟的话,只是童言无忌。江晴……她只是我的朋友,性格比较大大咧咧,如果你介意,以后我可以让她注意分寸。”
“我们没必要走到离婚这一步。”
他试图给她台阶下。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
白芷薇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施舍般的“宽容”,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根本不懂。
不懂她的伤心,不懂她的绝望,不懂她日积月累的失望。
他要的,只是一个不给他添麻烦,安分守己的“钟太太”。
至于这个“钟太太”是谁,或许并不那么重要。
只要不影响他的生活,不损害他的利益。
她缓缓摇头,眼神空洞。
“钟屿,你不明白。”
“问题从来不在江晴身上,也不在嘟嘟的那句话上。”
“问题在于,你不爱我。”
“而你,也从来没有试图,来爱过我。”
(5)
“问题在于,你不爱我。”
“而你,也从来没有试图,来爱过我。”
白芷薇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慢慢地割开了他们婚姻华丽的外袍,露出了里面早已腐朽不堪的内里。
钟屿沉默了。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和他同床共枕了多年的女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说的,可能是事实。
不爱吗?
当初选择和她结婚,是因为她家世清白,性格温顺,长相姣好,是长辈眼中合适的妻子人选。
而他当时,也确实需要一个婚姻,来稳定后方,应付家族。
至于爱?
他从未深思过。
他以为,婚姻就是如此,各取所需,相敬如宾。
他提供物质保障,她打理家庭琐事,养育子女。
这难道不够吗?
爱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并不认为有多重要。
至少,在和江晴那段轰轰烈烈却最终两败俱伤的感情之后,他就不再相信了。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白芷薇带来的稳定和便利,却吝于付出任何情感上的回应。
他甚至觉得,她应该满足。
满足于钟太太的身份,满足于优渥的生活,满足于拥有两个孩子。
可她今天却说,她不要这些。
她只要离婚,只要孩子。
还有……爱。
钟屿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理性来分析解决这个感性的难题。
“白芷薇,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应该感情用事。”
“离婚不是小事,牵扯到两个家庭,还有孩子。”
“嘟嘟和瑶瑶还小,他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
白芷薇笑了,笑容里满是悲凉。
“一个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家,算完整吗?”
“一个爸爸永远在忙,妈妈永远在隐忍,家里还时常有一个比妈妈还像女主人的‘阿姨’存在的家,算完整吗?”
“钟屿,这样的‘完整’,对孩子的成长真的有好处吗?”
她的反问,让钟屿再次哑口无言。
他不得不承认,白芷薇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只是他从未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过这些问题。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她的顺从。
“给我点时间考虑。”
最终,他退了一步,语气不再那么强硬。
“考虑什么?考虑是否同意离婚吗?”白芷薇追问。
钟屿看着她固执的眼神,心头火起,但又被一种无力感压了下去。
“考虑所有事情!”
他语气不佳地说,“包括孩子的抚养权问题!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白芷薇知道,今天不可能立刻得到结果。
钟屿需要时间权衡利弊,需要思考如何将离婚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
她点了点头。
“好,我给你时间。”
“但在你考虑清楚之前,我会带着瑶瑶搬出去住。”
钟屿猛地抬眼:“你要分居?”
“是。”
白芷薇态度坚决。
“我不想再待在那个冰冷的房子里,每天看着你和江晴出双入对,或者等着你不知何时才会施舍一点关注。”
“钟屿,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会冷,会死。”
她说完,不再看他,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向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去哪里?”
钟屿在她身后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一丝急切。
白芷薇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
“不用你管。”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走廊空旷安静,与刚才包厢里的喧嚣对峙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步一步,走向电梯,按下下行键。
电梯门光滑如镜,映出她苍白憔悴,却异常平静的脸。
没有争吵,没有撕打,甚至没有过多的眼泪。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一丝解脱。
她知道,从她说出“离婚”两个字开始,她的人生,将走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可能会很艰难,可能会失去很多。
但至少,她不再需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不再需要乞求一份永远得不到的爱。
电梯门打开。
她走了进去,看着门缓缓关上,将那个她爱了多年,也伤了她多年的男人,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钟屿独自站在空旷的包厢里。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白芷薇最后那句“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会冷,会死”。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走到窗边。
楼下,他看到白芷薇瘦弱的身影走出了酒店大门,她没有等司机,而是径直走到路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雨还在下,细密的雨丝在霓虹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她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出租车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就像她这个人,一旦决定离开,就如此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钟屿的心,第一次因为白芷薇,感到了一种空落落的,无法掌控的慌乱。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手指却在按下的前一秒顿住了。
他该说什么?
挽留?用他惯有的方式和条件?
可他隐约觉得,这一次,那些东西可能不管用了。
或者,打给江晴?
往常遇到烦心事,他总会找江晴喝酒,她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或者用她那种没心没肺的乐观感染他。
可今天,他似乎才意识到,白芷薇的爆发,与江晴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他第一次,对和江晴之间那种毫无界限的“兄弟情谊”,产生了一丝怀疑。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钟屿望着窗外这座被雨水笼罩的繁华都市,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以为牢固不破的婚姻,他以为会永远安于现状的妻子,就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夜晚,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分崩离析。
而他,似乎并不是这场变故中,那个可以全身而退的赢家。
(6)
白芷薇带着瑶瑶,暂时住进了大学好友苏念家里。
苏念是个独立摄影师,自己租了一套小两居,看到白芷薇拖着个小行李箱,抱着睡着的瑶瑶,失魂落魄地出现在门口时,吓了一跳。
听完白芷薇简短的叙述,苏念气得差点当场打电话去骂钟屿。
“那个王八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还有那个什么江晴,装什么大尾巴狼!什么狗屁兄弟,就是绿茶婊!”
苏念一边帮瑶瑶铺小床,一边愤愤不平地骂着。
白芷薇坐在沙发上,捧着温热的水杯,看着好友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冰冷的心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念念,谢谢你收留我们。”
“说什么傻话!你就在我这安心住下!不就是离婚吗?离了好!那种渣男,留着过年吗?”
苏念性格风风火火,爱憎分明。
“你放心,有我在,饿不着你和瑶瑶!工作也可以慢慢找,你不是学设计的吗?功底还在,捡起来不难!”
好友的支持,给了白芷薇莫大的勇气。
她知道,前路艰难,但她必须走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
第二天,白芷薇给钟屿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自己和瑶瑶的暂住地址,并表示希望尽快协商离婚及孩子抚养权问题。
钟屿没有回复。
白芷薇也不在意,开始着手规划自己的生活。
她翻出尘封已久的简历,开始在网上投递。
她联系了以前的同学和朋友,打听工作机会。
她甚至去了一家设计培训机构咨询,看看是否需要更新一下自己的技能。
日子忙碌而充实。
虽然偶尔在深夜,看着熟睡的女儿,想起儿子嘟嘟,心里会一阵阵抽痛,但她努力不让自己沉溺于悲伤。
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
期间,钟屿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婆婆,给她打过电话。
语气是惯有的高高在上。
“芷薇啊,听说你跟小屿闹矛盾了?还带着瑶瑶搬出去了?这像什么话!”
“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你懂事一点,不要耍小性子。赶紧带着孩子回来,给小屿认个错。”
“嘟嘟这几天天天哭着找妈妈,你忍心吗?”
婆婆的话,像针一样扎在白芷薇心上。
尤其是听到嘟嘟哭着想她,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她知道,她不能心软。
她平静地对婆婆说:“妈,这不是吵架,也不是耍性子。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和钟屿,过不下去了。”
婆婆在那头气得不行:“什么叫过不下去了?小屿哪里对不起你了?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我们钟家哪里亏待你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钟家也没有亏待我。”
白芷薇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了。”
“你!你简直不知好歹!你以为离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离开了钟家,你算什么?你拿什么养活瑶瑶?嘟嘟是我们钟家的孙子,你休想带走!”
婆婆撂下狠话,挂了电话。
白芷薇握着手机,手心冰凉。
她知道,抚养权的问题,将会是一场硬仗。
钟屿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白芷薇也不催促,她一边照顾瑶瑶,一边继续找工作,偶尔接一些零散的设计私活,虽然收入微薄,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苏念帮了她很多,不仅提供住宿,还帮她介绍了一些人脉。
“薇薇,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小型设计工作室,正在招人,虽然公司不大,但老板人很好,氛围也不错,你要不要去试试?”
白芷薇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面试很顺利。
工作室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很欣赏白芷薇扎实的设计功底和沉静的气质,虽然知道她做了几年全职妈妈,但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薪水不高,但足以让她和瑶瑶在离开苏念后,租一个小房子,维持基本的生活。
白芷薇看到了希望。
生活似乎正在一步步走上正轨。
直到有一天,她下班去幼儿园接瑶瑶。
却在幼儿园门口,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
钟屿靠在车旁,身影挺拔落寞。
他看着她,目光复杂。
瑶瑶看到爸爸,高兴地跑了过去:“爸爸!”
钟屿弯腰抱起女儿,目光却依旧落在白芷薇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她瘦了些,但精神似乎很好,眼神里不再是以往那种温顺的沉寂,而是多了一种坚定的光芒。
她穿着简单的职业套装,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干练了不少。
和他印象中那个总是围着家庭转,有些怯懦的妻子,判若两人。
“我们谈谈。”
钟屿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7)
白芷薇看着钟屿,看着他怀里高兴的瑶瑶,点了点头。
“好。”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瑶瑶乖巧地坐在儿童椅上,吃着服务员送来的小饼干,大眼睛好奇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气氛有些凝滞。
钟屿看着对面平静的白芷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段时间,他过得并不好。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了瑶瑶的嬉笑声,没有了白芷薇忙碌的身影,甚至连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也消失了。
嘟嘟虽然被接了回来,但总是闷闷不乐,晚上睡觉时常哭着要找妈妈和妹妹。
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效率低下。
他去找江晴喝酒,江晴依旧像以前一样陪着他,插科打诨,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看着江晴明媚张扬的脸,脑海里却总会浮现白芷薇那双含着泪,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还有她说的那句话——“问题在于,你不爱我。”
不爱吗?
他从未深究过。
他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像空气,像水,平时感觉不到,一旦失去,才觉得窒息。
他以为离婚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恢复单身,或许还能和江晴……
可当这个念头升起时,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期待。
反而有一种更深的烦躁。
“你……最近怎么样?”
最终,他干巴巴地问出了这句话。
白芷薇搅拌着面前的咖啡,语气平淡:“我很好。找到工作了,和瑶瑶也适应了新的生活。”
钟屿看着她从容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似乎真的,不需要他了。
“嘟嘟很想你。”他说。
白芷薇的眼圈微微泛红,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
“我知道。我也很想他。等我们的事情处理好,我希望可以经常去看他,或者接他过来住。”
她的语气,已经是在商讨离婚后的探视问题了。
钟屿的心沉了下去。
她似乎,真的去意已决。
“芷薇,”他放软了语气,第一次尝试着用一种近乎商量的口吻对她说话,“我们之间,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白芷薇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这是钟屿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眼神依旧坚定。
“钟屿,太晚了。”
“如果在我无数次暗示、明示我需要关心,需要尊重的时候,你能有一次放在心上,我们或许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的心已经冷了,再也暖不回来了。”
钟屿看着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她的决绝。
他沉默了很久。
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周围是低声交谈的人们。
这一切都提醒着他,生活还在继续,只是他的生活,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同意离婚。”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声音干涩。
白芷薇似乎松了口气,但眼神里也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毕竟,是爱过的人,是共同孕育了两个孩子的男人。
“谢谢。”她轻声说。
“但是,”钟屿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关于孩子的抚养权,我不能同意都归你。”
“瑶瑶的抚养权可以给你,但嘟嘟必须跟我。”
“他是钟家的长孙,将来要继承家业,他必须留在钟家。”
这是他的底线。
白芷薇的心痛了一下。
她知道,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以她目前的能力,想要同时争夺两个孩子的抚养权,胜算渺茫。
能让瑶瑶跟在她身边,已经是不易。
她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好。但是,嘟嘟的探视权,必须明确,我有随时去看他的权利,节假日,他也要有一半的时间和我一起过。”
“可以。”
钟屿答应得很干脆。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个难题。
两人就财产分割、孩子抚养费、探视权等具体问题,初步达成了一致。
钟屿在这方面并不吝啬,他承诺会给予白芷薇和瑶瑶足够的生活保障,包括一套市中心的公寓和一笔可观的抚养费。
但白芷薇拒绝了那套公寓,只接受了合理的抚养费。
“我可以自己工作养活瑶瑶。抚养费是法律规定你作为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我接受。但其他的,我不需要。”
她的独立和倔强,让钟屿再次感到意外,也让他心里那丝莫名的失落感更重。
谈完了正事,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瑶瑶吃完了饼干,玩着桌上的糖包。
钟屿看着女儿,突然问道:“你恨我吗?”
白芷薇愣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
“不恨。”
“爱和恨,都需要太多的感情。”
“我对你,已经没有了。”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却让钟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钝痛蔓延。
没有了。
爱没有了,恨也没有了。
只剩下彻底的放下和远离。
这比恨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宁愿她哭,她闹,她指责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地,将他彻底从她的情感世界里清除出去。
“我送你回去。”
他站起身,声音有些僵硬。
“不用了,念念一会儿来接我们。”
白芷薇也站起身,抱起瑶瑶。
“爸爸再见。”瑶瑶乖巧地挥手。
钟屿看着女儿,又看看白芷薇,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说完,他转身,率先离开了咖啡厅。
背影依旧挺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白芷薇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中,抱着女儿的手臂紧了紧。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段彻底逝去的青春和爱情,为了那个不得不做出选择的、伤痕累累的自己。
(8)
离婚手续办得比想象中顺利。
钟屿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没有在财产和抚养权上过多为难她。
最终,瑶瑶的抚养权归白芷薇,嘟嘟的抚养权归钟屿,白芷薇拥有充分的探视权,并且嘟嘟每周有一半的时间可以和她一起住。
白芷薇用自己工作攒下的钱和钟屿支付的抚养费,租了一个不大但很温馨的公寓。
她和瑶瑶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新生活。
工作日,她送瑶瑶上幼儿园,然后自己去上班。
下班后,接女儿回家,做饭,讲故事,哄睡觉。
周末,她会去钟家接嘟嘟,或者钟屿会把嘟嘟送过来。
她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园,去博物馆,去图书馆,尽力弥补家庭变故带给他们的伤害。
嘟嘟一开始有些别扭,但在妈妈和妹妹的陪伴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他不再提起让“南笙阿姨”当新妈妈的话,似乎也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偶尔,他会看着妈妈,小声问:“妈妈,你和爸爸为什么不在一起了?”
白芷薇会抱着儿子,温柔而坦诚地告诉他:“因为爸爸和妈妈在一起,都不快乐。分开,对我们大家都好。但是,爸爸和妈妈永远都是最爱你和妹妹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孩子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妈妈的爱和真诚,便也安心了。
白芷薇的工作也逐渐走上了正轨。
她勤奋,有灵气,又肯学,很快就在工作室站稳了脚跟,甚至独立负责了几个小项目,得到了客户的认可。
经济上的独立,带来了精神上的自信。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丈夫,在婚姻里委曲求全的全职太太。
她是一个设计师,一个母亲,一个正在努力绽放自我的女性。
偶尔,她会从共同的朋友那里,或者来接嘟嘟的司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钟屿的消息。
听说他和江晴似乎走得更近了,经常一起出席各种场合。
但好像,也并没有正式在一起。
听说他的事业依旧很成功,但人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些。
这些消息,像风吹过水面,在白芷薇心里泛起一丝微澜,便很快平息。
他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
半年后的一天。
白芷薇带着嘟嘟和瑶瑶在商场里的儿童乐园玩。
意外地,遇到了江晴。
江晴不是一个人,她挽着一个看起来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姿态亲昵。
那个男人,白芷薇在财经杂志上见过,是最近风头很劲的一个科技新贵。
看到白芷薇和两个孩子,江晴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挽着男人的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洒脱的样子。
她走过来,跟嘟嘟和瑶瑶打招呼。
“嘟嘟,瑶瑶,好久不见呀。”
嘟嘟看着她,没有说话,往妈妈身后躲了躲。
瑶瑶则好奇地看着她。
白芷薇对孩子们说:“嘟嘟,瑶瑶,叫江阿姨。”
两个孩子这才小声地叫了“江阿姨”。
江晴笑了笑,目光落在白芷薇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复杂。
“看来你过得不错。”
白芷薇坦然地点点头:“是,还不错。”
江晴看着她平静从容的脸,看着她身边乖巧的孩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白芷薇,和半年前那个在生日宴上狼狈隐忍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她身上有一种被生活打磨过的温润光芒,不刺眼,却让人无法忽视。
“我和钟屿……”江晴下意识地想解释什么。
“江小姐,”白芷薇温和地打断她,“你和钟屿的事情,不需要告诉我。”
江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白芷薇,第一次在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前妻”面前,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挫败和……自惭形秽。
她曾经以为,白芷薇配不上钟屿,不够耀眼,不够有趣,不够懂他。
她以为,自己才是和钟屿最契合的人。
所以她才肆无忌惮地以“兄弟”的名义,介入他们的生活,享受着那种隐秘的优越感。
可现在,白芷薇用她的离开,证明了谁才是真正需要被清除出去的人。
不是白芷薇,而是她江晴自己。
那个看似牢固的三角关系,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旦白芷薇这个底座抽身离开,她和钟屿之间那种暧昧不明的“兄弟情谊”,反而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趣味。
钟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这半年来,他对她,反而疏远客气了不少。
“祝你幸福。”
白芷薇对江晴,也对那个她身边的年轻男人,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从容,坚定,充满了走向新生活的力量。
江晴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母子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久久没有动。
她身边的男人问:“晴,那是谁啊?”
江晴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
“一个……我以前没看懂,现在看懂了,却已经来不及了的人。”
(9)
一年后。
白芷薇的生活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她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升职加了薪,成为了工作室的设计主管。
她贷款买了一辆代步车,方便接送孩子和上下班。
她和瑶瑶的小公寓,也被她布置得温馨舒适。
嘟嘟每周都会过来住,两个孩子感情很好,并没有因为父母分开而疏远。
周末,她有时会带着孩子们和苏念一起出去郊游,有时会约上工作室的同事小聚。
她的生活圈子虽然不大,但充实而快乐。
她学会了爱自己,也学会了如何更好地爱孩子。
她不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是她自己。
偶尔,在接嘟嘟的时候,她会碰到钟屿。
两人见面,客气而疏离,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会问一下瑶瑶的情况,她会问一下嘟嘟在学校的表现。
仅此而已。
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依旧英俊,富有,气场强大。
但白芷薇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少了些以往的锐利和冷漠,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寂。
有一次,她带着瑶瑶去接嘟嘟,钟屿正好在家。
嘟嘟兴奋地拉着妈妈和妹妹参观他新拼的乐高战舰。
瑶瑶也跟着哥哥跑来跑去。
白芷薇站在客厅,有些拘谨。
钟屿给她倒了杯水。
“谢谢。”
她接过水杯,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客厅的角落,发现那里放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包装精美的水果蛋糕盒。
和她一年前,在儿子生日宴上提去的那个,一模一样。
她愣了一下。
钟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神情有些复杂,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
“嘟嘟前几天说,想吃你去年买的那种水果蛋糕。”
“我……找了很多家店,才找到一样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白芷薇的心,微微触动了一下。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喝了口水。
有些味道,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就像有些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不会再回来了。
秋天的时候,白芷薇带着两个孩子去公园野餐。
天空湛蓝,阳光和煦。
嘟嘟和瑶瑶在草地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悦耳。
白芷薇铺开野餐垫,摆上准备好的食物和水果,看着孩子们快乐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满足而平和的笑容。
她拿出手机,给孩子们拍照。
镜头里,儿子和女儿的笑脸,是那么明媚,那么充满希望。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让她心碎也让她重生的生日宴。
如果没有那场雨,没有儿子那句无心却伤人的愿望,或许她还会在那个冰冷的婚姻里,继续麻木地生活下去。
痛苦,有时候是觉醒的开始。
失去,有时候是得到的另一种方式。
她失去了那段不如意的婚姻,却找回了自己,赢得了孩子们的尊重和爱,拥有了独立自主的人生。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钟屿坐在车里,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那温馨的一幕。
他看着白芷薇脸上那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笑容。
那是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他看着嘟嘟和瑶瑶毫无阴霾地围着他们的妈妈,那样的亲密和依赖。
那是一个完整的,充满爱的世界。
而他,被隔绝在那个世界之外。
他曾以为,他拥有的一切——财富、地位、成功——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他看着那最简单,也最平凡的幸福,才恍然发觉,自己失去了多么宝贵的东西。
他最终没有下车。
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白芷薇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目光投向这个方向。
他升起车窗,发动车子,缓缓驶离。
后视镜里,那个温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秋日明亮的阳光里。
如同他生命中,那段已然错过的风景。
白芷薇望着那辆远去的车,目光平静无波。
她收回视线,对着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们,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嘟嘟,瑶瑶,过来吃水果啦!”
“来啦!”
孩子们欢快地向她跑来。
她张开双臂,将她的整个世界,紧紧拥入怀中。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她的新生,刚刚开始。
来源:舟舟故事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