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山的入口,藏在村西头最茂密的一片竹林后面,寻常日子,连放牛娃都嫌那里路窄苔滑,不肯轻易进去。林秀秀拨开带着露水的竹枝,深一脚浅一脚往里闯,心里憋着一股火,烧得她眼眶发酸。刚才饭桌上,妈又絮絮叨叨,说前村李家的闺女在城里站住脚了,帮衬家里盖起了二层小楼,话里话
后山精灵答应实现我的任何愿望,但警告每个愿望都会让亲人遭遇不幸。
我不屑一顾,许愿让暗恋的学长爱上我。
第二天,学长当众向我表白,而妈妈买菜时被车撞断腿。
愤怒的我再次许愿妈妈康复,结果爸爸在工地被钢筋贯穿胸口。
绝望中我许下第三个愿望:让一切回到从前。
精灵笑了:“如你所愿——但你确定真的有‘从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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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入口,藏在村西头最茂密的一片竹林后面,寻常日子,连放牛娃都嫌那里路窄苔滑,不肯轻易进去。林秀秀拨开带着露水的竹枝,深一脚浅一脚往里闯,心里憋着一股火,烧得她眼眶发酸。刚才饭桌上,妈又絮絮叨叨,说前村李家的闺女在城里站住脚了,帮衬家里盖起了二层小楼,话里话外,无外乎是嫌她林秀秀没本事,念了个不高不中的书,回来也没个正经营生。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穷山沟,能飞出什么金凤凰!”她咬着牙,低声嘟囔,脚下的碎石子被她踢得乱滚。
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泥土和腐烂叶子的气味。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竹叶密密匝匝,几乎遮住了天。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透口气。也不知走了多久,竹林渐渐稀疏,眼前出现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立着一块两人高的青褐色巨石,石头上布满滑腻的青苔和深色的水痕,形状嶙峋古怪,像个佝偻的沉默巨人。
一阵带着寒意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吹得她打了个哆嗦。四周静得出奇,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她正觉得有些发毛,打算转身回去,目光却定在了巨石底部——那里似乎有个不起眼的缝隙,黑黢黢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鬼使神差地,她凑了过去。一股阴冷、带着陈腐气息的风从缝隙里钻出,拂在她脸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里面并非想象中狭窄的山洞,而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幽深曲折的天然石廊,仅容一人通行。石壁湿冷,触手滑腻。头顶偶尔有水滴落下,在绝对的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嗒”声,传出老远。光线在这里几乎消失,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极其微弱的磷光,勉强勾勒出脚下粗糙不平的路。
她心里有些害怕,但那股无名火撑着,让她没有回头。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前方隐约透出一点朦胧的光亮。她加快脚步,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洞,洞顶垂下无数长短不一的钟乳石,尖端凝结着水珠,幽幽地反射着不知来源的光。洞壁并非普通的岩石,而是一种半透明的、带着暗流般光泽的材质,像是巨大的、凝固了的琥珀。最奇特的,是岩洞中央有一潭幽深的水,水色漆黑,却自己发出一种柔和的、仿佛来自月亮本身的光华,照亮了整个空间。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光滑得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
而就在水潭边,坐着那个“精灵”。
它和秀秀想象中任何精灵的样子都不同。它大约有十来岁的孩童那么高,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水波般的质感,内部仿佛有银色的流沙在缓缓旋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坐在那里,安静得如同洞内的一块石头。
“你来了。”一个声音直接在秀秀的脑海中响起,平和,没有起伏,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深潭里投入一颗小石子,涟漪扩散开来,却激不起更多波澜。
秀秀吓得往后一跳,后背撞在冷硬的石壁上:“你…你是什么东西?”
“按照你能理解的说法,算是‘精灵’吧。”那声音再次响起,“守护这片地方,偶尔…实现来访者的愿望。”
“愿望?”秀秀的心猛地一跳,先前那些委屈和不甘瞬间涌了上来,“什么愿望都可以?”
“是的,任何愿望。”精灵体内流转的银沙速度似乎快了一丝,“但是,每一个愿望,都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要钱?还是别的什么?我…我可以帮你干活!”秀秀急切地上前一步。
“不。”精灵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代价不由你支付。你的每一个愿望,都会应验在你的一位血亲身上,以厄运和不幸的形式。”
秀秀愣住了,随即一种被戏弄的恼怒冲上来:“你骗谁?哪有这种道理!”
“信与不信,在你。”精灵不再多言,恢复了那种绝对的静止,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秀秀的幻觉。
秀秀站在那儿,胸口剧烈起伏。血亲?厄运?她想到了爸妈,想到了在县里读书的弟弟。荒谬!这一定是山里的精怪在胡说八道。可…万一呢?那个黑亮的水潭,这个诡异的精灵,都不像人间该有的东西。
但另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尖叫: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凭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陈阳…那个穿着白衬衫、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的学长,他马上就要去省城读大学了,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几座山,而是整个未来。
赌一把!也许是这鬼东西吓唬人的!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猛地抬起头,冲着那团模糊的光影,几乎是喊了出来:“我要许愿!我要陈阳爱上我!我要他对我表白!”
声音在空旷的岩洞里撞击回荡,显得异常响亮而空洞。
精灵体内流转的银沙骤然加速,像被无形的旋涡搅动。它没有回答,只是那模糊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一瞬。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只有那冰冷的、无言的注视。
秀秀感到一阵心虚,还有一丝后怕。她不敢再多看那精灵一眼,转身几乎是逃跑般地冲出了石廊,重新挤过那道缝隙,跌跌撞撞地跑回了阳光底下。外面的天光有些刺眼,竹林的沙沙声也变得亲切起来。她大口喘着气,回头望了一眼那沉默的巨石,心里七上八下。
“肯定是做梦…”她喃喃自语,强迫自己把刚才的一切归为幻觉,快步朝家走去。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周日。秀秀心神不宁地在家帮着收拾碗筷,妈在旁边念叨着下午要去邻村集市买点便宜鸡蛋。快到中午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她走出去,顿时僵在了门口。
陈阳,那个她只在操场角落、放学路上偷偷仰望的学长,此刻就站在她家院门外,穿着那件她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脸颊有些泛红,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半大孩子和邻居。
看到秀秀出来,陈阳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秀秀!我…我喜欢你!我们…我们处对象吧!”
世界仿佛瞬间静止。邻居们惊讶的窃窃私语,孩子们好奇的目光,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秀秀只看得见陈阳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面真的像是有星星,只映着她一个人。
愿望…实现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眩晕的狂喜攫住了她。那精灵不是骗人的!是真的!
这狂喜只持续了不到半天。
傍晚,天色擦黑,爸还没从工地回来,邻村一个相熟的婶子慌里慌张地跑进院子,脸都白了:“秀秀!快!快去镇上卫生院!你妈…你妈在集市上被一辆拉砖的拖拉机撞了!腿…腿怕是保不住了!”
秀秀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金黄的玉米粒撒了一地。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精灵那句冰冷的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代价…应验在你的血亲身上…”
不是幻觉!不是巧合!
她疯了一样冲出家门,一路跑到卫生院。妈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人还昏睡着。医生说是粉碎性骨折,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严重的残疾。
秀秀看着妈痛苦的脸,看着那刺眼的石膏,巨大的悔恨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是她!是她害了妈!
接下来的几天,秀秀在极度的煎熬中度过。陈阳沉浸在突然降临的“爱情”里,每天来找她,眼神炽热,说着那些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话。可那些话现在听在耳里,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生疼。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面越真诚,她就越觉得自己肮脏、罪恶。
妈的呻吟,爸阴沉着脸四处借钱的身影,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
不行!不能这样!她要去把愿望收回来!她要去让妈妈好起来!
趁着爸在医院守夜,陈阳也没来的一个黄昏,她再次偷偷跑上了后山,挤进了那条石廊,回到了那个发着幽光的岩洞。
精灵依旧坐在水潭边,姿势都没有变过,仿佛时间在这里是凝固的。它体内的银沙缓慢流转,对秀秀的到来毫不意外。
“我要许愿!”秀秀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让我妈的腿好起来!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立刻!马上!”
精灵“看”着她,那无声的注视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它没有问“你确定吗”,也没有任何警告。只是它体内的银沙再次加速流转,比上一次更加急促。
“如你所愿。”那冰冷的声音直接印入脑海。
秀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岩洞。回到家,她坐立不安地等到天亮。第二天一早,医院果然传来消息,妈的那条伤腿,一夜之间,奇迹般地愈合了!X光片显示,断裂的骨头完好如初,连一点骨痂都找不到,仿佛昨天的重伤只是一场梦。医生连连称奇,说是医学奇迹,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妈欢天喜地,爸紧锁了几天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一些。陈阳来看她,她也终于能勉强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厄运…结束了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彻底粉碎。
就在妈出院回家的当天下午,工地上的工友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声音都变了调:“林…林叔!不好了!林大哥他…他从架子上掉下来了!一根钢筋…钢筋从他胸口穿过去了!人…人当场就不行了啊!”
轰——!
秀秀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前碎裂、崩塌。爸…那个沉默寡言,用脊梁撑起这个家的男人…没了?因为她的第二个愿望…
巨大的悲痛和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家里已经搭起了灵堂。爸的遗体被抬了回来,盖着白布,胸口那片刺目的暗红,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扎进秀秀的眼睛。妈的哭声嘶哑绝望,弟弟懵懂地跪在旁边掉眼泪。陈阳在一旁帮忙,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担忧。
可秀秀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一切。是她…是她用愿望,亲手杀死了爸爸!那个精灵没有骗她,每一个愿望,都用她至亲的鲜血和生命来支付!
悔恨的毒牙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不行…不行!她不能没有爸爸!她要把爸爸救回来!要把这该死的一切都结束掉!
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在她混乱的脑海里亮起——让一切回到从前!回到她许下第一个愿望之前!只要回到原点,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妈的哭喊和陈阳的阻拦,像一道失控的风,再次冲出了家门,冲向了后山。
她冲进岩洞,体力耗尽,几乎是摔倒在那个幽光水潭边。此时的她,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衣服也被石壁刮破,狼狈不堪。
“精灵!精灵你出来!”她嘶哑地喊着,声音在空洞的岩洞里撞击出凄厉的回音。
那团模糊的光影依旧坐在原处,平静无波。
“我要许最后一个愿望!”秀秀用尽全身力气喊道,眼泪汹涌而出,“让一切回到从前!回到我来找你之前!让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让我爸活过来!让妈妈没有受伤!让陈阳…让陈阳不认识我!让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原点!”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然后脱力般地瘫软在地,只剩下肩膀在剧烈地抽搐。
岩洞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嗒…嗒…嗒…像是敲在人心上。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秀秀感觉到那无声的“注视”再次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精灵体内那原本匀速流转的银色流沙,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炫目的银色漩涡。那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连通着某个不可知的存在。
然后,她“听”到了它的回应。
那不再是毫无起伏的平淡语调。这一次,那直接响起在她脑海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仿佛积攒了千年的厌倦被打破,终于等到期待已久之物的…
一丝涟漪。
它说:
“如你所愿——”
秀秀的心中猛地一松,仿佛压垮她的千斤重担瞬间消失。结束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然而,那声音顿了顿,紧接着,一个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寒意的疑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入她意识最深处:
“——但你确定,真的有‘从前’吗?”
秀秀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精灵,那模糊的轮廓在水潭幽光的映照下,似乎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像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又像是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嘲笑。
它体内那疯狂的银色漩涡,仍在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将周围微弱的光线都吞噬进去。
洞窟里,只剩下那无声的、巨大的寂静,和她骤然停跳的心音。
来源:爱墨书法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