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再遥远,难忘“二三八”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29 19:42 1

摘要:1975年初秋的一个早晨,一群身着“的确良”绿军装的解放军干部,离开他们在北京市海淀区车道沟10号院的住房,走向附近的京密引水渠。他们操着不同口音边走边谈,像是在例行去出早操,其中就有我的父亲王登科。

王从军

“二三八”这个数字,过去是解放军一个部队的代号。那时正值“文革”时期,我的父母曾在这个部队工作。

这个代号意味深长,它既是国家兵器事业发展的一个中转站,也是我个人怀旧时的一个坐标。

如今,每当想到“二三八部队”,我都会更加想念父母,都会打开更多不舍的记忆。

一、一群“待分配”的军人们,转移阵地再出发

1975年初秋的一个早晨,一群身着“的确良”绿军装的解放军干部,离开他们在北京市海淀区车道沟10号院的住房,走向附近的京密引水渠。他们操着不同口音边走边谈,像是在例行去出早操,其中就有我的父亲王登科。

这些在抗日战争或解放战争初期入伍的军队干部,都曾经共同隶属于一个刚刚撤销番号的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第20研究院——后字二三八部队”。

这时的他们,不再是原单位院务部、科研部、政治部和军务处、器材处、情报所的部长和处长,而是一群没有职务的“待分配”现役军人。他们这时的集合,没有任何人要求,完全是习惯和自愿。

对于这些军人,比起他们在战争年代参军后的光荣历程,包括从八路军太岳纵队、新四军4师、抗大分校,到晋冀鲁豫野战军、二野17军、西南军区特科学校和总军械部的军旅岁月,现在的他们,却经历着最为尴尬的一段日子。随着原单位脱离军队编制划归地方,他们即将告别这里重新出发,前往新的部队报到。此时,他们虽然距离原单位近在咫尺,但是这些军人们知道,一旦从这块阵地转移之后,此生将一去不回头。

不久,这支早晨自愿去“出操”的解放军队伍,人数逐渐减少。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他们或带着家属或只身一人,陆续前往新的单位任职:有人去了军政大学、炮兵科研部、军事医学科学院;有人去了第31试验基地、309医院、第四军医大学;还有人去了总后直属单位、后勤学院、炮兵研究所等等。

终于有一天,原“二三八”所在的北京车道沟10号院,彻底褪去了橄榄绿,办公楼里再没有红帽徽红领章。

许多年之后,这些当年从“二三八”再出发的军人中,有一部分人又曾会面,地点是在总后丰台干休所。那天,这一群老战士们互相喊着,“高部长”、“周部长”、“老王”、“老李”,此时的他们,都已经岁月凋零。

二、武器的研究比乐器更神秘

从1970年到1975年,“二三八”存在了约5年时间。当时,这里的人们用“北京市第2418邮政信箱”的地址与外界联络,营区南营门外的收发室,还有家属楼南面的小邮局,这是两个对外的窗口。

“二三八”的对门,是北京车道沟8号院,那里是解放军总政军乐团。这两个职级与隶属关系不同的部队单位,曾做过几年邻居,它们完全是两种风格。比起乐器研究,武器的研究,还是让“二三八”更神秘。如今,这个部队当年的工作,已经由央企“中国兵器”原地继承。

我们这一群当年的“二三八”子弟,有人后来回想起那段日子,常从起床号或熄灯号声开始。

那时,从宿舍楼、办公楼和3个营门前的解放军哨兵,到总后勤部的“辰4”军车车牌;从两位55年授衔大校军衔、分别来自八路军和新四军序列的院长和政委,到一群正当盛年的师团级干部;从北京的院领导机关,到位于京郊南口、槐树岭以及西南“三线”地区的研究所和试验场,还有军械工厂,那是“二三八”戎装行进的辉煌年代。

我以自己的观察,记录着父亲的工作和周围环境的变动。

“二三八”营区的环境,与北京西郊众多解放军机关大院似乎差不多:这里办公楼和住宅楼前,都有卫戍区和警通排的哨兵站岗;这里有礼堂、食堂、幼儿园和澡堂等设施;这里的礼堂和广场上,经常放映“内参片”和其他露天电影;这里的“工字楼”、“灰楼”、“八角楼”和“大车间”里,进进出出着各级首长和众多技术人员;这里有按照单位职级配备的“伏尔加”轿车,还有电话总机班、门诊部和俱乐部的年轻女兵。来自全国各地的军人们,为营区带来绿色风景。

当时,“二三八”的门诊部里,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兵。在办公楼里,有一位浓眉俊眼的男兵。忽然有一天,他们俩一块消失了。据说都是因为违反纪律,被勒令提前退伍。那位女兵还没有提干,与男兵偷偷谈恋爱,他们在京密引水渠附近散步被人看见,因此受到处分。

再后来又有消息,说那位女兵的父亲,是西北某省会城市警备区的领导,他设法让这一对青年人在离开北京后,在外地又重新入伍。呵,真是不简单!

三、与众不同的军营

不过,与其他驻京的解放军大院相比,“二三八”还是有两个不同。

第一个不同,是在“二三八”这个院子里,有着许多不穿军装的工作人员,其中既有院领导,还有其他部门的许多人。这些人也大多都曾是军队干部,随着早些年单位的体制变动集体转业,现在又随着新的改制重回部队管辖。

这些人穿着便装与现役军人们一起工作,昔日的“55”式军装被他们珍藏在衣柜里。有一位少年朋友曾说:“我父亲也穿过几天65式军装”。他后来参军后,有一次去301医院探望住院的父亲,老人特意嘱咐他,一定要穿军装来。

在“二三八”的营区,这些不穿军装的干部里藏龙卧虎。其中就有著名的红色兵工专家、名著《把一切献给党》的作者吴运铎。他沉默消瘦,常悄悄地走过办公楼前,还有人看见他背着一支猎枪。

这种军民身份的转换,在当年国家国防科研机构频繁调整的年代屡见不鲜,尤其是在与“两弹一星”、航空航天和常规兵器研究相关的单位里。有时一夜之间,一个解放军的科研单位就奉命集体转业。例如当年著名的国防部某院、某军事工程学院,还有国防科委、国防工办某研究所等都是如此。对于离开军队转到地方的人们,他们自称为“脱军装”。

在“二三八”,这些不穿军装的转业军人们,他们经历的是1965年的那次集体转业,个人无法选择。巧合的是,到了10年后的1975年,“二三八”这一群现役军人,又有人同样面临着是否脱军装的前景,但这次个人可以选择。

那时,当“二三八部队”即将更名为政府“五机部”所属的地方单位时,新到任的领导人希望,能有一些军队干部留下来,以新的身份继续工作。我曾看到这样的情景:一天傍晚,在宿舍楼里,有一位穿便衣的组织处领导(以前也是军人),他来到我家里,坐了些时候。他希望说服我父亲,能够脱军装转业,留下来工作。

但是,这些军人中的大部分,包括我的父亲,最后还是选择留在部队,他们根本不愿意转到政府部门。这些老战士们,都舍不得这身军装,他们坚持到离休,进入军队干休所,直至人生的终点,身穿马裤呢军装,长眠在八宝山革命公墓。

几乎一致的是,这些军人们的孩子,都赞成父亲的选择。他们中有的人,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已经无法习惯面对一位不穿军装的父亲。

第二个不同,是在“二三八部队”这个单位里,似乎一切都是在临时或临战状态下运行,仿佛每个人都随时准备应对下一次变化(确实,在这块土地上,从单位到个人,日子过的好像总是在“折腾”)

这里的干部调动频繁,出差频繁。小伙伴的父亲忽而举家调往昆明,或者调往西安,家属楼前常有送行的人群。这里的军人,是各个试验基地、研究所的常客。这里的展览大厅里,常年举办着兵器展览。这边,技术人员和院领导前往南口靶场,试验新一代反坦克火箭筒;那边,一位处长正在给上级写信,建议成立“第二国防科委”,类似“第二炮兵”的样子。

有一天深夜,在营区南大门方向,大型拖车进进出出,马达彻夜轰鸣。天亮后,人们看到院子里的空地上,停满了装甲车、坦克、摩托车、火炮等军用装备,像是要举办展览。后来听说,中央最高领导人“英明领袖”专门来此视察。

四、经历过困难时期的那一代军队兵器人

“二三八”时期,部队营区的办公和生活用房,完全沿用前一个单位留下的家当。在这个部队存在的约5年里,一切都是因陋就简。 对于所有的军师团三级干部,在他们的部队履历中,这里恐怕是办公和生活住房条件最差的时期。

一些干部包括一位军职干部,长期住在招待所。几个正副军职院领导,共同挤在一个小单元里,和另一位正师职红军干部的住房一样,只有区区3个小房间,面积与职级规定的住房标准相差甚远,更与他们过去住过的独栋住宅差的太远。不但无法与北京万寿路、西翠路、复兴路一带的军队大单位相比,也无法与另一个同是军级的兄弟单位相比,即代号为“二三六部队”的军事医学科学院。

作为“二三八部队”的领导机关,从这里发出的号令,指挥着远方的研究和试验。这里的情报所等部门,专业人员在关注着世界各国军工产业和兵器技术的进展,工程师和翻译聚集在礼堂,观看“北约”和“华约”军事演习的黑白影片。

一天,在我们家属楼前,一个孩子的父亲身穿西装革履走来,光鲜的样子引人注目。“文革”时这样的着装,我们只在纪录电影里看见过。他作为一名翻译,随一个军工代表团出访归来,被专车送到家门口。

同一时刻,在南营门传达室,新华社的“参考资料”(大参考)上午版送来了,那上面印着一行文章标题,是“北约演习代号‘部队重返德国’”。类似情景,为“二三八”营区的气氛,在孩子们的心里,平添了一些微妙想象。

不断的有年轻军人从“二三八”出来,作为“工农兵学员”,被选送进北京工业学院(北理工)学习,毕业后又重回“二三八”。这所学校有火炮、自动武器、炮弹、坦克车辆、发动机、爆破等军工专业,各系都以数字为代号,如“5系”、“6系”等。

据一位老人回忆,“二三八”院里的苏式办公楼“工字楼”,在上一个五十年代,曾经是北京工业学院的校舍,被称作“延安红楼”。北京工业学院是我们最熟悉的大学,这所军工院校与“二三八部队”有着天然的联系。我上的中学,就是这个大学的附中。

我记得在“二三八部队”,有一个年轻军人,是城市兵,长得帅帅的。他被选拔到北京工业学院,成为一名工农兵学员。

有一天,我在南营门外面的小路上,看见这个帅哥军人走来。他身穿绿军装,军帽下面的头上,竟然缠着厚厚的绷带。他正领着一群大学同学,回到自己原来的工作单位,像一群大孩子似的到处转悠,仿佛逃课一般。我听大人说,他刚刚与别人打过架,红领章红帽徽与白色的绷带鲜艳衬托着,活像一个伤兵。

中学生打架倒是常见,头一次听说工农兵学员打架,还打的头破血流。不知他打架时,是否穿着军装。那些年,在北京街头,曾见过有军人和老百姓发生纠纷时,当兵的先自己扯掉领章帽徽。

有趣的是,在这个充满武器研究气味的地方,有一年还种起了庄稼。当时,不知是响应上级的什么号召,机关干部们在办公楼西南边,开垦出一大片农田,种上了小麦。在翻耕土地时,还挖出一座不知哪个朝代的巨幅汉白玉石人像。

在“二三八部队”时期,国家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那就是“九一三事件”。那时,单位里召开了数不清的会议,到处张贴着标语,广播喇叭声音响亮。军人和职工们,乘车前往万寿路总后大院,参观那位被当作“四大金刚”打倒的部长的住宅,批判其“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我母亲参观回来后对我说:“有一个展览内容是,他们家把喝过的茶叶,晒干后再给别人喝,如果这是真的,那有点缺德。”

我后来看资料说,“九一三事件”发生后,解放军总后勤部与空军等大单位一样,成为清算的“重灾区”。不知“二三八部队”的撤编,与这个大事件有怎样的连带关系。

由于存在的时间较短,“二三八部队”留下来的纪念物件并不多,小孩子们都有一个浅蓝色塑料皮的家属出入证,还有父母发的红色工作手册,封面印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在“工字楼”阅览室借书时,有人还记得,会议室里有一排特制的茶杯,上面印着一行字“最高的奖赏”。有的孩子,因为参加学校组织的香山春游,托父亲到军务处借来民主德国制造的“蔡司”军用望远镜,镜片上的测量十字线让人挺好奇。后来军人们撤离时,一片忙乱之间,不知这些优质的军用品最后去了哪里。

那时,对于孩子们,乘坐军车外出是件高兴的事情,例如去大白楼参观王国福事迹,去十三陵游玩,去总后大礼堂看节目,去西四地质礼堂看“全军文艺调演”。

铭记前辈们的功勋

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北京车道沟10号这块土地上,延续着兵器研究的主旋律。随着国家国防科研体制的改变,这里的单位曾像走马灯一般,不断变换着名称和归属:从二机部火炮研究所、五机部机械科学研究院,到国防科委11院、总后20院,如同一座风水轮流转的大舞台。

对于这个院子里的体制变化,有人曾这样总结:“1965年4月,根据中央决定,解放军炮兵科学研究院、总后勤部轻武器研究所与兵器科学研究院合并,称为五机部科学研究院。1967年10月25日,中共中央批准《关于加强国防科研的报告》,将五机部科学研究院划归国防科委建制,分别组成解放军第十一研究院(常规兵器)和第十二研究院(装甲兵)。1970年1月1日,中央军委决定,将第十一、十二研究院合并,成立解放军第二十研究院(常规兵器研究院,代号后字二三八部队),隶属总后勤部。1975年2月26日,国务院、中央军委决定,第二十研究院由总后勤部移交五机部领导,7月7日完成交接工作”。

看过这样完整的介绍,也就明白了“二三八部队”的前世今生和来龙去脉,还有孩子们口中“老院”、“新院”称谓的含义。

如今,在“二三八部队”原来的院子里,旧办公楼已经拆除,原址上建起了高标准写字楼。不远处,在京密引水渠边,还建起优质的复式住宅楼。

“二三八部队”翻篇已久,那一代兵器人早已经离场,艰苦的年代也已经过去。全新一代兵器人及其子女,还有离退休人员,都在这里享受着央企的优厚待遇。在所有央企的名称里,只有“中国兵器”一家,表明纯粹的军工防务属性。

在“二三八”原址建起的办公大楼上,“中国兵器”的标志居高临下,威风凛然。在南大门和办公楼门前,仍然和“二三八”时一样是双岗,站着两个武警哨兵。

往事已遥远,难忘“二三八”。

“二三八”是我认识北京的记号,“二三八”是我重回少年的路标,“二三八”是我和父亲母亲的约定。记忆的边界有多远,对双亲不舍的思念就有多远 。

永远的二三八!

来源:车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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