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年生产队分给我一个女知青,洞房夜,她哭着求我做一件事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30 03:22 1

摘要:喇叭里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捆高粱秆子扔上垛。那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滚了几滚,传到我耳朵里,有点飘。

71年,秋风刚把高粱穗子吹红,队上就给我分了个媳妇。

喇叭里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捆高粱秆子扔上垛。那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滚了几滚,传到我耳朵里,有点飘。

“二牛!王二牛!好事儿!队部让你去领媳妇!”

周围的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嘿嘿地笑,拿胳膊肘捣我。

我脑子嗡的一下。

领媳妇?像领两袋救济粮,或者一卷盖房顶用的油毛毡。

我爹娘死得早,家里就我一个光棍。队里看我干活实在,人也闷,大概是觉得我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我搓了搓手上沾满泥和高粱汁的茧子,心里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到了队部,那间土坯房里挤满了人,烟味儿、汗味儿,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生分味道混在一起。

我就看见她了。

她就站在屋子正中间,那么多人,那么多声音,她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瘦。

这是我头一个念头。

像一根刚出土的豆芽,风大点就能给吹折了。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腿上还打了两个补丁,可那补丁的针脚,细密得像绣上去的花。

她的脸很白,不是我们这儿庄稼人那种麦色,是那种搁在粮仓里,好久没见过太阳的白。

眼睛很大,直愣愣地看着地面,好像地上有啥稀罕玩意儿。

队长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清了清嗓子,冲我一扬下巴。

“二牛,这就是分给你的那个。北京来的知识青年,叫……叫林文月。”

林文月。

这名字真好听,不像我们村里的,什么大丫、二妮、铁蛋。

这名字,听着就跟天上的月亮似的,干净,还带着点凉气。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肩膀轻轻抖了一下,还是没抬头。

队长又说:“人家是城里来的,金贵。你以后得好好待她,让她吃饱饭,别让她受欺负,听见没?”

我使劲点头,嘴笨,说不出话。

“行了,领回去吧。晚上把事儿办了,明天记得到队上拿红双喜的糖。”

就这么着,我“领”着一个媳-妇,往家走。

她跟在我身后三四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

我能听见她走路的声音,很轻,不像我们这儿的女人,走路“咚咚”的,像打夯。她的脚步声,像是猫走在落叶上,沙沙的,带着点小心翼翼。

一路没人说话。

秋天的风刮过田埂,高粱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有无数个人在低声说话。

我的家,就是三间土坯房,院子里一棵老槐树,风一吹,叶子落了我一身。

我推开门,一股子冷冷清清的味道就扑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往里瞅了一眼,没动。

屋里黑,就一个土炕,一个破木头柜子,一张缺了腿的桌子,拿砖头垫着。

我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那个……家里就这条件。”

她还是不说话,慢慢走了进来,把肩上那个小小的、打了补丁的布包放在炕上。

我赶紧去给她倒水。

水是缸里舀的,凉。

我递给她,她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也跟她的人一样,细细的,轻轻的,像风吹过蒲公英。

天很快就黑了。

我点了煤油灯,豆大点的火苗在玻璃罩子里跳。

我娘留下的一对红蜡烛,我一直收着,本想着这辈子都用不上了。我把它们找出来,点上。

屋里一下子亮堂了,也暖和了。

炕上铺了新炕席,是我用自己种的芦苇编的,上面铺着一床红底子大花的被子,是队里给的。

这就是我们的洞房。

我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干啥。

晚饭是白面馒头和一碗白菜炖豆腐。白面是托人拿好几斤玉米换的,就为了今天。

我把饭端到她面前。

她看着馒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手足无措。

“咋了?不好吃?”

她摇摇头,拿起一个馒头,小口小口地吃,吃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吃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饭,我收拾了碗筷。

屋里就剩下我俩,还有那对燃烧的红蜡烛。

烛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好长好长,还在微微地晃。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

我坐在炕沿上,离她远远的。

她坐在炕里头,抱着膝盖,把脸埋在里面。

我看见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在哭。

没有声音,就是那么无声地掉眼ز泪,一滴一滴,落在她那件发白的蓝布褂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攥住了,又酸又疼。

我想安慰她,可我嘴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蜡烛烧了一半,烛油像眼泪一样流下来。

她忽然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看着我。

“你……”她开口了,声音是哑的,“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我愣住了,赶紧点头:“你说。”

只要我能办到,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她够下来。

她咬着嘴唇,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今天晚上……你别碰我。”

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红到了耳根子。

在俺们这儿,分了媳妇,晚上办了事,第二天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这是天经地义的。

可她这么一说,我心里那点乱糟糟的念头,一下子就飞了。

只剩下心疼。

我看着她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面全是害怕,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

我说。

“我不碰你。”

她好像松了一口气,但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看着我,又说:“还有……还有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别告诉任何人,我们……我们没……”

她没说下去,但 我明白了。

这是要脸面的事。一个女娃家,第二天被人知道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那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我懂。”我闷声说,“我谁也不告诉。就说……就说你身子不方便。”

她摇了摇头,眼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像清早的露水。

“不。”

她说。

“我……我求你办的,不是这个。”

我彻底懵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那个小布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用一块手帕包着。

她把手帕一层层打开。

是一本很厚的书。

封面是黑色的硬壳,已经磨得边角都起了毛。上面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字,烫金的,在烛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这是《新华字典》。”她说。

我没听过。

她把那本字典推到我面前。

“我……我想求你……让我教你认字。”

我以为我听错了。

教我认字?

我一个泥腿子,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认字有啥用?能当饭吃?能让高粱多打几斤?

她看出了我的疑惑。

“你学会了认字,就能看懂报纸,就能知道外面的事,就不会一辈子待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我听不懂的急切。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想,有个人能……能听懂我说的话。”

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这点东西了。我怕……我怕时间长了,我也会忘了。我怕自己也变成一个……一个睁眼瞎。”

那一刻,我好像忽然明白了点什么。

她不是怕我,也不是嫌弃我。

她是怕那个把她从北京城里扔到我们这个穷山沟的“什么东西”。

她怕自己被这片黄土地给吞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想抓住点什么。

而我,是她眼前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我的心,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

我看着她手里的那本字典,它那么厚,那么重。

我伸出我那双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接过了那本字典。

书页的边缘很光滑,带着一股子墨香,还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香味。

我说:“好。”

就一个字。

我说:“我学。”

那天晚上,我们俩,一个在炕头,一个在炕梢,和衣而睡。

中间隔着差不多能躺下我一个人的距离。

红蜡烛烧完了,屋里又黑了下来。

我睁着眼,看着窗户外面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月光,听着她轻轻的、带着点抽泣的呼吸声。

我心里一点别的念头都没有。

我就在想,林文月。

这三个字,到底该怎么写。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分成了两半。

白天,我是队里的王二牛,是那个闷头干活,一个人能扛两百斤麻袋的壮劳力。

到了晚上,关上门,点上那盏小小的煤油灯,我就变成了林文月的学生。

她成了我的先生。

我们的课桌,就是那张缺了腿的破桌子。

我的本子,是她带来的几张写过字的纸的背面。

我的笔,是一根烧过的树枝。

她教我的第一个字,是“人”。

她用她那根白净的手指,在桌上沾着水,写了一个“人”字。

“一撇,一捺。这就是人。”

她说。

“人,是站着的。要站得直。”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有力,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学得很慢,很笨。

我的手习惯了握锄头、镰刀,那根小小的树枝在我手里,比千斤重的担子还沉。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的蚂蚱。

她不嫌弃我。

她就坐在我对面,借着昏暗的灯光,一遍一遍地教我。

“这一笔,要慢一点。”

“这里,要有个顿笔。”

有时候我写不好,急得满头大汗,她就会把她的手,轻轻地覆在我的手上,带着我,一笔一画地写。

她的手很凉,很软,不像我们村里女人的手,又糙又硬。

每次她的手碰到我,我的心就跳得厉害,脸也跟着发烧。

可我不敢有别的想法。

她是我先生。

我们就这样,在每一个夜晚,守着一盏灯,一个教,一个学。

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王二牛。

我学会了写她的名字,林文月。

我还学会了好多好多字。

天,地,日,月,山,河。

她告诉我,天不只是我们头顶上这一块,天外面还有天。

她告诉我,地不只是我们脚下这片黄土,地是圆的,我们都在一个叫“地球”的球上。

她告诉我,太阳为什么东升西落,月亮为什么有圆有缺。

她告诉我,我们村口那条河,一直流,会流进大江,最后流进大海。大海,是无边无际的水,比我们这儿所有的地加起来都大。

我的世界,像是被她用那些字,一刀一刀地劈开,露出了里面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新天地。

原来,我活了二十多年,活得像个井底的蛤蟆。

村里人开始说闲话。

他们说,王二牛娶了个城里来的娇小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连地都不让她下。

确实,队里分配的活,我都抢着干了。

她那身子骨,别说割麦子,就是拔根草,都能把自己给累趴下。

我让她留在家里,给我们俩做做饭,洗洗衣服。

她做的饭,不好吃。

不是忘了放盐,就是把菜烧糊了。

但她洗的衣服,特别干净。

我的那些破了洞的褂子,她都用细密的针脚给补好了,补丁方方正正,比新的还好看。

有时候,我从地里回来,累得像条死狗,推开门,就能看见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光晕就拢着她一个人。

她那么安静,那么专注,好像整个世界都跟她没关系。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家,才算是个家了。

有个人,在等你。

她看书的时候,嘴唇会微微动着,像是在默念。

我问她看什么。

她说,是诗。

她念给我听。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听不懂。

我问她啥意思。

她说,就是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想家了,想他的妻子了。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家,跟妻子坐在一起,在下雨的晚上,一边剪蜡烛花,一边说起现在这个下雨的夜。

我好像有点懂了。

我想,她也是在想家吧。

想那个叫北京的地方,想她的爹娘。

她有个小木箱子,一直锁着。

有时候,她会对着那个箱子发呆。

我没问过里面是什么。

那是她的地方,我不能去。

我们就这样,过着一种很奇怪的日子。

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夫妻。

关上门,我们是师生。

我们就睡在同一个炕上,她睡里头,我睡外头,中间那条楚河汉界,谁也没越过去一步。

有时候半夜醒了,我能听见她在梦里说胡话。

说的都是北京话,我听不大懂。

有时候,她会喊“爸爸”。

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就会悄悄地,把被子给她往上拉一拉。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

地里的庄稼,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院子里的老槐树,开了花,又落了叶。

那本《新华字典》,被我翻得起了毛边。

我已经认识好几百个字了。

我能磕磕巴巴地读完一张报纸了。

我给她做了一个新的书桌,用的是我存了好几年的榆木。

桌子很平,很稳,再也不用拿砖头垫着了。

我还给她做了一个小书架,就钉在炕头的墙上。

她的那几本书,终于有了个家。

她很高兴。

那天,她笑了。

是来我们家之后,第一次对我笑。

她的笑,跟哭似的,嘴角往上咧,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说:“二牛,谢谢你。”

我的心,一下子就满了。

我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转眼,就到了77年。

村里的大喇叭,有一天突然响了,说要恢复高考了。

说知识青年,可以考大学,回城里了。

消息像一阵风,一下子吹遍了整个村子。

那些跟她一样,从城里来的知青,都疯了。

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抱着头,在村里跑来跑去。

我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她就站在院子里。

她看着西边的天。

那天,有晚霞,红得像血。

她的身子站得笔直笔直的,像一棵小白杨。

我走到她身后。

我没说话。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从她教我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不属于这里。

她像天上的鸟,这片黄土地,只是她暂时落脚的地方。

总有一天,她要飞走的。

她转过身,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亮得吓人。

“二牛。”她说,“高考,恢复了。”

我点点头:“我听见了。”

“我想……我想试一试。”

“嗯。”

“如果……如果我考上了……”

她没说下去,嘴唇哆嗦着。

我替她说了。

“你要是考上了,就回北京去。”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个最亲的亲人。

“那……那你呢?”她问。

我笑了笑,想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可我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我还能咋样。我就是个种地的。你走了,我还是种我的地。”

那天晚上,她没有教我认字。

我们俩就坐在灯下,谁也不说话。

煤油灯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

声音很低,很轻。

“二-牛,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又是这句话。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说。”

“如果我考上了,你……你得跟我去办离婚。”

我的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嗡嗡作响。

离婚。

这两个字,我认识。

可我从来没想过,会跟我扯上关系。

在我们这儿,只有那种过不下去,天天打得鸡飞狗跳的人家,才会离婚。

那是丢人现眼的事。

我看着她。

烛光下,她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为啥?”我问,声音干得像砂纸在磨。

“我……我的档案在这里。我是……我是已婚。如果……如果不离婚,学校不会要我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知道,这事儿对不住你。让你没脸。可是二牛,我求求你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等了快十年了。我不想……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她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

跪在我面前。

我慌了,赶紧去扶她。

“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可她不肯起,就那么跪着,仰着头看我,满脸都是泪。

“二牛,你答应我。你就说,是我们俩性格不合,过不下去。所有的错,都让我一个人担。你跟别人说,是我嫌你穷,是我没良心,是我要回城里享福,抛弃了你。怎么说都行。求你了。”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手,一块一块地撕碎了。

疼。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她。

这个在我家住了好几年的女人。

这个教我认字,给我讲外面世界的女人。

这个在我累了病了,会给我端水熬粥的女人。

她不是我的媳-妇。

可她比媳妇,还亲。

我扶起她,让她坐在炕上。

我给她倒了杯水。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林文月,你听着。”

“你想考大学,你就去考。考上了,你想回北京,你就回。”

“离婚的事,我答应你。”

“你不用担什么错。我就跟队上说,是我王二牛配不上你。你是城里来的文化人,我是个大老粗,咱俩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是我耽误了你。现在,我放你走。”

她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她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我。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碰我。

她的身子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褂子,我能感觉到她的骨头。

她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

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我伸出手,想抱抱她。

可我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说:“别哭了。好好复习。考个好大学,给你爹妈争口气。”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了疯狂的复习。

她把那几本被她翻烂了的书,又拿了出来,从早看到晚。

白天,我下了地,她就在家看书。

晚上,我点了灯,她还在看书。

我怕她把眼睛看坏了,就托人从县里,买回来更亮的煤油。

我怕她身子熬不住,就想办法给她弄点有营养的。

我半夜去河里捞鱼,拿鸡蛋跟邻居换了一只老母鸡,炖了汤给她喝。

她瘦得更快了。

眼窝都陷了下去。

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像是黑夜里的两颗星星。

考试那天,是我用队里的牛车,送她去的县城。

几十里山路,牛车颠得厉害。

她就坐在我身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书包。

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考场门口,我让她下来。

我说:“去吧。别紧张。好好考。”

她点点头,转身往里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我。

“二牛。”她喊我。

“哎。”

“等我。”

她说了这两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考场。

等她。

我坐在牛车上,看着考场的大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两个字。

等她考完。

等她拿到通知书。

等她……跟我去离婚。

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成绩下来的那天,整个知青点都炸了。

林文月,考上了。

还是北京的一所顶好的大学。

她是咱们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

知青们都围着她,又笑又跳。

她被人群簇拥着,脸上也带着笑。

可我看见,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我身上。

她的笑里,带着点别的东西。

我看不懂。

我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走了。

我怕再多看一眼,我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去公社办手续那天,天阴沉沉的。

像是要下雨。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跟当年我“领”她回家时一样。

只是这一次,是去散伙。

办手续的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介绍信。

“想好了?真要离?”

我点点头:“想好了。”

他问:“为啥啊?我看你们俩,也不像能打起来的样子。”

我说:“她……她考上大学了。要回城了。我不能耽误她的前程。”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又看了看林文月。

“是这么回事?”

林文月低着头,小声说:“嗯。”

男人叹了口气,没再说啥,拿出两张纸,刷刷地写着。

“行吧。既然你们都想好了,那就办吧。在这儿,按个手印。”

我拿起印泥,把大拇指狠狠地按了下去。

轮到她了。

她伸出手,那根白净的手指,沾了红色的印泥,在纸上,犹豫了很久。

我看见,一滴水,落在了那张纸上,把她的名字,洇开了一点。

她哭了。

她终于还是按了下去。

那个红色的手印,像一朵血色的花,开在了那张纸上。

也开在了我的心上。

从公社出来,天就开始掉雨点。

不大,毛毛雨,打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们俩,撑着一把我带来的油纸伞。

伞很小,我把大半个伞,都倾向了她那边。

我的半边身子,很快就湿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

“二牛。”

“嗯?”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

是那个小木箱子的钥匙。

铜的,已经磨得发亮。

“这个……你拿着。”

我没接。

“你给我这个干啥?”

“那个箱子,我带不走了。里面的东西……就留给你吧。”

“我不要。”我说,“那是你的东西。”

“不是了。”她摇摇头,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我已经……用不上了。”

她把钥匙硬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跑了。

跑进了那片灰蒙蒙的雨里。

我拿着那把冰凉的钥匙,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山路的拐角。

我没有追。

我知道,我追不上了。

她走了。

坐着县里来的大巴车走的。

走的那天,很多知青都去送她。

我没去。

我一个人,上了后山。

我坐在山顶上,看着那辆大巴车,像一个甲壳虫,顺着蜿蜒的山路,越开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不见了。

我感觉,我的心,也跟着那辆车,一起走了。

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

屋里还是老样子。

那张榆木桌子,那个小书架,都还在。

炕上,整整齐齐地放着那个小木箱子。

我走过去,用那把铜钥匙,打开了锁。

箱子一打开,一股子旧书和樟脑丸的味道,就飘了出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

只有一沓一沓的信,还有几本厚厚的日记。

信,都没有封口,也没有寄出去。

信封上,写的都是同一个收信人。

“父亲林承德 收”。

地址,是北京的一个胡同。

我拿起一封信,拆开。

里面的字,是她写的,娟秀,有力。

第一封信的日期,是她刚到我们村的那天。

“爸,我到了。这里很苦,很穷,跟我从书里看到的乡下,一点都不一样。天很高,地很黄。这里的人,说话我听不太懂。我好想你,好想家。”

第二封信。

“爸,队里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农民,叫王二牛。我没见过他。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我能怎么办呢?”

第三封信。

“爸,我‘结婚’了。他叫王二牛。他比我想象的,要好。他很沉默,但人不坏。我求他别碰我,他答应了。我还求他,让我教他认字。他也答应了。他是个好人。可是爸,我还是想回家。”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

她的信,记录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写,我为了给她换白面,把准备过冬的玉米都卖了。

她写,我半夜去河里给她捞鱼,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腿上划了老大一个口子,却一声没吭。

她写,我给她做了新的书桌和书架,她高兴得哭了。

她写:“爸,他叫二牛。可我觉得,他一点都不‘二’。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他对我好。这种好,不掺任何杂质,就像山里的泉水。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这辈子,就这样跟他过下去,是不是也挺好?可是一想到你,一想到我们家,我就不能这么想。爸,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去。”

最后一封信,是她考试前一天写的。

“爸,明天就要考试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二牛送我去的县城。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心里难受。爸,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我利用了他的善良,偷走了他好几年的光阴,最后,还要抛弃他。爸,如果我考上了,我这辈子,都欠他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还不清。”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一滴一滴,砸在那些信纸上。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我只知道,她是我名义上的媳妇,是我的先生。

我不知道,在那些我鼾声如雷的夜里,她一个人,在煤油灯下,写下了这么多,这么多,藏着她所有委屈、挣扎和希望的字。

箱子的最底下,是那几本日记。

日记里,写的不是她自己的事。

里面,密密麻麻,抄满了各种公式,定理,还有古诗词。

每一页的页脚,都用小字写着:“温故而知新”。

原来,她一天都没有放弃过。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她用这种方式,守着她心里那点不灭的火种。

我把那些信和日记,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重新锁上。

这个箱子,成了我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我还是那个王二牛。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我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晚上,我还是会点上那盏煤油灯。

不是为了看书。

就是习惯了。

好像那灯亮着,她就还在我对面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他们都说,王二牛让城里来的狐狸精给骗了。

人家就是拿他当个跳板,翅膀一硬,就飞走了。

还有人给我张罗,想再给我说个媳妇。

我都拒绝了。

我说,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

他们都说我傻。

傻就傻吧。

我开始给她写信。

我不知道她的学校地址,就往北京那个胡同里寄。

我跟她说,村里的高粱熟了,今年收成不错。

我跟她说,院子里的老槐树,又开花了,一串一串的,可香了。

我跟她说,我把我们住过的屋子,又加固了一下,冬天不会漏风了。

我写的,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想,她在大城市,学习那么忙,那么累,看到这些,会不会觉得,心里头能松快点。

没想到,她回信了。

信是从北京寄来的。

信里,她没说自己的事。

她问我,腿上的伤好了没。

她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还给我寄来了一支钢笔,两本信纸。

她说,烧的树枝,写字太费劲了。

我拿着那支钢我们就这样,开始通信。

一个月一封。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

她的信,越写越短。

从一开始的两三页纸,到后来的一页,半页。

信里,说的也都是些客气话。

“一切都好,勿念。”

“学业繁重,望你保重身体。”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她有了她的新生活,新同学,新朋友。

她会认识很多跟她一样有文化的人。

我,王二牛,只是她生命里,一个不小心闯入的过客。

就像一块石头,掉进了河里,激起了一点涟漪,很快,水面就又恢复了平静。

最后一封信,是在她大学毕业那年收到的。

信里,就一句话。

“二牛,多谢你。祝你幸福。”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我还是每个月,给她写一封信。

寄到那个旧地址。

我知道,她可能已经不住那儿了。

我也知道,那些信,可能都石沉大海了。

可我还是写。

不写,我心里空得慌。

好像生命里,最后一点念想,也断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我也从一个壮小伙,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我没有再娶。

我守着那三间土坯房,守着那个小木箱子,过了一辈子。

我用她教我的字,帮村里人写信,读报纸。

村里人都很敬重我,喊我“二牛先生”。

先生。

我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哪是什么先生。

我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先生。

她叫,林文月。

前几年,村里搞开发,要拆迁。

我那三间老屋,也要被推倒了。

我没要补偿款,我只有一个要求。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不能动。

开发商的人,觉得我这个老头子,有点怪。

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在一片新盖起来的楼房中间,孤零零地,立着一棵老槐树。

我搬进了楼房。

屋子很亮堂,很干净。

有自来水,有煤气灶。

比我那土坯房,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我,还是睡不惯。

我总觉得,屋子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能听见时间流走的声音。

我把那个小木箱子,放在我的床头。

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会摸一摸。

那把铜钥匙,我用一根红绳穿着,挂在脖子上。

贴着我的心口。

几十年了,那钥匙,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了。

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

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我以为,我熬不过去了。

我把村长叫到我床边,把那把钥匙,交给了他。

我跟他说,要是我死了,就把这个箱子,跟我一起烧了。

里面的东西,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村长红着眼圈,答应了。

没想到,我命大,又挺过来了。

出院那天,村长来接我。

他递给我一个包裹。

说是我住院的时候,邮局送来的。

包裹是从北京寄来的。

寄件人的名字,我没见过。

我拆开包裹。

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书。

很厚,精装的。

书名是,《夜雨寄北——一个知青的回忆录》。

作者,林文月。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颤抖着,翻开书的第一页。

扉页上,有一行手写的字。

字迹,不再像当年那样娟秀,变得有些颤抖,但笔锋,依然有力。

“赠予王二牛先生——我一生的守护人。”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我继续往下翻。

书里,写的都是我们当年的事。

从她来到我们村,到我们“结婚”,到她教我认字,到恢复高考,到她离开。

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

比我记得的,还要清楚。

书的最后,她写道:

“我回到北京后,才知道,我的父亲,在我下乡的第二年,就已经在一场运动中,被迫害致死了。我写的那些信,他一封都没有收到。我拼了命地想回来,可我回来的时候,家已经没有了。”

“我大学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我一直没有再婚。很多人不理解,他们说,以我的条件,可以找到更好的。可是他们不知道,我这辈子,最好的那个人,已经留在了那片黄土地上。”

“他叫王二牛。他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却给了我兄长一样的保护,父亲一样的包容。他用他那双长满老茧的手,为我撑起了一片天,让我心里那点不灭的火种,没有在那个寒冷的年代里熄灭。他是我一生的恩人,也是我一生的……爱人。”

“我这一生,都在写他。写我们之间的故事。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善良、质朴的男人。他没读过多少书,却教会了我什么是真正的人。”

“二牛,如果你能看到这本书。请你原谅我。原谅我当年的不辞而别,原谅我这几十年的杳无音信。我不是不想你,是不敢。我怕我的出现,会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我怕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幸福。我只能,在很远的地方,默默地,为你祝福。”

“这本书,是我对你的一个交代。也是我对我们那段岁月的,一个纪念。”

书的最后,附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黑白照片。

一个清瘦的、戴着眼镜的老太太,坐在一张书桌前。

她的身后,是一个大大的书架,摆满了书。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虽然老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她。

是我的先生,林文月。

我抱着那本书,坐在窗前,从天亮,坐到天黑。

我把那本书,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原来,她没有忘记我。

原来,她也……

包裹里,还有一封信。

是代笔写的。

信上说,林文月教授,在一个月前,因病去世了。

临终前,她唯一的遗愿,就是把这本书,寄给我。

信上还说,按照她的遗嘱,她的骨灰,将会被送回我们村,洒在那棵老槐树下。

她说,她要落叶归根。

她说,有槐树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今天,他们把她的骨灰送来了。

来的是她的学生,一个很文静的年轻人。

他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恭恭敬敬地交到我手里。

他说:“王大爷,老师说,让您亲自送她最后一程。”

我点点头。

我抱着那个盒子,一步一步,走到那棵老槐树下。

几十年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

我亲手,挖了一个坑。

把那个盒子,放了进去。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心里头,那块空了几十年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我抬头,看着槐树的枝叶。

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斑斑驳驳。

我好像又看见了她。

那个穿着蓝布褂子,瘦得像根豆芽的姑娘。

她就站在树下,看着我,对我笑。

她的笑,还是跟当年一样,嘴角往上咧,眼睛里,却带着泪。

她说:“二牛,我回来了。”

我冲她笑了笑。

我说:“嗯,回来了就好。先生,欢迎回家。”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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