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甚至能想象出手机另一头,他看到这几个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或许会吧,或许,他只是把手机随手一扔,继续陪在清瑶身边,为她削一个苹果,或者,调暗床头的灯。
林辰,我走了。
不等你了。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甚至能想象出手机另一头,他看到这几个字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或许会吧,或许,他只是把手机随手一扔,继续陪在清瑶身边,为她削一个苹果,或者,调暗床头的灯。
这些年,我就像住在墙角里的一株苔藓,靠着他偶尔洒下的一点点温情,努力地活在阴影里。我总以为,只要我等,只要我够耐心,那扇漏光的窗,总有一天会为我完全打开。
可我忘了,苔藓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干涸,死掉。
机场的广播声温柔地响起,提醒着旅客登机。我拉着行李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向那个通往异国的登机口。没有人知道,我是在告别一段长达七年的感情,或者说,是在告别那个卑微、执拗,又愚蠢的自己。
我终于明白了,有些承诺,就像挂在天边的月亮,看着很美,你却永远也摘不到。
尤其是当那个承诺里,还夹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时。
清瑶。
他导师的女儿。
这个名字,像一根最细的针,七年来,时不时就扎我一下。不深,但疼。
第一章 尘封的木屑香
七年前,我第一次踏进王师傅的木工坊时,还是个刚从设计学院毕业的愣头青。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混杂着各种木料的香气,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给飞舞的尘埃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是在那样一束光里,我看见了林辰。
他背对着我,正专注地用刨子推着一块长长的花梨木。他没穿工服,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刨花像卷曲的波浪,一片片从他手下翻飞出来,落在地上,也落在我心里。
“新来的实习生?”
他回过头,额上有一层薄汗,眼睛很亮,像含着星子。
我点点头,有些拘谨地捏着自己的简历,“我叫苏晚。”
“林辰。”他言简意赅,指了指旁边一张空着的工作台,“王师傅让你来的,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工具。”
王师傅是我们这一行里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一手榫卯绝活,能让木头开出花来。能进他的工坊,是我梦寐以求的事。而林辰,是王师傅最得意的弟子。
那段时间,工坊就是我的全世界。
我像一块贪婪的海绵,拼命吸收着关于木头的一切。林辰是我的领路人,他教我分辨鸡翅木和紫檀的区别,教我怎么听刨子划过木头的声音来判断力道是否均匀,教我怎么用最传统的墨斗弹线。
他的手很稳,指节分明,带着常年和木头打交道留下的薄茧。
有时候他会握着我的手,纠正我握凿子的姿势。他的掌心很热,那股温度会顺着我的手背,一路烧到我脸上。
我不敢看他,只能假装专心地盯着手里的活计,耳朵却不争气地红透了。
工坊里的师兄弟们都喜欢开玩笑,说林辰师兄这是铁树开花,对我这个小学妹格外上心。
林辰从不辩解,只是笑笑,然后用更严苛的标准来要求我的作品。
“苏晚,这根线歪了零点一毫米,重来。”
“这个卯眼,深了,这块料废了。”
我常常被他训得眼圈发红,委屈地想,他是不是讨厌我。可每到这时,他总会不经意地递过来一杯热茶,或者在我下班后,默默地帮我把我弄乱的工作台收拾干净。
他就像一块上好的金丝楠木,外表坚硬,纹理深沉,内里却藏着温润的光。
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是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夏夜捅破的。
那天为了赶一个活,我们俩都加班到很晚。雨下得太大,像是天漏了个窟窿,根本没法走。
工坊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反而让小小的空间显得格外安静。
他去储藏室翻了半天,找出一盒过期的速溶咖啡。
“将就喝点吧,暖暖身子。”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个人都像触电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咖啡的甜腻香气,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师兄,”我小声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有女朋友吗?”
他搅动咖啡的勺子停住了,抬起眼看我。他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好像能把人的魂都吸进去。
“没有。”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被雨水浇灌过的野草,开始疯狂地生长。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了家。雨很大,他把唯一的一把伞大半都倾斜在我这边,自己的半边肩膀湿透了。
到了楼下,我让他上去喝杯姜茶暖暖身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我以为,那就是我们爱情的开始。
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不知道所有的故事,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美好的。
第二章 窗户纸下的阴影
和林辰在一起的日子,像偷来的蜜糖,甜得不真实。
我们瞒着工坊里的所有人,包括王师傅。林辰说,师傅不喜欢工坊里搞办公室恋情,怕影响手艺。
我信了。
我们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在工坊里,他是严厉的师兄,我是恭敬的学妹。只有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才会偷偷牵一下我的手,或者用眼神传递一丝温情。
更多的时候,我们的约会地点是在我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
我会给他做我拿手的红烧肉,看他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觉得那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他会靠在沙发上,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讲他怎么喜欢上木工,讲他对未来的规划。
在他的规划里,有他,也有我。
他说,等他再攒几年钱,就自己开一间工作室,到时候,我就是唯一的设计师兼老板娘。
我沉浸在他描绘的美好蓝图里,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浑然不觉危险的靠近。
第一次听到“清瑶”这个名字,是在王师傅的六十寿宴上。
那天,工坊里所有的人都去了。王师傅包下了酒店的一个大厅,很是热闹。
林辰作为大弟子,自然是全场的焦点,跟在王师傅身边,迎来送往,应酬各路宾客。我作为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实习生,只能和几个师弟一起,缩在最角落的一桌。
席间,一个师兄喝多了,大着舌头说:“你们看林师兄,跟王师傅的千金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巧笑嫣然地站在林辰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她长得很美,是那种温婉娴静的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兰。
那就是王清瑶。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从来不知道,王师傅还有一个女儿。
更不知道,她和林辰的关系,看起来那么亲密。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满脑子都是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宴会结束后,我没等林辰,一个人先走了。
他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没接。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在我楼下等我。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晚晚,你生气了?”他拉住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甩开他,“王清瑶是谁?”
林辰沉默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那种为难又痛苦的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她是王师傅的女儿。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青梅竹马?”我冷笑一声,心里的酸楚像藤蔓一样蔓延开来。
“不完全是。”他叹了口气,把我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我,“晚晚,你听我解释。”
他的解释很长,也很复杂。
他说,王师傅对他有知遇之恩,当年他家里穷,是王师傅一手把他带出来的,不仅教他手艺,还供他读书。王师傅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也一直希望他能和清瑶在一起。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躲开了我的目光。
“我对她,更多的是兄妹之情,是责任。”他顿了顿,捧起我的脸,强迫我看着他,“晚晚,我爱的人是你。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
“那她呢?”
“她……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不能受刺激。王师傅和师母把她看得像眼珠子一样。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们说我们的事,我怕她承受不住。”
那一刻,我的脑子很乱。
我应该转身就走的,我应该告诉他,我不想做那个藏在阴影里的人。
可是,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种恳求和无助,我心软了。
我爱他,我舍不得他这么为难。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再等等我,晚晚。”他吻去我的眼泪,一遍遍地重复着,“清瑶刚从国外治病回来,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等她情况稳定了,找份稳定的工作,我就跟师傅坦白一切。到时候,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好不好?”
“等她工作稳定?”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咀嚼一味苦药。
“对。”他点头,目光恳切,“相信我,不会太久的。”
我相信了。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
我以为那根稻草能救我的命,却不知道,它只会让我沉得更快。
第三章 一碗加了糖的粥
从那天起,我的等待,就有了明确的期限——等王清瑶工作稳定。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林辰对我更好了,好到近乎补偿。他会想方设法地挤出时间陪我,会给我买我一直舍不得买的设计师品牌的工具,会在我来例假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笨拙地给我熬红糖姜茶。
有一次,我重感冒,发烧到三十九度,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连下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我迷迷糊糊地给他发了条信息,说我可能要死了。
半个小时后,他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我门口。
他二话不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那天外面下着大雨,他打不到车,就那么一路背着我,在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了十几分钟,才到社区医院。
我的脸贴在他湿透的后背上,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滚烫的体温。
那一刻,我觉得,为了这个男人,再等多久都值得。
在医院打了点滴,烧退了一些。他把我送回家,又忙前忙后地给我找药,烧水,最后还钻进厨房,给我熬了一锅白粥。
粥熬得很烂,米油都出来了,散发着清甜的香气。
他说:“你小时候生病,我妈就给我熬这个。”
我没什么胃口,他就像哄小孩一样,一勺一勺地喂我。
“太淡了。”我皱着眉说。
他愣了一下,转身又去厨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包白砂糖,往粥里撒了厚厚的一层。
“这下甜了吧?”他笑着,把勺子递到我嘴边。
那碗加了糖的粥,甜得有些发腻,但我还是乖乖地吃完了。
因为我知道,这是他笨拙的、也是他全部的温柔。
就在我喝完最后一口粥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就变了。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几个字。
“清瑶……”“别怕……”“我马上回来……”
挂了电话,他走进来,脸上带着我熟悉的、那种为难又愧疚的表情。
“晚晚,我……”
“她又怎么了?”我平静地问,心里却像被针扎一样。
“她……她一个人在家,突然觉得心慌,害怕。”他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得回去看看。”
我看着桌上空了的粥碗,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碗甜得发腻的粥,瞬间变成了苦涩的药。
“去吧。”我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如蒙大赦,匆匆穿上还带着湿气的衣服,临走前又回头叮嘱我:“你自己好好休息,记得吃药,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冲进卫生间,把刚刚喝下去的粥,吐得一干二净。
原来,他的温柔,是可以被分割的。
他可以前一秒还对我无微不至,后一秒就因为另一个女人的一通电话,弃我而去。
而我,连一句“别走”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是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王清瑶,就像一个幽灵,盘踞在我们的感情之上。我看不见她,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她的存在。
林辰的手机里,她的备注是“瑶瑶”。
他会因为她的一条朋友圈,说自己想吃城西那家蛋糕店的提拉米苏,而特意开车一个小时去买。
他会在深夜接到她的电话,然后披上衣服就出门,留我一个人在冰冷的被窝里。
我问他,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说,是责任。王师傅把她托付给我了。
我问他,那你把我当什么。
他说,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未来。
他总是能把这两者分得很清,爱人和责任,未来和现在。
而我,就只能活在他所谓的“未来”里。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我变得敏感、多疑,会因为他没有秒回我的信息而胡思乱想,会偷偷翻看他的手机,想从里面找出他爱我的证据,或者,他不爱我的证据。
每一次,我都一无所获。
他的手机很干净,除了和我的聊天记录,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他和王清瑶的对话,也都是些日常的关心,看起来,真的就像一个哥哥对妹妹。
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那种不安,像藤蔓一样,死死地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第四章 导师的寿宴
时间就在复一日的等待和煎熬中,又过去了一年。
王清瑶的身体,似乎总是不太稳定。今天心脏不舒服,明天情绪低落,后天又对什么东西过敏。
她的工作,也换了好几份。不是嫌太累,就是嫌人际关系复杂。
林辰口中那个“等她工作稳定”的期限,像地平线一样,我努力地朝它奔跑,它却永远在前方,可望而不可及。
工坊里的人都看得出我状态不好,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做活的时候,也开始频繁出错。
王师傅找我谈过一次话。
他没问我私事,只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苏晚,你是个有灵气的孩子。但做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心不静,手里的活就跟着乱了。你这块料子,要是自己先朽了,再好的师傅也雕不成器。”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师傅是为我好,可我的心,早就乱成了一团麻。
林辰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他抱着我,心疼地说:“晚晚,是不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点。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选择继续相信他。
转眼,又到了王师傅的生日。这次是六十一岁,比去年办得更隆重。
地点还是在去年的那家酒店,只是这次,我的位置,不再是角落里那张不起眼的桌子。
这两年,我的手艺进步很快,也跟着林辰做了几个大项目,在工坊里,已经算是能独当一面的师傅了。王师傅特意把我安排在了主桌,就在他和他家人的旁边。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王清瑶。
她比照片上更瘦,脸色有些苍白,但眉眼间带着一种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娇憨。她坐在林辰和王师母中间,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王师母不停地给她夹菜,林辰则细心地帮她把鱼刺挑干净。
那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
一幅,没有我位置的画。
席间,王师傅的一个老朋友,指着林辰和王清瑶,笑着对王师傅说:“老王,你这女婿可真是没得挑啊,不仅手艺好,人品也好。什么时候喝他们的喜酒啊?”
整个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王师傅笑得合不拢嘴,“快了,快了。”
王清瑶羞涩地低下了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
而林辰,他端着酒杯,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那一瞬间,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周围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和自作多情。
我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着,指甲掐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完那顿饭的。
宴会一结束,我就冲了出去,在酒店门口的马路边,吐得天昏地暗。
我好像要把这几年受的所有委屈,都一起吐出来。
林辰追了出来,从后面轻轻拍着我的背。
“晚晚,你别这样。”
我一把推开他,眼睛通红地看着他,“女婿?喜酒?林辰,这就是你说的在想办法?”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解释:“那是我师傅的朋友在开玩笑,你别当真。”
“我别当真?”我笑出了眼泪,“那你为什么不否认?你当着所有人的面,默认了!你把王清瑶当什么?又把我当什么?”
我的声音很大,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林辰把我拉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用力地抱着我,不让我挣扎。
“晚晚,你冷静点,听我说!”他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我那么做,是为了师傅的面子,也是为了稳住清瑶。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又是这句话。
又是为了王清瑶。
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
“林辰,”我抬起头,绝望地看着他,“你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他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句地对我说:
“清瑶是我导师的女儿,我不能不管她。”
“等她工作稳定,我就离婚娶你。”
等等。
离婚?
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结婚了?”
林辰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灰败。
他点了点头,声音艰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对。我和清瑶,半年前……就已经领证了。”
第五章 看不见的裂痕
原来,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一个被蒙在鼓里,还傻傻地期盼着“未来”的笑话。
林辰告诉我,那是一场没有婚礼,甚至没有通知任何亲朋好友的婚姻。只是因为王清瑶有一次心脏病突发,抢救过来后,医生说她时日无多。王师傅和师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女儿嫁给自己最放心的男人。
于是,林辰就在医院的病床前,答应了这门婚事。
他说,那只是一个形式,是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是为了给清瑶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我和她,甚至没有夫妻之实。”他抓着我的手,急切地辩解,“晚晚,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那张证,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一张具有法律效力的结婚证,在他口中,竟然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只觉得,我这几年来的所有坚持和等待,都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所以,你现在是要我继续等?”我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冷得像冰,“等你离婚?”
“是。”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晚晚,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清瑶的身体,根本撑不了多久。等她……等她走了,或者,等她找到自己的生活重心,不再那么依赖我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好像他才是那个最无辜、最身不由己的人。
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相信他了。
从那天起,我开始和他冷战。
我不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在工坊里见到他,也只是冷漠地喊一声“林师兄”,然后转身走开。
他想尽办法地接近我,讨好我。
他会买好我爱吃的早餐,放在我的工作台上。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默默地陪在我身边,哪怕我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他会写很长很长的信,从门缝里塞进我的出租屋,信里写满了他的悔恨、他的痛苦,和他对我的爱。
我的心,是肉长的。
看着他日渐憔一些的面容,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我承认,我动摇了。
或许,他真的有苦衷。
或许,我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就在我快要心软的时候,一件事,彻底击碎了我最后的一丝幻想。
那天,工坊接了一个修复古董家具的活,需要用到一种非常特殊的生漆。林辰带着我去城郊的一个老漆匠那里取货。
回来的路上,他的车坏在了半路。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手机信号也时好时坏。
我们俩被困在了那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气温也降了。我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冻得瑟瑟发抖。
林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人帮忙。”他说。
“别去,”我拉住他,“天这么黑,不安全。”
他笑了笑,揉了揉我的头发,“傻瓜,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你乖乖待在车里,锁好门。”
他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我的心,一点点地悬了起来。我开始害怕,怕他出事。
就在我准备下车去找他的时候,他的电话,奇迹般地打通了。
“晚晚,别怕,我已经找到人了,修车师傅马上就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
我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你在哪?”
“我没事,就是……就是刚才跑得有点急。”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王清瑶。
“阿辰,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快进来,外面风大。”
我握着手机,整个人都僵住了。
原来,他的车,不是坏在了半路。
而是停在了医院楼下。
原来,他不是去找人修车。
而是去医院,照顾生病的王清瑶。
而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车里,为他担惊受怕。
“林辰,”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你在哪家医院?”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那不是一声巨响,而是像一块玻璃,悄无声息地,裂成了无数道看不见的细纹。
第六章 最后一块榫卯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给过林辰任何机会。
我把他写给我的信,一封封地,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我把他送给我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好,放在了工坊的储物柜里。
我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不再去想他口中的“未来”,我只想为自己,活出一个现在。
我开始独立接项目,从设计、选料,到制作、上漆,每一个环节,都亲力亲tou。我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填满所有的时间空隙,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胡思乱想的可能。
我的手艺,在这样高强度的磨练下,突飞猛进。
一年后,我代表工坊,参加了全国青年工匠大赛。
我的参赛作品,是一件用传统榫卯结构打造的书架,我给它取名叫“回响”。
每一块木头,每一个卯眼,每一个榫头,都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那不仅仅是一件家具,更像是我对自己这几年青春的一个交代。
最终,我的作品,拿了金奖。
颁奖典礼那天,林辰也去了。
他站在台下,远远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欣慰,有骄傲,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落寞。
典礼结束后,他堵住了我。
“晚晚,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绕开他,想走。
他拉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就五分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我们去了会场外的一个露天咖啡馆。
“恭喜你。”他先开了口。
“谢谢。”我客气地回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为你设计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戒指的设计很巧妙,是用一小块紫檀木,镶嵌着一颗碎钻,木头的温润和钻石的璀璨,结合得恰到好处。
“晚晚,嫁给我。”他说。
我看着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陌生又可笑。
“林辰,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结婚了。”
“我正在办离婚手续。”他急切地说,“清瑶……她同意了。她说她不想再拖累我了。她说,她也看出来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他说得那么诚恳,好像这又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我的心,已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然后呢?”我平静地问,“离了婚,娶了我,然后呢?继续让我活在对她的愧疚里吗?林辰,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责任’,对我,对王清瑶,都是一种残忍。”
“你把她当成一个需要被照顾的病人,一个阻碍你追求幸福的包袱。可你忘了,她也是一个女人,她也需要一份完整的、没有瑕疵的爱。”
“而我,苏晚,我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搁置的选项。我的感情,不是一个等别人退场后,才能上台的候补。”
我站起身,把那枚戒指,轻轻地推回到他面前。
“林辰,太晚了。”
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在那次大赛后,接受了米兰设计学院的邀请,决定出国进修。
走之前,我跟王师傅辞行。
老师傅看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丫头,是我对不住你。”他说,“林辰和清瑶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师傅,不怪您。是我自己,当初没看清。”
“林辰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太重情义。”王师傅的眼神里,满是无奈,“他总觉得,亏欠我们家的,就想用一辈子来还。可他不知道,感情这东西,是还不清的。”
临走时,王师傅送了我一套他亲手打磨的木工工具。
“到哪儿,都别把手艺丢了。”他说,“女孩子家,有门手艺傍身,到什么时候,都饿不着,也丢不了魂。”
我握着那套沉甸甸的工具,眼泪掉了下来。
我知道,师傅是在告诉我,要靠自己,要活出自己的样子。
第七章 机场的告别
去机场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很好,透过车窗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没有告诉林辰我离开的具体日期。我怕他来送我,我怕自己会心软。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就像我安安静静地来。
办完登机手续,坐在候机大厅里,我看着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心里空落落的。
七年的时间,像一场漫长的梦。
现在,梦该醒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辰发来的信息。
“晚晚,你在哪?我去找你。离婚协议,我今天已经签了。从今往后,我只是我,我只是林辰。你等我,好不好?”
看着那条信息,我突然就笑了。
他还是不懂。
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一纸离婚协议。
我要的,是一份从一开始,就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感情。
我要的,是一个能把我光明正大地介绍给全世界,而不是把我藏在阴影里的男人。
这些,他给不了。
或者说,他给得太晚了。
我点开对话框,慢慢地打下那几个字:
“林辰,我走了。”
“不等你了。”
发送。
然后,我平静地,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全部拉黑,删除。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无比的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
机场的广播,开始催促我登机。
我站起身,拉着我的行李箱,那个箱子里,装着王师傅送我的工具,装着我的专业书籍,装着我对未来的所有期许。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身后,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和一个我爱了七年,也该放下的男人。
而前方,是未知的国度,是崭新的人生。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靠在窗边,看着地面上的城市,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一个模糊的光点。
再见了,林辰。
再见了,那个卑微地爱着你的苏晚。
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我们,各自安好。
第八章 远方的回响
米兰的阳光,和故乡的不太一样,带着一种古典油画般的质感。
最初的日子很难。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学业压力,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有好几次,在深夜里,我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走,现在会是怎样?
是不是,已经和林辰,过上了我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每当我拿起刻刀,闻到木屑的香气,我的心,就会重新变得平静而坚定。
是这门手艺,给了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也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勇气。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创作中,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来自这个设计之都的养分。我的设计,开始融合东方的禅意和西方的极简,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
三年后,我以最优异的成绩,从学院毕业。
我的毕业设计,被一家知名的设计品牌看中,他们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团队。
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不错的收入,在米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终于靠自己的双手,站稳了脚跟。
我很少再想起林辰。
不是刻意忘记,而是我的生活,已经被新的朋友、新的事业、新的风景填满了。他成了我生命里,一个被尘封起来的旧故事。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师弟的视频电话。
我们聊了聊近况,他感叹我在国外的成就,我羡慕他在国内的安稳。
聊到最后,他有些犹豫地问我:“师姐,你……还恨林师兄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谈不上恨,都过去了。”
师弟叹了口气,“他……过得不太好。”
他说,林辰在我走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虽然和王清瑶离了婚,但还是像以前一样,照顾着她和王师傅一家。
王师傅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工坊的生意,也大不如前。
林辰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重担。
“他老了很多。”师弟说,“上次见他,头发都白了不少。他再也没找过别人,工坊里的人都说,他还在等你。”
挂了电话,我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看着米兰的夜景,心里很平静。
我没有得意,也没有幸灾乐祸。
我只是觉得,人生,大概就是这样。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错过和无奈。
林辰选择了他的“情义”,我选择了我自己的“前程”。我们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了。
或许,他还在等我。
但那个等着他的苏晚,早就在七年的消磨中,在我决定转身的那一刻,死去了。
现在的我,是全新的苏晚。
我的人生,不应该再被任何人的等待所束缚。
我打开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我上周去佛罗伦萨拍的,照片里,我站在米开朗基罗广场上,身后是金色的夕阳和古老的城市。
我笑得灿烂,发自内心的那种。
我把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我的手机壁纸。
我想,这是对我过去最好的告别,也是对我未来最好的期许。
至于远方的那些回响,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来源:花儿看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