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岁的我生病无人问,老伴还嫌我矫情,气的我直接搬出去全家傻了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09-30 00:04 1

摘要:当我拎着那个用了半辈子的旧帆布工具包,亲手“咔哒”一声关上大门时,心里那股子憋了几天的火,反倒一下子灭了。

当我拎着那个用了半辈子的旧帆布工具包,亲手“咔哒”一声关上大门时,心里那股子憋了几天的火,反倒一下子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

就好像漂在水上的人,终于抓着了一块木头。

人老了,是不是就活该被当成一件旧家具,扔在角落里,落满了灰,还嫌你占地方?我叫李为民,今年七十三,是个干了一辈子木工的糟老头子。年轻时,凭着这双手,拉扯大了一儿一女,盖起了家里这三间大瓦房。可到头来,生了场病,倒成了全家人的累赘。

这场闹剧,得从半个月前那场倒春寒说起。

第一章 一场感冒,一场寒心

那天的风跟刀子似的,我从棋盘上挪开眼,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

多年的老毛病了,一变天,骨头缝里就像有蚂蚁在爬。我搓了搓手,跟对面的老张头说:“不行了,得回去了,这天儿邪乎。”

老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这身子骨,比天气预报还准。”

我没接话,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一步步往家挪。果不其然,当天夜里就烧起来了,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喉咙里像堵了团烧红的炭。

老伴张桂兰推门进来,端着碗小米粥,往床头柜上“砰”地一放,粥都溅出来了。

“喝了吧,喝了发发汗。”她语气里没什么温度,像是在完成一件例行公事。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浑身使不上劲,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桂兰,你扶我一把。”

她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多大点事儿,不就伤风感冒吗?你看看你,比小孩子还娇气。我年轻时候生孩子,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天灵盖浇下来,心都凉透了。

我没再说话,咬着牙,用胳膊肘撑着床,一点点地蹭了起来。端起那碗半温不凉的粥,喝了一口,米是米,水是水,一点味道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病非但没好,反而更重了。

儿子建强从市里打来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接。

“喂,爸,听说你病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远,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

我“嗯”了一声,想多说几句,又是一阵猛咳。

“行了行了,你别说话了。”他急匆匆地打断我,“我这边正忙着呢,一个大项目,走不开。我给你卡上转了五千块钱,想吃点啥就让妈给你买。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别拖着。”

电话“啪”地就挂了。

我捏着听筒,半天没放下。五千块钱,听着是不少,可我想要的,是这个吗?

女儿佳慧也打了电话,倒是比她哥有耐心,问长问短的。

“爸,你可得注意身体啊。我这儿也抽不开身,孩子期末考试,天天得盯着。要不……我让你姐夫给你送点药过去?”

我叹了口气:“不用了,家里有。你忙你的吧。”

我知道,他们都忙。一个忙着挣大钱,一个忙着自己的小家。我这个老头子,在他们的生活蓝图里,早就成了一个需要定期维护,但又不那么重要的一个点。

最让我寒心的,还是张桂兰。

我们做了一辈子夫妻,磕磕绊绊,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以为,老了老了,总能相互搀扶着,做个伴儿。

可我病倒在床,她除了每天扔给我三顿饭,连句暖心的话都没有。

那天中午,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就吃了半碗饭。她进来收碗,看见剩下的半碗饭,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李为民,你现在是越来越金贵了!饭都不吃了?你是想绝食给我看,还是怎么着?”

我烧得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辩解:“我……我吃不下。”

“吃不下?”她冷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八度,“我看你就是矫情!不就是发个烧吗?谁没发过烧?你看看隔壁老王,去年做了那么大的手术,半个月就下地走路了。你呢?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给谁看呢?我是欠了你的?”

“矫情”这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狠狠扎在我心上。

我这辈子,什么时候矫情过?

年轻时在工地上,从架子上摔下来,腿摔断了,我哼过一声吗?为了多挣点工分,大冬天跳进冰水里打桩,我喊过一句冷吗?为了给他们兄妹俩攒学费,我没日没夜地打家具,满手的血泡,跟张桂兰提过一个字吗?

我没提,我觉得那是一个男人的本分,是当爹的责任。

可现在,我老了,病了,动不了了,就换来一句“矫情”?

我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那张嘴里,吐出来的不再是柴米油盐的唠叨,而是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

我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不是发烧的火,是心火。

我猛地坐起来,指着门口,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颤,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你……你给我出去!”

张桂alan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料到一向闷葫芦样的我,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她撇了撇嘴,把碗筷收拾得叮当响:“行,我出去!我懒得伺候你这个老祖宗!”

门被她“砰”地一声甩上,震得窗户玻璃嗡嗡作响。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沉重得像是在敲丧钟。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块水渍,像一张哭丧的脸。

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在这个家里,我不是李为民,不是建强和佳慧的父亲,也不是张桂兰的丈夫。我只是一个会喘气的物件,一个到了年纪、开始出故障的旧机器。

他们需要的,不是我这个人,只是一个“父亲”和“丈夫”的名头。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下了床,扶着墙,一步步走到柜子前。柜子是我三十年前亲手打的,用的是最好的椿木,现在还泛着温润的光。

我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我吃饭的家伙——那个跟了我快五十年的帆布工具包。

我把它拎了出来,放在床上,拉开拉链。

墨斗、刨子、凿子、斧子、角尺……每一件工具,都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用粗糙的手指,一件件抚摸过去,冰凉的铁器上,仿佛还留着我手心的温度。

就是它们,陪着我养活了一家人。

现在,也只有它们,能给我最后的体面了。

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决定。

第二章 旧工具包,新去处

第二天一早,趁着天刚蒙蒙亮,我悄悄起了床。

烧还没退,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我心里却异常清醒。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也没拿钱包里那几张养老金卡。我就拎着那个沉甸甸的工具包,像个要去远行的工匠。

走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大半辈子的家。

客厅的墙上,还挂着那张我们结婚四十周年的全家福。照片里,我跟张桂兰坐在中间,建强和佳慧一边一个,孙子外孙女绕在膝下,每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

那时候,我以为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现在看来,多讽刺。

我轻轻带上门,没让它发出一点声音,就像我悄无声息地来,也想悄无声息地走。

清晨的空气很冷,吸进肺里,激得我又是一阵咳嗽。我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没有回头。

我能去哪儿呢?

我没有去儿子家,也不想去麻烦女儿。我知道,他们那鸽子笼一样的地方,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我沿着记忆里的路,走到了镇子最东头。

这里有一排快要拆迁的老房子,其中一间,是我当年租来当木工房的。后来我自己盖了房,这里就一直空着,偶尔堆点杂物,房租也一直是我在交,没跟家里人说过。

我把它当成我的一个念想,一个退路。

没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

我从兜里摸出那把生了锈的钥匙,插进锁孔,费了老大劲才拧开。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和木屑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阳光从破了洞的屋顶照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无数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屋子不大,靠墙立着一个大大的工作台,上面还摆着我没做完的一个小板凳。墙角堆满了各种木料,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刨花。

这里的一切,都落满了时间的灰。

但我看着,却觉得无比亲切。

我把工具包放在工作台上,解开。然后,我拿起一把刨子,在手心掂了掂。

就是这个感觉。

我走到墙角,挑了一块半旧的松木,架在工作台上。

“吱啦——吱啦——”

刨子推出去,卷起薄薄的木花,散发出松木特有的清香。

我的动作有些生涩,身体也使不上力气,推几下就得喘半天。但我没有停。

我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都通过这把刨子,从这块木头里推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刨了多久,直到浑身被汗湿透,两条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才停下来。

我靠着工作台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病痛和劳累一起袭来,我感觉眼皮重得像挂了秤砣。

就在这满是灰尘和木屑的旧工房里,我靠着冰冷的工作台,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我光着膀子,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张桂兰在院子里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唱歌。建强和佳慧还是两个小不点,跟在我屁股后面,抢我手里的木头玩具。

阳光暖暖的,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开满了白色的花。

真好啊。

我醒来的时候,是被饿醒的。

天已经黑了,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从屋顶的破洞里洒下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亮斑。

我这才意识到,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

胃里火烧火燎的,头也更疼了。

我摸索着站起来,想出去找点吃的。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李师傅!李师傅!你在里面吗?”

是小王。

他是我几年前收的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这年头,已经没有年轻人愿意学这门又苦又累的手艺了。小王是个例外,他真心喜欢木工,人也老实、勤快。

我愣了一下,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小王,他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饭盒。

第三章 电话里的“孝顺”

小王看见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师傅!我可算找到您了!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师娘都快急疯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屋里扶,嘴里不停地念叨:“您看看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这地方怎么能住人呢?”

我被他按着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想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不是我的老伴,不是我的儿女,而是这个跟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徒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声音沙哑地问。

小王拧开保温饭盒,一股饭菜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他把筷子塞到我手里,说:“我今天去您家给您送点自己家种的青菜,结果师娘说您不见了,就一个工具包没了。我当时就猜,您肯定是来这儿了。您以前总说,这里是您的‘根’。”

我的“根”。

我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眶有点发热。

饭盒里是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炒鸡蛋和青菜。小王的手艺没我好,但鸡蛋炒得很嫩,还冒着热气。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等我吃完了,小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了杯热水,让我把药吃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在我对面,小心翼翼地问:“师傅,您……跟师娘吵架了?”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种事,怎么说得清呢?

我不想说家里的丑事,只是摆了摆手:“没事,老夫老妻的,拌几句嘴。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小王看我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他站起身,拿起扫帚,开始默默地帮我打扫屋子。他把地上的刨花扫到一起,把工作台擦得干干净净,又找了几块木板,把屋顶那个破洞给暂时堵上了。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心里那块冰,好像融化了一点。

就在这时,我兜里的老年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我掏出来一看,是儿子建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爸!您跑哪儿去了?您想干什么呀?这么大岁数了,您还玩离家出走?”电话一接通,建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问,语气里满是责备和不耐烦。

我沉默着,听着。

“妈都快急死了!您知不知道,您这样让我们多担心?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还以为我们做儿女的怎么着您了呢!”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指责我的不懂事,我的任性。

我终于忍不住,冷冷地回了一句:“你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面子?”

电话那头噎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开始打感情牌:“爸,您别这样。我知道,您生病了,妈可能说话有点直,您别往心里去。您在哪儿呢?我开车去接您回家。”

回家?

我看着这个破旧的工房,突然觉得,这里比那个三间大瓦房的“家”,更让我安心。

“我不想回去。”我说。

“爸!”建强的声音又提高了,“您别闹了行不行?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您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您要是不回来,我怎么跟我岳父岳母交代?人家会怎么想我?”

又是面子,又是别人怎么想。

我彻底失望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过几分钟,女儿佳慧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爸……”佳慧的声音带着哭腔,“您在哪儿啊?您快回来吧。妈一个人在家哭呢,晚饭都没吃。您跟妈过了一辈子,您还不了解她吗?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刀子嘴豆腐心。

这句话,我听了一辈子。

年轻时,我信。我觉得她是为了这个家好。

可现在我明白了,哪有那么多豆腐心?一把刀子捅过来,不管那刀柄是金的还是银的,扎在身上,都是疼的。疼久了,心就冷了。

“佳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累了,想一个人待几天。你们别找我了。”

“爸,您怎么能这样呢?您生着病,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怎么办?”

我心里一阵悲凉。

他们关心的,始终不是我心里舒不舒服,而是我这个老头子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我没再跟她多说,也挂了电话。

手机彻底安静了。

小王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等我打完电话,才轻声说:“师傅,要不……我送您回去吧?师娘一个人在家,也挺可怜的。”

我看着他,这个善良老实的孩子。

我摇了摇头:“小王,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

我拍了拍身旁的工作台:“今晚,我就睡这儿。明天,你帮我个忙,去市场上给我买点好木料回来。”

小王愣住了:“师傅,您要干啥?”

我拿起一把刻刀,在指尖轻轻滑过,看着它锋利的刃口,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光。

“我要给自己,打一口‘柜子’。”

第四章 小王来了

小王最终还是没能劝动我。

他看着我眼里的那股劲儿,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执拗,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师傅,您别睡工作台了,太硬了,对您身体不好。”他跑出去一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张折叠床,又抱来一床半新的被褥。

工房里虽然简陋,但被他这么一收拾,倒也有了几分“家”的样子。

晚上,我躺在折叠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心里 strangely 平静。

几十年来,我第一次不是睡在张桂兰身边。没有她习惯性的叹气和翻身,空气里也没有那股熟悉的雪花膏味道。

有点不习惯,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第二天一早,小王就来了,不仅带来了早点,还带来了我让他买的木料——几块上好的金丝楠木。

这木头金贵,一小块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养老金。

小王有些心疼:“师傅,这……这也太破费了。”

我摸着木料温润的表面,感受着那细腻的纹理,像是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不破费。”我摇摇头,“我这辈子,给别人做了无数的家具,给儿子打过书柜,给女儿打过嫁妆,给孙子做过摇篮……到头来,还没给自己正经做过一样东西。”

我看着小王,一字一句地说:“这最后一件,我要给自己做。要做,就用最好的料。”

小王似乎明白了什么,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我把木料搬到工作台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住在了这间旧工房里。

我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

每天天一亮就起床,和小王一起吃他带来的早饭。然后,我就开始干活。

我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干一会儿就得歇一阵。但我的精神头,却一天比一天好。

当我的手重新握住那些熟悉的工具,当我的耳朵里重新充满了锯子和木头摩擦的声音,当我的鼻子里重新闻到那股独特的木香时,我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我不再是那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被人嫌弃的糟老头子。

我还是那个手艺人,李为民。

我的每一分专注,每一次下刀,都是在跟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联系。

小王成了我的专职“后勤”。他每天给我送饭送药,帮我打下手,递个工具,搭把手。我们之间的话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彼此就能心领神会。

他看我干活时,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专注。

“师傅,您这手艺,真是绝了。这榫卯结构,严丝合缝,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现在的家具厂,都用钉子和胶水,哪还有人肯下这个功夫。”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吃饭的本事,也是做人的道理。一榫一卯,一板一眼,来不得半点虚假。

人活一辈子,不也该是这样吗?

这期间,建强和佳慧又打来几次电话,无非还是那些车轱辘话,劝我回去,说我任性,让我别给他们添乱。

我听得烦了,干脆把手机关了。

耳根清净了,心里也清净了。

张桂兰没有再打电话来。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在等我低头。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现在只想把手里的这件东西做好。

这件作品,我没有图纸,所有的尺寸和样式,都在我脑子里。那是我年轻时就构思好的一个样式,一个带有复杂雕花的立柜,一直没机会做。

现在,我要把它做出来。

为我自己。

一天下午,我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柜门上的一朵牡丹花,工房的门突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我头也没抬,以为是小王回来了。

“小王,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块木板扶一下。”

然而,半天没有回应。

我疑惑地抬起头,逆着光,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

是建强和佳慧。

他们兄妹俩,终究还是找来了。

第五章 一张旧图纸

建强和佳慧站在门口,看着工房里的一切,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嫌弃。

工房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细密的木屑,地上堆着刨花和木料,确实算不上整洁。

“爸,您就住这儿?”建强皱着眉头,第一个开口,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锃亮的皮鞋上沾了些灰尘,让他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放下手里的刻刀,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佳慧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爸,您这是何苦呢?您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给您找个好点的宾馆也行啊。这地方……这地方怎么能住人?”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在他们眼里,住得好不好,似乎比我心里舒不舒坦重要得多。

“这里挺好。”我说,“清静。”

建强显然没什么耐心,他往前走了两步,差点被地上的木料绊倒。他稳住身形,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爸,别闹了!跟我们回去!您知道不知道,您这么一走,妈一个人在家都成什么样了?”

“她成什么样了?”我问。

“她……”建强噎住了,大概是想说她有多伤心,但又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假。

佳慧接了过去:“妈瘦了好多,饭也吃不下,天天在家唉声叹气。爸,您就当心疼心疼妈,跟我们回去吧。”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工作台上那块雕了一半的牡丹花。

花瓣的层次,叶子的脉络,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一刀下去,就不能反悔。

人生不也是这样吗?

建强见我不为所动,更急了:“爸,您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去?您要是觉得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您说出来,我们改!您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出来,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多不孝顺呢!”

又是“传出去”。

我抬起眼,看着我这个已经人到中年的儿子。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是外人眼里的成功人士。

可他好像从来没真正懂过我。

“建强,”我缓缓开口,“我不是在闹。我也不是要你们怎么样。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做点我自己想做的事。”

“您想做什么事,回家不能做吗?”他反问。

“回哪个家?”我看着他,“回那个我喘口气都嫌多余的家吗?”

我的话像一根刺,扎得他们兄妹俩都沉默了。

工房里一时间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佳慧才走上前来,她的目光落在了我正在做的那个立柜上。

“爸,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给自己打个‘柜子’。”我回答。

佳慧愣住了,她显然没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但她看到了那些繁复的雕花,看到了那严丝合缝的榫卯,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叹。

“真好看……”她喃喃自语。

建强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件半成品上。他或许不懂木工,但他能看出来,这件东西用料考究,做工精细,绝非凡品。

就在这时,小王拎着饭盒回来了。

他看到建强和佳慧,愣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哥,大姐。”

建强和佳慧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小王把饭盒放在一边,很自然地走到我身边,拿起一块砂纸,开始帮我打磨另一块木板。

“师傅,您歇会儿,喝口水。这块我来。”

那个场景,有些微妙。

我这个亲生儿子和女儿,像两个局促的客人。而小王这个外人,却像这个工房真正的主人之一。

建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位置被一个外人给取代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兄妹俩在我这里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见我始终没有要跟他们回去的意思,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临走前,佳慧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解。

他们走后,工房里又恢复了平静。

我拿起刻刀,继续雕琢那朵未完成的牡丹。

小王在一旁轻声说:“师傅,大哥大姐也是关心您。”

我手上的动作没停:“我知道。”

关心是真的,但那种关心,就像冬天里隔着棉袄的拥抱,感觉不到温度。

又过了两天,我的“柜子”基本成型了。

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上漆。

那天晚上,我没有让小王留下来。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完成这最后一步。

我找出珍藏多年的一罐生漆,用刷子蘸着,一遍,又一遍,均匀地刷在柜子上。

金丝楠木的纹理在灯光下,随着漆水的浸润,变得越发华美深沉,像是在流动。

我看着它,就像看着自己的一生。

从一块不起眼的木头,经历过无数次的切割、刨削、打磨、雕琢,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虽然满是伤痕,但每一道痕迹,都有它的故事。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工房的门,又被推开了。

这次,门口站着的,是张桂兰。

第六章 不请自来的“看客”

张桂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旧保温壶。

她比我上次见她时,好像真的憔悴了一些。头发更白了,背也更驼了。她穿着一件蓝色的旧外套,站在昏暗的门口,像一尊沉默的剪影。

我们隔着几步的距离,谁都没有先开口。

空气里弥漫着生漆和木屑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最终,还是她先动了。

她慢慢走进来,把保温壶放在一张干净点的小凳子上,眼睛却一直盯着我面前的那个立柜。

那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陌生,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就为了做这个东西?”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继续手里的活。我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着刚上好漆的柜面,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的皮肤。

她在我身后站了很久。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李为民,”她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你跟我回家吧。”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回家。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突然变得那么沉重。

我转过身,看着她:“回哪个家?”

同样的问题,我问过建强。现在,我再问一遍他的母亲。

张桂兰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是回到那个我生了病,只能换来一句‘矫情’的家?”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还是回到那个我辛辛苦苦做了一辈子,到老了却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的家?”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工房里,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人心上。

张桂兰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我们结婚五十年,我见她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那不是看你难受,心里着急吗?我嘴笨,不会说话……”

“嘴笨?”我冷笑一声,“你骂我的时候,可一点都不笨。”

这些天积攒的委屈,像决了堤的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张桂兰,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病的这些天,你正眼看过我一次吗?你给我做过一顿热乎饭吗?你问过我一句‘好点没有’吗?”

“你没有!你只觉得我给你添了麻烦,觉得我躺在床上碍了你的眼!”

“我李为民这辈子,没对不起谁。我对得起这个家,对得起建强和佳慧,也对得起你!我年轻时候在外面拼死拼活,受了多少罪,我跟你说过一句吗?我什么时候让你跟孩子受过委屈?”

“可到头来呢?我老了,不中用了,就活该被你嫌弃?”

我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张桂兰慌了,她想上前来扶我,却被我一把推开。

“你别碰我!”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她哭了。

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工房里,只剩下我的咳嗽声和她的抽泣声。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哽咽着说:“为民……我错了。”

她说,“我错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里那层坚硬的冰壳。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三个字会从她嘴里说出来。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你走吧。”我别过头,不再看她,“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我以为她会走。

但她没有。

她走到那个小凳子旁,拧开保温壶的盖子,倒了一碗汤出来。

是一碗鸡汤。

还冒着热气。

“你胃不好,我……我给你炖了点汤。你趁热喝了吧。”她把碗递到我面前,手抖得厉害。

我看着那碗汤,黄澄澄的,上面还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

这是我病倒前,最喜欢喝的汤。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

但又有一丝暖意,从那疼痛的地方,慢慢地散开。

我没有接那碗汤。

我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递着,时间仿佛静止了。

最终,她把碗放在了工作台上。

“汤……我放这儿了。你记得喝。”

她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工房。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突然觉得,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第七章 老伴的“不速之客”

张桂兰走了,但那碗鸡汤还留在工作台上。

热气氤氲,香味一丝丝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看着那碗汤,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我跟张桂兰,就像这块被我雕琢的木头,而生活,就是那把刻刀。一刀一刀,把我们两个都刻得面目全非,也把我们俩,紧紧地刻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她那个人,我知道。

心不坏,就是嘴巴厉害,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年轻时,家里穷,孩子多,她一个人操持里里外外,全靠那股子泼辣劲儿撑着。久而久之,温柔这两个字,好像就从她的字典里抠出去了。

可我,就非得要那两个字。

人老了,骨头硬了,心却软了,想要的那点东西,也变得矫情起来。

我端起那碗汤,喝了一口。

火候正好,不咸不淡。

是熟悉的味道。

我一口气把整碗汤都喝了下去,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和病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我看着那个空碗,叹了口气。

这台阶,她给了。我下,还是不下?

第二天,小王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保温壶。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把它洗干净,放在了一边。

我的“柜子”,已经完成了。

它静静地立在工房中央,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柜门上,我雕的是“富贵牡丹”,柜子两侧,是“喜上眉梢”的梅花喜鹊图。每一个细节,我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这不仅仅是一件家具。

这是我一辈子的手艺,一辈子的心气儿。

小王围着柜子转了好几圈,眼睛里全是光。

“师傅,这……这简直是艺术品!太漂亮了!您这手艺,要是失传了,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笑了笑:“只要还有人愿意学,它就失传不了。”

我的目光落在小王身上,这个年轻人,让我看到了希望。

就在这时,工房的门又开了。

这次,来的是我们全家人。

建强、佳慧,还有我的儿媳和女婿,后面还跟着张桂兰。

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起来“探望”我这个孤寡老人。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被那个立柜吸引了。

“爸,这是您做的?”建强一脸震惊。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柜门上的雕花,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敬佩。

“这……这比我花大价钱买的那些红木家具,可强太多了。”

儿媳和女婿也围着柜子啧啧称奇。

只有张桂兰,站在人群后面,低着头,不说话。

我看着他们,心里很平静。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他们的夸赞。

“都来了?”我开口,语气淡淡的。

建强回过神来,走到我面前,态度比上次恭敬了许多。

“爸,我们……是来接您回家的。”

“是啊,爸。”佳慧也走过来说,“您看,您做的这个柜子,这么漂亮,放在这个破地方多可惜啊。跟我们回家,把它摆在客厅里,多气派!”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他们还是没懂。

我摇了摇头:“这个柜子,不属于那个家。”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那您要做什么?”建强不解地问。

我走到小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王,你跟我学手艺也有几年了。你人踏实,心也正。这门手艺,不能在我手里断了。”

我顿了顿,看着所有人,宣布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决定。

“我决定了,这个工房,以后就传给小王。这个柜子,就留在这里,当镇店之宝。以后,谁要是想学这门手艺,就让他来这里找小王。不收钱,只要真心想学,就行。”

我的话音一落,满屋寂静。

建强和佳慧都傻了。

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费了这么大劲做的东西,不是为了他们,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所谓的“传承”。

“爸!您疯了!”建强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木料得多少钱?您说送人就送人?”

“这不是送人。”我纠正他,“这是传下去。”

“有什么好传的?”建强激动地说,“现在谁还用这些老掉牙的东西?爸,您别犯糊涂了!这柜子,拿出去卖,少说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看着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建强,在你眼里,是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来算?”

我指着那个柜子,声音不大,但很有力。

“这里面,有你爷爷传给我的手艺,有我李为民一辈子的心血。这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我人,可以跟你们回去。但这个工房,这件东西,还有我这身手艺,都留给小王。”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张桂兰的脸上。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反对,只有一种……释然。

第八章 没有赢家的“回家”

最终,我还是回家了。

是小王开车,把我送回去的。建强他们,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

我的那个帆布工具包,留在了工房。

我只带走了身上这件沾满木屑的旧衣服。

车开到家门口,张桂兰已经提前下车,打开了大门,站在门口等我。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

我从车上下来,看着这个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三间大瓦房,心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好像出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建强和佳慧他们也下了车,围了上来。

“爸,您回来了就好。”

“爸,快进屋吧,外面冷。”

他们七嘴八舌,透着一股刻意的热情。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到张桂兰面前。

我们对视着。

几十年的夫妻,很多话,不用说,一个眼神就够了。

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愧疚,看到了疲惫,也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我回来了。”我说。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哽咽,“饭……做好了。”

那天的晚饭,是这半个多月来,最丰盛的一顿。

饭桌上,建强和佳慧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好像想把之前欠下的关心,一次性都补回来。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饭后,建强把我拉到一边,还是不死心。

“爸,那个柜子……您真就给那个小王了?那可是金丝楠木啊!”

我看着他,心平气和地说:“建强,那不是一个柜子,那是一口气。我这辈子,就争了这么一口气。现在,气顺了,东西给谁,都无所谓了。”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回家的那天晚上,张桂兰给我端来一杯热水,还拿了药。

她把水杯递给我,手碰到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

“以后……别再生这么大的气了。”她低声说,“对身体不好。”

我“嗯”了一声。

“我的嘴……以后也改改。”她又说。

我看着她,灯光下,她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这个跟我吵了一辈子的女人,终究还是先低了头。

其实,这场离家出走,没有赢家。

我赢了吗?

没有。我用这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才换来了家人的一点点重视和理解。代价是,我的心上,也划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在慢慢愈合,但疤痕永远都在。

他们输了吗?

也没有。他们或许失去了一个昂贵的柜子,但他们重新找回了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他们也在这件事里,被迫地上了一课,关于尊重,关于亲情。

从那以后,家里的气氛,确实变了。

张桂兰的话少了,动作却多了。她会记得给我熬汤,会在我咳嗽的时候给我递水。我们之间,还是会拌嘴,但她的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矫情”那两个字。

建强和佳慧回市里后,电话打得更勤了。他们不再只是问我身体好不好,还会问问我今天干了什么,开不开心。建强甚至说,等他下次回来,想跟我学两手木工活,给他儿子做个小木马。

我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至少,他愿意说了。

我偶尔会去镇东头的工房看看。

小王把那里打理得很好。他还真收了两个徒弟,都是镇上的年轻人。工房里,锯子声、刨子声不绝于耳,充满了生机。

我的那个立柜,被他用玻璃罩了起来,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那段离家出走的日子。

我常常在想,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年轻时,图个饱饭,图个安稳的家。中年时,图个孩子有出息,图个脸上有光。

可到了老年,图的又是什么呢?

或许,图的就是一份尊重,一份需要。图的是,当你回望一生时,能有一件让你挺直腰杆、觉得没白活的事。

对我来说,那就是我的手艺。

家,还是那个家。人,也还是那些人。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就像一块木头,被凿开,被重组,虽然还是那块木头,但纹理和结构,都已焕然一新。

或许,这就是生活吧。

总要在磕磕碰碰中,才能找到彼此最舒服的相处方式。你说呢?

来源:灶台边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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