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宏旧友清谈

摘要：这次拍摄是在北京城郊的山里，风物质朴，草木漫野。段奕宏刚结束话剧《四世同堂》的上一轮巡演。城郊的夜格外静谧，脱离钢铁丛林包裹的城市生活，可以看见稀疏的星星，也能听见蚊虫聚集的响动。他还留心看了看几个院落之间的距离，布置上有何差异：“四周都是山，里面设计挺有调性

一幕幕旧的故事落下，

而自然的夏循环未息。

奔涌的时间里，

总有一些维系稳固不变。

从初次合作至今，十多年过去，

段奕宏和《男人风尚》已是熟悉的老友。

以十年为单位的跨度里，

我们见证段奕宏在表演上的

雕琢、生活上的沉淀；

段奕宏也见证我们的变化与成长。

《男人风尚》九月号

衬衫、旅行夹克、西裤均为Brioni

这次拍摄是在北京城郊的山里，风物质朴，草木漫野。段奕宏刚结束话剧《四世同堂》的上一轮巡演。城郊的夜格外静谧，脱离钢铁丛林包裹的城市生活，可以看见稀疏的星星，也能听见蚊虫聚集的响动。他还留心看了看几个院落之间的距离，布置上有何差异：“四周都是山，里面设计挺有调性，适合休假小住几天。”

尽管炎热，但城市边缘的时间流速似乎缓慢下来，带着土腥气的风拂过，蝉鸣夏意里弥散着朴素的生命力。天色将暮，拍摄结束，返程途中，段奕宏和我们分享近况。故事从十多年前初演《四世同堂》的“说书人”开始，也从十年前和《男人风尚》结缘开始，当他具备游离和参与的两种视角，当下谈论的时间、时间里的故事，也就有了不同以往的意趣。

外套、西裤均为柒牌

衬衫、旅行夹克、西裤均为 Brioni

话题伊始，段奕宏表示，希望这次可以是一场不那么沉重的交谈。但切到表演，语气当即转变， “哎呀，这怎么可能轻松起来？”大家都笑了，耐心地听他絮叨跟着剧团巡演的细节。

话剧《四世同堂》改编自老舍同名长篇小说，说书人是第一个登台亮相的角色，也在幕间起到串场衔接、和观众互动的作用。虽然戏份儿不多，而且他已经把这个角色演了十几年，可一到巡演阶段，段奕宏丝毫不敢怠慢。“戏的体量是不大，但真的上了台，都是实打实的一场场戏、一句句词，还要面对上千位观众，错一个字打一个磕巴都不行，这怎么轻松得起来？”

他知道自己有执念，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很多情绪趋向平稳，也不再纠结这些板正的字眼。尤其是，人但凡想做好一件事，不可能毫不费力。当下他完全能接纳这种时不时绷紧的感受。

“其实演员的用力紧绷、自然松弛都不是绝对的，而是在把握分寸中掌控一种相对的弹性。”整场话剧，说书人是唯一能和观众互动的角色，即兴带来的不确定性自然会导致一些压力。段奕宏从2011年开始演说书人，也跟着市场环境、观众需求，逐步调整自己的表演。“我上去不仅仅是说词，还要和观众有生活日常一样的交流，在几句话的互动里把现场情绪拉起来，而不是我说完了一个人被晾在那儿。面对现场的变数得有准备，就是我说的弹性。”

说书人在《四世同堂》的故事中串场衔接，这个作用本身就是一种游离状态，他不直接参与剧情发展；而说书人和观众一来一回交流，也相当于一个打破“第四面墙”的角色，让观众和舞台产生真实联结，令观众意识到此刻并不是单纯在欣赏戏剧，台上的表演也不是完全封闭，而是可以触摸互动的。之前的巡演中，段奕宏就遇到过观众突然接词回答的情况，他问一句：“记住了吗？”台下立刻热烈回应，“记住了！”“其实我不怕这种突发状况，我们演员必须有应对不同状况的能力。” 他说，“我认为的表演弹性也包括在可能有突发的场合里，做到如何把自己调试精准，让说书人这个形象可以契合《四世同堂》话剧的整体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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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许突发，允许无常，并且妥善安置由此带来的情绪，是属于段奕宏的弹性哲学。几年来，这种弹性在生活和工作中都有呈现。他也学会了在恒定的动态变化中安放自我。

这次拍摄的前一天夜里，段奕宏和《扫毒风暴》的主创们做了一场直播。他分享自己开弹幕追剧的体验，和大家一起玩简单轻松的游戏。在他身上，稳重也是一种弹性。尽管年岁渐长，但他并不刻板，乐于了解当下流行的新鲜事物，也能见微知著，以宽厚的胸怀拥抱幻变不息。“弹幕也好，直播互动的宣传方式也好，和我以前的工作习惯的确有区别，但我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也愿意尝试新东西。作为创作者，我内心当然有一个标准，并且忠于本心，但操作的形式，各种评价，我觉得可以留待时间检验。我也有这个能力去接纳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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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积极的生命经验对立面，我们也谈到告别。过去十多年，尤其进入2020年之后，告别成为一个重之又重的话题，仿佛一柄悬垂于头顶的剑，终有一日要落下。刚刚完结的戏里，段奕宏以林强峰的身份体验了“不告而别”，缉毒警的死亡幽微而寻常，就是那样到来。

他在很多场合谈过那场戏的心路，包括对角色人生走向的观照。然而，剥离戏剧创作的概念再去谈论这些，段奕宏提到的是另一个故事：“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生死意识的启蒙，当时经历院里那些邻居、亲属的告别，我内心本能会产生一种恐惧，具体表现为我再也吃不上妈妈做的饭了，我不能随手摘杏摘葡萄了，我以后再没有这样轻松无忧的日子了。那种伤心对小孩子来说太浓烈了，时不时就会浮现告别的伤感和恐惧，让我很早就对生死心存敬畏。”

再跌宕的戏中人生也抵不过现实残酷。一路走来，他也经历过身边人的离去：“正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我在无能为力之外，也想尽量把握一点东西。”在工作之余，他确保自己能够好好吃饭、睡觉，科学健身：“好好锻炼，好好补充，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

就在我们交谈的前几天，许倬云先生的讣闻发布。段奕宏看过一些相关的访谈，也在客观无常的生死之外，看见了更多人性的温度： “许老先生的精神力量是超乎常人想象的，他对自己经历的时代、周遭环境的变化、人事的纷繁流动，始终保持着一种人文层面的关注。”

“在固有的苦难之上，一个人如何通过自身去尽力改变，并且用自己的能量进行友善的传递和辐射。甚至这个人的身躯都不是完全健康，但在如此苛刻的限制下，他做到了大部分人没有做到的事。至于我们能学习什么？最直接的两点，力所能及的友善，还有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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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善是善待自己和身边的人，建立正向循环；读书则是帮助自省，解决内心的一些矛盾。“用自身的善意和智识，在事物客观运行的轨迹中尽力留下一些积极的东西，就很好了。”段奕宏说，“我们都知道必然有告别这个事，但不能因为既定的结局就陷入忧愁，还是要打起精神正常生活，正常工作。生活里没有那么多惊喜，没有很多意外的糖果，那我就也不期盼，我已经知道它的本质，不是造出来的鲜亮泡沫，而是落在细枝末节的一件件小事。”

入行多年，他因为工作得到很多赞誉，鲜花掌声；也因为公众人物的身份听过很多负面的声音。但好的坏的，都不影响他继续前行的心境：“这是我职业多面性中的其中几面，但并不是我职业的全部，更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得去看到生活的本质，对吧？”

“所以你面对生活和工作的痛苦，已经很平静了，完全没有浓烈的情绪？”我们问道。

“浓烈的情绪都给人物了呀！”段奕宏不假思索，“我都到这个岁数了，还是能看清一些事物的本质，看清褒贬背后的那些东西，分辨到底是别人附加的意义或者情绪，我想我应当有这样的智慧去判断。说白了，就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也还在前进当中。”

到这里，提纲上的问题基本结束了。返回城区的路上夜色浓郁，路灯的光在前方串联绵延，背后的乡野越发遥远。退出工作模式，段奕宏整个人更松弛了，靠在椅背上，开始闲聊各自家乡的特产、时令鲜果。像过去的很多次谈话一样，他对生活始终有着充沛的兴味，对不同地区的人文地理也充满好奇。“和不同的人谈话也是我积累阅历的方式。”他说，“生活的认知，不同头脑生发的智慧，我都会用平静的心去梳理，这样的时间才不算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