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油烟味,混杂着刘玉梅尖锐的嗓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青芷牢牢困在其中。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油烟味,混杂着刘玉梅尖锐的嗓音,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苏青芷牢牢困在其中。
“青芷啊,不是妈说你,你也是读过大学的人,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知行他弟弟知远,今年都二十六了,谈了个对象,人家女方就一个要求,城里一套婚房,不然就吹。这不光是知远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我们沈家的脸面!”
刘玉梅坐在沙发上,身子前倾,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盯着苏青芷,仿佛她是什么不识好歹的罪人。
苏青芷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走出来,默默放在茶几上,避开了婆婆的视线。她低声说:“妈,我和知行的积蓄,上个月刚给您和爸换了养老保险,现在真的没钱了。”
“谁说用你们的钱了?”刘玉梅立刻拔高了音调,干枯的手指在茶几上敲得梆梆响,“我说的不是你们那点死工资!我说的是你娘家!你爸妈不是前两年拆迁,分了两套房还有一笔补偿款吗?你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他们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你拿出来给你小叔子买套房,这不天经地义吗?”
天经地义。
这四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苏青芷的心上。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沈家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苏青芷的事,我父母的事,就微不足道。】
她和沈知行,是大学同学。从青涩的校园恋情,一路走到洁白的婚纱,整整十年。她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嫁给了一个会永远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可婚后,爱情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和婆婆的强势干涉下,被磨得面目全非。沈知行那句挂在嘴边的“她是我妈,你多担待点”,成了她所有委屈的休止符。
为了他,她放弃了南方一线城市设计院的大好前程,跟着他回到这座三线小城。
为了他,她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才华和锋芒,洗手作羹汤,将这个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为了他,她忍受着婆婆因为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就长达数年的冷嘲热讽和“断根”诅咒。
她以为,只要她付出得足够多,总能捂热这块石头。
可现在她才明白,她捂的不是石头,是一个无底洞。
“妈,那是我爸妈的养老钱,我没权利动。”苏青芷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你——”刘玉梅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嫁到我们沈家,心里还向着娘家!我儿子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现在让你出点钱都不肯,我们沈家要你这种媳妇有什么用!”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箭,一支支射向她。苏青芷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她看向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沈知行,眼中带着最后一丝祈求。
沈知行皱着眉,脸上带着一贯的和稀泥式的为难。他走过来,拉了拉苏青芷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青芷,你少说两句,妈也是为了知远好。”
苏青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为了知远好,就要动我爸妈的棺材本?”她的声音也开始发颤。
“怎么说话呢!什么棺材本,多难听!”刘玉梅的声音更大了,“你爸妈就你一个女儿,以后不都得靠我们知行养老送终?现在拿点钱出来,不就当是提前尽孝了?”
【多么荒谬的逻辑,多么无耻的嘴脸。】
苏青芷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她看着沈知行,那个曾经在图书馆里为她占座,在雨天脱下外套为她遮雨的少年,如今变得如此陌生。
“知行,你的意思呢?”她一字一句地问,像是在确认最后的判决。
沈知行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又转回头,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耐烦。“青芷,就当是……先借,行不行?以后我们有钱了再还。知远是我亲弟弟,我不能不管他。你就当帮帮我,别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帮帮你?”苏青芷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沈知行,我帮你帮得还少吗?我放弃工作帮你,操持家务帮你,孝敬你妈帮你,忍受她对我女儿的歧视帮你!现在,你还要我拿我父母的血汗钱,去帮你那个只知道伸手要钱的弟弟?”
“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沈知行也恼了,声音大了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你的我的,结了婚不都是我们的?”
**“好一个我们的!”**
苏青芷猛地甩开他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沈知行!当初我们结婚,你说家里刚给你爸看过病,没钱,彩礼一分没有,我爸妈贴了十万嫁妆。婚后,你每个月工资一半要给你妈,我毫无怨言。你妹妹知薇结婚,你妈说嫁妆不能看少了,从我们俩的存款里拿了五万,我也认了。现在你弟弟要买房,你们又把主意打到我爸妈头上!你们一家子是吸血鬼吗?非要把我榨干了才甘心吗?”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刘玉梅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地扑上来就要打她。
沈知行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妈,却对着苏青芷吼道:“苏青芷!你闹够了没有!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日子……还想不想过?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醒了苏青芷。
她看着眼前这对面目狰狞的母子,突然觉得无比的可笑和荒唐。
她的十年青春,她的满腔爱意,她所有的隐忍和付出,到头来,只换来一句“日子还想不想过了”。
她不闹了,也不吵了。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沈知行,那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和陌生。
“沈知行,我们离婚吧。”
客厅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刘玉梅愣住了,沈知行也愣住了。
他们都以为,苏青芷只是在发脾气,闹一闹,哄一哄,给点甜头,事情也就过去了。就像过去无数次争吵一样。
他们从没想过,这个一向温顺隐忍的女人,会说出“离婚”两个字。
“离……离婚?”沈知行结结巴巴地问,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青芷,你别说气话。”
“我没说气话。”苏青芷的语气平静得可怕,“我是认真的。这日子,我过够了。”
刘玉梅最先反应过来,她双手叉腰,冷笑一声:“离婚?吓唬谁呢?离了婚,你一个三十多岁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女人,能去哪?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别给脸不要脸!”
【她就是这么笃定,我离了他们沈家就活不下去。】
苏青芷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沈知行:“女儿归我,这套房子,当初买的时候我爸妈出了大部分首付,写的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们一人一半。”
“你想得美!”刘玉梅尖叫起来,“房子是我儿子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生的丫头片子也是我们沈家的种,你想带走?门都没有!要滚你就一个人滚,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
苏青芷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看着沈知行,等着他的回答。
沈知行眉头紧锁,眼神闪烁,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青芷,别闹了,跟妈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房子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道歉?”苏青芷反问,“我错哪了?”
“你……你不该跟妈那么大声说话。”沈知行含糊其辞。
“所以,就因为我反抗了,我就错了?所以,你们理直气壮地算计我父母的钱,就是对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苏青芷打断他,心底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了,“沈知行,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婚,我离定了。至于净身出户……”
她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下这个她付出了七年心血的家,每一个角落都有她存在的痕迹,可如今看来,却像一个精美的牢笼。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沈知行和刘玉梅错愕的脸上,缓缓地,清晰地说:
“好,我净身出户。”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传来沈知行惊疑不定的喊声:“青芷!你去哪!”
她没有回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所有的争吵、谩骂和那段不堪的过去,都隔绝在门后。
走出楼道,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苏青芷抬手挡了一下,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十年感情,一朝梦碎。
她不是不痛,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净身出户?
他们真以为,她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吗?
【沈知行,刘玉梅,你们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一无所有。】
苏青芷没有回娘家,她不想让父母为她担心。她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第一件事就是关机,给自己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
她坐在房间的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脑子里开始飞速地运转。
愤怒和悲伤过后,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醒。
她不是一时冲动,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每一次的争吵,每一次的妥协,每一次午夜梦回的委屈,都在为今天的爆发积蓄着力量。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里面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证据”。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三年前,女儿悠悠上幼儿园,刘玉梅非说女孩子读书没用,让她把给悠悠报兴趣班的钱省下来,给在读大学的小叔子沈知远当生活费。
那一次,沈知行也是劝她:“悠悠还小,以后再说。知远在外面不容易。”
从那天起,苏青芷就有了心。
她不再是那个天真地以为爱情能战胜一切的傻姑娘了。
她开始留意家里每一笔大的开销。
她开始悄悄录下刘玉梅那些尖酸刻薄的辱骂和重男轻女的言论。
她开始整理沈知行背着她,一次次转账给原生家庭的银行流水。
每一次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妈身体不舒服,拿了点钱”或者“我弟生活费没了,我支援一下”,背后都有清晰的记录。
这些年,从他们共同账户里流向沈家人的钱,零零总总加起来,已经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而这些钱,大部分都是她婚前的存款和她父母这些年零星的资助。
她原本只是想,万一有一天,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这些东西能让她在分割财产时不至于太吃亏。
她从未想过,真的会有用到它们的一天。
她将所有资料分门别类,整理得清清楚楚。
录音文件、银行流水截图、微信聊天记录……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搬开了一角。
第二天,她开机了。
手机上是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沈知行的。还有十几条微信。
“青芷,你去哪了?快回来吧,别任性了。”
“我知道你生气,但妈年纪大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悠悠在家一直哭着找妈妈,你忍心吗?”
“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好好谈,别把离婚挂在嘴边,伤感情。”
伤感情?
苏青芷冷笑。他们的感情,早就被他和他的一家人,消磨殆尽了。
她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杜律师吗?我是苏青芷,我们之前通过电话。是的,我决定了,正式委托您,帮我打这场离婚官司。”
杜若,是苏青芷的大学学姐,如今是市内有名的婚姻法律师。干练,果断,专门处理各种棘手的离婚案件。
半年前,苏青芷就以咨询的名义,联系过她一次。
一个小时后,在杜若的律师事务所里。
苏青芷将整理好的所有证据,放到了杜若面前。
杜若一页页地翻看,听着苏青芷平静地叙述着这七年的婚姻生活,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赏和笃定。
“青芷,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清醒和强大。”杜若合上文件,“你放心,有了这些证据,‘净身出户’这四个字,该轮到谁,还不一定呢。”
苏青芷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女儿的抚养权,我必须拿到。其他的,依法分割就行。我不要不属于我的,但也绝不会放弃我应得的。”
“明白。”杜若笑了,“等着看好戏吧。”
接下来的几天,苏青芷彻底失联了。
沈家乱成了一锅粥。
沈知行找不到苏青芷,班也上得心不在焉。他以为苏青芷只是回了娘家,便厚着脸皮找上门去。
结果苏青芷的父母,苏父苏母,只是冷冷地告诉他:“青芷没回来过。她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决定。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不好插手。”
说完,便关上了门。
沈知行吃了闭门羹,心里又急又气。
【这个苏青芷,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玩上离家出走了!】
刘玉梅则是在家里不停地咒骂:“让她走!走了就别回来!没良心的东西,我看她能在外面撑几天!离了我们家知行,她屁都不是!”
但骂归骂,家里没人做饭,没人打扫,悠悠哭着要妈妈,整个家鸡飞狗跳,刘玉梅也开始烦躁起来。
直到第五天,一封律师函,由快递员送到了沈知行的单位。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离婚起诉书。
沈知行看着上面罗列的条款,整个人都懵了。
苏青芷不仅要离婚,要女儿的抚养权,还要分割夫妻共同财产,并且要求他返还婚姻存续期间,他单方面赠予其家人的大额款项!
“她疯了!”
沈知行拿着律师函冲回家,一把摔在刘玉梅面前。
刘玉梅一看,也傻眼了,随即破口大骂:“这个毒妇!她还敢起诉我们?她想分房子?还想要钱?她做梦!我们去告她!告她遗弃家庭!”
沈知行被他妈吵得头疼,吼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现在事情都闹到法院了!”
他心里第一次有了恐慌。
他一直以为,苏青芷是爱他的,是离不开这个家的。他以为只要他稍微服个软,她就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回来。
可现在,他发现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开始疯狂地给苏青芷打电话,发微信。
“青芷,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我们十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你把事情闹上法庭,让悠悠以后怎么看我们?你有没有为孩子想过?”
终于,苏青芷回复了,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
“我的律师会联系你。其他不必多说。”
第一次开庭调解,在区法院的调解室里。
苏青芷出现了。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化了淡妆,头发盘在脑后,露出了修长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冷静、干练,和之前那个围着灶台转的家庭主妇判若两人。
沈知行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仿佛看到了大学时代,那个在辩论赛上神采飞扬,在设计图前挥洒自如的苏青芷。
那个,被他亲手磨去所有光芒的苏青芷。
刘玉梅也来了,一看到苏青芷,就想冲上来撒泼。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有脸回来!我们沈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法官和杜若的助理及时拦住了她。
调解员是位经验丰富的女同志,开口道:“双方都冷静一下。今天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沈先生,苏女士,你们确定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吗?”
沈知行立刻说:“法官,我不想离。我们就是一点家庭矛盾,她太冲动了。”
苏青芷没看他,只是对调解员说:“没有可能了。我的诉求都在起诉书里,很明确。”
沈家的代理律师是个年轻人,显然没把这场官司放在心上。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我当事人的意见是,可以离婚。但是,女方属于过错方,无故离家,并对长辈不敬。因此,我们要求,婚生女由男方抚养,女方净身出户。”
杜若听完,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
她将一沓文件推到桌子中央。
“既然对方律师提到了‘过错’,那我们就先来谈谈,到底谁是过错方。”
第一份证据,是几段录音。
杜若按下了播放键。
调解室里,立刻响起了刘玉梅尖锐刺耳的声音。
“……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我们沈家要你这种媳妇有什么用!”
“……你爸妈的钱不就是你的钱?拿出来给你小叔子买房,天经地义!”
“……我们知行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录音里,还夹杂着沈知行“妈,你少说两句”的微弱劝解,和苏青芷压抑的哭声。
录音一放出来,刘玉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指着苏青芷,气得说不出话:“你……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录音!”
沈知行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对方律师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
调解员皱起了眉头。
“根据《民法典》相关规定,家庭成员间应当互相尊重。沈先生的母亲,长期对苏女士进行语言暴力和精神虐待,已经构成了家庭暴力。而沈先生作为丈夫,非但没有保护妻子,反而一味纵容,属于不作为。请问,这算不算过错?”杜若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杜若又拿出了第二份证据。
——厚厚一叠银行流水和微信转账截图。
“这是近五年来,沈先生在未与苏女士商议的情况下,从夫妻共同账户,向其母亲刘玉梅、妹妹沈知薇、弟弟沈知远转账的记录。总金额,高达三十七万八千元。”
“其中最大的一笔,五万元,是在沈先生妹妹结婚时转出的。而当时,苏女士的女儿正因为肺炎住院,急需用钱。”
“请问沈先生,这些款项,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正常支出,还是你个人对原生家庭的无偿赠予和‘贴补’?”
沈知行彻底慌了。他没想到苏青芷竟然把这些都记录了下来。
“那……那是我孝敬我妈,帮扶弟妹,有什么不对?”他还在嘴硬。
“当然不对。”杜若的语气不容置喙,“婚姻存续期间,非因日常生活需要对夫妻共同财产做重要处理决定,夫妻双方应当平等协商,取得一致意见。你单方面的、大额的、持续性的赠予行为,已经严重损害了苏女士的合法财产权益。我们有权要求,你的家人,返还这一部分非正常赠予的款项。”
“什么?还要我们还钱?!”刘玉梅跳了起来,“那是我儿子的钱!他愿意给他妈、给他弟妹花,关你一个外人屁事!”
“法官,您看,她承认了。”杜若对调解员微微一笑。
对方律师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家庭主妇,手里竟然握着这么多致命的王牌。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离婚纠纷,女方闹闹情绪,最后多半还是会为了孩子妥协。
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了。
“最后,关于这套房子。”杜若拿出了购房合同和首付款的银行转账凭证,“房子总价一百二十万,首付四十万。其中,苏女士的父母出资三十万,有明确的转账记录,备注为‘为女儿青芷购房’。这属于苏女士的婚前个人财产。剩余十万首付及后续贷款,由夫妻共同财产偿还。”
“按照法律规定,在分割时,首先要扣除这三十万的个人出资部分及其对应的增值。剩下的,才能作为夫妻共同财产进行分割。”
“所以,所谓‘一人一半’,是不存在的。而‘净身出户’,更是个笑话。”
杜若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沈知行和刘玉梅的心上。
他们引以为傲的算盘,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们以为苏青芷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却没想到,她早已磨好了利爪和尖牙。
沈知行呆呆地看着苏青芷,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意识到,他彻底失去她了。
调解失败。
事情进入了正式的诉讼程序。
沈家彻底乱了套。
刘玉梅得知自己可能要退还儿子给的钱,天天在家又哭又闹,骂沈知行没用,骂苏青芷是丧门星。
沈知远的女朋友,一听说婚房可能要泡汤,立刻提出了分手。
沈知薇也打电话来抱怨,说苏青芷太不是东西,连亲戚都要告,以后还怎么做人。
整个沈家,因为苏青芷的抽身离去,瞬间从内部开始崩塌。
他们习惯了把所有压力和责任都推到苏青芷身上,当这个“顶梁柱”被抽走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沈知行在单位也抬不起头。官司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异样。
他开始失眠,开始酗酒。
午夜梦回,他想到的,不是苏青芷现在的决绝,而是从前的种种。
是大学时,她为了给他省钱,陪他一起吃食堂最便宜的饭菜。
是刚工作时,他生病住院,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个星期。
是女儿出生时,她忍着剧痛,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看,她多像你。”
那些被他忽略、被他视为理所应当的温柔和付出,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凌迟着他的心。
他后悔了。
他开始疯狂地给苏青芷发道歉短信,去她可能去的地方堵她。
“青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是我混蛋,是我没保护好你和悠悠。我妈那边,我保证,以后我们搬出去住,再也不让她干涉我们的生活。”
“我们撤诉好不好?房子给你,钱都给你,只要你回来。”
他终于在悠悠的幼儿园门口堵到了她。
他冲上去,想拉她的手,却被苏青芷躲开了。
“沈知行,别演了,没意思。”苏青芷的眼神冷得像冰。
“我不是演戏!我是真心的!”沈知行急切地说,“青芷,看在悠悠的份上,看在我们十年感情的份上……”
“十年感情?”苏青芷打断他,嘴角带着一丝讥诮,“在你让我拿我爸妈的养老钱去给你弟买房的时候,在你妈指着我鼻子骂我生不出儿子你却无动于衷的时候,在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感情,就已经死了。”
“现在才来后悔?晚了。”
“你不是心疼我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吗?现在好了,我退出了,你再也不用为难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她说完,牵着女儿的手,转身就走。
沈知行看着她的背影,那个曾经无比熟悉、让他感到安心的背影,此刻却那么决绝,那么遥不可及。
他想追,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亲手毁掉了一切。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判决下来了。
毫无悬念。
法院判决两人离婚。
女儿悠悠的抚养权,归苏青芷。沈知行每月需支付三千元抚养费,直到悠悠年满十八周岁。
婚内房产,在扣除苏青芷父母出资的三十万及增值部分后,剩余价值由两人平分。沈知行需在一个月内,将折价款支付给苏青芷。
至于沈知行赠予其家人的三十七万余元,法院认定其行为损害了夫妻共同财产权,判决刘玉梅等人需返还其中的一半,即十八万九千元。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刘玉梅当场就在法院门口撒泼打滚,大骂法官不公,骂苏青芷蛇蝎心肠。
但一切都已成定局。
沈知行卖掉了那套充满争议的房子,才勉强凑够了要支付给苏青芷的钱和帮他妈、他弟妹还的钱。
一家人,最终只能挤在老旧的小区里,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
沈知行的人生,从云端跌入了谷底。
而苏青芷,则开始了她的新生。
她用拿回来的钱,在离父母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温馨的两居室。
她重新拾起了自己的专业,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和新颖的设计理念,很快在一家知名的设计公司找到了工作。
她不再是那个围着丈夫孩子团团转的家庭主妇,而是在职场上闪闪发光的设计师苏青芷。
她给悠悠报了她最喜欢的舞蹈班,周末会带着她去公园,去博物馆,去图书馆。
母女俩的生活,虽然简单,却充满了阳光和笑声。
半年后,苏青芷凭借一个出色的设计方案,在公司站稳了脚跟,还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
那天,她带着悠悠去吃她最爱的冰淇淋。
悠悠举着甜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现在开心吗?”
苏青芷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感觉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
她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妈妈现在,非常开心。”
她想,她应该感谢沈知行,感谢刘玉梅。
是他们的贪婪和凉薄,让她看清了现实,让她从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中解脱出来。
是他们逼着她,让她找回了迷失的自我,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所谓的净身出户,不是指带不走一分钱。
而是彻底地,干净地,将那些烂人烂事,从自己的生命里剔除出去。
然后,一身轻松,走向新生。
又过了一年。
苏青芷已经成了公司的设计总监,并且用自己的积蓄,付了首付,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公寓。
交房那天,她站在空旷的毛坯房里,阳光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规划着哪里是客厅,哪里是悠悠的房间,哪里是她可以尽情挥洒灵感的工作室。
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偶尔,她也会听说一些关于沈家的消息。
听说沈知行因为业绩不佳,被公司辞退了,现在靠打零工度日,整个人都颓废了。
听说刘玉梅因为跟邻居吵架,动了手,赔了不少钱。
听说沈家至今还在为那十八万九千元的债务而争吵不休,亲情早已荡然无存。
这些消息,苏青芷听了,内心毫无波澜。
那些人,那些事,对于她来说,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遥远了。
她的人生,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这天,她加班到很晚,开车回家的路上,车里的电台正在放一首老歌。
是她和沈知行大学时最喜欢的那首。
“……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她静静地听着,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对她微笑的少年。
【终究是,错付了。】
一曲终了,她关掉电台,车里恢复了安静。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妆容精致,眼神坚定。
然后,她踩下油门,汇入前方的车流,毫不犹豫地向着家的方向驶去。
前路光明,未来可期。
她,苏青芷,再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她只是她自己。
世界的另一端,沈知行坐在油腻的小餐馆里,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最便宜的白酒。
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一个城市规划项目的设计师正在接受采访。
那个在镜头前侃侃而谈,自信从容的女人,正是苏青芷。
她比以前更美,更有气质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光芒,是沈知行从未见过的。
也是他,亲手丢掉的。
他看着屏幕,眼眶渐渐红了。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知道,他这辈子,就这样了。
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或许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来源:林海里净化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