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今年6月,东方甄选人气主播顿顿与公司合约到期,官宣离职。7月,在全平台拥有2000万粉丝的博主毛光光宣布“单飞”,与原MCN机构嘻柚互娱解约,平台账号交还给MCN机构;8月,快手平台“一哥”辛巴也因为身体原因官宣退网。
曾一路高歌猛进的直播带货行业,正步入退潮期。
今年6月,东方甄选人气主播顿顿与公司合约到期,官宣离职。7月,在全平台拥有2000万粉丝的博主毛光光宣布“单飞”,与原MCN机构嘻柚互娱解约,平台账号交还给MCN机构;8月,快手平台“一哥”辛巴也因为身体原因官宣退网。
主播群体始终是行业冷暖的第一感知者。当头部玩家的去留牵动格局变化时,底层从业者的选择暴露着行业生态的真实。一些00后主播,曾揣着 “淘金梦” 入行,却接连遭遇流量下滑、调岗降薪的打击,最终“出走”直播间 。
从超头到新人的集体转身背后,是直播平台的流量、规则的迁移和变化,也是行业周期的必然。
6小时卖出80万,“我蹲在直播间角落哭了”
姚洋洋是四川成都人,2018年考入杭州某大学的英语专业。毕业后,父母希望她回成都考公务员,同学中也有不少人选择做老师,但她更向往的,是突破自己的可能。
2022年618期间,董宇辉和东方甄选直播间在全网走红。数据显示,当年6月19日东方甄选直播间观看量达超5000万。
姚洋洋也被董宇辉“知识型带货”的模式打动,她开始研究董宇辉的直播,“这或许是一个能让我学以致用的职业”。
彼时,直播电商仍处于高光时刻。杭州滨江、钱江世纪城一带,是无数年轻人“主播梦”的起点。“灯火通明到深夜,到处都是穿着时髦的年轻人,他们行色匆匆,谈论的都是流量、GMV、爆款”,姚洋洋回忆,“哪怕你只是个路人,也能感受到那种‘快钱’涌动的气氛。”
很快,姚洋洋成为了一名跑场主播。2022年双11期间,她奔波于各大直播间,时薪稳定在90元/小时,偶尔还能拿到100元~120元/小时的工钱。姚洋洋说,“这在杭州的新手主播群体中,已经算是中等偏上水平了”。
2023年,积累了一年直播经验的姚洋洋,入职了一家MCN机构,做美妆品类的带货。当年618期间,姚洋洋尝试用英语金句和文学名句来讲解美妆产品,这场6小时直播,销售额达到了80万元。其中,姚洋洋能分得7万元收入,“那天下播后,我蹲在直播间角落哭了,觉得所有付出都值得了”。
拥有多年直播电商与MCN工作经验的Harry回忆,2022年前,直播带货领域涌现一批超头主播,这也让许多年轻人看到机会,蜂拥而入,“在广州,刚入门的主播时薪大约80元~120元,更有经验的主播能达到150元~200元的时薪,杭州竞争更激烈,时薪也会被压得低一些。”
和姚洋洋一样,空乘专业毕业的任晴,也在此时走进了直播间。
任晴的第一份主播工作是在义乌一家美妆白牌公司。不过,直播带货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光鲜,“整个团队才10个人,算上我只有2个主播,因为体量太小,品牌也不起眼,直播间的在线观看就个位数,我每天对着两三个观众讲解产品,要播满5小时才能下班。”任晴回忆道。
两个月后,她跳槽到杭州一家户外用品公司,或许是踩中了户外运动的风口,新公司发展速度明显要快得多。任晴透露,自己入职时的底薪是1.2万元,加上项目奖金,最多时能有1.5万元左右的月收入。
她说,“在我离开的时候(2024年8月),这家公司规模已经发展到200多人,旗下主播超90个,而且还在孵化网红达人,向着MCN机构的路径发展。当初我入职的时候可能也就才100多人。”
一名MCN机构人士向时代财经分析,对于初入职场的新人来说,当时的带货主播确实称得上薪资体面,“单从西南地区来看,2022年以前行情好的时候,普通主播月薪普遍在1.5万~3万这个区间,做得好的能到4万以上,到了中腰部级别的主播,月入数十万也大有人在。”
被ROI追着跑,年终奖却缩水一半
直播带货的红利期并不持久。
从2023年底开始,姚洋洋明显觉察到平台的流量分配机制发生了变化,用于衡量直播带货活动的盈利效率与投入产出效果的ROI(投资回报率),是最能直观说明问题的数据。
“一场直播的ROI从前期的1:4.2一路跌到1:3.5,甚至更低。”她透露,为了维持数据,公司要求拉长直播时间,有时一场要播6小时,但对ROI的提振“基本无效”,而此前单场直播时常一般在3~4小时左右。
“2024年开始,不少主播达人的ROI数据都有下滑,一个千万粉丝的达人,也可能会有带货数据‘翻车’的风险。”Harry直言道。
随之而来的是薪资的回落。姚洋洋留意到,进入2024年,她身边不少同行薪资普遍下滑了30%~40%,而她自己的底薪从1万元降到了8800元,年终奖缩水一半。“有一些同事从直播基地的高档公寓退租。因为总是熬夜直播,想着对皮肤好一些,我之前买的护肤品、化妆品都往贵了买,工资降了之后直接降级。”
据北京青年报援引中国演出行业协会网络表演(直播)分会联合快手平台发布的《2024网络主播新职业发展报告》,截至2023年12月底,我国职业网络主播数量已达1508万人。八成以上职业网络主播平均月收入在8000元以下。
在Harry看来,2019年至2023年的四年,直播电商行业已逐渐显现变化。一方面,平台流量成本持续攀升,品牌为争夺流量将更多预算放到投流里,人工成本随之缩减;另一方面,品牌自播间运作愈发成熟,叠加近年入行主播数量激增,行业优胜劣汰加剧,让不少主播薪水下降。
2023年末至2024年初是直播电商行业的分水岭。Harry解释,疫情缓和后用户消费场景分散,线上流量被分流,直播电商大盘整体下滑;再加上平台算法调整、比价机制透明化,大量中小品牌减少投放,依赖佣金的达人主播收入锐减。
姚洋洋也目睹了行业的降温,“2024年年中开始,杭州滨江的直播基地就冷清了许多,头部机构缩减规模甚至撤离,主播扎堆的住宅区租金也明显下降。”
据网经社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发布的《2024年中国直播电商市场数据报告》,2024年直播电商交易规模超5万亿元。而从渗透率来看,2020年~2024年,直播电商渗透率从8.6%增至34.3%,增速则从约100%降至个位数百分比。
任晴表示,进入2024年,公司后台实时滚动着每个人的ROI数据,“谁做得好、谁做得差,全公司都看得到,数据大屏上的转化率数字一旦停滞,心就跟着揪紧”。
姚洋洋透露,不止主播,直播团队其他岗位也压力倍增,“看播转化率”“粉丝团增长率”等越来越多项目,开始纳入其团队运营人员的考核标准,“我们这种小机构,抢不过大MCN,更抢不过品牌自播”。
与此同时,直播间对于流量和效果的追求卷到了极致。
Harry回忆道,行业早期乘着流量红利,直播间“砸钱就能起量”,“后来流量红利少了,很多品牌的直播间甚至研究起了手卡等细节,甚至是物料文字的‘黄金比例’、直播间中的展架高度,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论。尽管做到这种程度,还是很难做出稳定转化。”
直播生意难做,有MCN老板转行做汽配
在杭州直播产业重镇滨江、钱江世纪城等地,也陆续出现头部主播、MCN机构离场撤离的现象。界面新闻等媒体报道,2024年,“向太”陈岚、疯狂小杨哥旗下MCN机构三只羊被曝退租位于杭州滨江、世纪城的办公楼;今年5月,MCN机构辛选创始人辛巴,也将公司直播带货等主要业务从杭州迁回广州。
2025年初,姚洋洋向MCN机构提交了离职申请。在她离开后,不少同事也陆续辞职,公司最终发起一轮裁员。不久前她得知,“老东家”已被另一家中型机构吞并,原老板转行去做汽配生意。
“这在杭州太常见了,”姚洋洋说,“小MCN在流量红利期能快速起来,但一旦行业整顿、合规成本增加,或平台规则改变 ,它们因为没有稳固供应链和资金抗风险能力,很容易被淘汰。”
如今,她与男友回到成都,因家里有亲戚种植葡萄、橙子,货源稳定,姚洋洋在社交平台上卖起了水果,近两个月销售额已突破10万元。但线上水果生意也不轻松,姚洋洋说,“退货率通常在10%~15%,超过20%就会亏本。草莓、葡萄这类水果对冷链要求极高,一不小心就坏果。”
她雇了一位主播,自己则负责拍摄、文案、上架和打包,笑称这是“从主播转型成了主理人”。虽然依然忙碌,但她觉得踏实,“不再被流量绑架,不再为数据焦虑。”
任晴比姚洋洋更早选择了离开,转型为一名平面模特。她靠在微信群发自己的直播切片和口播作品,赢得拍摄机会,虽然没有签约、收入也并不稳定,但任晴反而觉得比之前自在,靠接通告也能月入过万。
任晴直言,虽然要跟上百个同行抢机会,“但这种累是踏实的,我换来了人生的松弛感,不用假笑、吆喝着上链接,也不用盯数据,比做主播轻松多了。”
对于年轻主播的离场,Harry并不意外。“这行看起来光鲜,其实极度消耗身心。能早一点想清楚自己要什么,离开未必是坏事。”在他看来,主播行业流动性极高,但真正能活下来的,是那些懂内容、能做IP的人。“如果只会叫卖,不懂创作,也很快会被淘汰。”
曾几何时,直播电商的流量狂欢与造富神话,让无数人涌向直播间,渴望成为下一个李佳琦、董宇辉。如今主播行业薪资回落、MCN机构生存承压、品牌投放收紧,行业洗牌期已至。行业里的每一位从业者,都绕不开新一轮选择与考验。
来源:时代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