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真的，三亚这边的海风，跟咱们写字楼里的空调风，闻起来就是不一样。”

“说真的，三亚这边的海风，跟咱们写字楼里的空调风，闻起来就是不一样。”

林濛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慵懒。

我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远处那条海天相接的线。那里的蓝色，深浅分明，像一块上好的布料。

这是我们结婚五年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来度假。

没有工作电话，没有项目催进度，手机里除了几个必要的工作群设置了免打扰，剩下的时间都属于我们自己。

我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三十出头，管着一个小团队。我的生活就像我写的代码，追求的是稳定、高效、没有冗余。

林濛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天马行空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天性。

我们俩，一个像服务器，一个像前端界面，配合得还算不错。婚姻这个项目，在我们共同维护下，运行了五年，没有出过什么致命的BUG。

这次来三亚，是我提议的。前阵子她接了个大案子，连着熬了一个多月，整个人瘦了一圈。我看着她陷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说，请年假吧，我们出去走走。

她当时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就亮了，那种光，我很久没在她脸上看到了。

所以我们来了。住进了这家能看见海的酒店，阳台外面就是白色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蓝。

“老公，你想什么呢？”林濛在我耳边问。

“我在想，这个酒店的WIFI信号覆盖做得不错，阳台角落都是满格。”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了捏我的胳膊，“陈阳，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我没说话，只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混着防晒霜和海水咸味的气息，很好闻。

这种感觉很好。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就像一段完美运行的代码，输入是阳光、沙滩和假期，输出是妻子的笑容和我们之间安稳的氛围。

我觉得很满足。

“哎，对了，我给佳佳打个电话，跟她炫耀一下我们这边的大海。”林濛说着，从我怀里钻了出去，拿起手机走进了房间。

佳佳，全名叫孟佳，是林濛从大学开始就形影不离的闺蜜。她们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呢？我有时候会觉得，在林濛心里，孟佳的分量可能比我还重一点。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

我继续待在阳台上，吹着海风，看着夕阳一点点把海面染成金色。

房间里传来林濛压低了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她们闺蜜之间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早就习惯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抽一根，又想起来林濛不喜欢烟味，便又塞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林-濛的声音清晰了一点，她好像走到了靠近阳台的落地窗边。

“……是啊，他这次真的挺好的，什么都安排好了，人也耐心。”

我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一下。

“……就是有时候吧，还是那副德行，脑子里全是代码和逻辑，一点情趣都没有。”

我嘴角的弧度僵住了。

“不过人是好人，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一点。

然后，我听到了那句，那句让我之后无数个日夜都无法安眠的话。

林濛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像是在开一个不着边际的玩笑，又像是在认真地探讨一个可能性。

她说：“佳佳，说真的，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闷了点。要不……你跟我老公也试试？”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宕机了。

就像服务器瞬间涌入了无法处理的请求，所有的进程都卡死在那里，屏幕上一片空白。

海风还在吹，带着咸湿的暖意，可我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一下子都凉了。

我听见了什么？

“试试？”

试什么？

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像是一段乱码，解析不出来，但每一个都指向一个让我无法接受的方向。

我僵在阳台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我怕我一动，就会惊动房间里的她。

我怕我一进去，我们之间那层看似稳定的窗户纸，就会被彻底捅破。

房间里的通话还在继续，但我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世界变成了一部默片，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我的胸口。

我是一个程序员。我的天职就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然后解决问题。

可现在，我发现了一个我职业生涯里从未遇到过的，最复杂的BUG。

这个BUG，出现在我以为最稳定、最安全的核心系统里——我的婚姻。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濛挂了电话，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怎么还在这儿站着？海风吹多了，晚上该头疼了。”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挽住我的胳膊。

我能感觉到她手臂的温度，但我自己的身体却是僵硬的。

“在想点事情。”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稳。

“又想你的项目呢？”她笑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映着落日的余晖，里面有我熟悉的一切，温柔，依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看不出任何异常。

是我听错了？还是那句话，有别的我不知道的含义？

比如，她们在讨论一款我用过的剃须刀？或者是我推荐过的一家餐厅？

我努力地为她寻找着合理的解释，就像在成千上万行代码里，试图定位那个导致系统崩溃的微小错误。

“走吧，进去吧，晚上不是说好去吃海鲜大餐吗？”她拉着我往房间里走。

我顺从地跟着她，脚步有些虚浮。

那一晚的海鲜大餐，我吃得食不知味。

手臂长的皮皮虾，巴掌大的扇贝，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鱼，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濛吃得很开心，她一边剥着虾壳，一边眉飞色舞地跟我讲她和孟佳大学时的趣事。

我看着她，努力地挤出笑容，时不时地点头附和。

可我的脑子里，却像有一台超级计算机在高速运转，反复回放着下午听到的那句话。

“要不……你跟我老公也试试？”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独立的模块，我把它们拆开，重组，试图分析出所有的可能性。

可能性一：她们在开玩笑。闺蜜之间，口无遮拦，开这种玩笑也许很正常。

但我了解林濛，她不是一个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尤其，是拿我开这种玩笑。

可能性二：她们在讨论某个物品或服务。比如我用得好的某款APP，某样东西。

这个可能性听起来最合理。但“试试”这个词，用在这里，总觉得有些别扭。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孟佳来“试试”我？

可能性三：最坏的那种可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病毒一样，迅速在我脑子里扩散。

我不敢再想下去。

“老公，你怎么不吃啊？”林濛把一块剥好的蟹肉，蘸了酱汁，递到我嘴边。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吃了进去。

蟹肉很鲜甜，但我尝到的，只有满嘴的苦涩。

“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我们换一家？”她关切地看着我。

“没有，挺好的。”我摇摇头，拿起一只螃蟹，假装专注地对付起来。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怕她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看出我心里的惊涛骇浪。

从那天起，我们的假期变了味。

三亚的阳光依旧明媚，海水依旧湛蓝，但我的世界，却像是被一层灰色的滤镜笼罩着。

我开始下意识地观察林濛。

她接电话的时候，会走到哪里。

她和孟佳发微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有没有闪躲。

我变成了一个侦探，一个黑客，试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破解那个让我寝食难安的秘密。

我的行为，就像是在给我们的关系安装了一个监控程序。

我记录着她的每一次通话时长，每一次和孟佳的聊天频率。

我甚至会在她睡着后，悄悄拿起她的手机。

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她的手机有密码，是她的生日。我知道密码，但我不敢打开。

我怕打开之后，看到的，是我无法承受的结果。

这种不确定性，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我的神经。

我的反常，林濛很快就察觉到了。

“陈阳，你这几天怎么了？总是心事重重的。”在沙滩上散步的时候，她停下来问我。

“没什么，可能快要回去了，有点担心公司项目。”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撒谎。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不敢和她对视。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我的谎言很拙劣。我的逃避，像是在我们之间砌起了一堵无形的墙。

她没有再追问，但我们之间的气氛，明显地冷了下来。

晚上回到酒店，我们各自躺在床的两侧，中间隔着一段可以再躺下一个人的距离。

谁也没有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送风声，和我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我背对着她，眼睛睁得很大，盯着墙壁上被月光投射出的模糊光影。

我多想转过身，抱住她，像以前一样。

我多想直接问她，下午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我不敢。

我怕答案是我最不想要的那个。

我怕我们之间这五年看似稳固的婚姻，会因为我的一句话，瞬间崩塌。

我选择了一种最懦弱，也是最痛苦的方式——沉默。

我用沉默，来惩罚自己，也用沉默，来疏远她。

假期剩下的几天，我们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去景点，一起拍照。

在镜头前，我们依旧会搂着肩膀，露出标准的笑容。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笑容有多僵硬，我的手搭在她肩上的时候，有多么不自在。

她的话也变少了。

很多时候，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海，或者低头玩着手机。

我知道，她在和孟佳聊天。

每一次看到她对着手机屏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或者眉头微微蹙起，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

我在想，她们在聊什么？

是不是在聊我？

是不是在聊那个“试试”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这种猜忌，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播放着那句话，和林濛跟孟佳聊天的各种画面。

我甚至开始幻想孟佳的样子。

我和孟佳见过几次，都是在她们的聚会上。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和林濛的温婉不同，她身上有种张扬的美。

她们的关系确实很好，好到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们才是一对。

难道……

一个更让我无法接受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用力地甩了甩头，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

可越是压抑，那些念头就越是清晰。

我开始回忆我和林濛这五年的婚姻。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相亲。很俗套的方式。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程序员，她是活泼开朗的策划。我们俩的性格，正好互补。

我觉得她很好，她觉得我踏实。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然后结婚，顺理成章。

我们的婚姻，没有太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更多的是一种搭伙过日子的安稳。

我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稳定，可控，没有意外。

可现在，意外来了。

我发现，我对我朝夕相处了五年的妻子，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她和她最好的闺蜜之间，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我甚至不知道，她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爱，还是仅仅是觉得我“人挺好的”？

回程的飞机上，我们全程没有交流。

我戴着耳机，假装在听歌，其实什么都没听进去。

林濛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云层，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小小的过道，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回到家的那一刻，我感到的不是放松，而是一种更深的窒گي。

这个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年的空间，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们共同的回忆。

玄关处她给我买的拖鞋，沙发上她喜欢的抱枕，阳台上我们一起种的多肉。

这些曾经让我感到温暖的细节，现在都像是在无声地提醒我，我正在失去这一切。

我们开始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礼貌而疏远。

“我回来了。”

“嗯，饭在锅里温着。”

“今天加班吗？”

“可能要晚一点。”

我们的对话，变得像工作汇报一样，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我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疯狂地写代码，开会，解决项目里的BUG。

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心里的那个巨大的BUG。

在那个由0和1构成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有逻辑的，一切问题都有答案。

这让我感到安全。

但每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那种空虚和不安，又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孟佳的消息。

“最近……孟佳怎么样？”一次晚饭时，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林濛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还是老样子。”她淡淡地说。

“她……工作还顺利吗？”我继续试探。

“嗯。”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便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看得出来，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的疑云就越重。

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那个“试试”的提议，到底是什么？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问题逼疯了。

我不再满足于被动的观察和猜测。

我需要答案。

我需要知道真相，无论那个真相有多么残酷。

我开始想办法，去主动寻找线索。

我是一个程序员，这是我的优势。

我开始留意林濛的电脑。

她有时候会在家用公司的电脑处理工作，那台电脑，我们共用一个WIFI。

我知道，这不对。

这侵犯了她的隐私。

这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

但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被心里的那个魔鬼控制了。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知道了真相，一切就会好起来。

我用了一些技术手段，很轻易地就获取了她电脑的一些浏览记录和缓存文件。

我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寻宝者，紧张又期待地翻看着那些数据。

大部分都是和她工作相关的内容，广告策划案，市场分析报告，客户资料。

我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筛选。

然后，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购物网站的浏览记录。

她买了很多……婴儿用品。

奶瓶，尿不湿，婴儿床，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衣服。

收货地址，不是我们家，而是一个我陌生的地址。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孩子？

谁的孩子？

我们没有孩子。我们曾经讨论过，但因为两个人都忙，这件事就一直搁置了。

她为什么要买这些东西？

送给谁？

孟佳？

我记得孟佳结婚比我们还早，但一直没听说她有孩子。

我继续往下翻。

我看到了一些医疗相关的搜索记录。

“试管婴儿成功率”

“国内最好的生殖中心”

“卵巢早衰怎么办”

“捐卵流程”

这些词条，像一把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的手开始发抖。

我隐约感觉到，我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可能比我之前想象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复杂，都要沉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寻找。

终于，在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我找到了一些文档。

文件夹的名字是“佳佳”。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里面是一些聊天记录的备份，还有一些照片和文档。

我先点开了聊天记录。

是林濛和孟佳的。

时间跨度很长，从几年前，一直到最近。

我从头开始看，看得很快，像是在看一部别人的小说。

一开始，都是些女孩子之间的日常，分享美食，吐槽工作，聊八卦。

然后，话题开始慢慢变得沉重。

孟佳开始频繁地提到去医院。

“今天又去抽血了，胳膊都快成筛子了。”

“医生说，我的FSH值还是很高，情况不太乐观。”

“老公陪我去的，他坐在外面，一句话都不说，我觉得他比我还紧张。”

林濛一直在安慰她，鼓励她。

“没事的，佳佳，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一定有办法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心情也很重要。”

“我陪你，下次我请假陪你去。”

我这才知道，原来孟佳一直在备孕，而且很不顺利。

我继续往下看。

孟佳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

聊天记录里，出现了“卵巢早衰”这个词。

医生告诉她，她自然怀孕的几率，微乎其微。

他们开始尝试试管婴儿。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都是满怀希望地开始，以失望告终。

聊天记录里，充满了孟佳的痛苦和绝望。

“林濛，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每次取卵，都像是在受刑。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我看到我老公的眼神，我知道他也很难过，但他还要反过来安慰我。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我婆婆已经开始给我脸色看了。上次家庭聚会，她当着所有亲戚的面，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看着这些文字，我仿佛能看到孟-佳在屏幕那头，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

而林濛，一直在她身边。

她陪着她哭，陪着她骂，给她找各种资料，联系最好的医生。

她成了孟佳唯一的精神支柱。

我看到了林濛的另一面。

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坚韧，强大，又充满义气的林濛。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女人。

我从不知道，她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有对孟佳的同情，有对林濛的心疼，还有一丝……愧疚。

在她为闺蜜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在怀疑她，监视她，用我那些可笑的猜忌，折磨着她，也折磨着我自己。

我继续看下去。

终于，我看到了三亚度假期间的聊天记录。

那天下午，林濛给孟佳打电话之前，她们正在微信上聊天。

孟佳刚刚经历了一次移植失败。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林濛，我不想再试了。我放弃了。我这辈子，可能就是没有做母亲的命。”

“我老公说，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们两个人过也挺好。可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我们家就他一个独子。”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我们离婚吧。我不能这么自私，拖累他一辈子。”

林濛一直在劝她。

“别说傻话，你们感情那么好，怎么能因为这个就离婚。”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领养呢？或者……别的？”

然后，就是林濛打来的那通电话。

结合上下文，我终于明白了。

当林濛说出那句“要不……你跟我老公也试试？”的时候，她说的，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她在那个情境下，在闺蜜最绝望的时候，可能是想到了一个最极端，也最不现实的办法。

一个关于……借用……的办法。

一个正常人根本不会去考虑，只有在极度混乱和心疼的情绪下，才会脱口而出的，一个荒唐的念头。

我终于明白了。

真相，以一种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展现在我面前。

没有背叛，没有欺骗。

只有一个女人，为了帮助她最亲密的朋友，而产生的，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和一个男人，因为自己的多疑和不信任，而制造的一场巨大的误会。

我坐在电脑前，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天，已经开始泛白。

我一夜没睡。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困。

我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关掉了电脑，走出了书房。

客厅里很安静。

我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

林濛还在睡着，她侧着身子，眉头微微皱着，好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我走过去，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脸颊有些消瘦，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这段时间，她一定也很不好过。

她要承受闺蜜的痛苦，还要应付我的冷漠和疏远。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不仅没有给她任何支持，反而给了她最深的伤害。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呢？

我用我那套自以为是的逻辑，给她定了罪。

我像一个蹩脚的程序员，在没有完全理解需求的情况下，就凭着自己的臆测，写下了一堆错误的代码，导致整个系统濒临崩溃。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

这种感觉，比当初怀疑她时的痛苦，要强烈一百倍，一千倍。

我站起身，走到了阳台。

清晨的空气很凉，带着一丝湿气。

我点了一根烟，这是这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慢慢地从沉睡中苏醒。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们的婚姻，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问题的？

是從三亚那句话开始的吗？

不。

在那之前，问题就已经存在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但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堵透明的墙。

我不知道她的烦恼，她也不了解我的压力。

我以为我给了她一个稳定的生活，就是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责任。

我用我的方式，爱着她，关心着她。

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我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正在经历着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我不知道她为了朋友，承受了多大的精神压力。

我只看到了她和我之间的疏远，然后就用我最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她。

婚姻，不是一个可以预设程序的系统。

它充满了各种变量和不确定性。

它需要的，不是逻辑和算法，而是理解，是沟通，是信任。

而我，恰恰把最重要的这几样东西，全都弄丢了。

我抽完了一整根烟，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让这个由我一手造成的BUG，毁掉我们的婚姻。

我要去修复它。

不管有多难。

那天，我请了一天假。

我没有告诉林濛。

我像往常一样，在她醒来之前，就离开了家。

但我没有去公司。

我去了菜市场。

我买了她最喜欢吃的鱼，还有新鲜的蔬菜。

然后我回家，把家里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

我把我们结婚时的相册，从柜子底翻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看。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很开心。

那时候的林濛，眼睛里没有现在的疲惫和忧愁。

那时候的我，虽然看起来有些木讷，但眼神里，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光。

我们是什么时候，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下午，我开始准备晚饭。

我的厨艺很一般，平时都是林濛做饭。

我对着手机上的菜谱，一步一步地学。

切菜，备料，下锅。

厨房里，一片手忙脚乱。

油溅到手上，很疼，但我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傍晚，林濛回来了。

她打开门，看到一桌子的菜，还有系着围裙的我，愣在了玄关。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是。”我解下围裙，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包，“就是想给你做顿饭。去洗手吧，马上可以吃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但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去洗手了。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

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鱼，“尝尝，我做的糖醋鱼。”

她夹起来，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怎么样？”我紧张地问。

“嗯……挺好的。”她点了点头，“就是醋……好像放得有点多。”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第一次做，没掌握好量。”

她也笑了。

那是这一个月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笑容。

吃完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躲进书房。

我跟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我们谁也没看进去。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我知道，该我开口了。

“林濛。”我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我早就该说的话。

“对不起。”

她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这段时间，是我不好。”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该怀疑你，不该对你冷暴力，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选择逃避。”

林濛的眼睛，慢慢地红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都知道了。”我艰难地开口，“关于孟佳的事。”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没有问我怎么知道的。

那一刻，我们之间，好像有了一种久违的默契。

“对不起。”她也开口了，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瞒着你。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我知道。”我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我知道。”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哭得像个孩子，断断续续地，跟我讲述着所有的事情。

从孟佳查出卵巢早衰开始，到她们一次又一次的试管失败，再到孟佳丈夫和婆家的态度。

她说，她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一点点地被现实磨掉所有的光彩，变得憔-悴，绝望，她心里比谁都难受。

她说，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她。

“那天在三亚，她跟我说，她想离婚了。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就说了那句浑话。”

“陈阳，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我就是想让她知道，还有别的办法，不要那么轻易放弃。我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我……”

“我信。”我打断了她的话，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我信你。”

我当然信她。

在了解了所有事情之后，我怎么会不信她。

我心疼她。

心疼她一个人，扛下了这么多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轻声问，“我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孟佳也是我的朋友，她的困难，我们应该一起想办法。”

她在我怀里摇了摇头。

“我怎么跟你说？”她说，“这是佳佳最隐私，最痛苦的事情。而且，你每天工作那么忙，压力那么大，我不想让你再为这些事情烦心。”

“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怕。我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怕你觉得……我不可理喻。”

她的话，像一根针，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原来，在她的心里，我是这样一个不近人情，无法沟通的丈夫。

原来，我们之间的墙，已经厚到了这个地步。

“是我不好。”我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沙哑，“是我让你觉得，你不能依靠我。”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聊到了天亮。

我们把这五年来，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没有说出口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告诉她，我工作上的压力，我对未来的焦虑。

她告诉我，她策划案被毙掉时的沮丧，她对我们越来越平淡的感情的担忧。

我们像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重新认识着彼此。

原来，我以为的稳定，在她看来，是乏味。

原来，她以为的独立，在我看来，是疏远。

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对方，却也用自己的方式，伤害着对方。

天亮的时候，我们都累了，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堵在我们之间的墙，好像在这一次彻底的沟通中，轰然倒塌了。

“那……孟佳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林濛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她说，“我已经劝不动她了。她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了。”

“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吧。”我说。

林濛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们一起去。”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很坚定，“作为她的朋友，也作为你的丈夫。”

那个周末，我和林濛一起，去了孟佳的家。

开门的是孟佳的丈夫，李伟。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人，但眼里的疲惫，掩饰不住。

他看到我们，有些意外，但还是把我们请了进去。

孟佳在卧室里，不肯出来。

李伟给我们倒了水，苦笑着说：“她这样，已经好几天了。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

我瞥了一眼，是离婚协议书。

林濛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站起来，想去敲孟佳的房门。

我拉住了她。

“我来吧。”我说。

我走到孟佳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孟佳，是我，陈阳。”

里面没有声音。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不想见任何人。”我对着门板说，“我也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来劝你。我只想跟你说个故事，关于我和林濛的故事。”

我把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的怀疑，我的监视，我的愧疚，我的醒悟，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林濛和李伟，都安静地听着。

“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博取你的同情，也不是想标榜我自己。”

“我只是想告诉你，夫妻之间，最可怕的，不是遇到了多大的困难，而是失去了沟通和信任。”

“我差点因为这个，毁了我的婚姻。”

“你和李伟的感情，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要因为一道过不去的坎，就轻易地否定你们过去所有的一切。”

“孩子，是很重要。但它不应该，成为衡量一段感情的唯一标准。”

“你把自己关起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爱你的人，更担心，更痛苦。”

“李伟在外面，林濛也在。我们都在。”

我说完，房间里依旧一片死寂。

我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门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然后，门锁转动，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孟佳站在门后，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肿得像核桃。

她看着我，然后又看向我身后的林濛和李伟。

林濛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两个女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李伟走过去，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们两个。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心里百感交集。

我知道，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至少，他们选择了，一起走。

从孟佳家回来后，我和林濛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又好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轨道。

我们的话，变多了。

下班回家，我们会聊公司里的趣事，会讨论今天的新闻。

周末，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一起研究新的菜式。

我不再把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工作上。

我会陪她看她喜欢的电影，哪怕我看不懂。

她也会试着了解我的工作，听我讲那些枯燥的技术名词。

我们开始分享彼此的世界。

孟佳和李伟，最终没有离婚。

他们决定，换一种方式生活。

他们去咨询了领养机构，也开始计划两个人去环游世界。

孟佳的状态，在林濛和李伟的陪伴下，一天天好起来。

她开始重新化妆，开始在朋友圈里，晒她做的美食，和李伟一起去过的地方。

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灿烂。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道伤疤，可能永远都不会完全愈合。

但她已经学会了，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我和林濛，也成了他们家里的常客。

四个人的聚会，总是很热闹。

李伟会和我聊车，聊工作。

林濛和孟佳，则在一旁叽叽喳喳，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有一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火锅。

孟佳喝了点酒，脸颊红扑扑的。

她举起杯子，对我说：“陈阳，我敬你一杯。”

“以前，我一直觉得，你就是个木头疙瘩，配不上我们家林濛。”

林濛在旁边掐了她一下。

她笑着躲开，继续说：“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个好男人。真的。”

我笑了笑，跟她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林濛挽着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老公。”她轻声叫我。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我们。”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路灯的光，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

“傻瓜。”我说，“我怎么会放弃你。”

我低头，吻了她。

就在那个普通的，甚至有些微凉的夜晚，我心里无比确定。

婚姻这个项目，没有一劳永逸的稳定版本。

它需要不断地迭代，不断地修复BUG，不断地更新。

而我，愿意用我这一生的时间，去做这个项目的，唯一的，首席维护工程师。

因为，在我身边这个人，就是我整个系统里，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来源：博学多才的葡萄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