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她高中转学过来,到大学毕业,再到工作两年,家里的次卧就没空过。
侄女芳芳在我家住了整整八年。
从她高中转学过来,到大学毕业,再到工作两年,家里的次卧就没空过。
我跟老陈只有一个儿子,陈阳,房子不大不小,三室一厅,给她一间,倒也宽裕。
这八年,我待她跟亲闺女没两样。
她妈,也就是我亲姐,远在老家,一年到头打不了几个电话,每次都是那句:“芳芳就拜托你了,妹。”
我嘴上应着“放心”,心里却总有点不是滋味。
拜托?说得倒轻巧。
养孩子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吗?
但毕竟是亲外甥女,我还能把她推出门外不成?
事情的导火索,是上周六的家庭晚餐。
那天我心情好,特地做了芳芳最爱吃的红烧肉,油光锃亮,香气把隔壁小孩都快馋哭了。
饭桌上,我给儿子夹了一块最大的,顺手也给芳芳碗里添了一筷子。
“阳阳,你跟小雅的婚事,妈和你爸商量了,准备给你们把首付凑了。”
我看着儿子,满眼都是笑意。
陈阳工作五年,自己也攒了些钱,我们老两口再贴补一下,买个小两居,够了。
儿子憨厚地笑了,挠挠头,“妈,谢谢你跟爸。”
一旁的芳芳,脸上的笑容却有点僵。
她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地,像是跟谁置气。
“小姨,”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破了饭桌上其乐融融的气氛。
“表哥买房,这是大喜事。”
“那……我的嫁妆,您跟姨夫准备得怎么样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端着碗,愣住了。
老陈刚夹起一块排骨,也停在了半空中,像个木雕。
嫁妆?
我没听错吧?
“芳芳,你说什么胡话呢?”老陈反应过来,打着哈哈,“你这还没男朋友呢,想什么嫁妆。”
芳芳放下筷子,眼睛无辜地望着我,甚至带着一丝委屈。
“姨夫,话不能这么说。我在这个家也八年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表哥是亲生的,我是外甥女,可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再说了,我妈当初可是说了,让您和我小姨多照顾我。”
“这‘照顾’,总不能只管我一口饭吃吧?”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一口饭?
我照顾了她八年的吃穿用度,供她上各种补习班,大学的生活费我补贴了大半,她管这叫“一口饭”?
我气得说不出话,胸口堵得慌。
儿子陈阳看不下去了,皱着眉说:“芳芳,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这些年妈怎么对你的,你心里没数吗?”
芳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表哥,我知道,我就是个外人。你们才是一家人。”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怎么就当真了呢?真是的。”
她嘴上说着玩笑,可那表情,分明是认真的。
这顿饭,最后不欢而散。
芳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出来吃。
老陈叹着气,劝我:“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没说话,默默地收拾着碗筷。
水槽里,哗哗的水声,也冲不掉我心里的憋闷。
不懂事?她都二十四岁,工作两年了,还叫不懂事?
这分明是眼瞎心盲,把别人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月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
旁边老陈的鼾声均匀而平稳,他倒是睡得香。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芳芳那张写满“理所当然”的脸。
八年啊。
人生有几个八年?
我从四十出头,到了如今奔五的年纪,眼角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这八年里,我给她洗过多少件衣服,做过多少顿饭,操过多少心,我自己都数不清了。
她高考前压力大,整夜失眠,是我陪着她聊天,给她煮安神的牛奶。
她大学里跟同学闹矛盾,哭着打电话回来,是我请了半天假,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去学校安慰她。
她毕业找工作,简历是我帮着改的,面试的西装是我掏钱买的,第一份工作的门路还是托老陈的战友给搭的线。
这些,她都忘了吗?
还是说,在她心里,这些付出,都轻飘飘的,不值一提?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
我猛地坐起身,把老陈推醒了。
“哎哟,干嘛啊你,吓我一跳。”老陈揉着惺忪的睡眼。
“我睡不着。”我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发颤,“老陈,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做错了?”
“我就不该心软,让她在我们家住这么久。人心不足蛇吞象,我算是看明白了。”
老陈叹了口气,坐起来,给我递了杯水。
“行了,别想了。明天我跟她说说,让她给你道个歉。”
道歉?
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我心里冷笑一声。
这件事,不是一句“不懂事”,一个道歉就能过去的。
她已经把算盘打到了我儿子的婚房上,这是动了我的底线。
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也有私心。
我辛辛苦苦一辈子攒下的钱,是给我儿子娶媳妇用的,不是给她当嫁妆的。
“老陈,这事你别管了。”我喝了口水,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我自己来解决。”
我是干嘛的?
我退休前,在单位做了三十年的会计。
跟数字打了一辈子交道,最讲究的就是一笔一划,清清楚楚。
既然她觉得我们厚此薄彼,觉得我们亏待了她。
那好。
我就跟她算一笔账。
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账。
第二天是周日,我起了个大早。
没去菜市场,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里有个旧柜子,里面锁着我这些年的“宝贝”。
——一摞摞分门别类、保存完好的家庭账本和票据。
从芳芳来的那一年开始,每一笔大额开销,我都记了账。
不是为了防着谁,纯粹是职业习惯。
我把那些泛黄的本子和票据全都搬了出来,摊在书桌上,灰尘在晨光中飞舞。
我戴上老花镜,拿起计算器,开始一笔一笔地算。
老陈端着早饭进来,看我这架势,吓了一跳。
“林惠,你这是要干嘛?不至于,真不至于。”
我头也没抬,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飞快。
“怎么不至于?她不是觉得委屈吗?她不是觉得我们家欠她的吗?”
“我今天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谁欠谁的!”
老陈还想劝,被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去把芳芳叫起来,吃早饭。”
芳芳磨磨蹭蹭地从房间出来,眼泡还是肿的,估计昨晚也想了一宿。
她看见我,撇了撇嘴,没作声,坐到餐桌前,闷头喝粥。
我也不理她。
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把八年的账目,分门别类地整理了出来。
住宿费。
伙食费。
水电燃气费。
学杂费。
补课费。
零花钱。
衣服鞋帽。
医疗开销。
……
每一项,我都列得清清楚楚,后面附上日期和具体金额。
有些没有票据的,比如伙食费,我就按照当年本市最低生活标准的三倍来计算,绝对公道。
我甚至把这些年因为她,我们家多付出的时间成本,都折算成了市场价。
比如,我为她请假去学校,扣掉的工资。
我为她深更半夜跑医院,打车的费用。
我为她辅导功课,如果请个家教,需要多少钱。
整理完最后一笔,我按下了计算器上的“=”键。
看着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连我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我把所有条目,用A4纸重新誊写了一遍,打印了出来。
整整十二页。
标题,我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
《关于侄女方芳八年(2015-2023)在姨妈家生活开销明细》。
中午,我没做饭,点了外卖。
三份黄焖鸡米饭。
芳芳看到外卖,愣了一下,“小姨,今天不做饭啊?”
“嗯,今天有点累。”我淡淡地说。
吃完饭,我把老陈和儿子都叫到客厅,让他们在沙发上坐好。
然后,我把那份打印好的“开销明细”放在了茶几上。
芳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芳芳,你过来。”我指了指我对面的单人沙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芳芳,昨天你说,我们家厚此薄薄,只给表哥买房,没给你准备嫁妆,你觉得很委屈。”
芳芳低下头,抠着手指,没说话。
“你觉得,你在这个家八年,我们亏待了你。”
“所以,今天,小姨就跟你算一笔账。”
我把那沓A4纸,推到她面前。
“你看看吧。”
芳芳拿起第一页,只看了一眼标题,脸色就变了。
“小姨,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没什么意思,就是把事实摆出来,让你看个明白。”
我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不是觉得我们家欠你吗?你看看,这上面,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芳芳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她飞快地翻着手里的纸。
她的脸色,从最开始的错愕,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片煞白。
她翻页的手,都在抖。
我能理解。
换做是谁,看到这样一份详尽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账单,都会破防。
上面记录的,不仅仅是金钱。
更是我八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心血。
“2015年9月,转学费、择校费,共计三万五千元。”
“2016年暑假,英语、数学补习班,费用一万二。”
“2017年,高考前营养品、心理辅导,花费约六千元。”
“2018年,购买苹果手机一部,六千八百八十八元。”
“2019年,大学四年学费、住宿费,由我方垫付,共计四万八千元。”
“2020年,报名驾校,费用五千二百元。”
“2021年,毕业旅行,赞助八千元。”
……
我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念道:“伙食费,按每月一千五百元计算,八年,共计十四万四千元。”
“水电燃气、物业网费,按家庭人均分摊,八年,共计三万二千元。”
“这还不算你平时穿的衣服,用的化妆品,偶尔生病去医院的开销。”
“所有项目合计,不算利息,不算我这八年付出的精力和时间成本。”
我顿了顿,拿起计算器,把那个最终的数字,清清楚楚地展示在她面前。
“总计,四十八万六千七百元。”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老陈和陈阳,都震惊地看着那个数字,说不出话来。
他们知道我为芳芳花了不少钱,但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芳芳的嘴唇哆嗦着,那沓A4纸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不……不可能……”
“怎么会这么多……”
“我……我不知道……”
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芳芳,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算这笔账。”
“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我觉得,一家人,谈钱伤感情。”
“可是,你的话,伤了我的心。”
“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钱,给我儿子买房,天经地义。你却觉得,我应该分你一份当嫁妆。”
“你的逻辑,我实在是想不通。”
“难道就因为你姓方,我儿子姓陈,我就该对你比对他还好吗?”
“难道就因为你妈一句轻飘飘的‘拜托’,我就该把自己的家底掏空,去填补她作为母亲的失职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地敲在芳芳的心上。
她哭了。
不是昨天那种装出来的委屈的哭,而是真的,崩溃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地板上。
“小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就是一时糊涂……我鬼迷心窍了……”
“我看到表哥要买房了,我……我羡慕,我嫉妒……”
“我没想过……我真的没想过花了您这么多钱……”
我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老陈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
“芳芳,你小姨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被你气糊涂了。”
我没说话。
这次,我不是豆腐心。
我的心,已经被伤得像块石头了。
“芳芳,”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账,已经算清楚了。”
“这四十八万,我不要你还。”
“毕竟,养你八年,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但是,嫁妆,一分也没有。”
“还有,这个家,你不能再白住了。”
芳芳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小姨……”
“你已经工作两年了,是个成年人了,应该学会独立了。”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找房子搬出去。”
“房租押金,我可以先借给你。当然,这笔钱,是要还的。”
我的话说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芳芳的哭声也停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样。
老陈想开口说情,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儿子陈阳,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但他默默地走到我身边,扶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很稳,很有力。
我知道,他支持我。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我做了一个母亲,一个长辈,该做的一切。
现在,是时候让她去走自己该走的路了。
有些成长,必须用疼痛来换。
亲情不是无条件的索取,更不是理直气壮的绑架。
那天之后,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
芳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
吃饭的时候,也是扒拉两口就回屋,跟我们几乎零交流。
我和老陈,也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我知道,老陈心里还是觉得我做得太绝了。
“林惠,非要这样吗?孩子都知道错了。”一天晚上,他忍不住开了口。
我正在阳台收衣服,晚风吹得衣服猎猎作响。
“老陈,这不是知错不知错的问题。”
“这是一个边界问题。”
“我们帮她,是情分,不是本分。她不能把情分当成理所当然的权利。”
“如果这次我不把话说清楚,下次呢?等阳阳结婚,她是不是还要闹着要一份彩礼?”
“等我们老了,她是不是觉得分我们的遗产也是应该的?”
老陈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是个老好人,总觉得家和万事兴,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僵。
但他不明白,有些“和”,是虚假的,是建立在一方无限度的退让和牺牲之上的。
这样的“和”,迟早会崩塌。
一周后,我姐,林兰,的电话打来了。
我一看号码,就知道是兴师问罪来了。
果然,电话一接通,她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林惠!你什么意思啊你?!”
“你要把芳芳赶出去?你还是不是她亲小姨啊?!”
“我把女儿交给你,是信得过你!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她吼完,才平静地开口。
“姐,芳芳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哭!要不是我打电话问她,你是不是还准备瞒着我?”
“你可真行啊林惠,长本事了!为了点钱,连亲外甥女都不要了!”
我被她这种颠倒黑白的逻辑气得直想笑。
“姐,你先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不就是你儿子要买房,你嫌芳芳在家碍事,占了你的钱吗?”
“林惠我告诉你,芳芳在你家住了八年,帮你干了多少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干活?”我冷笑一声,“她在家八年,你见她洗过一次碗,拖过一次地吗?”
“她的房间,到现在还是我每周进去打扫。她的衣服,换下来就堆在盆里等我洗。”
“姐,你一年到头,除了打几个电话,给过她一分钱生活费吗?你给她买过一件衣服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把女儿扔给我,一扔就是八年。你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吗?”
“现在你倒好,跑来质问我为什么没良心?”
“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你女儿,听我说要给陈阳买房,开口跟我要嫁妆!”
“她觉得我给她准备嫁妆,是天经地义的!”
“姐,你评评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林兰彻底没声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弱弱地开口:“她……她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开个玩笑……”
“她二十四了,不是四岁。她是不是开玩笑,我心里清楚,你心里也清楚。”
“姐,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把芳芳在我家八年的开销账单发给你,你自己看。”
“看完你再告诉我,到底是谁没良心。”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我把那份十二页的PDF文件,通过微信,发给了她。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浑身都虚脱了。
跟这些拎不清的人沟通,真的比做一整天家务还累。
那天下午,我姐没再打电话过来。
估计是被那份账单给震住了。
傍晚,芳芳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眼睛红红的,走到我面前,把她的银行卡递给我。
“小姨,这是我工作两年攒下的钱,一共三万六千块。”
“我知道,这跟您为我花的钱比,差远了。”
“但是……这是我全部的积蓄了。”
“剩下的钱,我会努力工作,每个月还您一部分。”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没有接。
“我说了,钱不用你还。”
“小姨……”
“你如果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就争点气,好好生活,活出个人样来。”
“别再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总想着依赖别人。”
芳芳咬着嘴唇,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心软。
有些路,必须她自己走。
有些坎,必须她自己迈。
一个月后,芳芳搬走了。
她在一个离公司不远的旧小区,租了个单间。
搬家的那天,我和老陈,还有陈阳都去帮忙了。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几个打包的纸箱。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在那个简陋的房间里忙碌,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舍。
毕竟是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
临走时,我塞给她一个信封。
“这里面是五千块钱,算我借你的,安顿下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
芳芳没要,把信封推了回来。
“小姨,谢谢您。钱我不能要。我想靠自己。”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好,小姨支持你。”
芳芳走后,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老陈还有点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总念叨:“也不知道芳芳一个人在外面,吃得好不好。”
我白了他一眼:“她都多大的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嘴上这么说,但第二天,我还是没忍住,打包了一份她爱吃的红烧肉,让陈阳给她送了过去。
陈阳回来后,跟我说:“妈,芳芳挺好的。房间虽然小,但收拾得挺干净。她还说,等发了工资,请我们吃饭呢。”
我听了,心里宽慰了不少。
也许,我的决定是对的。
让她离开这个舒适圈,去经历一些风雨,对她的成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之后的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我们开始忙着给陈阳看房子。
跑了几个楼盘,对比了地段、户型和价格,最后定下了一个离我们家不远的小区。
交首付那天,我跟老陈都去了。
刷卡签字的时候,我的手都是抖的。
一辈子的积蓄,就这么变成了一纸合同。
但看着儿子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我觉得,一切都值了。
房子定下来后,就该准备装修和婚礼了。
我和亲家见了几次面,商定了婚礼的细节。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期间,芳芳来过我们家几次。
每次都提着水果或者牛奶。
她人瘦了些,但看起来精神了不少,说话做事,也比以前沉稳了。
她会主动进厨房帮我择菜,饭后抢着洗碗。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慢慢地修复。
虽然回不到从前那种毫无芥蒂的亲密,但至少,不再是剑拔弩张。
她开始叫我“林姨”,而不是“小姨”。
一字之差,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我知道,我们心里,都还有个疙瘩。
陈阳的婚礼定在国庆节。
婚礼前一个月,我姐林兰,从老家来了。
她一下火车,就直奔我家。
一进门,就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桌子上。
“林惠,这里是十万块钱。”
我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管我怎么凑的。这钱,是还你的。我知道不够,剩下的,我慢慢还。”
林兰的头发白了不少,人也憔悴了,像是老了十岁。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姐,我没说要你还钱。”
“我知道你没说。但我们不能占你这个便宜。”
林兰坐在沙发上,搓着手,一脸的局促和愧疚。
“林惠,对不起。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芳芳。”
“我不是个好妈妈,也不是个好姐姐。”
“我总觉得,把你当妹妹,把芳芳交给你,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当个甩手掌柜。”
“我没想到,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还把孩子给惯坏了。”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心里也堵得慌。
“姐,都过去了。”
“过不去。”林兰摇着头,“我看了你发的那个账单,一晚上没睡着。我才知道,你为芳芳付出了多少。”
“我这个当妈的,真是混蛋。”
“芳芳搬出去后,给我打了个电话,哭着跟我说她错了。她说,她以前活得太糊涂了,不知道天高地厚,把你的付出当成应该的。”
“她说,她现在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每天挤地铁,吃外卖,月底交完房租,工资就所剩无几。”
“她说,她现在特别想念你做的红烧肉。”
听到这里,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姐妹俩聊了很久。
聊起了小时候,聊起了父母,聊起了这些年的不容易。
我们之间的隔阂,似乎在这次坦诚的交谈中,慢慢消融了。
第二天,我把那十万块钱,退给了我姐。
“姐,这钱我不能要。你要是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把这钱给芳芳存着,等她以后结婚,给她当嫁妆。”
我姐愣愣地看着我,眼泪又流了下来。
“林惠,你……”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亲姐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以后,好好对芳芳。她需要的是一个妈,不只是一个给她钱的小姨。”
我姐握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陈阳的婚礼,办得很热闹。
芳芳也来了,她当了伴娘。
穿着淡紫色的伴娘裙,化了淡妆,看起来很漂亮。
婚礼仪式上,看着儿子和儿媳交换戒指,我这个当妈的,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是幸福的泪,也是感慨的泪。
敬酒的时候,芳芳端着酒杯,和她妈妈一起,走到了我们这一桌。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林姨,姨夫,祝表哥新婚快乐,也谢谢你们。”
她把“林姨”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
“该叫小姨了。”
芳芳愣住了,随即,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姨!”
她清脆地喊了一声。
我点点头,和她碰了下杯,一饮而尽。
那杯酒,有点甜,也有点辣。
就像我们的人生。
婚礼结束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芳芳还是一个人在外面住,但她每个周末都会回家来吃饭。
她会带上自己做的点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我们都吃得很开心。
她和我姐的关系,也亲近了很多。
她们开始每天视频通话,分享彼此的生活。
我姐也变了,不再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她会给芳芳寄老家的特产,会提醒她天冷加衣。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那份迟到了多年的母爱,终于开始慢慢发酵。
年底的时候,芳芳升职了,薪水也涨了不少。
她用第一个月的加薪,给我们老两口,还有陈阳夫妻俩,都买了礼物。
给我的是一条羊绒围巾,很暖和。
那天,我们一家人,包括芳芳,一起吃了一顿火锅。
热气腾腾的雾气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看着芳芳,她正在给陈阳夹他最爱吃的毛肚,两个人有说有笑,像小时候一样。
我忽然觉得,那份打印了十二页的账单,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它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了我们之间包裹着亲情脓疮,虽然过程很痛,但却让关系得以重生。
它让芳芳一夜长大,让她明白了感恩和独立。
它让我姐幡然醒悟,让她懂得了责任和担当。
它也让我自己,学会了设立边界,保护自己和家人。
家,是一个讲爱的地方,但爱,不能没有原则。
没有边界的爱,只会滋生出无尽的索取和怨恨。
真正的亲情,是相互扶持,是彼此尊重,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但我也希望,你能凭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
就像一棵树,根系要扎在自己的土壤里,才能长得枝繁叶茂,而不是永远依附于另一棵大树,吸取它的养分。
饭后,芳芳主动收拾碗筷。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一片安宁。
老陈递给我一个削好的苹果,笑着说:“你看,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我点点头。
是啊,真好。
窗外,夜色渐浓,万家灯火。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经历了一场风波,但雨过天晴后,会变得更加坚固,也更加温暖。
因为我们都懂得了,一个家最好的风水,是拎得清。
一个家,是爱与责任的共同体,而不是单向付出的扶贫办。
来源:彩虹说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