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病我带她去北京,在舅舅家借宿一晚,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8 22:05 1

摘要:那扇门,对我来说,曾经是通往京城唯一的温情和依靠。可就是那一晚,它让我和母亲看到了亲情在现实面前,是怎样一点点凉下去,最后结成了一层剔透的、硌得人心疼的冰。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宁肯在北京西站的候车大厅里坐上一宿,也绝不会再踏进舅舅家的门。

那扇门,对我来说,曾经是通往京城唯一的温情和依靠。可就是那一晚,它让我和母亲看到了亲情在现实面前,是怎样一点点凉下去,最后结成了一层剔透的、硌得人心疼的冰。

这事儿过去好几年了,可每当夜深人静,我闭上眼,还能清晰地看见我妈坐在舅舅家那个小马扎上,局促不安地搓着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希望,又藏着三分卑微。

那份卑微,像一根针,时至今日,还扎在我的心口上。

第1章 一通电话,一份希望

我叫李建华,是个木匠。说好听点,是做仿古家具修复的。在我们那个小县城,这手艺还算吃得开,饿不着,也发不了大财,守着个小铺子,守着老婆孩子,日子过得就像我手里打磨的那些老榆木,平淡,但实在。

我妈的病,是开春的时候查出来的。县医院的大夫拿着片子,眉头拧成个疙瘩,话说得含含糊糊,只说情况不太好,建议我们去大地方看看,最好是北京。

“北京”,这两个字像一块大石头,一下子砸进了我们这个普通工薪家庭的池塘里,激起的不是涟漪,是巨浪。

老婆晓丽是个实在人,当晚就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银行卡都翻了出来,一张张铺在床上,像摆弄一堆不值钱的纸牌。她一边算,一边叹气:“建华,去北京,挂号、检查、住院……哪样不得花钱?咱们这点家底,怕是……”

我懂她的意思。钱,是横在我们面前的第一座大山。

我蹲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里,我仿佛看到了我妈那张日渐消瘦的脸。她一辈子没享过福,年轻时跟着我爸吃苦,中年丧夫,又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如今,我刚能让她过几天安生日子,病魔却找上了门。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有点哑,“砸锅卖铁,也得给我妈看病。”

晓丽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些存折又收了起来。

第二天,我给几个老主顾打了电话,把手头几个还没开工的活儿都给推了,又预支了些订金。东拼西凑,总算凑了三万块钱,揣在怀里,沉甸甸的,是希望,也是压力。

出发前一晚,我妈把我叫到她房里,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用手帕包得方方正正的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千块钱,有新有旧,叠得整整齐齐。

“华子,这是妈攒的体己钱,你拿着。”她把钱往我手里塞,“我知道你难,别硬撑着。”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把钱推回去:“妈,我有。您这钱,留着自己买点好吃的。”

“你这孩子……”她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去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住哪儿啊?那地方,住一晚上得不少钱吧?”

我妈的话,提醒了我。是啊,住宿是个大问题。医院附近的旅馆,贵得吓人。我和我妈,两个小县城出来的人,在北京那个大染缸里,像两片无根的浮萍。

就在这时,我脑子里猛地蹦出一个人——我舅舅,王建国。

我舅是我妈唯一的亲弟弟,二十多年前就去了北京闯荡,据说混得不错,在三环边上买了房,开了家不大不小的装修公司。早些年,我们两家还时常走动,后来各自成家,生活越来越忙,联系就渐渐少了,只在过年时打个电话,说几句拜年的客套话。

我犹豫了。说实话,这些年舅舅一家对我们,总有点城里人看乡下亲戚的疏离感。但眼下,除了他,我在北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投靠的人。为了我妈,这张脸,我得豁出去。

我拿着手机,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舅舅略带沙哑的声音:“喂,谁啊?”

“舅,是我,建华。”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建华?”舅舅那边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哦哦,想起来了,你小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把母亲生病、要去北京看医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借宿的事。

没想到,舅舅听完,语气立刻热络起来:“哎呀,大姐病了?怎么不早说!来北京好啊,北京的医疗条件是全国最好的。你定好哪天来了吗?来了就住舅舅家,别出去住旅馆,那多花钱!你舅妈前两天还念叨你们呢。”

舅舅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我连声道谢,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挂了电话,我赶紧跑回屋告诉我妈。我妈听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念叨着:“还是亲的,你舅心里还是有我们。”

那一刻,我和我妈都觉得,北京虽然遥远,但因为有亲人在,那座冰冷的城市,似乎也变得温暖起来。

我们满怀希望地收拾了行李,带上了家乡的土特产,踏上了北上的火车。火车开动时,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到了北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趟满载希望的旅程,会以那样一种方式,在我心里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第2章 一路向北的尘与土

去北京的火车是绿皮车,慢,但是便宜。

我和我妈买的是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混杂着方便面、汗味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我妈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刚上车时还有点新奇,扒着窗户一个劲儿地往外看。

“华子,你看,那山长得跟咱家后山不一样。”

“华子,这火车咋跑这么快?”

我耐心地一一回答她,给她递水,削苹果。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我心里既酸楚又欣慰。酸的是她一辈子操劳,连坐火车的机会都少有;欣慰的是,至少现在,她暂时忘记了病痛的折磨。

火车咣当咣当地走了一天一夜。到了后半夜,我妈熬不住,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她的呼吸很轻,花白的头发蹭着我的脸颊,有些扎人。我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凭半边身子被压得发麻。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色,心里盘算着到了北京之后的事。先去医院挂号,找专家,做检查。舅舅家在三环,离我们要去的医院有多远?坐公交还是地铁?我妈的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

这些琐碎的念头,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缠绕着。

天蒙蒙亮的时候,火车上的广播响了:“旅客们请注意,前方到站,北京西站……”

车厢里立刻骚动起来,人们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我轻轻拍醒我妈:“妈,到了。”

我妈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看着窗外。高楼大厦像一根根巨大的石笋,从平地上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直插云霄。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城市。

“这就是北京啊……”她喃喃自语,眼神里有惊叹,也有一丝胆怯。

下了火车,一股巨大的人潮裹挟着我们往前走。我一只手拎着两个大包,里面是我妈的换洗衣物和我们从老家带来的小米、红枣,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我妈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把她给弄丢了。

北京西站大得像个迷宫。我按照舅舅在电话里说的,找到了出站口。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穿着夹克衫的中年男人在人群里张望。是舅舅,他比我记忆里老了些,也胖了些,头发稀疏,露出了光亮的头顶。

“舅!”我大声喊了一句。

舅舅看见了我们,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走了过来。他接过我手里的一个包,拍了拍我的肩膀:“建华,可算来了。大姐,路上累了吧?”

“不累,不累。”我妈拘谨地笑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走,车在那边。”舅舅领着我们穿过广场,来到停车场。

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停在那里,擦得锃亮。舅舅打开后备箱,我把行李放进去。那个装着土特产的布袋子,沾了些火车上的灰尘,放进干净的后备箱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我下意识地拍了拍袋子上的土。

舅舅看见了,笑了笑,说:“没事儿,都是自家人,别那么见外。”

上了车,舅妈坐在副驾驶上。她化着淡妆,穿着一身得体的套装,看见我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舅妈好。”我赶紧说。

我妈也跟着小声叫了句:“弟妹。”

舅妈“嗯”了一声,从后视镜里打量了我们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对舅舅说:“建国,你跟他们说了吗?家里小,就一间次卧,委屈他们挤一挤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车里很安静,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不委屈,不委屈,能有个地方落脚就太感谢了。我们就是来给妈看病的,住不了几天。”

舅舅打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打圆场:“你舅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到了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车子汇入北京的车流,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看着身旁的我妈,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不再像在火车上那样对什么都好奇了。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我们满怀希望奔赴的城市,这个我们以为可以依靠的家,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

第3章 那扇门,半开半掩

舅舅家在一個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区,楼是板楼,刷着干净的米黄色墙漆。

电梯升到五楼,停下。舅舅掏出钥匙开门,嘴里还念叨着:“家里乱,别嫌弃啊。”

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玄关不大,地上铺着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舅妈递过来两双拖鞋,一双男士的,一双女士的,都是客用的,那种薄薄的无纺布材质。

“换上鞋吧,外面脏。”舅妈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我和我妈小心翼翼地换上拖鞋。我妈的脚有些浮肿,穿进去有点费劲。我蹲下身子帮她,她小声说:“这鞋,跟住旅馆的一样。”

我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房子是两室一厅,装修得很精致,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十字绣,沙发是真皮的,茶几上摆着一套漂亮的玻璃茶具。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从卧室里走出来,戴着耳机,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手机。他就是我表弟,王涛。

“小涛,叫人啊。”舅舅提醒他。

王涛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我们一眼,含糊不清地喊了声:“大姨,哥。”然后就又低下头,径直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拧开就喝,全程没再看我们第二眼。

气氛有点尴尬。

舅舅指着沙发说:“大姐,建华,快坐,别站着。”

我和我妈局促地在沙发边上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身体绷得紧紧的。真皮沙发凉凉的,滑滑的,坐着远没有家里的布沙发踏实。

舅妈给我们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舅舅坐在我们对面,开始问我妈的病情。他问得很仔细,从县医院的诊断,到我们这次来北京打算找哪个医院、哪个专家。他说得头头是道,什么协和的、301的,哪个科室的哪个大夫是权威,比我这个病人家属还清楚。

我心里对他又生出几分感激。我觉得,或许是我想多了,舅舅还是关心我们的。

聊了一会儿,舅舅话锋一转,说:“建华啊,在北京看病,可不是件容易事。挂号就得排大队,有时候还得找号贩子,一个专家号炒到几千块是常事。住院床位也紧张,没关系根本排不上。”

我点点头:“我知道,舅。我们有心理准备。”

“光有心理准备不行啊。”舅舅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你们带来的钱,够吗?这地方,花钱如流水。”

我老实回答:“带了三万,先做检查,后面的再想办法。”

舅舅“啧”了一声,摇了摇头:“三万?三万在北京的医院里,连个响儿都听不见。我跟你说,建华,不是舅舅说话难听,你们这趟来得有点……有点草率了。”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那……那怎么办?”我妈在一旁听着,急得声音都变了。

舅舅看着我们,沉吟了半晌,说:“这样吧,我呢,也认识几个朋友,在医院里有点路子。回头我帮你问问。不过,这人情往来的,你们也知道,现在办事都得花钱打点。另外,住院费、手术费,那都是大头。我手头也不宽裕,公司最近接了个项目,钱都压进去了。我先给你拿两万块钱,你先用着,就当舅舅支持你了。”

他说着,站起身,似乎要去拿钱。

我连忙拦住他:“舅,不用!我们不能要您的钱。您能让我们在这儿住一晚,我们已经很感激了。”

我不是客气。舅舅的话,听起来是在为我们着想,可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却让我浑身不自在。他像一个局外人,冷静地分析着我们的困境,然后给出一个他认为最“划算”的解决方案——钱。仿佛我们之间的亲情,也可以用这两万块钱来衡量。

更让我难受的是,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别怕,有舅舅在”,没有一句“大姐你安心看病,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只是在告诉我们,这件事有多难,需要花多少钱。

这时,舅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正好听到我们的对话。她把菜往桌上一放,盘子和桌子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建国,你就是心太软。”她擦着手,看着我们,皮笑肉不笑地说,“不是我说,大姐,你们来之前也该打听打听。北京是什么地方?在这儿看病,没个几十万,连门都进不去。我们家也不是印钞票的,小涛马上要出国留学,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插进我的心里。

我妈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胸口一股火往上撞。但我看着我妈那副样子,又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我不能在这里发作,我妈受不起这个刺激。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舅妈说:“舅妈,我们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就是借住一晚,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去医院附近找个小旅馆。”

那扇为我们打开的门,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了一条窄窄的缝。门里是他们精致、安稳、计算得清清楚楚的生活;门外,是我和母亲无处安放的窘迫和慌张。

第4章 一桌饭,两家人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

四菜一汤,有鱼有肉,看起来很丰盛。舅妈把碗筷摆好,招呼我们吃饭。

饭桌上,气氛很沉闷。

舅舅大概也觉得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想缓和一下气氛,便主动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说:“建华,尝尝你舅妈的手艺,比饭店的还地道。”

我说了声“谢谢”,把肉夹到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像是嚼一块蜡。

我妈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低头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舅妈则不停地给表弟王涛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瘦的。下个月就要考雅思了,得补补脑子。”

王涛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

舅舅清了清嗓子,开始聊起他的生意经。他说起最近和哪个老板吃饭,谈成了多大的单子;说起北京的房价又涨了多少,他庆幸自己当年有远见,早早买了房。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成功人士的自得。我默默地听着,感觉我们和他们,仿佛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一单生意能挣几千块钱就够我高兴好几天;而在他的世界里,几十万、上百万的流水,只是一个轻松的谈资。

“建华啊,你那个木匠活儿,现在还干着呢?”舅舅突然把话题转向我。

“嗯,干着呢。”

“一年能挣多少啊?”他随口问道,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犹豫了一下,说:“看年景,好的时候,能有十来万吧。”

“十来万?”舅妈在一旁插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十来万在北京,也就够交个首付的零头。建华,不是我说你,你还年轻,手艺也不错,总在小县城待着,能有什么出息?要不,来北京给你舅舅帮忙吧,在工地上当个工头,一个月怎么也比你现在挣得多。”

我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我热爱我的手艺。每一块木头,在我手里都能重获新生。那种成就感,不是用钱能衡量的。可在他们眼里,这门我引以为傲的手艺,不过是“没什么出息”的木匠活。

我抬起头,看着舅妈,一字一句地说:“舅妈,我觉得现在挺好的。钱够花就行,日子过得踏实。”

舅妈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舅舅出来打圆场:“人各有志,挺好,挺好。”

这顿饭,就在这样尴尬而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着。桌上的菜很丰盛,但我吃在嘴里,却感觉比黄连还苦。

我偷偷看了一眼我妈,她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碗里去。我看到有几根银丝,从她的耳边垂落下来,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后悔了。我后悔带她来这里,让她承受这份本不该她承受的冷漠和轻视。在她心里,弟弟的家,应该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而不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的地方。

吃完饭,舅妈很快就把桌子收拾了。她把我们用过的碗筷,单独放在水槽的一边,然后用洗洁精和热水,仔仔细细地冲洗了两遍。那个动作,就像是在处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和我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喧闹的综艺节目,感觉自己像是两个闯入别人家的外人,坐立难安。

舅舅陪我们看了一会儿,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舅妈则在厨房和卫生间之间来回忙碌,拖地,擦桌子,最后还往空气里喷了些柠檬味的清新剂。

表弟王涛吃完饭就回了自己房间,门一关,再也没出来过。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我妈,还有电视里传来的、与我们毫不相干的笑声。

我们就像两个透明人,被这个家,被这个城市,彻底地无视了。

第5章 长夜里的那根刺

晚上九点多,舅妈从卫生间里出来,对我们说:“卫生间在那边,你们要洗漱就早点吧。热水器是燃气的,用完记得关。”

她的语气依然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平淡。

我扶着我妈,先让她去洗。卫生间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毛巾、牙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我妈拿出我们自己带来的毛巾和牙刷,小心翼翼地用着,生怕把人家的东西弄脏了。

等我妈洗完,我进去。刚关上门,就听到外面传来舅妈和表弟的对话声。

“妈,他们什么时候走啊?”是王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明天就走。”舅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隔着一层门板,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你忍一忍。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我才不让他们住进来。乡下来的,一身的土腥味,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病。”

“就是,烦死了。我那屋都能闻到一股怪味。”

“行了,别说了,小声点。”舅妈打断了他,“我一会儿把他们用过的东西都拿去消毒。对了,你那床被子,明天也拿出去晒晒。”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

我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土腥味?传染病?消毒?

这些词,像一把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扎进我的心里。

我一直以为,我和他们之间的隔阂,是金钱,是地位,是城乡之间的差异。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在他们心里,我们不仅是穷亲戚,更是“不干净”的、需要“消毒”的异类。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我想冲出去,和他们大吵一架。我想告诉他们,我们是穷,但我们不脏!我妈得的是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瘟疫!

可是,我不能。

我妈还在外面,她已经够难受了,我不能再让她受到惊吓。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冰冷的水刺激着我的皮肤,却浇不灭我心中的怒火。

洗漱完,我走出卫生间。舅妈已经不见了,客厅的灯也关了,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

我妈已经在我舅妈给我们安排的房间里等着我了。那是一间很小的储藏室改造的房间,大概只有五六平米,放了一张单人床,床边还有一个小马扎。房间里堆着一些杂物,散发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

“华子,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医院呢。”我妈见我进来,小声说。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带着疲惫,眼神里却还有一丝对明天的期盼。她还不知道,在她满心依靠的亲弟弟家里,我们被当成了需要“消毒”的瘟神。

我怎么忍心告诉她真相?

“妈,您睡床,我坐着眯一会儿就行。”我说。

“那怎么行?你明天还要跑一天呢。”我妈坚持要我睡床。

我们推让了半天,最后我拗不过她,只好在床上躺下,让她坐在那个小马扎上靠着我。

房间很小,我甚至能听到我妈因为劳累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舅妈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了我的心里。这根刺,扎得我辗转反侧,扎得我尊严扫地。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一分钟都不能再多待。

这个地方,不是家。

哪怕是去睡车站,也比待在这里,被人当成垃圾一样嫌弃要好。

这一夜,格外漫长。我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感觉自己像一条搁浅的鱼,在这个冰冷坚硬的城市里,拼命地呼吸,却只吸进了一肺的屈辱和悲凉。

第6章 凌晨的告别

天还没亮,我就醒了。

其实,我根本就没睡着。

我轻轻地从床上坐起来,生怕惊醒了靠在床边打盹的母亲。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我看着她苍老的睡颜,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漆黑,静得能听到冰箱运转的嗡嗡声。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外面是城市的凌晨,灰蒙蒙的,远处的高楼亮着零星的灯火,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一分一秒都不想。

我回到房间,开始收拾我们的行李。动作很轻,但我妈还是被惊醒了。

“华子,你干啥呢?天还没亮呢。”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妈,我们走。”我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定。

“走?去哪儿啊?”我妈愣住了。

“去医院附近找个住的地方。这里离医院太远了,不方便。”我找了个借口,我不能告诉她昨晚我听到的话,那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我妈是个敏感的人,她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说:“行,妈听你的。”

她默默地开始帮我一起收拾东西,把我们带来的毛巾、牙刷、换洗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回那个破旧的旅行包里。

我们收拾得很仔细,把那间小储藏室恢复了原样,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连地上掉的一根头发都捡了起来。我们不想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仿佛这样,就能抹去昨晚那份不堪的记忆。

五点半,我们收拾好了一切。

我写了一张字条,压在客厅的茶几上。上面写着:

“舅舅,舅妈:

谢谢你们的招待。我们去医院附近找了个住处,方便看病,就不麻烦你们了。你们给的两万块钱我们不能要,放在桌上了。

建华”

我从我们带来的三万块钱里,抽出两万,整整齐齐地放在字条旁边。这两万块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疼。这是舅舅用来打发我们的“人情”,我必须还给他。我们李家的人,再穷,也不能没有骨气。

做完这一切,我拎起行李,扶着我妈,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我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我们只待了不到十个小时的“家”。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难过,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我轻轻地拉开门,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像两个小偷一样,溜出了这扇门。

走进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地往下跳,我心里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走出单元门,一股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天色依然是灰蒙蒙的,小区的路灯还亮着,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妈裹紧了身上的旧外套,问我:“华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妈,我们先去西站,把行李存了,然后去医院挂号。挂完号,就在医院附近找个小旅馆住下。”我的脑子异常清晰,一夜之间,我仿佛被迫长大了许多。

我不能再指望任何人,我只能靠自己。

我妈“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我走。

我们走到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区,那栋米黄色的楼,在晨曦中显得冰冷而陌生。

我收回目光,在心里对自己说:李建华,记住今天。记住这份冷,这份屈辱。从今往后,你要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为你母亲撑起一片天,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车子开动了,把那个小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舅舅一家的那点微薄的亲情,也彻底被甩在了身后,再也回不去了。

第7章 屋檐下的尊严

北京的清晨,冷得像铁。

我和我妈在医院门口下了车,挂号大厅里已经排起了长龙。我们排在队伍的末尾,像两条迷失在钢铁森林里的小鱼。

挂号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难。我们想挂的那个专家号,窗口的护士说早就没了,连下个星期的都预约满了。

我妈一听就急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安慰她说:“妈,没事,咱们先挂个普通号,让大夫看看情况,开些检查单子,等结果出来了再想办法找专家。”

我们折腾了一上午,总算挂上了一个普通内科的号。医生简单问了问情况,就开了一大堆检查单,抽血、CT、B超……光是检查费,就花掉了三千多。

拿着一沓缴费单和检查单,我和我妈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都有些茫然。

“华子,这得花多少钱啊……”我妈看着那些单子,心疼得直哆嗦。

“妈,钱的事您别管,只要能把病看好,花多少都值。”我把单子收好,强打起精神,“走,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安顿好了再说。”

医院附近有很多小旅D馆、招待所,我们一家家地问。那些装修好一点的,一天都要三四百,我们舍不得。最后,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我们找到了一家家庭旅馆。

旅馆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北京大妈,很热情。房子是老式的筒子楼,我们住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连个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洗漱得上公共厕所。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套都散发着肥皂的清香。

最重要的是,便宜,一天只要八十块钱。

“大妈,就这儿了。”我当即拍板,交了一个星期的房钱。

老板娘看我们是从外地来看病的,很同情,还特意给我们多拿了一床被子,说:“晚上冷,别冻着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大妈说,别客气。”

我和我妈安顿下来,虽然房间简陋,但我们的心,却是踏实的。

在这里,我们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小心翼翼。关上门,这个小小的空间,就是我们在北京的家。

下午,我扶着我妈,一项一项地去做检查。医院里人山人海,我们楼上楼下地跑,排队、缴费、再排队。我妈的身体弱,跑了半天就累得不行,脸色发白,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让她在长椅上坐着休息,我一个人去排队。

等所有的检查都做完,天已经黑了。

我搀着我妈,慢慢地往旅馆走。路过一家小饭馆,我要了一碗面,一碗馄饨。热气腾腾的面条和馄饨下肚,我们冻了一天的身子,总算暖和了过来。

我妈吃得很慢,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我,说:“华子,苦了你了。”

我笑了笑:“妈,您说啥呢。只要您好好的,我吃什么苦都乐意。”

回到旅馆,我打了盆热水,给我妈烫脚。她的脚肿得像个馒头,我轻轻地给她按摩着。

“妈,您别担心,咱们一步一步来。明天检查结果就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找专家。”

我妈点点头,眼圈红了:“华子,妈对不起你,拖累你了。”

“您再说这话我可生气了。”我板起脸,“您是我妈,我不对您好对谁好?”

那天晚上,我们睡得很沉。

虽然床很硬,房间很小,但我们的心是安宁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像上了发条的钟,每天奔波在旅馆和医院之间。检查结果陆续出来了,情况确实不太好,医生建议我们尽快住院治疗。

住院又成了一个大难题。床位非常紧张,我们没有关系,只能等着。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母亲的病情却没什么进展。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在旅馆狭窄的过道里来回踱步,抽掉一包又一包的烟。

我不敢在我妈面前表现出任何焦虑,每天都装作很有信心的样子,跟她讲笑话,跟她聊家常。

有一天,我在医院排队缴费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

我接起来,里面传来舅舅的声音。

“建华啊,你们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你舅妈早上起来看到字条,吓了一跳。”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握着手机,心里五味杂陈。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舅,我们挺好的。医院这边事多,就找了个近点的地方住,方便。”

“住哪儿了?条件怎么样?钱够不够花?”他一连串地问道。

“都挺好的,钱也够。您别担心了。”我淡淡地回答。

我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舅舅叹了口气,说:“建华,你是不是……对舅舅有什么意见?”

意见?

我苦笑了一下。何止是意见。

但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想去争辩,不想去指责。没有意义。

“没有,舅。您想多了。”我说,“我这边还要排队,先不说了。”

没等他再说话,我就把电话挂了。

挂掉电话,我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虑和疲惫。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自己,谁也靠不住。所谓的亲情,在现实的洪流面前,有时脆弱得不堪一击。

能让你在风雨中站稳脚跟的,只有你自己的脊梁。

第8章 那条没有发出的信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带来的钱很快就见底了。

我妈的住院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每天都去住院部问,得到的答复永远是“等着”。

我开始着急了。我给老家的朋友打电话,又借了些钱。我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旅馆的楼梯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绝望。北京的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片浑浊的暗红色。

我掏出手机,翻到了舅舅的号码。

我的手指在上面悬了很久,心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我,求他,或许是唯一的出路。他毕竟在北京这么多年,人脉比我广。为了我妈的病,低一次头,算得了什么?

可是,情感上,我无论如何也过不了那个坎。我想起舅妈那张冷漠的脸,想起她说的那些话,想起我妈那晚落寞的眼神。

尊严,有时候比命还重要。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是我老婆晓丽发来的。

“建华,钱收到了吗?我把家里那套老房子挂在中介那儿了,先收了五万块定金,都给你打过去了。你别急,也别省着,妈的病要紧。家里有我,你放心。”

后面还附了一张她和儿子的自拍。照片里,晓丽笑得很灿烂,儿子在我怀里做着鬼脸。

看着照片,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异乡的夜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身后,还有我的家,我的妻子,我的儿子。他们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我擦干眼泪,把舅舅的号码从联系人里删除了。

我不能再有任何指望,我必须靠自己。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去医院的主治医生办公室,找到了那位给我妈看病的王医生。

我把我们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我说我们是从小地方来的,没钱也没关系,但我妈的病不能再拖了。我甚至拿出了我随身带着的几件小叶紫檀的木雕手把件,那是我自己雕的,是我最珍视的东西。

“王大夫,我知道您为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么钱,但代表了我的诚意。求求您,帮帮我妈。”我把东西往他桌上一放,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医生愣住了。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桌上的木雕,眉头紧锁。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发火了。

最后,他站起身,把那几件木雕又推回到我面前。

“小伙子,你这是干什么?把东西收回去。”他的语气很严肃,“我们当医生的,治病救人是天职,不是做买卖。”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丢人的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结结巴巴地解释。

王医生摆了摆手,示意我坐下。他叹了口气,说:“你的心情,我理解。每天来我这里的病人,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床位确实紧张,但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加个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吗?王大夫,太……太谢谢您了!”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别谢我,我只是尽我所能。”王医生说,“你是个孝顺的儿子。你母亲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她的福气。”

三天后,我妈终于住进了医院。虽然只是走廊里的一个加床,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

住院之后,治疗很快就展开了。王医生亲自为我妈制定了治疗方案。医院的护士们也都很好,看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对我妈格外照顾。

我妈的病情,一天天稳定下来。

那段时间,我每天守在医院,晚上就睡在走廊的折叠椅上。虽然辛苦,但心里是踏实的。

期间,舅舅又打来过一次电话,问我妈的情况。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他,已经住上院了,在治疗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已经不想再听了。

“舅,谢谢您的关心。我这边忙,先挂了。”我平静地结束了通话。

一个月后,我妈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离开北京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我们依然坐的是绿皮火车。在火车站,我看着这座我待了一个多月的城市,心里百感交集。

我在这里,感受过最刺骨的冷漠,也得到过最真诚的温暖。

我在这里,失去了所谓的亲情,却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火车启动前,我拿出手机,想给舅舅发条信息。

我打了很多字,我想告诉他,我们走了;我想告诉他,我妈的病看好了;我还想告诉他,那一晚,我和我妈在他们家,是多么的难堪和煎熬。

但是,打完之后,我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算了,都过去了。

有些话,说出来,除了增加彼此的尴尬,再也没有任何意义。有些关系,断了,就断了吧。

我把手机收起来,看向窗外。我妈靠在我的肩膀上,睡得很安详。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皱纹似乎都舒展开了。

火车缓缓开动,北京,这座巨大的城市,在我们身后,渐行渐远。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但那个夜晚,那扇半开半掩的门,那桌冰冷的饭菜,那句“需要消毒”的话,会像一根永远拔不出来的刺,留在我记忆的最深处。

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骨气。情,可以淡,但不能没有温度。

这世上,真正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不是血缘织就的屋檐,而是人心垒起的高墙。

来源:时间的残稿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