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北大捷,凯旋的年轻侯爷不仅是战功赫赫的英雄,更是京城待嫁贵女们心中最耀眼的星辰。府邸内觥筹交错,暖黄的灯火映照着琉璃盏,空气里弥漫着酒香与名贵熏香的气息,宾客们的谈笑声汇聚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他曾当众拒婚,毁我清誉,认定我是攀附权贵的庸俗女子。
后来,他为娶我,不惜以身入局,将自己变为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永熙六年的初秋,定远侯顾晏的庆功宴,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盛事。
西北大捷,凯旋的年轻侯爷不仅是战功赫赫的英雄,更是京城待嫁贵女们心中最耀眼的星辰。府邸内觥筹交错,暖黄的灯火映照着琉璃盏,空气里弥漫着酒香与名贵熏香的气息,宾客们的谈笑声汇聚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顾晏坐在主位,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清冷。他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应对着络绎不绝的恭贺,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每一张或真诚或谄媚的脸。
他对这些应酬厌烦透顶,尤其厌烦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带着打量意味的目光——来自那些试图与他攀上关系的权贵及其家眷。
酒过三巡,新任工部侍郎林翰举杯走了过来。林大人面色微红,带着几分酒意,更多的是初入京城权力中心的谨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顾侯爷,恭喜凯旋!下官敬您一杯!”林翰语气诚恳。
顾晏举杯回礼,态度谦和却疏离:“林大人客气。”
几杯下肚,林翰的话匣子打开了些许。他谈及西北风物,又转到京城时局,言语间不乏对顾晏的钦佩。顾晏耐心听着,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位林大人是陛下新提拔的能臣,风评不错,家世清贵但并非顶级门阀,有个适龄待嫁的女儿刚随他入京——这些信息,在林翰走近之前,就已在他脑中过了一遍。
果然,林翰话锋一转,带上了为人父的殷切,借着酒意,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临近几桌听清:“侯爷年轻有为,品行端方,不知……不知眼下可曾婚配?”
瞬间,周遭的嘈杂似乎低了下去。好几道目光若有实质地投射过来,带着看戏的兴味。
顾晏心中冷笑一声。来了。又是这种千篇一律的戏码。借着夸赞品行,实则推销自家女儿。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位素未谋面的林家小姐是何等模样——大抵是矫揉造作,一心想攀附高枝的庸脂俗粉。
他不想浪费时间,更不愿给任何错误的期待。于是,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顾晏放下酒杯,声音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种礼貌的残忍:
“多谢林大人关心。只是顾某志在沙场,暂无成家之念。且顾某以为,婚姻大事,需谨慎以待,高门联姻尤甚,以免耽误了人家好女儿。”
他没有直接说“看不上你家女儿”,但“暂无成家之念”和“高门联姻”几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林翰的试探。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目前不想成家,尤其不想和你们这种“新贵”联姻。
林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酒意也醒了大半,只剩下无边的尴尬和羞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僵硬地拱了拱手,踉跄着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宴会的插曲很快过去,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但某些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眼神,却如同水面的涟漪,悄然扩散。
“听见没?林侍郎想高攀,被顾小侯爷当场撅回去了!”
“啧啧,真是……也不掂量掂量自家分量。”
“他家那位小姐,往后在京城怕是不好说亲喽……”
顾晏漠然听着这些议论,心中并无波澜,甚至有一丝厌烦。他厌恶这种将儿女婚姻当作筹码的风气,更厌恶那些试图将他卷入其中的企图。
至于那位名声无端受损的林家小姐?他并未多想,只觉得是她父亲行事不妥,连带累了她。若她真是个安分守己的,又怎会让她父亲做出这等冒失之举?
他不知道的是,林大人确实是看他是个人才才开口的,并没有攀附之意,没想到啊,果然京城不是一般人呆的地方,稍有不慎,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永无抬头之日。
此次交谈,在他顾宴心里,这不过是又一场无聊宴会上,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小风波。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又会在乎多少儿女情长呢!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拒绝,对于远在林府、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的林西而言,将是一场席卷而来的风暴。
2庆功宴上的风波,比秋日的寒风更快地席卷了京城。
林府。
昔日因林翰升迁而带来的喜庆气氛,仿佛一夕之间被冻结。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交谈声压得极低,看向小姐院落的目光带着同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窥探。
林翰回府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再出来时,鬓角似乎添了几缕霜色。他见到女儿林西,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西儿,为父……对不住你。”
林西正在安静地插花,素手修剪着一枝秋菊,闻言动作未停,抬起眼,眸色清澈平静,反而安慰父亲:“爹爹何出此言?不过是些闲人碎语,过了风头便散了。我们初来乍到,根基未稳,被人看轻也是常情。女儿无事,爹爹切勿过分挂怀。”
她语气温婉,神色如常,仿佛那些关于她“不自量力”、“妄想攀附侯门”的恶毒流言从未传入她耳中。这份超出年龄的沉稳与通透,让林翰既感欣慰,又倍加心疼。他知道,女儿这是在强撑着脸面,不让他为难。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为着官场应酬,也为了稍稍挽回些颜面,林翰夫妇决定在家中举办一场小型的赏菊宴,邀请一些同僚及家眷。请柬发出,来者却心思各异。有真心相交的,但更多的,是抱着看笑话心态前来。
宴席当日,林西作为主人家的小姐,不得不打起精神,装扮得体,周旋于众女眷之间。她穿着一身藕荷色襦裙,妆容淡雅,举止娴静,应对礼节一丝不苟,唇角始终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几位素来与林家不甚和睦的官家夫人,围坐在一起,语带机锋。
“林小姐真是好气度,”一位王夫人摇着团扇,眼角瞥向林西,“听闻前些日子……唉,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京城啊,有些门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迈的。”
这话尖刻,几乎是指着鼻子嘲讽林家不自量力。
林西执壶为她斟茶,水流平稳,声音柔和如初春融雪:“王夫人说的是。京城规矩大,门槛自然高。爹爹常教导微儿,为人处世,当知进退,守本分。不该想的莫想,不该碰的莫碰,方能立得稳,行得正。”
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王夫人,意有所指地浅笑,“譬如这茶,烫了凉了都不好,唯有恰到好处,才能品出真味。夫人您说,是也不是?”
她四两拨千斤,既表明林家知晓分寸,暗指是顾晏拒婚,非林家强求,又隐隐讽刺对方多管闲事、言语“过烫”。王夫人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讪讪地接过了茶盏。
另一位李夫人见状,故意拔高声音道:“要我说啊,女儿家的名声最是紧要。一旦沾上点是非,这往后说亲可就难了。林小姐这般品貌,若是早早许了人家,也不至于……”
林西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轻声道:“李夫人关爱,西儿心领了。姻缘天定,强求无益。微儿虽不才,却也相信,若真有缘分,必是看重品性真心,而非人云亦云的虚名。若只因流言便却步的,想来也非良配,错过了,倒也不可惜。”
她这番话,既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又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傲气,将李夫人那点幸灾乐祸的心思堵得严严实实。
几位本想看笑话的夫人,见她应对得体,句句在理,反而讨了个没趣,只好转而谈论起别的。
而这一切,恰好落入了刚随友人林西的兄长林南步入后园的顾晏眼中。
他本是碍于情面,被林南硬拉来赴宴,心中对这等场合依旧厌烦。远远看见被女眷围住的林西,见她巧笑倩兮,应对自如,与每一位夫人都能说上几句话,那副“八面玲珑”的样子,瞬间勾起了他庆功宴上的不快记忆。
“果然是个善于钻营、精于伪装的女子。”顾晏心中厌恶更甚,原本因那日对林翰略有歉疚而生出的一丝缓和,也顷刻消散。他刻意避开女眷聚集的方向,只想快些找个清静角落。
宴席终了,宾客散去。林西站在门前送客,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的笑容直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才缓缓敛去。
回到自己房中,她遣退侍女,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疲惫才如潮水般涌上眉眼。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愤怒,只是深知,在这个步步惊心的京城,眼泪和怒火是最无用的东西。
几天后,京城里悄然流传起几桩“趣闻”。
那位王夫人娘家的侄子,在外放的任上出了不小的纰漏,被御史参了一本,王夫人奔走求情,焦头烂额。
而李夫人,则在她最看重的一次品茶会上,不小心打碎了心爱的古董茶盏,更因言语不当,得罪了位尊贵的宗室王妃,闹了好大个没脸。
这些事看似巧合,无人会联想到那位终日待在家中以刺绣插花度日、温婉安静的林家小姐身上。
唯有林西,在听到丫鬟们窃窃私语这些消息时,垂眸看着手中绣绷上渐渐成形的、锐利的花刺图案,唇角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带刺的玫瑰,岂是任人攀折的?
顾晏后来才辗转得知这些“巧合”背后的蛛丝马迹,当他将林西在宴席上从容的应对与这几桩倒霉事联系起来时,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震动和难以置信的怀疑。
难道……他竟看走了眼?
那朵他以为依附他物而生的菟丝花,实则是株浑身是刺、懂得如何精准反击的玫瑰?
3自林家宴席后,顾晏的心绪再难恢复往日的平静。
那些关于王夫人、李夫人“巧合”倒霉的传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原本坚不可摧的认知上。
他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意外,但多年在朝堂和战场培养出的敏锐直觉,却让他无法忽视其中的蹊跷。若真是林西所为……那这个女子的心计、手段和耐心,都远非他所以为的浅薄无知。
这种怀疑,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与林家相关的消息。通过林南,他得知林西并非只知闺中绣花的普通女子,她协助母亲打理中馈,将府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对林翰在工部的一些事务,偶尔也能提出颇具见地的看法。林南提起这个妹妹时,语气中的骄傲与疼爱毫不掩饰。
“西儿自幼聪慧,若非身为女子,定能考取功名。”林南一次酒后感叹,“只可惜,如今却因无稽流言,婚事艰难……”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刺了顾晏一下。他端起酒杯,掩饰着瞬间的不自然,心底那份因误判而生的愧疚,悄然滋生。
想来,他也欠林西一句道歉。
一次皇家书院举办的清谈会,主题恰是水利工建。林翰受邀主讲,林南硬拉了顾晏同去。顾晏本对此类纯学术讨论兴趣不大,但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
清谈会上,林翰引经据典,阐述治水方略。提问环节,一位老学究提出了一个颇为刁钻的问题,涉及前朝一项失败的水利工程细节,林翰一时语塞,场面略显尴尬。
就在这时,坐在后排女眷席位,虽为清谈,但允许家眷旁听的林西,隔着纱帘,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开口:
“先生所问,可是景和年间青州大坝溃决之事?据《河防通议》残卷记载,当时溃决主因并非设计不当,而是当地豪强为私利,暗中以次等材料替换关键石材,加之汛期监测不力所致。家父方才所言,乃基于当今物料规制与监察体系,二者前提已不同。”
她言辞恳切,不仅解答了疑问,更巧妙地为父亲化解了窘迫。声音透过纱帘传来,如珠落玉盘,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满座皆惊。包括顾晏。
他猛地转头,目光试图穿透那层薄纱,看清后面那个身影。他熟读兵书,对水利工建虽不精通,却也知《河防通议》是近乎失传的孤本,连皇家书院藏书阁也未必有全卷。她一个深闺女子,竟能随口引用?
那一刻,顾晏心中关于“攀附虚荣”、“工于心计”的标签,轰然碎裂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好奇。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汲汲营营的俗物,而是一个拥有真才实学、在父兄需要时能挺身而出的聪慧女子。
清谈会结束,众人散去。顾晏站在原地,看着林西扶着父亲离去的身影,窈窕而坚定。他第一次发现,抛开那些先入为主的偏见,她其实……很特别。
真正让他坐不住的事,发生在他听闻林家开始正式为林西物色夫婿之后。
消息是林南无意中透露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父母也是着急,想尽快为西儿定下一门稳妥的亲事,免得流言愈演愈烈。这几日,母亲见了不下三五位媒婆了。”
顾晏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股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像幼时被抢走了最心爱的弹弓。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些媒婆会带来怎样的人选——或许是看中林家潜力的中等门户,或许是些平庸无奇的世家子弟。
他们……配得上她吗?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凭什么觉得别人配不上?他又以什么立场来评判?
但那种焦躁感却挥之不去。他眼前浮现出林西清冷的眉眼,想起她在流言中挺直的脊背,在清谈会上从容的声音。这样的女子,难道就要因为自己当初一句轻率的拒绝,草草嫁与不相配的人,一生抱憾?
不行。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但现实是,他早已严词拒绝过林家的暗示,林西更是因他而沦为笑柄。他若此时回头,岂不是自打嘴巴?林家会如何看他?京城众人又会如何嘲笑他出尔反尔?更重要的是……林西那样清傲的性子,会如何看待他这个曾带给她羞辱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顾晏。他第一次发现,这世上竟有比西北战局更让他觉得棘手难解的事情。
他开始变得反常。主动邀约林南的次数明显增多,饮酒、赏画、跑马……任何能找到的借口都用上。
每次去林府,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有时能远远瞥见她在亭中看书,或在园中修剪花枝,侧影安静美好。
但林西见到他,永远只有一种反应——视若无睹。
她不会失礼,不会回避,但那双清澈的眸子扫过他时,没有任何波澜,就像看一件家具、一棵树。她对他,彻底地、完全地,空气化了。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愤怒和指责更让顾晏难受。他宁愿她指着鼻子骂他,至少那代表她还在意。可现在,她分明是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了。
顾小侯爷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尝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滋味。那颗习惯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心,被一种名为“林西”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
他知道,自己完了。
5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顾晏的人生仿佛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他不想让任何其他男子在她身边。
西北的战阵、朝堂的博弈,与此刻他心头的纷扰相比,都显得简单明了。他,定远侯顾晏,第一次尝到了何为“进退维谷”,何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他的追妻大计,始于一种极其笨拙且曲线救国的方式——死死“缠住”林南。
“林兄,近日偶得一坛三十年陈酿,独饮无趣,不若共酌?”
“林兄,西郊马场新来了几匹大宛良驹,可有兴致一同试骑?”
“林兄,珍宝阁新收了一幅前朝古画,据说是山水大家真迹,我眼力不济,还需你帮忙掌掌眼。”
林南从最初的受宠若惊,渐渐变得哭笑不得。他与顾晏交情是有,但绝不到这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邀约的亲密地步。
更何况,每次见面,顾晏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内院飘,话题兜兜转转,最后总能巧妙地落到林西身上。
“令妹……近日可好?”
“前日送来的江南点心,不知合不合令妹口味?”
“那本孤本游记,令妹……可看了?”
次数一多,林南这做哥哥的再迟钝也品出味儿来了。他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的是顾晏当初拒婚让妹妹受尽委屈,笑的是这位眼高于顶的小侯爷如今竟如此卑微忐忑。
存了几分看戏的心思,每次顾晏邀约,他大多应下,却绝口不提带妹妹同行,只偶尔“不经意”地透露一点林西的近况,吊足了顾晏的胃口。
而林西对此的反应,正如顾晏所惧怕的那样——彻彻底底的漠视。
无论顾晏以何种理由登门,无论是在花园偶遇还是在廊下擦肩,林西总是那般模样。
她会依礼西儿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但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时,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停留,仿佛他只是林府廊下的一根柱子,园中的一块石头。
她继续做自己的事——看书、插花、与丫鬟低语,周身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顾晏隔绝在外。
这种被当作空气的感觉,比任何冷言冷语都更令顾晏窒息。他宁愿她骂他、讥讽他,至少那证明她还在意那段过往。
然而,顾晏终究是顾晏,沙场上磨砺出的坚韧,此刻尽数用在了“攻城略地”上。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亲自向林西道歉,并表明自己的心意。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林西的窗户被人扣想,林西不疑打开窗户,顾宴的脸突来出现,林西立马关窗,却被顾宴伸手挡住。
“顾侯爷,这个时候来我家,怕不是走错地儿了,我父兄在东院那边。”
“我是来找你的,林西,我还欠你一句道歉。”顾宴非常郑重地对林西说了他一直想说的话,“对不起,因为我当初的胡言让你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一切。”
林西觉得他有些莫名奇妙,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早已不在乎了。
“顾侯爷严重了,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当初也是我父亲思虑不周,怪不得任何人。顾侯爷来怕不只是来道歉吗?”
聪明如林西此时也想不清顾宴此时的真实目的。
接下来就是一片沉静,两人相顾无言,顾宴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就在林西转身离开时,顾宴赶紧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林西,我心悦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林西被他突如其来的言语吓到了,她自问她与他并没有什么交集,相反她还一直避着他,他怎么会?心悦她?
林西强迫自己镇定,认为他肯定是疯了,扯回手臂,”你喝醉了,我就当你说的是醉话,请回吧。“强行关上了窗户。
顾宴知道自己这次有些冒失了,但不后悔向她表明心迹,他不会放弃的。
既然明面上的接近无效,他便转向暗中的守护。
他留意到有纨绔子弟在诗会上言语轻佻地提及林西,隔日,那纨绔的父亲便在御史的弹劾下焦头烂额。
他听说某家夫人又在茶话会上散播林家的谣言,不久,那夫人自家后宅不宁的丑闻便闹得满城风雨。
他知晓林西喜欢收集古籍和奇花异草的种子,便会“恰好”有书商将失传的棋谱送到林南手中,或“恰好”有异域商人将珍稀花种进献给侯府,再被顾晏“转赠”给爱花的林夫人。
这些事,他做得隐秘,从不居功,甚至从不让自己与这些“巧合”扯上关系。他只是默默地,一点点地,为她扫清障碍,投其所好。
转机,发生在一场宫中的赏花宴上。
这样的场合,永远是贵女们争奇斗艳、暗流汹涌之地。林西本不愿参加,但身为工部侍郎之女,她无法推辞。她依旧低调,选了个安静的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
然而,总有人不愿放过她。那位曾在小馆楼被顾晏“羞辱”过的郡主,带着几位交好的贵女,摇曳生姿地走到林西面前,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哟,这不是林小姐吗?今日怎么独自在此?也是,毕竟有过那般‘经历’,怕是也没哪家夫人愿意与你多说话吧?”她用手帕掩着嘴,笑声尖利,“我若是你,早就没脸出来见人了,不如找个庵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省得带累家族名声。”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于此,有幸灾乐祸,有同情,也有纯粹的看戏。
林西握着茶杯的手指西儿收紧,指节泛白。她可以忍受背后的流言,却无法容忍这般当面的羞辱。她正要开口,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先一步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郡主慎言!”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顾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色沉郁如水,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那位郡主。他身形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
郡主被他看得心头一颤,强自镇定道:“顾侯爷?我……我与林小姐说笑罢了……”
“说笑?”顾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顾某竟不知,毁人清誉、辱人门楣,何时成了可以说笑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脸色煞白的郡主身上,一字一句道:“当日庆功宴,是顾某无礼,误解林大人好意,言辞不当,致使林小姐无端受辱。一切过错在于顾某,与林小姐毫无干系!”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冷:“今日,顾某在此,向林小姐郑重致歉。也请诸位做个见证,若日后京城再有针对林小姐的不实流言,便是与我顾晏过不去!顾某虽不才,但维护一个无辜女子的清誉,尚有余力!”
一番话,掷地有声,如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开。
他竟然……当众承认错误?他竟然……如此维护林家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震惊地在顾晏和林西之间来回逡巡。林西也彻底怔住了,她抬头看着那个挡在她身前的高大背影,看着他为了维护她而不惜自承其过、甚至不惜与一位郡主对峙的模样,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墙,第一次,难以抑制地,产生了一丝裂痕。
顾晏说完,不再理会面色铁青的郡主和议论纷纷的众人,转身看向林西。他眼中的冰冷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紧张和歉意。
“林小姐,”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顾某……唐突了。但愿未曾惊扰到你。”
林西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满是傲慢与疏离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后悔、恳切、还有一丝……害怕?害怕她的拒绝吗?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波澜,许久,才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多谢侯爷出言维护。”
没有冷漠的无视,没有尖锐的讽刺,只是一句平淡的感谢。
但对顾晏而言,这已是破天荒的进展!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应该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我送你回去?”
林西西儿摇头:“不敢劳烦侯爷,臣女与母亲同回便是。”
她依旧保持着距离,但那份视他如无物的坚冰,终究是裂开了一道缝隙。
回府的马车上,林西靠在车壁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顾晏今日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个高傲的顾小侯爷,竟然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难道他那晚说的是真的?
她不是铁石心肠,他近期的笨拙靠近、暗中维护,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曾经的印象实在不太好,让她不敢轻易相信。
而此刻,赏花宴上的一幕,和他那双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却在她心头久久盘旋。
夜色渐深,林母半路受邀去了听戏,而她的马车到家她刚下马车,就被人从身后轻轻拉住手腕。其他人看到是是谁后都立马禁声。
她愕然回头,只见顾晏不知何时也跟了回来,不顾其他人的看法,将林西拉到一处转角。他就站在朦胧的月色下,眼神灼灼地看着她。
“林西,”他嗓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是辩解。过去的错,我无法抹去。”
他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抵在墙边,却不敢用力,只是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目光紧紧锁住她:“我只问你,若我愿用往后余生,弥补当初之过,竭尽全力,护你周全,让你快乐……你可能……给我一个机会?”
晚风吹拂,带着秋夜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
林西抬头,迎上他近乎哀求的目光,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朵带刺的玫瑰,第一次,在面对这团名为“顾晏”的烈火时,感到了犹豫。
林西此时也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我自问与你并无过多交集,你何来就心悦我了?怕这不是你玩乐中的一环吧。”
“当然不是玩乐,虽与你交流不多,我承认此前因为我的不成熟,我以前对你有些偏见,但我就是被你吸引了,你的聪慧隐忍,你随手的妙计就让京城的贵妇吃大亏……我……”
林西警铃大作,他如何知道那些贵妇的事是她做的,“你威胁我?”
顾宴语噎,怎么就成威胁了呢,“不是的,我只是欣赏,没想到一个闺阁女子竟然有这样的法子,难怪你哥总是在我面前夸你。”
顾宴有些花痴地看着林西,越看越喜欢。
林西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要走,顾宴好不容易才能与她单独相处,岂会放过。林西不想和他扯,竟鬼使神差地同意了他的一些提议,愿意把他当朋友一样对待,不再避着他。
6初春的京城尚未完全从冬日的寒意中苏醒,林府后园的几株杏树却已迫不及待地吐出嫩芽。林西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卷诗书,目光却飘向窗外。
自赏花宴那日已过去月余,顾宴去了剿匪,这个消息还是他又一次扣窗告诉她的,她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心中某个角落,总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空落。
“西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兄长林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雀跃。
林西起身开门,见兄长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醉仙楼的桂花糕,还是刚出炉的。”林南将食盒递上,“顾小侯爷今日约我议事,特地多点了一份让我带回来给你。”
林西眉头微蹙:“顾晏?他剿匪回来了?”说完就后悔了,她似乎有些在意他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剿匪了?”林南觉得这妹妹有些不一样了,竟然会主动关注顾宴了。
林西赶紧转移话题,林南才不再问了。
林南接着说,:“顾小侯爷见识不凡,与他交谈获益良多。他也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的纨绔子弟,待人接物颇有分寸。”
林西打开食盒,桂花糕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这确实是她最爱的点心,但顾晏如何得知?她心中升起一丝疑虑,却未说破,只淡淡道:“替我谢谢小侯爷好意。”
顾宴剿匪回来就想立刻去见林西的,但事务太过繁琐,只好把思念藏在心中了,而且林西也不一定会想他吧。并竟她才只答应做朋友。
再一次见面是在半月后了,一日,林西前往护国寺上香,偶遇了正在寺中与方丈论禅的顾晏。两人在回廊相遇,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顾晏先开了口,声音低沉:“林姑娘也来上香?”
林西垂眸行礼:“是,不打扰小侯爷雅兴。”
她欲走,顾晏却侧身一步,轻声道:“前日我得了一本王右丞的诗注,记得林姑娘曾寻过此书,若不嫌弃...”
“小侯爷厚爱,林西愧不敢当。”她抬眼直视他,在顾宴的期望中,林西还是收下了那本诗集,只因她实在不想看他失望的眼神。
林西福了一礼,转身离去,心中波澜起伏。
顾宴对林家的转变,尤其是顾晏对林家小姐的特别关注已是公开的秘密,自然也传到了镇北侯夫人耳中。
这日,顾晏刚从军营回府,便被请到了母亲院中。
“跪下!”侯夫人面色铁青,手中茶盏重重摔在桌上,“你近日做的好事!那林家是什么门第,也值得你如此费心?听说那林家小姐心机深沉,先是设计于你,如今又吊着你,分明是欲擒故纵!”
顾晏直立不动,神色平静:“母亲误会了,是儿子心悦林姑娘,与她无关。”
“糊涂!”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我为你相看了多少名门闺秀,你一个不看,偏偏看上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她若是安分守己也罢,可如今满京城都在看我们顾家的笑话!”
“母亲,林家家风清正,林大人是朝廷栋梁,林姑娘更是才德兼备,何来小门小户之说?”顾晏语气坚定,“儿子非林姑娘不娶。”
尽管顾宴如何说林家的好,侯夫人就是不同意。
这些对于顾宴来说都不是难题,他想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翌日,顾晏做出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决定。
这个季,本该是军营最忙碌的时候,顾晏却开始频频出入城南的风雅之地。最初只是听曲饮酒,后来竟有传言说他特别青睐某小馆中的清秀少年。
流言越传越盛,有人说亲眼见到顾小侯爷与一少年同乘一车,举止亲密;还有人说他为某个小馆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镇北侯夫人起初不信,直到那日她亲自带人闯入城南的“清风馆”,果然见到顾晏与一清秀小厮在雅间内对酌,两人相距甚近,状似亲密。
“逆子!你、你...”侯夫人气得几乎晕厥,被丫鬟扶住才勉强站稳。
顾晏却不慌不忙地起身,示意那小厮退下,淡淡道:“母亲何必动怒,儿子不过是寻个消遣而已。”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侯夫人捶胸顿足,“我们顾家三代忠烈,怎么出了你这样的孽障!”
顾晏垂眸不语,任由母亲哭诉。待侯夫人情绪稍平,他才缓缓道:“儿子性情如此,勉强娶妻只怕误人终身。母亲若是为那些小姐们着想,还是莫要再提亲事了。”
侯夫人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长叹一声,颓然道:“罢罢罢,只要是个姑娘,家世清白就行,你快给我变回正常人!”
顾晏背对母亲,嘴角勾起一抹计划得逞的、疲惫又邪魅的笑。他用自己的名声,为林西铺平了进顾家的路。
7顾小侯爷好男风的流言如野火般蔓延,自然也传到了林西耳中。她初闻时震惊不已,继而感到深深的困惑。这与她认知中的顾晏判若两人,那个骄傲如山的男子,怎会突然性情大变?
仲秋之夜,林家设宴赏月,顾晏也在受邀之列。席间,他举止得体,与往常无异,只是偶尔投向林西的目光中,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
宴席散去,林西借口醒酒,独自来到后花园的荷塘边。月华如练,洒在已经开始枯萎的荷叶上,平添几分凄清。
“夜深露重,林姑娘当心着凉。”
熟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林西转身,见顾晏站在月影下,面色微醺,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小侯爷。”她西儿颔首,欲转身离去。
“等等!”顾晏上前一步,却又及时停住,保持着一个不至于冒犯的距离。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现在全京城都在笑话我,你……可解气了些?”
林西愣住,不解地望着他。
顾晏苦笑一声,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那些流言...是我故意的。”他垂下眼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母亲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用我全部的名声,赌一个求娶你的资格。”
林西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她万万没想到,那些荒唐的传闻,竟是他为她布下的局。一个视荣誉如生命的男子,为了她,不惜自毁名声,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心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她看着眼前这个愿意为她颠覆世界的男人,眼中泛起雾气。
“你...何必如此...”她声音微颤,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感动。
顾晏抬头,目光炽热:“西儿,我顾晏此生从未如此确定过一件事——我要你为妻,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他缓缓伸出手,却停在半空,不敢碰触她,只是哑声道:“我不敢求你立刻原谅,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弥补曾经的过错。”
林西望着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缓缓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顾晏的手很大,很暖,西儿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包裹住,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顾晏,”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叫他,“你可知,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道歉,也不是你的牺牲,只是一颗真心。”
顾晏将她拉近,额头轻抵着她的,声音沙哑而坚定:“这颗心早就属于你,只是我明白得太晚。”
月光下,两道身影相依相偎,往日的误会与伤害如冰雪消融,只余下此刻的温情脉脉。
顾宴不知道的是林西在还没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对他有好感了,因为他的骁勇善战,气魄,因为他的才华,但没想到来到京城后才知他也有傲娇的一面。
那次宴会后,她本打算与他不再有瓜葛,没成想他竟主动找上了她。
如今,顾母再无阻拦,求亲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一路顺畅,转眼便到了大婚之日。
镇北侯府与林府的联姻成为京城最盛大的喜事。昔日那些笑话顾晏的人,在见识到他为娶林西所付出的一切后,无不感叹这份情意的深重。一场本可能成为丑闻的风波,最终化作了一段深情的传奇。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烧。林西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床沿。顾晏轻轻挑开她的盖头,眼中满是惊艳与柔情。
林西抬眸,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轻点顾晏额头:“好男风的顾小侯爷?”
顾晏低笑一声,紧紧拥住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好不好男风,夫人一试便知。”
红帐落下,掩去一室春光。所有的等待与煎熬,终究化为了圆满的甜蜜。追妻之路漫漫,但好在,他走到了终点,而我,也等到了他。
此后岁月漫长,但只要有彼此相伴,便是最好的时光。
来源:妙读短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