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干枯的手指像几根枯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枚小小的、泛着暗沉铜光的金属块,往我掌心里按了按。
那把冰凉的钥匙塞进我手心时,父亲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干枯的手指像几根枯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枚小小的、泛着暗沉铜光的金属块,往我掌心里按了按。
我知道,这就是结局了。一套价值三百万的房子,换来我床前三个月的日夜伺候,最后,只剩下这么一把不知能打开什么的钥匙。
继母刘兰芳就站在门外,隔着玻璃,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个不急着谢幕的看客。
我握紧了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这股疼,从手心一直钻到心里,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抽搐。我没哭,只是觉得这天底下,有些账,真是算不清。
第一章 房本上的陌生名字
三个月前,我还在城南的“德顺汽修厂”当我的大拿。
“大拿”是厂里小工们捧我的话,其实我就是个手艺好点的老师傅。干了快二十年,从化油器到电喷,从手动挡到双离合,没有我摆弄不明白的车。老板老张总说,林涛你这双手,比医院的外科大夫还稳。
我喜欢听这话,也喜欢闻那股机油混合着铁锈的味道。那味道让我觉得踏实,觉得自己的每一滴汗,都摔在了实实在在的地方。
那天下午,我正趴在一台宝马的车底下,拧一颗油底壳的螺丝,手机就在兜里疯了似的震。
我钻出来,满手的油污,划开接听键,是我老婆陈静的声音,又急又短。
“林涛,你快回来一趟,爸不行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
等我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父亲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刘兰芳抱着她的儿子小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抹眼泪,妆哭花了一半,看着倒有几分真切的悲伤。
“怎么回事?”我冲过去,声音都是抖的。
“脑溢血,突然就倒了。”刘兰芳抽噎着说,“医生说,就算救回来,以后也……”
她没说完,但那个“也”字像一把重锤,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父亲救回来了,命保住了,但人瘫了。右半边身子没了知觉,话也说不清楚,嘴歪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眼神空洞洞的,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曾经能扛着煤气罐上五楼的男人,如今虚弱得像一张纸,心就像被泡在了又酸又涩的苦水里。
住院、检查、请护工,花钱如流水。我把这些年攒下的积蓄拿了出来,陈静也没二话,把她的那份也添了进来。
刘兰芳一开始还算尽心,送饭、擦身,可日子一长,她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她总是在我面前念叨:“涛啊,你爸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咱们家底子薄,小杰明年还要考大学,这可怎么办?”
我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爸这套房子,是他和我妈结婚时的单位分的,后来房改,他花了半辈子积蓄买了下来。我妈走得早,后来他娶了刘兰芳。房子不大,八十多平,但在如今这个地段,少说也值个三百万。
这是我爸唯一的家当,也是我心里默认的,我最后的根。
那天,我去交住院费,回来时在病房门口,听见刘兰芳在里面跟我爸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像蚊子哼。
“老林,你听我说,这房子,你得早做打算。涛子有家有业的,不缺这个。可我和小杰怎么办?我跟你这十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总不能让我们娘俩以后流落街头。”
我爸“啊啊”地叫着,听不清是同意还是反对。
我推门进去,刘兰芳立刻住了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我没做声,默默地给我爸换了尿袋,心里却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又过了几天,刘兰芳突然喜气洋洋地跟我说,她托人找了个“偏方”,能治好我爸的病,就是要花点钱,得先把房子“处理”一下,才有钱治病。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我爸躺在床上,眼睛里竟然透出一丝渴望的光。
他想站起来,想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也许,万一呢?
我默认了。
刘兰芳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一个星期,她就拿着一份文件,让我爸按手印。我爸的手抖得厉害,她就抓着他的手,在那份红色的印泥上重重地按下去。
我站在旁边,看着那个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心里空落落的。
办完手续那天,刘兰芳请我去外面吃了顿饭。席间,她把一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涛子,这是二十万。房子卖了三百万,小杰上大学、结婚都要钱,我得给他留着。这二十万,就算是你爸给你的。以后你爸的医药费,咱们一人一半。”
我看着那张卡,像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
“房子,过户给谁了?”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害怕。
“过给我了,”她倒是坦然,“反正以后也是给小杰的,早点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我没拿那张卡。
我只是站起来,对她说:“刘姨,我爸的医药费,不用你管了。从今天起,我来照顾他。”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你?你不上班了?”
“不上了。”
我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走出饭店,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疼。我掏出手机,给我厂里的老板老张打了个电话。
“张哥,我辞职。”
老张在那头急了:“林涛,你疯了?你这手艺,到哪儿不是金饭碗?是不是嫌钱少?我给你加!”
“不是钱的事,张哥。”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我爸病了,身边得有人。”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汽修厂的机油味,有我二十年的青春,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但我心里,却 strangely ( strangely is an english word, I should avoid it. I can use a more chinese expression) , 却出奇地平静。
房子没了,工作也没了。
我好像一下子,被这个世界剥得干干净净。
也好,这样一来,我反而只剩下一件事可以做了。
那就是,陪着我爸,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第二章 没有机油味的日子
辞职后的第二天,我正式开始了全职“护工”的生活。
陈静没多说什么,只是晚上默默地把家里的存折、银行卡都找出来,摊在桌上,一张一张地算。
“省着点花,应该能撑一年。”她抬起头,眼睛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支持,“你放心去照顾爸,家里有我。”
我心里一热,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这辈子能娶到她,是我林涛最大的福气。
没有机油味的日子,是陌生的。
我的世界,从轰鸣的发动机、冰冷的扳手,瞬间切换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定时的闹钟和无尽的屎尿屁。
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先给我爸翻身、拍背,防止生褥疮。他的身体很沉,像一袋没有生命的水泥,每次都要耗尽我全身的力气。
然后是洗漱、换尿布。一开始我笨手笨脚,总弄得床上地上都是。后来慢慢熟练了,能闭着眼睛完成全套流程。
最难的是喂饭。
我爸吞咽功能退化了,只能吃流食。我把饭菜用料理机打成糊,一勺一勺地喂。他吃得很慢,经常呛咳,糊糊顺着嘴角流下来,糊得满脸满脖子都是。
我就拿着毛巾,不厌其烦地给他擦干净,再继续喂。
一顿饭,常常要一个多小时。
刘兰芳彻底当了甩手掌柜。
她每天会来医院一趟,拎着个保温桶,放下就走,前后不超过五分钟。脸上带着客气的、程式化的关心,问一句“今天怎么样”,不等我回答,就找借口离开。
她说,小杰学习紧张,她得回去做饭。
她说,她要去跑跑社保,问问报销的事。
她说,她腰不好,站久了疼。
我知道,她是不想闻这病房里的味儿,不想看我爸现在这副样子。那套房子到手了,她和我爸之间最后那点情分,也就跟着那红色的房本,一起烟消云散了。
我没跟她吵,也没跟她闹。
没意思。
跟一个心里只有自己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只是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我爸身上。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用轮椅推他到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我爸眯着眼,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偶尔喉咙里会发出“嗬嗬”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就自顾自地跟他聊天。
“爸,你看那棵银杏树,叶子开始黄了。记得我小时候,你总带我去香山看红叶,你说,人活一辈子,也得像这叶子,走之前,得漂亮一回。”
“爸,厂里新来的那小子,技术还不行,上次换个火花塞,差点把缸线给扯断了。要是您年轻时候,肯定得骂他个狗血淋头。”
我爸没什么反应,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但有一次,我说到我妈,说起小时候我妈给我织的毛衣,领口有个小破洞,我爸的眼角,突然就湿了。
一滴浑浊的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慢慢滑下来。
那一刻,我心里猛地一酸。
我知道,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他只是被困在了这副衰败的身体里,说不出,动不了。
他一定很痛苦,很孤独。
病房里除了我爸,还住着一个姓王的大爷。王大爷比我爸情况好点,能说话,就是腿脚不便。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住院这么久,都是护工在照顾。
有天下午,王大爷的三个儿子一起来了,拎着水果篮,围在床边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主题就是分摊医药费。
老大说老二出得多,老三说老大有钱,吵得不可开交。
王大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都滚吧,我死了,你们就清净了。”
三个儿子悻悻地走了。
我推着我爸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王大爷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羡慕。
“小伙子,你是个孝顺孩子。你爸有福气。”
我笑了笑,没说话。
福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为人子的本分。
晚上,我给我爸擦完身,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灯光下,他的白发显得格外刺眼。
我想起小时候,他那双粗糙的大手,能修好家里所有的东西,从收音机到自行车。那双手,也曾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
可现在,这双手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真是个残酷的东西。它能把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变成一个需要人端屎端尿的婴孩。
我突然有些理解刘兰芳了。
守着这么一个病人,看不到希望,每天都是重复的、琐碎的消耗。对于一个只求安稳过日子的女人来说,或许抓住那套房子,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人性是复杂的,不能简单地用好与坏来评判。
只是,她不懂。
她不懂,有些东西,是房子和钱换不来的。
比如,我爸此刻平稳的呼吸声。
比如,我给他掖好被角时,他无意识地蹭了蹭我的手。
这些瞬间,让我觉得,我辞掉工作,放弃那些所谓的“前途”,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守住的,是一个父亲最后的尊严,也是我自己为人子的,那颗安安稳稳的心。
第三章 一碗疙瘩汤
日子就像病房里那台心电监护仪的屏幕,单调的曲线,规律的“滴滴”声,一天天划过。
我爸的身体,不出所料地,在走下坡路。
他开始频繁地发烧,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有时候我喂他一碗粥,他能吐出来大半碗。人也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地凸出来,眼窝深陷下去,整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的骨架。
医生找我谈了几次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老爷子年纪大了,底子也亏空得厉害,现在全靠药物和营养液吊着。你们家属……要考虑一下后面的事了。”
我每次都点点头,说知道了。
可心里,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我总幻想着,它能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那天晚上,我爸又发起了高烧,说胡话。
他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着:“疙瘩汤……咸菜……”
我俯下身去听,听清了。
是疙瘩汤。
我小时候,家里穷,我妈最常做的,就是疙瘩汤。面粉和着水,用筷子搅成一个个小面疙瘩,扔进滚水里,打个鸡蛋花,撒点葱花,再配上我妈自己腌的咸菜,就是一顿美餐。
我爸最爱吃这个。每次都能喝两大碗,吃得满头大汗,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夸:“还是做的地道。”
我妈去世后,他就再也没吃过。刘兰芳手艺不行,也嫌麻烦,从来不做。
“爸,你想吃疙瘩汤了?”我轻声问他。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味那个味道,喉结动了动。
我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多了。
医院的食堂早就关了门。
我跟隔壁床的护工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照看一下,然后披上外套,跑出了医院。
深夜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街上的小饭馆大多都关了。我找了很久,才在一条背街的小巷里,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24小时便利店。
没有面粉,没有鸡蛋,没有葱。
我只好买了速冻饺子,又在一家烧烤摊,厚着脸皮跟老板要了一点葱花。
回到医院,我跟护士借了电热杯。把饺子煮烂,用勺子碾成泥,再把葱花撒进去,搅和搅和,勉强算是一碗“汤”。
我端到我爸床前,用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又吹,送到他嘴边。
“爸,疙瘩汤来了,尝尝。”
他似乎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葱花味,竟然奇迹般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勺子里的东西,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
他张开嘴,把那口“汤”吃了下去。
然后,又张开了嘴。
那一晚,他吃掉了小半碗。
吃完,他看着我,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一只没有知觉的手,努力地想抬起来。
我赶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却微微用了点力,像是在回应我。
两行眼泪,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淌了出来。
我的眼泪,也“唰”地一下,再也忍不住了。
我趴在床边,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浑身发抖。
这三个月,我没叫过一声苦,没掉过一滴泪。房子没了,我没哭;工作辞了,我没哭;被人数落不孝,只图老子的钱,我没哭。
可是在这一刻,在他这两行眼泪面前,我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土崩瓦解。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为他做的一切,他心里疼我,他也怨自己,怨自己拖累了我。
那一刻,我们父子之间,所有的隔阂、误解,都消散了。
不需要语言。
一个眼神,一滴眼泪,就足够了。
从那天起,我爸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他不再整天昏睡,有时候我跟他说话,他的眼睛会跟着我转。
刘兰芳来得更少了。她说小杰要高考,她得全身心陪着,医院这边,就全权拜托我了。
我没意见。
她不来,我爸反而更自在些。
有一次,我正给我爸按摩腿,防止肌肉萎缩,刘兰芳的儿子小杰来了。
他拎着一袋苹果,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林……林涛哥。”
“来了。”我点点头,继续手上的活。
他走过来,看着病床上的我爸,眼神有些复杂。
“我妈说……叔叔他……”
“嗯,不太好。”我平静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林涛哥,房子的事,对不起。”他突然说,声音很小。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他。
他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这件事,或许他也是被动接受的。
“我妈说,那是为了我。可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他的脸涨得通红,“等我以后大学毕业,挣了钱,我……”
“行了。”我打断他,“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别让你爸……别让叔叔失望。”
我刻意改了口。
从法律上讲,他叫我爸一声“爸”,也没错。但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小杰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恨刘兰芳吗?
恨。
是她,让我爸在生命的最后阶段,还要背负着对我的愧疚。
可我恨不起来小杰。
他是个好孩子,至少,他还有一丝愧疚之心。
不像他妈,心安理得。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吧。
有些人,心里装着别人;而有些人,心里,永远只有自己。
第四章 最后的回光返照
时间进了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我爸的身体,也像这天气一样,迅速地冷却下去。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也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时不时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每一次都让我心惊肉跳。
医生已经明确告诉我,器官在衰竭,随时都可能走。
我给刘兰芳打了电话,让她过来。
她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火锅店的羊肉味儿。她说,晚上跟几个朋友聚餐,给小杰庆祝保送成功了。
她站在病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我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程式化地问:“医生怎么说?”
“说就在这一两天了。”
“哦。”她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看微信,“那行,有情况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先回去了,小杰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她甚至没想过要留下来,陪我爸走完最后一程。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十年夫妻,就算养条狗,也该有点感情吧。
可她的心,比这冬天的石头还硬。
我没再指望她。
我搬了张椅子,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我怕我一眨眼,他就走了。
我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跟他说话。
“爸,你放心走,家里有我。陈静是个好媳官,她会照顾好我的。”
“爸,你教我的那些手艺,我都没忘。等忙完这段,我想自己开个修理铺,就叫‘林家铺子’,怎么样?”
“爸,下辈子,你还做我爸,行吗?下辈子,我早点懂事,多陪陪你,不惹你生气了……”
我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我爸一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他突然开始烦躁不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警报声,响成了一片。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开始抢救。
我被推到门外,隔着玻璃,看着里面一群人围着我爸,各种仪器推来推去。
我的腿是软的,只能靠着墙,才能站住。
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
主治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疲惫地对我说:“林涛,尽力了。老爷子求生意志很强,但……器官已经不行了。我们给他用了药,能让他清醒一会儿,你进去,跟他告个别吧。”
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我走进病房,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把最后的空间,留给了我们父子。
我爸的眼睛,竟然是睁开的。
而且,异常地明亮。
这就是人们说的,回光返照吧。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
“涛……”
他竟然,清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爸,我在。”我扑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不再是冰凉的,反而有些烫。
“钥匙……”他费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什么钥匙?”
他转了转眼珠,示意我去看他的枕头。
我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东西。
我拿出来一看,是一把钥匙。
很老旧的铜钥匙,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铁牌,刻着“东03”。
“给你……”我爸看着我,眼神里有嘱托,有歉意,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监护仪上的心率,变成了一条直线。
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彻整个病房。
我爸看着我,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就像被风吹灭的蜡烛。
他干枯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那枚钥匙,往我掌心里按了按。
然后,他的手,就彻底松开了。
我握着那把还有他余温的钥匙,跪在床边,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知道,我没有爸爸了。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男人,走了。
第五章 葬礼上的闹剧
父亲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刘兰芳出面操持的,她大概是想在亲戚朋友面前,扮演好一个“贤惠遗孀”的角色。
灵堂设在殡仪馆,花圈挽联,哀乐低回,一切都按部就班。
我穿着黑色的孝衣,跪在灵前,机械地磕头、还礼。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麻木,迟钝,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陈静一直陪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给我无声的力量。
葬礼上,刘兰芳哭得惊天动地,几度昏厥,需要人搀扶。不知道的人看了,还真以为她和我爸情深似海。
我知道,她是在演戏。
演给那些来吊唁的亲戚看,演给这个世界看。
真正的悲伤,是哭不出来的。
就像我,心口堵着一块巨石,眼泪憋在眼眶里,就是流不下来。
出殡那天,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按照我们这儿的老规矩,长子要捧着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我刚要伸手去拿遗像,刘兰芳突然冲过来,一把抢了过去,塞到她儿子小杰怀里。
“小杰,你来捧!”她尖着嗓子说。
小杰抱着遗像,一脸不知所措,看着我,又看看他妈。
我愣住了。
周围的亲戚也都愣住了,议论纷纷。
我二叔是个直性子,当场就火了:“刘兰芳,你这是干什么?林涛才是长子,捧遗像轮得到小杰吗?他算哪根葱?”
刘兰芳把腰一叉,眼睛一瞪,活像个护崽的母鸡。
“凭什么轮不到?老林走了,这家里的一切,以后都是小杰的!他捧遗像,名正言顺!”
她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了。
她这是在宣示主权。
房产已经是她的了,现在,她连我父亲“长子”的名分,都要从我这里夺走,给她自己的儿子。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往后,林家,是她刘兰芳和小杰的天下。
我看着她那副丑陋的嘴脸,一股压抑了几个月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窜上了头顶。
我一步上前,死死地盯着她。
“把遗像,给我。”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不给!这是我们老林家的事,你一个外人……”
“啪!”
我没等她说完,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清脆响亮。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刘兰芳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她大概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我,竟然会动手。
“你……你敢打我?”她反应过来,撒泼似的就要往我身上扑。
陈静和几个亲戚赶紧把她拉住。
我没再理她,径直走到小杰面前。
小杰吓得脸色发白,抱着遗像的手都在抖。
我看着他,放缓了语气:“小杰,把爸的遗像给我。你是读书人,应该懂规矩。”
小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那歇斯底里的母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遗像递给了我。
我接过父亲的遗像,冰冷的相框贴在胸口,像是贴着父亲的体温。
我转过身,对着所有亲戚,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伯伯,婶子阿姨,今天是我爸的大日子,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等送完我爸,再说。”
说完,我不再看任何人,捧着遗像,一步一步,沉稳地朝前走去。
哀乐再次响起,送葬的队伍,跟在我身后,缓缓前行。
那一路,我走得很慢,很稳。
我告诉自己,林涛,不能倒下。
爸看着呢。
你倒下了,就没人给他撑着了。
安葬完父亲,亲戚们都散了。
刘兰芳没再跟我闹,只是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就带着小杰走了。
我和陈静留到了最后。
夕阳下,新立的墓碑,冰冷而沉默。照片上的父亲,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蓝色中山装,微笑着,看着我。
我把那把钥匙,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铜质的钥匙,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爸,这是你留给我的,是吗?”
我摩挲着钥匙上“东03”的刻字,心里五味杂陈。
这把钥匙,到底能打开什么?
是一个尘封的秘密?
还是一个,父亲留给我最后的,无言的嘱托?
第六章 东03的秘密
送走父亲后,我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没有急着去找工作,每天就是待在家里,陪着陈静,或者一个人发呆。
脑子里总是反反复复地出现父亲最后的样子,和他塞给我那把钥匙的眼神。
“东03”,这三个字像个谜,在我心里盘旋。
我问遍了所有亲戚,没人知道这把钥匙的来历。
我把家里所有带锁的箱子、柜子都试了一遍,没有一个能对上。
难道是父亲在外面租了什么房子或者保险箱?
我拿着钥匙,去了附近好几家银行,询问保险箱业务,结果都一无所获。
线索,就这么断了。
那把钥匙,被我穿了根红绳,挂在了脖子上,贴身放着。
它成了我和父亲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联系。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我正在整理父亲的遗物,一些旧照片,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还有他年轻时获得的各种“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的奖状。
在一本旧相册里,我翻到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穿着一身工装,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个车间的门口。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同样年轻的工友。
他们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厂房,红砖墙上,用白漆刷着一行大字:“向劳动人民致敬!”
我看着照片,突然,视线被厂房门牌上的一个数字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铁皮做的门牌,上面用红油漆写着:“东03”。
我的心,猛地一跳。
东03!
就是这里!
我赶紧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一九八二年,于红星机械厂总装车间。
红星机械厂!
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了。
这是父亲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也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深刻的烙印。
那是个巨大的国营工厂,养活了我们这一片好几万的工人家庭。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着父亲去厂里,看那些巨大的机器轰鸣,看铁水被浇筑成各种零件。
后来,工厂改制,效益越来越差,最终倒闭了。
那片巨大的厂区,也就此荒废了。
这把钥匙,打开的,难道是父亲在那个废弃工厂里,留下的什么东西?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拿着照片和钥匙,跟陈静说了一声,就骑上我那辆半旧的摩托车,直奔城北的红星厂旧址。
二十多年没来,这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曾经热闹的工人生活区,被推平了,盖起了一栋栋崭新的商品房。只有那片核心的厂区,因为产权纠纷,还保留着原样,被高高的围墙圈了起来。
围墙上爬满了藤蔓,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像一道道干涸的伤口。
我绕着围墙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被扒开的豁口。
我钻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巨大的厂房,锈迹斑斑的管道,荒草丛生的铁轨……一切都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我凭着童年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穿过一片长满了半人高野草的空地,我找到了那栋总装车间。
和照片上一样,红砖墙,拱形屋顶。
只是,墙上的标语已经模糊不清,巨大的铁门也早已锈死。
我绕到车间后面,发现了一排低矮的平房,像是以前的工具间或者休息室。
其中一扇小门的门牌,虽然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东03”的字样。
就是这里!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走上前,拿出那把钥匙,手有些颤抖地,插进了锁孔里。
“咔哒。”
一声轻响。
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一股沉封了多年的灰尘,扑面而来。
阳光从门缝里照进去,驱散了些许黑暗。
我看到,屋子里,静静地停着一辆摩托车。
一辆,崭新的,长江750。
就是我们俗称的“边三轮”,“挎子”。
军绿色的车身,锃亮的电镀件,皮质的座椅,在灰尘的覆盖下,依然能看出当年的风采。
车子的旁边,是一个落满了灰尘的工作台。
工作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工具:扳手、钳子、螺丝刀……每一件,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摆放得井井有条。
墙上,还挂着一张图纸,已经泛黄,上面是用铅笔画的,密密麻麻的零件分解图。
我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那辆摩托车冰凉的车身。
我认得这辆车。
这是父亲年轻时,最大的梦想。
他是个狂热的机械爱好者,尤其喜欢这种带着浓重时代烙印的“挎子”。他跟我说过无数次,等以后有钱了,一定要自己亲手攒一辆,然后带着我妈,去(此处删去一个地名,避免敏感)。
后来,我妈走了。
再后来,他有了刘兰芳,有了小杰,有了新的家庭。
这个梦想,也就被他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我以为他忘了。
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放弃。
他在这里,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偷偷地,一点一点地,把他年轻时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这辆车,就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是他从未对人言说的,那个最真实的自己。
在工作台上,我发现了一个铁皮饼干盒。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钱,没有金银首饰。
只有一本存折,和一封信。
第七章 一封信的重量
我拿起那封信,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没有署名,只写着“吾儿林涛亲启”六个字。
是我爸的笔迹。
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老式工人的严谨。
我的手开始发抖,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信纸是那种最普通的稿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涛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应该已经走了。
不要难过。人活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是躲不过的坎。爸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想跟你唠唠心里话。
关于房子的事,是爸对不住你。
爸知道,那房子是留下的,是你的根。爸把它给了刘兰芳,你心里肯定恨我,怨我,觉得爸糊涂,偏心。
爸不怪你。
其实,爸心里什么都明白。刘兰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跟她过了十年,比谁都清楚。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只有小杰。
我病倒之后,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我怕啊,我怕我走了之后,她会闹你,会跟你争,会搅得你不得安宁。
爸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你从小就懂事,学了一手好手艺,自己能养活自己,爸为你骄傲。可小杰不一样,他从小娇生惯养,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刘兰芳又是个没远见的女人。
我把房子给她,不是因为我偏心。我是想用这套房子,买断她后半辈子对你的骚扰。
我是想给她和小杰一个念想,一个保障,让他们拿到实实在在的东西之后,就不再惦记你,不再给你添麻烦。
爸知道这样做,委屈你了。
可爸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爸没用,护不住你一辈子,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法子,给你换一个清净。
你是个孝顺孩子。爸病了,你辞了工作来照顾我。你每天给我擦身、喂饭、端屎端尿,爸虽然说不出来,但心里都记着呢。
有你这么个儿子,是爸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爸这一生,没啥大本事,就是个爱摆弄机器的臭木匠。年轻的时候,总想着自己攒一辆挎子,带着去兜风。后来走了,这个念想也就断了。
这些年,我一有空就来这个老地方,捣鼓这辆车。这儿的一颗螺丝,一根线路,都是爸亲手装上去的。
这辆车,就是爸的命根子。
现在,爸把它交给你。
存折里,还有我这些年攒下的五万块钱,是我背着刘兰芳,偷偷存下的。密码是你的生日。钱不多,你拿着,开个自己的修理铺。
铺子就叫‘林家铺子’。
把爸这手艺,传下去。
做手艺,跟做人一个道理,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颗螺丝拧不到位,车在路上就可能出事,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平平安安,本本分分,做个有良心的手艺人。
房子是砖头,是水泥,没了就没了。
手艺,是刻在骨子里的,是别人谁也抢不走的。
有手艺,有良心,到哪儿,都饿不死。
好了,不唠叨了。
爸走了。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陈静。
父:林卫国”
信不落款,只有一个日期,是我爸刚住院没多久时写的。
看完信,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那封信,嚎啕大哭。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解,所有的怨恨,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我爸不是糊涂,他比谁都清醒。
他不是不爱我,他是爱得太深,太沉。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我挡住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纠纷和风雨。
他把一套三百万的房子,当成了一个“买断费”,一个“遣散费”,送走了那个会给我后半生带来无尽麻烦的女人。
而他把最珍贵的东西,他的梦想,他的手艺,他的精神,他的全部的爱,都留在了这里,留给了我。
这把钥匙,打开的不是一间屋子,一辆车。
它打开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最笨拙,也最伟大的爱。
这封信的重量,何止三百万。
它是我父亲,用他的一生,写下的。
第八章 林家铺子
我推着那辆长江750,从废弃的厂区里走出来。
阳光下,军绿色的车身,像一头沉睡多年的猛兽,重新焕发了生机。
我把它推回了家。
陈静看到这辆车,听我讲完信里的故事,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爸他……他心里太苦了。”
我拍着她的背,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我拿着那本五万块的存折,在离家不远的一条街上,租下了一个小门面。
我把门面粉刷一新,挂上了一块崭新的招牌,上面是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林家铺子”。
这是我爸给我起的名字。
开业那天,没有鞭炮,没有花篮。
我只是恭恭敬敬地,把父亲那张穿着中山装的黑白照片,挂在了店里最显眼的位置。
我对着照片,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我听你的,做个有良心的手艺人。”
那辆长江750,我没卖,也没骑。
我把它擦拭得一尘不染,就停在铺子里,当我们的“镇店之宝”。
我的手艺,是父亲教的,也是在德顺汽修厂磨练出来的。我做事认真,收费公道,从不坑蒙拐骗。
很快,靠着街坊邻居的口碑,铺子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
有天下午,我正在给一辆出租车换刹车片,铺子门口,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是刘兰芳和小杰。
刘兰芳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也没了之前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
她看着我的铺子,看着墙上我爸的遗像,眼神很复杂。
“林涛,我……”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我没理她,继续干我的活。
是小杰开了口。
“林涛哥,我考上大学了,是北京的大学。我妈把房子卖了,说要陪我去北京读书。”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卖了?也好。
断得干干净净。
“恭喜你。”我淡淡地说。
“林涛哥,”小杰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这里面有五十万。房子卖了三百万,我妈说,这是你应得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
刘兰芳站在他身后,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笑了。
我擦了擦手上的油污,站起身,把那张卡推了回去。
“不用了。”
“林涛哥,你拿着吧。这是我们欠你的。”小杰急了。
“我不缺钱。”我指了指我的铺子,指了指我的双手,“我爸给我留下的东西,比这五十万,值钱多了。”
我看着刘兰芳,一字一句地说:“刘姨,我爸用一套房子,买了个清净。我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瓜葛。这钱,你们拿回去,好好生活吧。”
刘兰芳的身体震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羞愧和悔恨的表情。
她大概终于明白了,我父亲那份遗嘱背后,真正的用心。
她什么也没说,拉着小杰,转身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得意。
只有一片释然。
恩怨,就此了结。
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
陈静从里屋走出来,把一杯泡好的茶递给我。
“都过去了。”她说。
我点点头,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茶是热的,暖流从喉咙一直淌到胃里。
我看着铺子外面,车来车往,人声鼎沸。阳光正好,把门口的地面照得金灿灿的。
墙上,父亲在照片里微笑着。
身边,爱人温柔地陪伴着。
那辆军绿色的挎子,安静地停在角落,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个小小的铺子。
我突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家。
家,不是一套房子,不是一本房产证。
家,是心安的地方。
是那个能让你卸下所有防备,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的地方。
父亲用他的智慧和爱,为我扫清了障碍,指明了方向。
而我,将带着他的嘱托和手艺,在这“林家铺子”里,本本分分地做人,踏踏实实地,活下去。
这,或许就是最好的传承。
来源:聪明的青山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