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寒风像把钝了刃的刀,刮得后颈生疼。我缩在儿子家楼道的塑料凳上,怀里抱着掉漆的铝饭盒,里面是早上剩的冷粥,就着半碟咸菜。儿媳摔门时的骂声还在耳畔嗡嗡作响:"老不死的赶紧滚!这房是我婚前买的,容不得你们赖着!"老伴缩在墙角咳嗽,佝偻的背像张旧弓,每咳一下都颤巍巍的
寒风像把钝了刃的刀,刮得后颈生疼。我缩在儿子家楼道的塑料凳上,怀里抱着掉漆的铝饭盒,里面是早上剩的冷粥,就着半碟咸菜。儿媳摔门时的骂声还在耳畔嗡嗡作响:"老不死的赶紧滚!这房是我婚前买的,容不得你们赖着!"
老伴缩在墙角咳嗽,佝偻的背像张旧弓,每咳一下都颤巍巍的。他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半支烟,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青烟里,我看着他鬓角的白发比上个月又密了一层,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春天——风也这么凉,吹得女儿小芸的婚纱照相框直晃。
那时候小芸刚工作两年,在银行当柜员。她攒了三年首付,说要在地铁站旁买套小两居当婚房。签合同那天,她穿着米色针织衫,眼睛亮得像星星:"妈,等我搬进去,接您来住,离得近您还能帮我带孩子。"
谁能想到三天后,儿子大强领回个扎高马尾的姑娘。姑娘脆生生说:"阿姨,我和大强想结婚,得有套房子。"我看着大强红扑扑的脸,想起他小时候总追在小芸屁股后面喊"姐",心就软了。
"小芸那房位置好,离地铁站近。"老伴搓着手指,"大强没房,姑娘家该嫌寒碜了。"
我咬着牙给小芸打电话。电话那头沉默得能听见自己心跳,最后小芸说:"妈,我明天回家。"
那天日头毒得扎头皮。小芸推开门时,我正把她的购房合同往抽屉里塞。她盯着我手里的纸,突然笑了:"妈,您连我名字都改了?"
"大强要结婚,咱家就这条件......"
"所以您把我攒了三年的首付,给弟弟换婚房?"她抓起合同,指甲在纸页上掐出白印,"您知道我为什么买那房吗?房东说只卖给本单位职工,我排了半年队才买到!"
老伴想拉她胳膊,被甩开了。"妈,我不是怪您疼弟弟。"她声音发颤,"可您至少该跟我商量,而不是偷偷改合同。"
小芸走时把户口本拍在茶几上:"我搬去单位宿舍,想通了再联系。"临出门又回头:"房子我不要了,但您得答应我,以后别再为了弟弟委屈自己。"
后来大强结了婚,媳妇小丽怀孕那年,小芸突然寄来张银行卡。附言写:"两万块给小侄子买奶粉,别告诉大强,他知道该不乐意了。"
我们搬去和大强同住时,小芸又寄来床蚕丝被,包裹单上的字还是那么工整,像她从前给我织毛衣的针脚:"妈,您胃不好,冬天别盖太沉的被子。"
我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直到小丽生完孩子,大强说要辞职创业:"现在直播带货可挣钱了,我跟朋友学了做短视频,保证能成!"小丽在旁帮腔:"就是,总比在工厂当保安强。"
他们抵押了婚房租仓库囤货,起初还发过几批袜子围巾。后来视频越拍越离谱,什么"祖传秘方治腰疼""99元十斤野生蜂蜜",被平台封了好几次号。再后来,连孩子奶粉钱都要找我们借。
"爸,您把退休金取出来,我周转俩月就还。"大强抓着小丽的手,"等我成了,让小芸看看,她弟弟比她有本事!"
老伴递存折时手直抖,那是他攒了十年的养老钱,原本说要给小芸当嫁妆的。
去年冬天,小丽把我们赶出了门:"房子是我婚前财产,你们没资格住!大强欠的债都是你们惯的,现在倒赖上我了?"
我们搬去城郊漏风的出租屋,窗户用塑料布糊着,晚上睡觉得穿棉袄。老伴老寒腿犯了,疼得整宿睡不着,只能靠止疼片硬撑。我翻出小芸寄的蚕丝被裹在他身上,突然想起她走时的话:"别再为了弟弟委屈自己。"
可我们怎么能不委屈?大强的债越滚越多,小丽天天哭着要离婚。上个月大强喝多了砸电视:"都怪你们非让我抵押房子!要不是你们总说'儿子是根',我能这么没出息?"
我蹲在地上捡玻璃渣,抬头看见墙上小芸的婚纱照——白纱里的姑娘笑得那么甜,可她已经十二年没回家了,连个电话都没打过。
今天早上在菜市场捡烂菜叶,有人喊:"阿姨,您是李桂兰吧?"
抬头看见个穿驼色大衣的女人,围着羊绒围巾,发梢卷得整齐,眼睛弯成月牙:"我是小芸啊,妈。"
菜筐"哐当"掉在地上。十二年前扎马尾的姑娘,现在比照片里还好看。她蹲下来帮我捡菜,手指细长,指甲涂着淡粉甲油。
"妈,我搬回本市了。"她把菜放进塑料袋,"刚才在小区门口看见您,差点没认出来。"
跟着她上了车,车里飘着熟悉的茉莉香,是小芸从前爱用的味道。车开得稳,路过老房子时,我看见外墙刷成米黄,阳台上晾着小孩衣服。
"那是张阿姨家的孙子。"小芸顺着我目光看,"对了,我儿子今年七岁,在实验小学上学。"
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她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保安点头哈腰:"林女士,您家车位在B2。"
电梯镜面映出我满是皱纹的脸,头发白了大半。小芸按了18楼,转头问:"妈,您胃还疼吗?我让厨房炖了小米粥。"
门开的瞬间,眼泪差点掉下来。客厅铺着浅灰地毯,墙上挂着幅油画:穿红裙的小女孩在吹泡泡。沙发上搭着件歪歪扭扭的小男孩毛衣,像小芸小时候给我织的那件。
"这是我女儿乐乐。"小芸指着画,"她总说要给外婆画张像,非等您来了还要再画。"
里屋传来笑声,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蜡笔跑出来:"外婆!妈妈说您今天来,我画了三张!"她扑进我怀里,带着奶香味:"外婆抱抱!"
我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小芸蹲下给她擦脸:"乐乐,这是外婆,要乖哦。"
"妈妈,外婆为什么哭?"乐乐仰着脸,"是不是因为我想她了?"
小芸摸摸她头,抬头看我:"妈,您先坐,我去给您拿拖鞋。"
转身时,我看见茶几上的相框:小芸和戴眼镜的男人,还有乐乐,三人笑得暖。背面写着:"2015年结婚纪念日"。
"那是你女婿,大学教授。"小芸端着拖鞋过来,"他对我特别好,乐乐是我们的女儿。"
我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小芸说搬去单位宿舍,后来听同事说她辞职去了深圳,跟着外贸老板跑业务,再后来自己开了贸易公司,专门卖家居用品。
"妈,您知道我为什么没怪过您吗?"小芸给我盛粥,"那时候我刚工作,觉得钱能解决所有问题。可后来明白,有些伤害不是钱能弥补的。"
她舀了勺粥吹凉,递到我嘴边:"您和爸总觉得儿子是根,可您知道吗?我怀孕时先兆流产,躺在医院里想,要是您在就好了。可那时候您正帮大强带孩子,说'孙子比外孙重要'。"
我攥着碗的手直抖,粥洒在地毯上。小芸抽纸巾帮我擦:"我搬回本市,是因为乐乐要上小学,也想离您近点。可我怕您和爸心里只有大强,就没敢说。"
"小芸......"我喉咙像塞了棉花,"妈错了,真的错了......"
"妈,我没怪您。"她握住我的手,"但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阳光照进来,落在乐乐画的外婆像上——圆脸,扎红头绳,笑得开心。突然想起小芸小时候,总爱趴在我腿上画这样的画,小得能装进我怀里。
"外婆,您看我画得好吗?"乐乐举着画,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使劲点头,眼泪又掉下来。小芸给我擦眼泪,手还是那么软,像小时候给我揉肩时一样。
晚上睡在小芸家客房,床软乎乎的,被子有太阳的味道。听见客厅里小芸和女婿说话:"明天把爸妈接过来住吧,出租屋太冷了。"
"你决定就行。"女婿声音温和,"他们年纪大了,该享享福了。"
我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暖黄的吊灯。窗外的风还在吹,这次却没觉得冷。
第二天早上,小芸开车送我去老伴的出租屋。路上她接了个电话,皱着眉:"大强又欠赌债了?小丽要离婚?"
我攥紧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小芸,咱们不管他们了。妈以后只疼你和乐乐。"
她没说话,把车开得更稳了。路过菜市场,卖菜的张婶喊:"桂兰,今天怎么没带老周?"
我摇下车窗笑:"我女儿接我去住新房了!"
张婶愣了下,笑着喊:"好啊,早该这样!"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小芸侧脸上,她还是那么好看,像十二年前那个春天,穿着米色针织衫,眼睛亮得像星星。
有些错,或许永远无法弥补。但至少现在我知道,我还有机会,重新做爱小芸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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