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十年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妆容精致,眉眼间添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傲气,只是眼角的几道细纹,泄露了光阴的秘密。她扫了我一眼,目光从我沾着灰尘的帆布工作服,滑到我脚下那双开了胶的旧球鞋上,嘴角勾起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混杂着怜悯和得意的笑。
那辆黑得发亮的德国车,像一头沉默的甲虫,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我熟悉又陌生的脸。是刘燕,我的前妻。
十年了,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妆容精致,眉眼间添了几分养尊处优的傲气,只是眼角的几道细纹,泄露了光阴的秘密。她扫了我一眼,目光从我沾着灰尘的帆布工作服,滑到我脚下那双开了胶的旧球鞋上,嘴角勾起一抹我再熟悉不过的、混杂着怜悯和得意的笑。
“陈辉,还干这个呢?”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守着你那点破木头,能有什么出息?”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身后的那辆车,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我知道那个牌子,在工地上,偶尔能看到老板们开。
而我,刚刚结束一个旧家具翻新的活儿,浑身是汗,口袋里揣着今天挣来的八百块钱,正准备去菜市场买条鱼,给女儿暖暖加个菜。
我们站的地方,是一片新建的别墅区。绿树成荫,安静得能听见鸟叫。
刘燕似乎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她靠在真皮座椅上,一只手搭着方向盘,无名指上的钻戒闪了一下我的眼。
“看见没?这就是差距。”她扬了扬下巴,像是在给我上最后一堂人生课,“女人啊,还是得靠自己会选。你看我现在,再看看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我都懂。
我闻到了自己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木屑的清香,也闻到了她车里飘出的、昂贵的香水味。两种味道,泾渭分明,就像我们十年前就已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没有争辩,也没有动怒,心里平静得像一口深井。
十年时间,足以磨平大部分的爱恨和不甘。
我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对着身后那扇厚重的、雕着精致花纹的铁艺大门,轻轻按了一下。
“嘀”的一声轻响。
大门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里面宽阔的庭院,和那栋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三层小楼。
刘燕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一章 十年一梦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比现在要热得多。
空气里都是躁动不安的气息,知了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和刘燕的争吵,就像被点燃的炮仗,从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最后炸得满屋狼藉。
“陈辉,你看看人家王强!跟你一起长大的,人家现在都开上小车了!就你,还守着你那个破木工坊,一天到晚一身的木头渣子,能有什么出息?”
刘燕把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传单拍在桌上,上面印着“快速致富,加盟连锁干洗店”的字样。
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狂热的光,那种对物质和所谓“成功”的极度渴望,像火一样灼人。
我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一块小叶紫檀,那是我准备给女儿暖暖做的一个小木马,木料温润,纹理细腻,像一首无声的诗。
“小燕,”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做木工,是我吃饭的手艺,也是我爹传下来的。踏踏实实干活,心里安稳。”
“安稳?安稳能当饭吃吗?安稳能让暖暖上最好的幼儿园吗?安稳能让你给我买个金镯子吗?”
她一连串的质问像子弹一样射过来,每一颗都打在我的沉默上。
那时候,我们结婚五年,暖暖三岁。我开着一家小小的木工坊,接一些给街坊邻居打家具、修门窗的零活。手艺是祖传的,活儿做得细,口碑不错,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安稳。
可刘燕不这么想。
她迷上了看那些教人如何快速成功的电视节目,整天把“风口”、“机遇”、“阶层跨越”挂在嘴边。她觉得我的“安稳”,是一种不思进取的懦弱。
“王裁缝家的儿子,去南方倒腾服装,发了!李师傅家的闺女,搞什么网络直播,一个月挣的比你一年都多!陈辉,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吧!现在谁还跟你似的,靠一把力气挣辛苦钱?”
我看着她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认识的刘燕,是那个愿意坐在我自行车后座上,吃着五毛钱一根的冰棍笑得一脸灿烂的姑娘。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眼里的光,变成了对别人生活的羡慕和对我们现状的鄙夷。
“那些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咱们凭手艺吃饭,不丢人。”我低声说。
“丢人!怎么不丢人!”她尖叫起来,“我今天去参加同学聚会,人家问你老公干嘛的,我说木匠!你知道她们看我的眼神吗?就像看一个怪物!”
那个小小的紫檀木马,从我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钱,是根子上的不同。
在她眼里,我的手艺、我的坚守,都成了让她丢脸的“破木头”。而我视若珍宝的匠心和传承,在她看来,一文不值。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工坊的小床上,闻着满屋的木香,一夜无眠。我爹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辉啊,咱们老陈家这门手艺,传到你这儿,是第六代了。记住,做木工,跟做人一个道理,要对得起手里的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榫一卯,都不能含糊。”
我爹的话,刻在我骨子里。
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了。快到让刘燕觉得,我这种慢悠悠的手艺人,是个被时代抛弃的废物。
离婚是她提出来的。
在一个同样闷热的午后,她把一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我面前,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
“我跟老王好了。”她说。
老王,我知道,一个做工程的小老板,离异,有个儿子。前段时间,刘燕总是借口加班,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陌生的烟酒味。
我看着协议书上“夫妻感情破裂”那几个字,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
我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挽留。
当一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你了,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只提了一个要求:“暖暖归我。”
刘燕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波动,她犹豫了一下,说:“暖暖跟着我,能过上好日子。你一个大男人,又要做活又要带孩子,怎么行?”
“我能行。”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她看了我很久,最后 शायद是出于一丝愧疚,或许是觉得暖暖跟着我是个累赘,她同意了。
财产分割很简单,那套我们一起贷款买的两居室,归她。我只要我的那套工具,和我爹留下来的那些老木料。
办完手续那天,天上下起了小雨。
我背着一个装满工具的帆布包,抱着睡着了的暖暖,走出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
刘燕站在门口,没有送我们。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正拿着手机,笑盈盈地在跟谁发着语音。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十年,就像一场漫长的梦。
梦醒了,我站在自己亲手打造的房子门口,而她,开着豪车,来嘲笑我的“一成不变”。
第二章 尘埃里的种子
离开刘燕后,日子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我带着暖暖,在城中村租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住的地方,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潮湿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那间小屋,既是我的工坊,也是我和暖暖的家。
白天,我在门口支起工作台,锯木头、刨木花,机器的轰鸣声和邻居家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暖暖就坐在我旁边的小板凳上,用我给她的木头边角料,学着我的样子,敲敲打打。
她很乖,不哭不闹,只是有时候会抬起头,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我,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每当这时,我的心就像被砂纸反复打磨,粗糙又疼痛。
我只能摸着她的头,说:“妈妈忙,等她不忙了,就来看暖暖了。”
刘燕偶尔会来,开着老王那辆越来越好的车。她会给暖暖买一身名牌的童装,或者一个昂贵的进口玩具,然后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我们这间乱糟糟的小屋,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陈辉,你要是实在过不下去,跟我说一声,别苦了孩子。”
我从不接她的话,也从不接她的钱。
我只是把她买来的衣服和玩具收下,对暖暖说:“谢谢妈妈。”
然后,等她一走,我就把那些带着吊牌的漂亮衣服仔细收好,想着等哪天暖暖去见她,再给她穿上。平时,我还是喜欢让她穿我买的纯棉T恤,舒服,自在,不怕弄脏。
那些昂贵的玩具,暖暖玩不了几天就腻了。她最喜欢的,还是我用木头给她做的小玩意儿。
一个能活动关节的小人,一辆可以拉着跑的小车,一个装着秘密的八音盒。
每当我完成一件作品,暖暖都会抱着它,高兴得又蹦又跳,那种纯粹的快乐,是我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
为了多挣点钱,我什么活儿都接。
给邻居修摇晃的桌腿,给小饭馆打一套结实的桌椅,甚至跟着装修队去给新楼盘装木门。
工地上的人,龙蛇混杂。他们看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干活又实在,有时候会照顾我,多分我一点活儿。但也有人会欺负我,克扣工钱,或者把最脏最累的活儿甩给我。
有一次,一个工头赖了我三千块钱的工钱,我去找他理论,他带着几个人把我围住,指着我的鼻子骂:“一个臭木匠,还敢跟老子要钱?再啰嗦,腿给你打断!”
我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可我看了看躲在我身后,吓得小脸煞白的暖暖,最终还是松开了拳头。
我不能出事。我倒下了,暖暖怎么办?
那天晚上,我抱着暖暖,坐在小小的床上,第一次感到了绝望。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像刘燕说的那样,是个没出息的废物?我的坚守,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暖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用小小的手,摸着我脸上的伤痕,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不疼。暖暖吹吹。”
她凑过来,对着我的脸,轻轻地吹着气。
那一刻,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暖暖,爸爸没事。爸爸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那不是一句空话,那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唯一的女儿,许下的最沉重的誓言。
从那天起,我干活更拼命了。
但我不再只是埋头干活,我开始思考。我发现,那些普通的、流水线生产的家具,虽然便宜,但用料差,做工糙,用不了几年就散架了。而真正有品质的、能传代的东西,永远都有市场。
我爹留下的那些老木料,一直被我珍藏着。有黄花梨,有金丝楠,还有几块上了年头的鸡翅木。这些在别人眼里是“破木头”的东西,在我看来,是无价之宝。
我决定,不再去做那些廉价的、没有灵魂的活儿。我要做真正的好东西。
我用了一块最好的楠木,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精心雕琢了一套茶盘。从设计图纸,到选料开料,再到一刀一刀的雕刻,最后是几十遍的打磨上蜡,每一个步骤,我都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那套茶盘,线条流畅,意境悠远,木头的天然纹理被我用到了极致,仿佛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
我把它放在我的小店里,标了一个我自己都觉得心虚的价格。
很多人来看,都赞不绝口,但一问价格,都摇着头走了。
“一个木头盘子,卖这么贵?抢钱啊!”
我没有降价,也没有辩解。我相信,懂的人,自然会懂。
就像一粒种子,即便被埋在尘埃里,只要它有生命力,就总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第三章 尺素寸心
转机,出现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
一个穿着唐装、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进了我那间狭小又凌乱的工坊。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周围的杂乱露出嫌弃的表情,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墙上挂着的各种刨子、凿子,眼神里带着一种同道中人的欣赏。
他叫林文轩,是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研究古典文学,也痴迷于传统木工。
“小伙子,这套茶盘,是你做的?”他指着那套被我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楠木茶盘,声音温和。
我点了点头。
他戴上老花镜,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看,手指在茶盘的边缘轻轻摩挲,甚至凑上去闻了闻木头的味道。
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他才直起身,长出了一口气,说:“好东西啊!形、艺、材、韵,都占全了。现在的年轻人,有这份心性,不多见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坚持和委屈,都被这句话给抚平了。
遇到一个懂你的人,比赚多少钱都让人高兴。
林老先生没有还价,爽快地买下了那套茶盘。临走时,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我有个朋友,最近在城郊搞了个中式的院子,正愁找不到好木匠。你要是愿意,我给你引荐一下。”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卡片,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的人生,似乎从这一刻起,照进了一束光。
林老先生的朋友,姓张,是个做文化产业生意的商人。他要建的,不是普通的院子,而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博物馆,用来陈列他收藏的古玩字画。
他对院子里的木作要求极高,不仅要用最好的材料,还要完全复刻古代的榫卯结构,不能用一根钉子。
很多装修公司和所谓的“大师傅”都去看过,要么是价格开得离谱,要么就是根本没那个手艺,做不出来。
我去了。
张老板看着我一身朴素的工装,和那双沾满灰尘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包里拿出了我做的一个小小的鲁班锁,递给了他。
那是我闲暇时用一块花梨木的边角料做的,二十四根木条,严丝合缝,拆开容易,但想在不看图纸的情况下装回去,极难。
张老板把玩了半天,没装上。
我接过来,双手翻飞,不过一分钟,一个精巧的鲁班锁又重新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着我,眼神变了。
“活儿,交给你了。”他说,“钱不是问题,我只要最好的东西。”
那个项目,我做了整整一年。
我吃住都在工地,带着几个我信得过的老师傅,从大梁立柱,到门窗格扇,再到回廊挂落,每一处都亲自画图、放样、监督。
那一年,我几乎没时间去看暖暖。
我把她托付给了一户邻居,那家的女主人很善良,把暖暖当自己孩子一样疼。我每个月把生活费和额外的感谢费一起打过去,然后只能在深夜,通过视频看看女儿的脸。
视频里,暖暖长高了,也瘦了。
她总是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了。”
我只能说:“快了,快了。爸爸在给你盖一个大房子。”
刘燕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讥讽:“陈辉,你可真行啊。为了挣钱,连女儿都不要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管暖暖,我就去法院告你!”
我没有跟她解释。
她不会懂的。我做的这一切,恰恰是为了暖暖。
我不仅要给她一个物质上无忧的未来,更想用我的行动告诉她,一个人,只要有安身立命的本事,有不被外界动摇的坚守,就永远不会被生活打垮。
一年后,院子落成了。
揭幕那天,张老板请了很多朋友,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他们走进那座古朴典雅、处处透着匠心和温度的院子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他们抚摸着温润的廊柱,推开雕花的格窗,看着阳光透过精巧的窗棂洒在青石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无不赞叹。
“老张,这院子,绝了!这木工活儿,是哪位大师的手笔?”
张老板把我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拍着我的肩膀,对所有人说:“这位,陈辉,陈师傅。我这院子的灵魂,就是他赋予的。”
那一刻,所有的灯光都打在我身上。
我有些不适应,局促地搓着手。我只是个木匠,习惯了和木头打交道,不习惯成为焦点。
但当我看到台下林老先生赞许的目光时,我挺直了腰杆。
我爹说过,凭手艺吃饭,不丢人。
那个项目,我不仅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更重要的是,我赢得了口碑。
“木匠陈辉”这个名字,开始在一些特定的圈子里流传开来。
找我的人越来越多,有修复古董家具的,有定制传家之物的,有设计中式空间的。
我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租了一个大大的厂房,招了几个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当徒弟。
我不再需要去工地抢活儿,也不再需要为生计发愁。
但我还是每天都待在工坊里,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木屑味。
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源于我手里的这门技艺。这是我的根,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日子好起来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暖暖接了回来。
我在工作室附近买了一套大平层,给她布置了一个像公主房一样的卧室。
可暖暖最高兴的,不是住进了大房子,而是每天放学后,可以来我的工作室,看我做木活儿。
她会帮我扫地上的木屑,会给我递工具,还会像个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地评价我正在做的东西。
“爸爸,这个地方的线条,是不是可以再圆润一点?”
“爸爸,这块木头的花纹好漂亮,像小猫的爪子。”
我看着她,常常会想,或许,这才是最好的传承。
它不在于财富的多少,而在于一种精神的延续。一种对美的感知,对创造的热爱,和对一件事的专注与执着。
尺素寸心,咫尺之间,藏着的是一颗匠人的心,也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深沉的爱。
第四章 枯木逢春
工作室的生意步入正轨后,我心里一直有个念想。
我想亲手盖一栋房子。
一栋完全属于我和暖暖的,用我最喜欢的木头,用我最擅长的榫卯工艺,一梁一柱,一门一窗,都由我亲手打造的房子。
它不仅仅是一个住所,更像是我这半辈子人生的一个总结,一个作品。
这个想法,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
“陈师傅,现在谁还自己盖房子啊?费时费力还不讨好。有那钱,直接买一套装修好的别墅,省心!”我的一个客户劝我。
我的徒弟们也觉得我是在自找麻烦。
但我很坚持。
对一个木匠来说,亲手为家人盖一栋能遮风挡雨、能传承下去的房子,是一种融入血脉的执念。
我开始选址。
最终,我在城郊选了这片新开发的别墅区。这里环境好,安静,离暖暖的学校也不算远。
我买下了一块地,然后一头扎进了图纸里。
我没有请设计师,因为最好的设计,早已在我心里。
我想要一个带院子的房子,院子里要有一棵桂花树,秋天的时候,满院飘香。要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养几尾锦鲤。还要有一个玻璃花房,给喜欢花草的暖暖。
房子本身,我希望是中式风格的,但又不能太沉重。它要有传统建筑的韵味,也要有现代生活的舒适。
我画了无数张草图,修改了无数次方案。那段时间,我几乎是魔怔了,走路在想,吃饭在想,连做梦都在搭建房子的框架。
两年。
整整两年时间,我把工作室的大部分活儿都推了,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栋房子的建造中。
从地基到主体结构,从屋顶的瓦片到室内的地板,我都亲力亲为。
我带着我的徒弟们,像古代的匠人一样,用最传统、也最可靠的方式,去建造我们的家。
我们不用钉子,所有的木结构都用榫卯连接。斗拱、梁架、雀替、挂落……每一个构件,都经过精密的计算和手工的打磨,确保严丝合缝,坚固百年。
这是一项无比繁琐和浩大的工程。
夏天,我们在烈日下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色的盐霜。
冬天,我们在寒风中手脚冻得通红,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很多次,我都累得想放弃。
但每当看到暖暖来到工地,满眼期待地问我“爸爸,我们的家什么时候能盖好呀?”的时候,我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刘燕也来过几次。
她远远地站在工地的围栏外,看着我像个普通的建筑工人一样,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满身泥灰。
她大概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以为我生意失败,又回到原点了。
她没有走近,只是隔着一条马路,用那种我熟悉的、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摇摇头,开车走了。
我看到了她,但我没有理会。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不会明白,这种亲手创造的快乐,是任何金钱都买不到的。
房子落成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我摘下安全帽,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凝聚了我无数心血的房子,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
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巨人。
木头的温润,瓦片的古朴,石头的厚重,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院子里的桂花树,已经飘出了淡淡的香气。
暖暖绕着房子跑了一圈又一圈,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和骄傲。
“爸爸,这是我们的家!全世界最漂亮的家!”她扑进我怀里,大声宣布。
我抱着她,眼眶有些湿润。
枯木逢春。
我这棵曾经被认为早已枯朽的“破木头”,终于在自己的土地上,重新生根发芽,长成了可以为女儿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搬进新家后,生活变得简单而纯粹。
我把工作室也搬到了家里的一楼,这样我既能工作,又能随时陪伴暖暖。
我不再追求订单的数量,而是更看重作品的质量和创意。我开始尝试将传统木艺与现代设计相结合,做出一些更有趣、更贴近年轻人生活的东西。
暖暖在我的影响下,也爱上了画画和设计。她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模型和画稿。
她说,她以后想当一个像爸爸一样的“创造者”。
我感到无比的欣慰。
我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而她,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和传承的意义。
我们很少再提起刘燕。
她就像一本被翻过去了的书,虽然还在书架上,但已经不会再有人去触碰了。
直到今天,她开着那辆黑得发亮的德国车,毫无征兆地,再次闯入了我们的生活。
第五章 庭院深深
刘燕脸上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从得意,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嫉妒和迷茫的复杂神色。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脚下那双细高跟鞋,踩在平整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哒哒”声。
她走到我面前,仰着头,看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铁艺大门,和门后那栋气派又不失雅致的中式小楼,嘴巴微微张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这是你家?”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有些干涩。
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没有邀请她进去,也没有想跟她炫耀什么。十年不见,除了暖暖,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转身想走,她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陈辉,你……”她的手指有些用力,指甲掐得我有点疼,“你这些年,到底在干什么?”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解,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也对。在她眼里,我应该还是那个守着破旧工坊,靠打零工度日,满身木屑和汗臭的穷木匠。
眼前这栋房子,这片庭院,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没什么,还是老本行,做木工。”我平静地抽回自己的手。
“做木工能住上这种地方?”她显然不信,声音都变了调,“你别骗我了!你是不是中了彩票?还是……跟了哪个富婆?”
她的话,有些刺耳。
但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可悲。
在她的世界里,一个人的成功,似乎只有这两种不劳而T获的途径。她从来不相信,靠一双手,靠一门手艺,也能堂堂正正地过上好日子。
“你想多了。”我淡淡地说,“我先进去了,暖暖该放学了。”
我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
可她却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几步跟了上来,和我一起走进了院子。
“我不信!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她一边走,一边环顾着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廊下的雕花栏杆,还是屋檐下的精致斗拱,都让她眼中的震惊越来越浓。
“这些……都是你做的?”她指着那些木结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嗯。”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这得花多少钱?请多好的师傅才能做出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
“刘燕,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钱才能衡量一切的价值?”我问。
她被我问得一愣。
“难道不是吗?”她下意识地反驳,“没钱,你连活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价值?”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跟她争辩这些。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直接切入了主题。
提到正事,刘燕的气势弱了几分。她有些不自然地拨了拨头发,眼神躲闪着,说:“我……我是来看看暖暖。顺便,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就在这时,暖暖背着书包,从外面跑了进来。
“爸爸!我回来啦!”清脆的声音像银铃一样。
当她看到院子里的刘燕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妈妈。”
刘燕看到暖暖,脸上立刻堆起了笑容,走过去想抱她。
暖暖却下意识地往我身后躲了躲。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刘燕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暖暖,怎么了?不认识妈妈了?”她有些尴尬地问。
暖暖从我身后探出小脑袋,小声说:“妈妈,你身上好香,我有点不习惯。”
我闻到了,是那股浓烈的香水味。而暖暖,从小跟我待在工坊里,习惯了自然的木香。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我摸了摸暖暖的头,说:“先进屋写作业吧,爸爸跟妈妈说几句话。”
暖暖听话地点点头,跑进了屋。
院子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说吧,什么事。”我看着她。
刘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是这样的,”她终于开口了,“老王……老王的公司最近出了点问题,资金周转不开。我看你现在……好像过得还不错,所以想……想问你借点钱,周转一下。”
她说完这句话,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不敢看我。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设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那个曾经开着豪车,居高临下地嘲讽我“没出息”的女人,现在,却站在我亲手盖的房子里,低声下气地向我借钱。
命运,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家伙。
第六章 檐下听雨
我把刘燕让进了客厅。
屋子里没有开灯,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和茶香。
刘燕局促地坐在那套我亲手打造的黄花梨木沙发上,身体绷得紧紧的,双手紧张地攥着自己的名牌包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套沙发,她肯定认不出来。当年,它还只是一堆被我爹当成宝贝,而被她嗤之以鼻的“破木头”。
我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说吧,要多少。”我开门见山。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五十万。”她小声说,说完又赶紧补充道,“你放心,我们打了欠条,算利息的!等公司缓过来,马上就还你!”
五十万。
对现在的我来说,不是一个大数目。但对十年前的我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客厅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墙上那个老式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刘燕显得更加不安了。
“陈辉,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太好。”她咬了咬嘴唇,艰难地开口,“是我不对,是我看走了眼。我没想到,你……你真的能把木匠这个活儿,干出名堂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悔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事到如今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我没怪过你。”我说的是实话。
当年的爱恨,早已被时间冲刷干净。现在再看她,就像看一个认识了很久的陌生人。
“那你……”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钱,我可以借给你。”我放下茶杯,看着她,“但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你那个老王。是因为暖暖。”
刘燕的脸色白了一下。
“我不想让暖暖知道,她的妈妈过得不好,到处求人。”我继续说,“我也不想你以后因为钱的问题,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我的话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刘燕的自尊心上。
她的眼圈红了,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还有一个原因。”我说。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我。
“前几天,暖暖的班主任给我打电话了。”我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桂花树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她说,暖暖很有绘画天赋,想推荐她去参加一个全国性的比赛,但是需要家长支持她去集训,费用不低。”
“暖暖跟我说,她想学建筑设计,以后想设计出像我们家这样,有温度的房子。”
“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她说,她知道你希望她以后学金融,或者当律师,挣大钱。她怕你不同意,怕你失望。”
我把目光转回到刘燕脸上。
“刘燕,你看到了吗?十年了,你一点都没变。你当年怎么要求我,现在就怎么要求暖暖。”
“你总觉得,只有你认为好的,才是对的。你总想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到别人身上。”
“你有没有问过我们,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刘燕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开,露出了底下疲惫而憔悴的底色。
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岁月其实对谁都一样。它拿走的,远比它留下的要多。
“我……我只是想让她以后过得好一点,不要像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亦然。
“让她自己选吧。”我说,“学费和集训的费用,我来出。这五十万,你也拿去。就当是我替暖暖,给你的一点心意。”
“以后,别再跟孩子灌输那些金钱至上的东西了。让她做个快乐、正直、有自己热爱的事业的人,比什么都强。”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我们坐在屋檐下,听着雨声,各自沉默。
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下着雨的午后。只是那一次,是我们分道扬镳的开始。而这一次,似乎是某种漫长纠葛的终结。
第七章 木已成舟
刘燕最终还是拿走了那张我开给她的支票。
她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天空被洗刷得干干净净,一道彩虹挂在天边,像一座虚幻的桥。
她没有再开那辆扎眼的豪车,而是打了一辆网约车离开的。临走前,她站在院门口,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落寞。
“陈辉,谢谢你。”她说,“还有……对不起。”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有些道歉,来得太晚,已经失去了意义。但对说出口的人而言,或许是一种解脱。
看着那辆车载着她远去,我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旧情复燃的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木已成舟。
我们的人生,就像两块从同一棵树上砍下来的木头,经过了各自不同的打磨和雕琢,早已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再也无法拼接到一起了。
我回到屋里,暖暖正趴在她的书桌上画画。
她画的是我们的家,院子里有桂花树,有锦鲤池,还有我和她,正坐在廊下喝茶。
画上的我们,笑得很开心。
“爸爸,妈妈走了吗?”她头也不抬地问。
“嗯,走了。”
“她……是不是又跟你吵架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没有。我们聊了聊你的事。”
暖暖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聊我的事?聊什么?”
“聊你想去参加绘画比赛,想学建筑设计的事。”我笑着说,“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你想学什么,就大胆地去学。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爸爸就支持。”
暖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放下画笔,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
“谢谢爸爸!我就知道,爸爸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我抱着她小小的、温暖的身体,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了。
那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如果我当初听了刘燕的话,放弃了我的手艺,去搞什么连锁加盟,或者投机倒D,或许我能更早地赚到钱,但我也一定会失去内心那份最宝贵的安宁和执着。
我将不再是我。
而我,也无法给暖暖这样一个充满木香和书香的童年,无法成为她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会用木头变出各种魔法的爸爸。
人这一辈子,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别人眼中的成功,是账户上不断增长的数字,还是内心的丰盈和安宁?
这个问题,我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晚上,我接到了林老先生的电话。
他邀请我参加一个在苏州举办的传统工艺大师展,说我的作品,完全有资格和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们,摆在同一个展厅里。
挂了电话,我走到工作室,抚摸着那些陪伴了我半辈子的工具,和那些散发着生命气息的木料。
我爹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做木工,跟做人一个道理,要对得起手里的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想,我没有辜负他。
我也没有辜负这门手艺,没有辜负我自己。
第八章 各自归舟
生活,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
有的人,坐着华丽的游轮,追求速度与激情,却可能在某个急流中触礁翻覆。
有的人,则乘着一叶扁舟,凭着自己的力量,慢慢划,虽然慢,但每一步都踏实,能欣赏到两岸最美的风景。
我和刘燕,便是这两种人。
我们从同一个渡口出发,却选择了不同的船,驶向了各自认定的远方。
那次见面之后,刘燕没有再来打扰过我们。
只是偶尔,暖暖会跟我说,妈妈给她打电话了,不再催她去上各种昂贵的补习班,而是会问问她画画的进展,听她讲学校里的趣事。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暖暖最终在全国的青少年绘画大赛中,拿到了一等奖。
颁奖典礼那天,我坐在台下,看着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站在聚光灯下,自信又从容地发表着获奖感言。
她说:“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爸爸。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木匠,是他教会我,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去建造一个有温度的世界。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坐在人群中,看着台上那个像小太阳一样发着光的女儿,悄悄地抹了抹眼角。
后来,我听人说,老王的公司最终还是没能撑过去,破产了。他和刘燕也离了婚。
刘燕没有再嫁,而是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带着她和老王的儿子,过着平静的日子。
有一次,我在暖暖的学校门口等她放学,远远地看见了刘燕。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职业装,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跟老师说着话。没有了名牌包包和精致妆容的加持,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为生活奔波的中年女人。
她也看见了我。
我们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对视了一眼。
没有尴尬,也没有怨恨。
我们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各自转过头,走向了自己的人生。
我们就像两条曾经交汇过的河流,在经历了汹涌的波涛之后,最终分岔,流向了各自的海洋,从此,潮汐涨落,再不相干。
我的工作室,越做越好。
我带着我的徒弟们,修复了很多珍贵的古建筑,也创作了很多被博物馆收藏的作品。
但我最满意的作品,永远是我们的家。
每个周末,我都会放下手里的活儿,和暖暖一起,打理院子里的花草,给池子里的锦鲤喂食。
我们会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泡一壶清茶,看云卷云舒,听鸟语花香。
暖暖会跟我分享她最新的设计灵感,我也会跟她讲那些木头背后的故事。
有时候,我会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感到无比的踏实。
是这双手,让我没有在最艰难的时候倒下。
是这双手,让我为女儿撑起了一片天。
是这双手,让我守住了祖辈传下来的技艺,也守住了自己的本心。
或许,人生最好的状态,不是拥有多少财富和多高的地位,而是拥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和一颗无论外界如何变化,都能保持平静和专注的心。
就像一块好的木头,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它的纹理,它的风骨,永远都在。
而一个匠人要做的,就是顺应它的纹理,用心去雕琢,最终,让它成为它本该成为的样子。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来源:城市套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