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伙子很有骨气,独自来到漠北,并未亮明自己皇族身份,就入营做了个籍籍无名的新兵蛋子。
他十五岁那年,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向皇帝提出到边关历练。
小伙子很有骨气,独自来到漠北,并未亮明自己皇族身份,就入营做了个籍籍无名的新兵蛋子。
他胆子很大,也不怕死,在一次奇袭中被困雪狼坡,后来为我所救。
彼时他浑身冻僵,被埋在冰天雪地里整整三日,是那场战役里唯一的幸存者。
获救之后,因为冻伤了嗓子,他一度无法言语。
我还以为他天生聋哑,于心不忍,好生照顾了他一段时日。
自那之后,我将他收于帐下整整两年。
看着他从一个小兵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副将。
直到楚淮来提亲,他的身份才浮出水面。
可我与楚淮成亲前夜,他便自请去了封地,连喜酒都未曾喝上一杯。
我曾经也失落过。
好歹同生共死相处两年,他竟就这样不告而别,委实令人心寒。
这些年并未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只是不知为何,他竟又有本事领到这样一份差事,要去漠北回收薛家军的兵权……
我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不自觉就开口问:
「我成亲那日……你为何不告……」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他一声厉喝:
「小心!」
随即我人已被他拽下马背,同他一起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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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事发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可身下垫着个肉垫,我并未伤到分毫。
我刚抬起身子,后脑又被一只大手扣住,将我死死往下按。
玉兰香扑面而来,鼻尖差点撞上眼前水润的薄唇。
几十匹黑马突然自峡谷冲出。
我一把推开身下男人,起身抽出红缨枪准备御敌。
楚承枫竟抢先劈手夺过我的枪,挡在了我身前。
「我还记得将军教我的这套『血战八荒』。」
他耍出一套漂亮的枪花,后背空门贴着我胸膛:
「将军当年还未曾教完,学生只好自己发挥了。」
这队伏击的人马乃北狄精兵。
不知是否得了我要回漠北的消息,特意在此劫杀于我。
我被楚承枫抢了兵器护在身后,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他所带的亲兵勇猛无敌,我带的人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北狄人的弯刀被枪风寸寸绞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玉兰混合血腥的气息。
我心中一凛。
曾经跟在我身后的倔强小子,何时竟变得如此厉害了?
这哪是默默无闻的边缘皇子,分明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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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这一波北狄兵,不过花了几个时辰。
北狄全军覆没,我方甚至只有些轻伤。
时间太晚,不适宜再赶路,我们便寻了个破庙夜宿。
月亮高悬,辉光如洗。
我对着篝火擦拭枪头,忽闻有人在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愕然转头。
就看到楚承枫已半褪下衣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紧实的腰腹间,一道狰狞的血痕赫然在目。
我目露讶异,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拿出伤药,准备替他包扎。
「怎么受伤了?」
从方才到现在,未见他吭过一声。
因此我从始至终都未曾发觉他受伤的事实。
他着了玄色的衣袍,腰腹间隐隐有暗色浸透,的确很难察觉。
可此时的他,却丝毫没有能隐忍伤痛这么久的气魄。
反而像个真正的纨绔,睁着水淋淋的眸子哀怨地看着我。
我沾了药粉的手一触到他伤口,他就斯哈斯哈翻白眼。
我上药的手愈加小心。
等好不容易将伤口都撒上金疮药粉,抬头时,竟发现楚承枫歪着头凑近,与我不过咫尺间的距离。
呼吸相接,鼻尖触及彼此。
玉兰花的香气逐渐放大,劈头盖脸将我笼罩在内。
我还未开口,眼前那双如倒映了星辰的眸子就弯了起来:
「将军怎的脸红了?」
我一怔,恼羞成怒。
伸出一指猛戳他伤处。
凄厉的惨叫响彻破庙,惊起一大群乌鸦。
「将军我错了,别生气……」
哀嚎过后,他捂着伤处又蹭到我身边,盯着我的眼神似带着笑意:
「将军可还记得,当年我背上也划了无数道口子,特别难看。你说漠北儿郎的伤疤,即是护卫边疆的功勋。」
他突然伸出食指,带着薄茧的指尖虚点我锁骨处的旧伤:
「将军这道救我时落下的勋章,如今可还会疼?」
我拂开他越界的手,却被他用那支玉兰花扫过耳垂。
忽然正经起来的语气带着丝蛊惑:
「将军若要这漠北永不受皇权桎梏的话……本王可以帮你。」
庙外忽传来海东青的长啸,打破寂静的夜色。
我起身迎向他炯炯的目光,淡淡道:
「怀王殿下,您的狼子野心快从狐狸皮下掉出来了。」
他低笑着将那支玉兰别在我的红缨枪上,残破的神像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那将军可要攥紧这柄红缨枪,毕竟本王谋的,可不止江山……」
夜风卷走未尽之语,我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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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程顺畅无比。
楚承枫坐着马车不远不近跟在我身后,美其名曰顺路。
他的亲卫个个强悍,倒是替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若是他不要时不时哼哼唧唧骗我去给他换药,那将是个十分愉悦的旅程。
漠北的风沙扑向我面门时,我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父亲。
这位曾单手提起北狄可汗的猛将,此刻扶着瞭望塔的栏杆,眼中竟似有泪光。
「晚儿,你受苦了!」
他锈住的喉头滚了滚,目光突然凝在我身后。
楚承枫正俯身替我解马鞍侧的玄铁扣,指尖状似无意擦过我的手腕。
在京中无所事事养了三年,我的皮肤倒也细腻了许多。
他朝父亲颔首,掌心似有若无贴着我后腰:
「薛帅安好,晚辈护送阿晚归家。」
他尾音咬得缱绻,仿佛我们真有什么私情。
我翻了个白眼,一个肘击打在他肋下。
他捂着痛处闷哼了许久。
父亲泛起客套的笑意,鹰隼般的眸子扫过他腰间佩剑:
「殿下这柄剑,看着材质倒有些眼熟。」
楚承枫一愣,随即露出一个坦然的笑:
「薛帅好眼力。我曾在阿晚麾下历练过两年,期间每逢战役,薛家军死伤无数。每一个回不来的同袍,我都将他们的箭簇拾回。积攒得多了……总得给它们寻个归处。」
我诧异抬眼,看向他不离身的长剑。
原来,那材质竟和我的红缨枪一样吗?
父亲瞳孔骤缩,脸色也缓和下来。
「既如此,怀王殿下便去好好歇息。老臣今日给殿下办个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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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的篝火宴极为热闹。
烤全羊滋滋冒着油,年轻男女们围着火焰又唱又跳。
如此热烈又安宁。
身边忽地坐下一个人影。
递过一盘用匕首细细切好的羊肉置于我眼前:
「记得将军喜好二肥八瘦,这肉表皮已烤得焦脆,我还撒了蜂蜜,是你喜欢的味道。」
我不客气地接过,浅尝一口,果真汁水充盈,鲜香四溢。
「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喜好。」
楚承枫的眼睛在火光下愈加熠熠生辉:
「其实我记得的,还要多得多……」
我躲开他炙热的眼神,手腕却被人拽着拖进了篝火旁,融入了热烈的歌舞之中。
有赤着膊的精壮汉子绕到我的身侧,大胆求爱:
「薛帅!小将军既已回来,我乌孙部三百头白骆驼作聘礼,求娶小将军!」
「放屁!我们呼延男儿能空手撕狼!薛小将军人中凤凰,自当配我才好!」
我失笑出声。
漠北民风彪悍,但我委实没想到自己竟还这般受欢迎。
只是眼角余光瞥见楚承枫,他捏着酒杯的指节已泛白,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细细看去,他今日特意换的月白锦袍,在满场赤膊汉子间,活像只误入狼群的鹤。
父亲斜睨他一眼,笑容凉飕飕地:
「晚儿既归漠北,的确该找个更强壮可靠的。比起某些京中的莲藕精转世,咱们漠北男儿才更值得依靠。」
他此言一出,楚承枫却突然似被火烧了屁股,一下弹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跑到我身侧,一把拽过我的手,躲瘟神似地将我拖离了那帮虎视眈眈的汉子。
许是太过心急,他说话差点咬到舌头:
「薛将军,京中也并非都是忘恩负义之人。晚辈心悦非晚多年,欲以整个漠北为聘,求娶她为妻!还望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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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子「嗡」得一声,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可楚承枫却拉着我入了父亲的营帐。
还未等父亲开口,他率先从衣襟内摸出一个小药包,毕恭毕敬施了一礼:
「晚辈此次来漠北,实则是奉了陛下的命,来毒杀薛将军。」
在我们震惊的目光中,他坦然继续:
「陛下怕薛家军只认薛家不认皇家,所以想暗中杀了薛将军。如此一来漠北群龙无首,军权才能真正落入皇族掌心。」
父亲掀了掀眼皮,真诚发问:
「怀王殿下乃是陛下亲弟,缘何要帮老臣?殿下可是也想争一争这天下?
「老臣并不畏死。若能以我这条老命,断了陛下的猜忌,保漠北百姓的安定,也未尝不可!」
我倏然转头,眼中已噙满泪水:
「爹!」
手心却被人轻轻捏了捏。
楚承枫又施一礼,语气斩钉截铁:
「晚辈不为天下,只为非晚。三年前,我慢了一步与她错过,差点抱憾终身。如今终于等到她,只想护住她和她珍视的东西。」
父亲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面上神色缓和下来:
「那殿下打算如何相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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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漠北安顿下来。
楚承枫着手回收兵权。
期间我还收到过几封来自楚淮的信件。
无一不是劝我回头,称只要我肯与苏绵绵和平共处,他便能原谅我,与我复合。
我看过便丢去了火盆,未再理睬。
楚承枫倒是背着我不知写了什么,还小心翼翼不让我看到。
我懒得管他,便由他去了。
一月之后,漠北传来薛老将军病故的消息。
我一身素缟,扶着灵柩回京。
楚承枫顺利接管薛家军,留在漠北处理后续事宜。
茫茫戈壁两侧,站满了来送行的百姓。
父亲半生戎马,镇守漠北,打得北戎不敢轻举妄动。
漠城百姓这才得以安居乐业,休养生息。
他们自发跪在地上,有的已经泣不成声。
老将军故去,这新来的守将,还能如他那般为民着想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
上位者因为猜忌残害忠良,弃百姓于不顾,又有何资格千秋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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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的将军府,竟让人有些意外。
自我娘走后,我爹未再娶妻,带着我一直住在漠北。
这偌大的将军府也仅有几个仆从常年看护,应是萧条的。
可此次回来,灵堂竟已布置妥当,一旁还站着一脸憔悴的楚淮。
见我归来,他眼神一亮,上来就要迎我:
「阿晚,如今薛老将军故去,你已无人可依。回到我身边,让我来照顾你余生。」
我瞥他一眼,目光冷淡:
「你早知一切,却不告知我真相?」
他面上闪过痛色,捏紧了身侧拳头:
「薛家这棵树太大,已经夺取了皇族养分,皇兄无法再容。是我劝他留下你,只以薛老将军一人性命换其余人安康。阿晚,我尽力了!」
我怒极,一个巴掌将他甩得偏过了头。
「楚淮,好歹三年夫妻情谊,你实在让我恶心!」
他捂着脸,语气变得急切:
「所以你才要投入楚承枫的怀抱?他不过皇兄的一条狗,绝无可能护住你!」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有太监唱诵,皇帝顾念大将军一生为国,亲自出宫前来悼念。
堂前皇帝满脸哀恸,在看到我父亲的尸首时却明显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此番前来并非真的为了悼念。
不过是想确认父亲是否真的如他所愿罢了。
我低眉敛目,心中恨意翻涌。
却还是对着他感激地磕头:
「多谢陛下关心。父亲在天之灵,必会感念您的恩德。」
楚淮陪着皇帝回宫,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路过我身侧时,回头又看了我一眼:
「阿晚,除了我,你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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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不久,竟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苏绵绵一身粉衣,娇俏可人。
背着手在灵堂转悠几圈后,突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我当姐姐有多大能耐呢。这么傲气地和离回漠北,竟然这么快就把自己亲爹给克死了?」
说完,她又似惊惧般拍了拍自己胸口:
「还好淮哥哥明理,为了我及时把你休了。不然说不定你还要克到他呢!啧啧,会点武功又怎么了,你们这些封建女子,没了夫君和父亲的庇佑,不就是任人宰割的命。今后,你可不要沦落到青楼才好,若是被那些脏男人碰,是会丢了我们齐王府的脸……」
我不想理她,兀自往火盆里丢纸钱。
她见我没反应,自觉失了脸面,竟一脚将火盆踢翻。
未燃尽的纸钱纷纷扬扬飘落,有几张施施然落到她身上,燃起一簇簇小火苗。
「阿晚……」
门外楚淮去而复返。
苏绵绵眼珠子一转,突然将手往火苗上猛拍,嘤咛着倒向来人怀里,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淮哥哥,快救我!」
她边说边举起自己被灼红的手指,委屈地在楚淮眼前晃:
「淮哥哥,你也别怪姐姐。她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肯定心里也不好受,这才会把火盆踢向我撒气。我不疼,你别生她的气。」
我蹙眉冷笑:
「苏绵绵,你这做派愧对你引以为傲的时代。你们要疯癫回齐王府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不知为何,这一次楚淮竟扒开了她缠在自己腰上的手。
反而向我靠近,还试图来查看我的手:
「阿晚,你怎么样,没伤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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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诧异,想不明白他这又是演哪出。
许是我的冷漠伤到了他,他假意咳了咳,弯腰帮我扶正了火盆。
抬头时,眼睛里似喊着无限情意:
「阿晚,我方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你如今无依无靠,还失了兵权,一人难以在这京城求生。不如便毁了那和离书,重新回到我身边。齐王妃之位,我一直为你留着。」
他话音刚落,苏绵绵尖叫一声,过来撕扯楚淮的衣襟:
「淮哥哥,你说什么?你竟然还一直想着这个贱人!怪不得我三番四次提起让你将我扶正,你都顾左右而言他。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楚淮似是厌烦至极,挥袖甩开了苏绵绵拉扯他的手:
「你还敢说!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吗?现在人人在朝堂上参我笑我,简直让我无法做人。要不是错信了你,我何至于此!
「你还想做齐王妃?阿晚在时,府中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所有人也会因着她高看我一眼。可你呢,不但逼着我与她和离,整日只知拈酸吃醋,惹是生非。你那些所谓的先进科技,有哪一样不是劳民伤财,最后毫无用处的?
「你怎可与阿晚比,你就连她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话说到这里,他干脆破罐破摔,无视苏绵绵震惊的眼神,径直拉过我的手,紧紧包在掌心:
「阿晚,我知我从前对你不起,被一时的新鲜感蒙蔽了双眼。但我如今才明白,只有你才真心实意为我好,也只有你堪做我的王妃。我会将苏绵绵送走,我们从新开始,我保证会对你一心一意,再不会让你受半分伤……」
那「害」字还未出口,就有一把明晃晃的剑擦着楚淮耳边而过。
他吓得瘫软在地,拉着我的手早已松开,垂在身侧暗暗发抖。
门外又走进一个玄色身影,背着手气定神闲:
「三皇兄说的比唱的好听,但真遇到危险,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抛弃了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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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自是归来的楚承枫。
我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问:
「都安排好了?」
他板着脸,看上去不大开心。
走到我身侧就执起我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怎么这么不小心被脏东西碰?我来帮你擦擦……」
地上的楚淮瞪大眼睛,似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起身指着楚承枫大骂:
「你在做什么?她是你嫂子,还不快放开她!」
楚承枫斜睨他一眼,伸手搂过我的腰,还紧了紧:
「你们不是早已和离了?我如今的嫂子该是那位异世大聪明苏姑娘吧?我已在漠北与阿晚定亲,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楚淮突然发了狂。
可他如今既没有立场,也无武力,最后竟然「噗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声声泣泪:
「阿晚,我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你忘了我们曾经有多幸福吗?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负你……」
他此时眼泪鼻涕一大把,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三年夫妻,相敬如宾,的确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
可背叛就是背叛,那是心上无法抹去的伤疤,此生都不可能原谅。
腰上被人不轻不重掐了一把,我倒吸一口凉气。
偏头去看身旁的男人,就见一张臭脸气鼓鼓地,活像只被抢了骨头的狗。
我憋住笑,转身再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
「齐王请回吧,薛非晚……不吃回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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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某人连拖带抱拽回厢房,直接就抵在了门背后。
楚承枫身量长,足足高出我大半个头。
加上常年练武的身子,肌肉紧实,压迫感十足。
我微微偏头,觉得有些尴尬,便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苏绵绵都做了什么?怎么不过几个月未见,楚淮就厌恶她成这样?」
楚承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倒是开始替我解惑:
「她呀……做的事真的没有一件靠谱的。
「她说要修什么水电站,强征了不少劳力。结果引来洪水,冲垮堤坝,死伤无数。
「还说有秘方改良火药,可是大概配比有误,直接炸毁了整个东街。
「她说服三皇兄给孩童施什么种痘术,害死的孩童不计其数……
「后来这些受害的百姓齐敲登闻鼓状告齐王草菅人命,三皇兄被迫写下罪己诏,还几乎散尽了家产,才安抚了民心。」
我听得不由蹙眉。
楚淮识人不清,竟害了这么多百姓,实在是罪有应得。
这是吃尽了苦头,难怪又想回过头来找我。
可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下巴被轻轻掰正,一根微凉的手指在我唇上摩挲:
「阿晚在想什么?我已将所有事办妥,可否收些利息?」
我用手抵住他靠近的唇,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我……成过亲。」
他掰开我手,玉兰香气直冲我面门:
「我就喜欢前嫂子,比较熟。」
我白他一眼,又道:
「我比你大两岁。」
他的鼻尖触上我的,浑厚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
「我就喜欢比我大的,会疼人……」
「可……」
未尽的话被他吞入口中。
窗外月色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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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朝,皇帝在大殿声泪俱下地感念薛大将军一生为国,操劳过世。
满室哀悼声中,我却牵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这笑声混在众人不咸不淡的伤痛中,尤其刺耳。
在场的人不由地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我。
唯有皇帝眯着眼,如临大敌。
「薛非晚,你这是何意,为何而笑?」
我索性也不再装,抬起头坦然直视那双浑浊的眼:
「微臣在笑,我父亲一生戎马,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缘何要为着那些奸佞的挑拨和莫须有的忌惮,毒杀我父亲。如今还要装出这样一副悲恸之相,实在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皇帝大怒,随手拿起桌上砚台就朝我丢来,涨红了脸颇有些气急败坏:
「大胆!究竟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污蔑朕!来人,还不给朕把她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一旁的楚淮惊怒交加,竟也跪到我身旁:
「求陛下恕罪!阿晚她痛失至亲,脑袋已经糊涂,还望念在薛老将军一生为国的份上,饶她一命!」
皇帝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
「你还敢为她求情!你选女人的眼光太过恶毒,一个两个全部给朕惹下大麻烦!你若还要为她说话,便与她一同问斩!」
楚淮身子抖了抖,终是看我一眼,默默退到了后头。
两个铁甲亲卫领命,气势汹汹朝我走来。
可还未近我身,就被一柄长剑钉在了殿内的九龙柱上,疼得嗷嗷直叫。
楚承枫从暗处踱步而出,周身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皇兄几月之前给臣弟写信,让臣弟找机会毒杀薛老将军,以此顺利收回漠北兵权的事,这就忘了吗?」
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展开晃了晃。
信纸下方赫然盖着玉玺,根本无须争辩。
场下一片哗然。
皇帝气急败坏地拍桌,手指着楚承枫直发抖:
「你们这是打算造反?还不快来人,将这两个乱臣贼子速速拿下!」
22
他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
一听就训练有素,气势恢宏。
皇帝这才缓了面色,又慢慢坐回龙椅之上。
似是觉得胜券在握,手指还在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
「薛赫在漠北拥兵自重,狼子野心。朕看在他以往功勋的份上才赐他一死,尔等原本可以苟活,却非要送死。」
「陛下此言差矣。老臣一片赤胆忠心,镇守漠北几十年,到头来却被陛下扣上这样的帽子,委实是心寒呐!」
随着这个浑厚的嗓音响起,满场寂静。
皇帝一个没坐稳,差点跌下龙椅。
他眼神瞟向父亲身后,脸色寸寸煞白。
围了皇宫的分明是应该远在漠北的薛家军,根本没有半个禁军的影子!
我拍拍手上灰尘,声音掷地有声:
「各位大人,陛下只近奸佞,迫害忠良。今日是我薛家遭祸,明日又何尝不能是你赵家、张家、孙家?
「为如此无德无才的人效忠一生,最后换得个不知何时身首异处的下场,你们可甘心?」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些忠臣难免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我与楚承枫相视一笑,自知大局已定。
只有楚淮跌跌撞撞走出,看着我又要落下泪来:
「阿晚!你如何能做这窃国之贼?你快让薛家军退回漠北,我一定会跟皇兄好好求情,只要你乖乖戴罪立功,我发誓只会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翻了个白眼,没忍住看向楚承枫:
「你们楚家人,脑子都这样不清楚吗?」
楚承枫闭眼:
「我不一样,我有着异族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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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楚承枫以「清君侧」之名,逼皇帝亲自写下罪己诏,退位让贤。
楚淮作为皇帝胞弟,被一同丢入了宗人府。
一起进去的,还有苏绵绵。
据说被关那日,她状似疯魔,又哭又笑: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已经掌握了《穿越必备手册》,怎么还是一事无成,落到此等地步?」
我忍着甩她一巴掌的冲动,在心里啐了一口。
苏绵绵许是真的来自未来,可她那本手册我也看过,上面所有制造之法都需要特别的材料。
那些材料,至少在当下,无人知晓如何获得。
她得如此下场,还是便宜了她的。
在剩余的皇室血脉之中,怀王楚承枫呼声最高。
有半数以上的大臣都推举他做皇帝。
这个昔日并不受宠的王爷,其实心思缜密,德才兼备。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虽远在封地,可朝中半数官员竟都臣服于他手下,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朝中局势几乎为他所控。
他登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漠北无法久离。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也随着薛家军,打算一同回漠北。
可堪堪走出城,就有一道玄色身影挡在了队伍前端。
看形容,发冠都有些歪,似乎很是气急败坏。
父亲回头看我一眼,带着薛家军先行开拔。
独留我二人在原地,四目相对。
他纵马向前,看着我云淡风轻的模样甚是咬牙切齿:
「没想到薛将军竟是言而无信,过河拆桥之辈。」
我耸耸肩,一脸无辜:
「殿下此言差矣。我与父亲为殿下扫清障碍,今后也会在漠北替殿下镇守国门。边疆无后顾之忧便是我送给殿下最真诚的贺礼。何来过河拆桥之说?」
他怒极,一字一顿道:
「你答应过嫁我为妻。」
我叹口气,无比真挚:
「怀王殿下……不,也许该称大昭的准陛下,薛非晚早已吃过一次婚嫁的亏,被囚金丝笼里整整三年。
「不过是个闲散王爷都可以那样伤我,我若嫁予你,整日与后宫三千佳丽争宠,岂不是将自己关入又一个更大的金丝笼?还请殿下放过彼此,如今这样,你我便是最好的结局。」
他苦涩一笑,突然飞身而起,坐在了我身后。
腰上被他箍住,热气喷拂在耳侧:
「没良心的,谁说我要做皇帝?」
我大惊,回头看他,却被他蜻蜓点水般啄了一口。
「漠北应该还少个镇北亲王吧?这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我木然回头,讷讷自语:
「可是你……」
「你什么你。傻晚晚,我早就说过,我从始至终,只求一个你。」
他一夹马背,马儿长啸一声,撒蹄狂奔。
风吹起我们的长发,猎猎作响。
我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嗓音回响在耳畔:
「薛非晚,你听好了。漠北的风沙会停,烈酒会尽,可站在我身侧的你,永远可以做最自由的苍鹰。」
完
来源:享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