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抬起头,从描了八年花样的绣绷上移开视线,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父亲放心,女儿这次,一定给您、给国公府,挣个天大的体面回来。”
“选秀的圣旨到了,我劝你安分些,别再丢国公府的脸。”
父亲叶承宗站在我房门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冰冷。
我抬起头,从描了八年花样的绣绷上移开视线,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父亲放心,女儿这次,一定给您、给国公府,挣个天大的体面回来。”
他被我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惊得一怔,那不是顺从,也不是畏惧,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淬了冰的火焰。
他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低下头,指尖的针狠狠刺入指腹,血珠冒了出来,像极了八年前,我得知阿姐死讯时,心口涌出的那股腥甜。
阿姐,叶楠,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是这世上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
我出生那天,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便视我为不祥。是阿姐将我抱在怀里,用她小小的身躯,为我挡去国公府所有的冷眼与恶意。
八岁那年,她入宫为妃。临行前,她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宁宁别怕,阿姐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她没有回来。
三个月后,一卷明黄的圣旨,一张苍白的讣告,宣告了她“病逝”的结局。
我不信。阿姐身体康健,笑靥如花,怎么会突然病逝?
八年来,我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幽草,默默生长,将所有的恨与疑都埋在心底。现在,轮到我了。
这一次,我要亲手掀开那张名为“病逝”的遮羞布,把所有伤害过阿姐的人,一个一个地,拖入地狱。
1
选秀那日,储秀宫里环肥燕瘦,莺声燕语。
我安静地站在角落,一身素净的衣裙在满园锦绣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哟,这不是叶国公家的二小姐吗?怎么穿得这般素净?是知道自己选不上,提前奔丧来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周围的和谐。
我抬眼看去,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顾盼儿。
她一身妃色宫装,珠翠满头,簇拥着她的几个贵女也跟着嗤笑起来。
顾盼儿的姑母,是当今宠妃贤妃。而贤妃,正是皇后的人。
我记得,阿姐入宫后,没少受贤妃的“照拂”。
我没理她,目光落在她头上一支赤金衔珠的步摇上,淡淡开口:“顾小姐这支步摇倒是别致,只是……这成色,似乎与宫中规制的贡品略有不同。”
顾盼儿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这是姑母前几日赏我的!”
“哦?”我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原来是贤妃娘娘赏的。只是我听说,宫中造办处的贡品,赤金提纯至少九成五,光泽温润。顾小姐这支,光泽略显浮躁,倒像是市面上金楼里,为了图个好卖相,特意加了黄铜的样子。”
我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顾盼儿的步摇上,原本觉得华美无比,经我这么一说,似乎真的显得有些……俗气。
顾盼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妃嫔赏赐之物,若是宫中正品,是荣耀;若是以次充好的私物,那便是天大的笑话。
她气急败坏:“你……你一个将死之人的妹妹,懂什么金玉!”
“将死之人?”我眼神一寒,直直地看向她,“顾小姐说的是谁?”
“自然是你那福薄的姐姐叶楠!入宫三月就病死了,可见是个没福分的!”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让整个储秀宫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我收回手,冷冷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顾盼儿:“我姐姐是先帝亲封的‘楠贵人’,有品阶在身。你当众非议先帝妃嫔,是为大不敬。掌你一嘴,是教你规矩。”
顾盼儿捂着脸,不敢置信:“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我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再敢对我阿姐不敬,我不介意让你另一边脸也对称一些。”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后娘娘驾到——”
2
皇后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凤仪威严。
顾盼儿像是找到了救星,哭着扑了过去:“姑母!皇后娘娘!您要为盼儿做主啊!叶宁她……她竟敢当众掌掴臣女!”
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叶氏,你好大的胆子。”
我屈膝行礼,不卑不亢:“回娘娘,非臣女胆大,实乃顾小姐言行有失,非议先帝楠贵人。臣女身为楠贵人胞妹,为维护先姐声名,情急之下,方才失仪。请娘娘恕罪。”
我将“先帝楠贵人”六个字咬得极重。
打狗还要看主人,叶楠是先帝的妃子,再如何,也轮不到一个秀女非议。我搬出先帝,皇后若要重罚我,便是对先帝不敬。
皇后眼波微动,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顾盼儿,语气里带了些许不悦:“盼儿,慎言。”
随即,她又看向我,话锋一转:“不过,你当众动手,终究是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念你护姐心切,便罚你……”
“母后,”一个温和的男声从殿外传来,“何事动怒?”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明黄常服的年轻帝王走了进来。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意。
正是当今圣上,萧景琰。
所有秀女都跪了下去,山呼万岁。
“陛下怎么来了?”皇后起身相迎。
“朕处理完政事,过来看看。”萧景琰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一丝恍惚,还有一丝……深切的怀念。
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我这张脸,与阿姐有七分相似。
“你,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有些飘忽。
我依言抬头,与他对视。
“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叶宁。”
“叶宁……”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片刻后,对皇后道,“刚才的事,朕都听到了。顾氏言行无状,叶氏维护先姐,情有可原。小惩大诫即可,不必重罚。”
皇帝金口玉言,皇后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应下:“是,陛下说的是。”
她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叶氏,便罚你在此处跪一个时辰吧。”
“谢娘娘恩典。”
皇帝没有再看我,只是对皇后道:“今年的秀女姿容都不错,母后费心了。”说完,便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但我知道,这盘棋,我已经落下了第一颗子。
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背脊挺得笔直。
一个时辰后,太监前来唱名。
“吏部尚书之女顾氏盼儿,赐号‘贤’,为贤贵人。”
“兵部侍郎之女……”
一连串的名字念过,都没有我。顾盼儿经过我身边时,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撂牌子时,总管太监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
“国公府嫡女叶氏宁,性情温婉,容止有度,甚合朕心。特赐封为‘宁贵人’,赐居……碎玉轩。”
满殿皆惊。
所有人都知道,碎玉轩,曾是八年前那位惊鸿一现便香消玉殒的楠贵人,住过的地方。
3
碎玉轩和我离家时住的小院一样偏僻,也一样荒凉。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半人高,蛛网结在每一个角落,推开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陪我入宫的贴身侍女晚晴,看着眼前的景象,眼圈都红了:“小姐……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皇上既然封了您,怎么能让您住这种地方?”
“住这里,很好。”我环顾四周,目光平静。
这里是阿姐在宫里最后的居所,也一定藏着她留给我的,最后的秘密。
皇后把我安排在这里,本意是羞辱我,让我触景伤情,最好再染上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无声无息地“病逝”。
她却不知,这正中我的下怀。
“晚晴,打起精神来。我们不住这里,难道要去跟贤贵人做邻居吗?”我拍了拍她的手。
晚晴一听,立刻擦干眼泪,用力点头:“小姐说的是!我这就去打扫!”
分到我宫里的,除了晚晴,还有两个小太监,一个小宫女。那小宫女名唤春桃,手脚倒是勤快,只是眼神总不自觉地往我这边瞟。
我知道,这是皇后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
我只当不知,由着她看。
接连几日,我带着晚晴,将碎玉轩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阿姐的遗物大多已被收走,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旧物。
直到第五天,我在阿姐旧寝殿的床榻下,摸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
我心头一跳,与晚晴合力撬开地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匣子。
锁是梅花锁,没有钥匙。
我端详着那个锁孔,忽然想起阿-姐曾教我弹过的一首曲子,叫《寻梅》。她说,那是她自己谱的。
我取下头上的一根发簪,按照《寻梅》曲谱的音律走向,在锁孔里轻轻拨动。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没有书信,只有一支做工精巧的凤凰尾羽金簪,和一张素白色的宣纸。
纸上,用墨笔画了一株兰花,旁边提了一句诗:
“为君愁,为君笑,半点朱唇万人尝。”
这是什么意思?
我蹙眉沉思,将金簪和宣纸小心收好。
晚晴担忧地看着我:“小姐,就这些东西吗?这能有什么用?”
“有没有用,试试便知。”我将木匣放回原处,恢复地砖。
第二天一早,我“无意”中对正在擦桌子的春桃说:“晚晴,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阿姐了。她说她有东西留给我,藏在床底下,也不知是真是假。”
春桃擦桌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下午,我便称身子不适,卧床休息,让晚晴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我则从窗户的缝隙里,死死盯着院子。
黄昏时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溜进了我的寝殿。正是春桃。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见我“睡得正沉”,便立刻趴下去摸索那块松动的地砖。
我闭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鱼儿,上钩了。
春桃撬开地砖,看到空空如也的暗格,顿时慌了神。她不敢久留,匆匆将地砖复原,便溜了出去。
我知道,今夜,皇后宫里定然不得安宁了。
一个藏了八年的秘密匣子,突然被我这个妹妹找到,里面的东西却不翼而飞。
皇后,你会想些什么呢?
是叶楠留下了扳倒你的证据?还是……我叶宁,已经拿到了你的罪证?
不管是哪一种,你都该睡不着觉了。
4
一连几日,宫中风平浪静。
皇后没有动静,仿佛春桃传回去的消息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但我知道,越是平静的水面下,越是暗流汹涌。她不动,是在等我动。
我偏不如她的意。
每日里,我只在碎玉轩中养花、刺绣,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直到初夏的赏花宴。
宫中所有有品阶的妃嫔都需出席,地点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
我依旧穿得素净,只在发间,斜斜地插了那支从木匣里取出的凤凰尾羽金簪。
我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皇后端坐主位,贤妃顾盼儿坐在她下首,正得意洋洋地炫耀着手腕上的一串东珠手串。
看到我,顾盼儿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宁贵人这一身,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寡淡。只是,你头上这簪子,瞧着倒有几分眼熟。”她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我抚了抚发间的金簪,笑道:“贤贵人好眼力。这簪子是我阿姐的遗物,想来贤贵人当年与我阿姐姐妹情深,所以才会觉得眼熟吧。”
“姐妹情深?”顾盼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宫可不敢与那等福薄之人称姐妹!”
她话音刚落,皇后便轻咳一声,打断了她。
我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恶意,一脸天真地继续说:“说来也奇,我前几日整理阿姐遗物,发现了这支簪子。我记得,八年前阿姐入宫前,外祖曾托人从西域寻来一对凤凰尾羽金簪,一支给了阿姐,另一支……”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终落在顾盼儿身上。
“另一支,作为贺礼,送给了当时刚与表哥定亲的顾家大小姐,也就是贤贵人您。说来,您与我阿姐,也算是有过‘同款’的情谊呢。”
顾盼儿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周围的妃嫔们开始窃窃私语。
谁都知道,贤妃顾盼儿入宫前曾与自己的表哥有过婚约,后来不知为何,婚约作罢,她才入了宫。这在极其看重女子名节的后宫,算是一桩不甚光彩的旧事。
顾盼儿猛地站起身,厉声道:“你胡说!我……我从未收到过什么金簪!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哦?是吗?”我故作委屈地低下头,声音里带了哭腔,“可我分明记得,阿姐入宫后还曾给我写信,说在宫里见到了贤贵人,还说……还说贤贵人戴着那支凤凰簪,比她戴着更好看呢……”
“一派胡言!”顾盼儿彻底乱了方寸,“叶楠她……她根本就……”
“她根本就什么?”我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逼视她,“贤贵人是想说,我阿姐入宫后,根本没机会见到你戴那支簪子吗?”
“我……”顾盼儿语塞。
“还是想说,你根本就没有那支簪子?”我步步紧逼,“可当年送礼之人、经手之人俱在,只要一查便知。贤贵人,你为何要撒谎呢?”
澄瑞亭内,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贤妃在撒谎。
可她为什么要为一个簪子撒谎?这背后,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就在这时,皇帝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萧景琰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亭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顾盼儿一见皇帝,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宁贵人她……她污蔑臣妾!”
我“吓”得也跪了下来,眼圈红红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金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不敢言说的模样。
“宁贵人,你说。”萧景琰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深邃难辨。
我哽咽着,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顾盼儿曾有婚约的旧事,只强调了簪子和阿姐。
“……臣女只是想念阿姐,看到与阿姐有关的旧物,便想与贤贵人亲近一二,谁知……谁知贤贵人反应如此激烈,许是臣女说错了什么话,惹了贵人生气……”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把所有的疑点都推到了顾盼儿身上。
是啊,不过是一支簪子,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萧景琰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顾盼儿面前,缓缓道:“朕也记得,八年前,叶楠入宫,确实戴着一支凤凰尾羽金簪。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簪子。”
他转头看向我,目光复杂:“你阿姐……很喜欢凤凰。”
我的心,狠狠一抽。
顾盼儿听到这话,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皇帝记得!
皇帝记得叶楠戴过这支簪子!
那她刚才的矢口否认,就成了欺君之罪!
“贤贵人顾氏,”萧景琰的声音冷了下来,“无故撒谎,言行失仪,禁足于咸福宫一月,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陛下!臣妾冤枉啊!”顾盼儿哭喊着,却被太监堵住嘴拖了下去。
皇后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越发阴冷。
我低着头,藏起眼底的冷笑。
顾盼儿,这只是个开始。
阿姐的那句诗,“为君愁,为君笑,半点朱唇万人尝”,根本不是什么暗语。
那是一首艳词。
是当年顾盼儿与她表哥私相授受时,写在手帕上的情诗。这手帕,被阿姐无意中捡到。
阿姐拿它去质问顾盼儿,劝她悬崖勒马。顾盼儿却以为阿姐要以此要挟她,从此怀恨在心。
而那支凤凰簪,顾盼儿确实有过。只是她在悔婚入宫前,为了撇清关系,亲手将簪子折断,扔了。
所以,当我拿出另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时,她才会如此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我就是要让她乱,让她在众人面前,亲口否认簪子的存在。
这样,所有知道这桩旧事的人,都会觉得她心虚。
而皇帝,他不需要知道这些情爱纠葛。他只需要知道,顾盼儿撒了谎,而这个谎言,与他记忆中那个叫叶楠的女子有关。
这就够了。
阿姐,你的第一个仇人,我已经让她付出了代价。
接下来,该轮到下一个了。
5
扳倒了顾盼儿,皇后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
第二天,太医院的刘太医便以“循例问诊”为由,来了碎玉轩。
刘太医年近五十,貌不惊人,是太医院的院判,专为皇后和几位高位分的娘娘看诊。
我记得,当年阿姐“病逝”,最后开出方子的,就是他。
我屏退左右,只留晚晴在身边伺候。
“宁贵人近来安好?”刘太医搭上脉枕,神色如常。
“劳太医挂心,一切都好。只是夜里时常梦魇,睡不安稳。”我淡淡道。
“哦?贵人可是思虑过重?”
我轻笑一声,端起茶碗,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或许吧。总梦见我那早逝的阿姐。她老在梦里问我,说她走的时候,口中发苦,浑身发冷,问我是不是有人在她的药里……放了黄连。”
刘太医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很快稳住心神,笑道:“贵人说笑了。楠贵人当年是死于突发心疾,并非中毒。宫中用药,层层把关,绝无可能出错。”
“是吗?”我放下茶杯,抬眼看他,“可我阿姐素来没有心疾之症。倒是她入宫后,时常与我说,她总是手脚发麻,心口发闷,还时常看到些……不存在的东西。”
我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刘太医,您是杏林圣手,您说,这世上可有一种毒,能让人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心脉衰竭而死,瞧着,倒像是得了心疾?”
刘太医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强作镇定:“闻所未闻。贵人许是话本看多了。”
“或许吧。”我不再逼他,话锋一转,“说来,我阿姐生前最爱兰花,我这碎玉轩里,也种了不少。前几日,我还从她旧物里,翻到一幅她亲手画的兰草图,旁边还提了句诗。”
我拿起桌上那张宣纸,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为君愁,为君笑,半点朱唇万人尝’。刘太医,您瞧,我阿姐这画,画得如何?”
刘太医的目光落在画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的不是画,而是画上那株兰花旁边,不起眼的一角,用极淡的墨,画了一小片叶子。
那叶子的形状,像极了一味禁药——“断肠草”。
而那句看似香艳的诗,如果用医药的切口来解,却是另一番意思。
“为君愁,为君笑”,指的是药性时而令人抑郁,时而令人亢奋。
“半点朱唇”,指的是中毒者嘴唇会呈现不正常的殷红。
“万人尝”,尝,谐音“肠”。万人肠,即“断肠”。
这是阿姐留给我的,真正的暗语!
它指向的不是凶器,而是凶手!
因为这首所谓的“艳词”,是刘太医的祖父,一位前朝御医所作的药经歌诀!除了刘家后人,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刘太医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贵人……贵人饶命!微臣……微臣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刘太医,我阿姐的画,还藏着不少呢。你说,下一幅,会不会画着你的全家福?”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刘太医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我既然能拿出这幅画,手里就一定有更致命的东西。
“是……是皇后娘娘……”他终于崩溃了,声音嘶哑,“是皇后娘娘命微臣做的……楠贵人她……她发现了皇后和镇北侯私通的秘密……皇后才……”
镇北侯?
皇后的亲哥哥!
我心头剧震,原来,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阿姐不是死于宫斗,而是死于一场被掩盖的皇室丑闻!
“毒药叫什么名字?”我强压住心头的翻江倒海,冷声问道。
“叫……叫‘玲珑梦’。”刘太-医颤抖着说,“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之中,三个月内,便会令人心脉枯竭,状如心疾,神仙难救……”
玲珑梦……
好一个美丽的名字,却藏着最恶毒的心肠。
皇后,顾盼儿,刘太医……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6
从刘太医口中,我得知了“玲珑梦”的全部底细。
此毒由七七四十九种寒性草药炼制而成,极其阴毒,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中毒者后期会畏寒,且身上会散发出一种极淡的,类似霜打兰草的清冷气息。
阿姐说她浑身发冷,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我让刘太医写下认罪画押的供状,连同那张兰草图一起,锁回了紫檀木匣。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
扳倒皇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根基深厚,朝中又有镇北侯府撑腰,仅凭一份供状,皇帝未必会信。
我需要一个盟友。
我的目光,落在了淑妃身上。
淑妃是文渊阁大学士之女,家世显赫,为人却十分低调,素来与皇后一派井水不犯河水。但我知道,她父亲曾因弹劾镇北侯而被当众申斥,她心中,对皇后不可能没有芥蒂。
这日,我在御花园“偶遇”了正在赏花的淑妃。
“淑妃娘娘安好。”我上前行礼。
淑妃温和地让我起身,笑道:“宁贵人不必多礼。你这碎玉轩的兰花,倒是越养越好了。”
“娘娘谬赞了。”我顺着她的话说,“只是这兰花娇贵,前几日不知怎的,叶片上起了些白霜,瞧着像是要枯萎了。我请教了花匠,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淑妃闻言,走近我身边的兰花盆栽,仔细瞧了瞧:“咦?这症状,倒与本宫宫里前年枯死的那几盆西域雪兰有些相似。”
“哦?那娘娘可知是何缘故?”我故作好奇地问。
“据太医说,是中了寒毒。”淑妃叹了口气,“也不知是谁,心思这般歹毒,竟对花草下此毒手。”
她意有所指。
我心中了然,看来,她也并非表面上那般不问世事。
“是啊,”我接过话头,幽幽地说,“不止是花草,人心亦是如此。有些毒,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杀人于无形。就像我那可怜的阿姐,到死,都以为自己只是病了。”
我的声音里带了悲戚,眼眶也红了。
淑妃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也有一丝了然。
她沉默片刻,忽然道:“宁贵人,这宫里,霜打的兰花,不止你那一株。若想让它活下去,有时候,需要借些别的暖阳。”
这是在向我示好。
我立刻会意:“娘娘说的是。只是暖阳高悬,光芒万丈,我这等卑微之人,怕是借不到光。”
“事在人为。”淑妃拍了拍我的手,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去。
我知道,这条线,搭上了。
几天后,皇帝来了碎玉轩。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侍弄那些兰花。
“还在为赏花宴的事介怀?”他站在我身后,淡淡地问。
我回过身,福了一礼:“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在想,若阿姐还在,看到这些兰花,该有多欢喜。”
我又提起了阿姐。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牵动他的武器。
萧景琰的眼神果然柔和了些许,他走到兰花前,伸手触摸着一片叶子,忽然“咦”了一声。
“这兰花的味道……怎么有些特别?”
我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陛下也闻到了?”我装作惊讶的样子,“臣妾也觉得奇怪,这几日,这兰花不知怎的,散发出一股清冷的香气,像……像雪地里的松针。”
我说的是松针,而不是霜打的兰草。
因为“玲珑梦”的气息,寻常人很难分辨,只会觉得清冷特别。
萧景琰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朕记得,你阿姐身上,似乎也曾有过类似的气息。”他缓缓说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他竟然还记得!
我强忍住激动,低下头,声音哽咽:“是……阿姐病重的那段时日,身上便有这种味道。太医说是体虚畏寒所致……”
“畏寒……”萧景琰喃喃自语,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但我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皇后,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7
皇帝走后,碎玉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我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
果然,没过几日,宫里便传出消息,说皇后身边的一名贴身宫女采薇,突发恶疾,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皇帝震怒,下令太医院彻查。
我听到消息时,正在修剪一盆兰花的枯叶。
晚晴在一旁急道:“小姐,这事好生蹊奇!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
“晚晴,”我剪下一片枯叶,头也不抬,“这宫里,哪有那么多好端端的事。”
采薇,是皇后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是当年亲手在阿姐饮食中下毒的人。
刘太医告诉我,皇后为了控制他,让他每隔半年,就要服用一次“玲珑梦”的解药。而这解药,一直由采薇保管。
我让刘太医在给皇后请平安脉时,“无意”中透露,说我近来对香料颇有研究,正在尝试复刻一种西域奇香,其香气清冷,与“玲珑梦”的味道有七分相似。
皇后生性多疑,听闻此事,必然会担心我发现了什么。她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销毁证据。
而最好的销毁方式,就是让采薇,这个经手人,永远闭嘴。
只是她没想到,皇帝已经起了疑心,正愁找不到突破口。采薇的“恶疾”,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太医院很快查出了结果。
采薇中的,正是我阿姐当年中的同一种毒——玲玲珑梦。
消息传出,整个后宫都震动了。
一个潜藏了八年的惊天秘密,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揭开了一角。
皇帝下令封锁消息,将采薇移至慎刑司,严加审问。同时,以“照管不力”为由,将皇后禁足于凤仪宫,收回了她的凤印,交由淑妃暂代。
淑妃成了最大的赢家,第一时间派人给我送来了一盆开得正盛的绿菊,花语是“真相”。
我知道,这是她对我表示感谢,也是在告诉我,我们的联盟,正式生效。
这天晚上,皇帝又来了碎玉轩。
他遣退了所有人,只留我一人。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
“是你做的,对不对?”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跪了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双手奉上。
“陛下,这是臣妾为您做的安神香囊。里面加了些新制的香料,您闻闻,可还喜欢?”
萧景琰接过香囊,打开闻了闻。
那股清冷的,与“玲珑梦”相似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叶宁,”他叫我的名字,“你想要什么?”
“臣妾,想为阿姐,讨一个公道。”我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扶起我,道:“朕,准了。”
8
采薇在慎刑司没能扛过三天。
她招了。
她供出一切都是受贤妃顾盼儿指使。
当年,是顾盼儿发现了楠贵人知晓皇后与镇北侯的私情,便向皇后献计,用“玲珑梦”除了楠贵人。采薇只是奉命行事,负责下毒。
而这次对她自己下毒,也是皇后的命令,为的是杀人灭口。
供词呈到御前,龙颜大怒。
圣旨很快下达。
贤妃顾氏,心肠歹毒,谋害皇嗣(阿姐入宫时曾被误诊有孕,后虽证实是误会,但档案上有记录),罪大恶极,赐白绫一条,保留全尸,已是天恩。
顾盼儿被赐死那天,我正在碎玉轩的廊下,看一场淋漓的夏雨。
晚晴撑着伞,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快意的神色:“小姐,顾盼儿死了!听说是被灌了毒酒,死状凄惨!”
我“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白绫,是皇帝最后的体面。皇后为了斩草除根,在白绫送到之前,就让人用毒酒结果了她。
真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顾盼儿的死,像一块巨石投入后宫这潭死水,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知道,贤妃只是替罪羊,真正的幕后黑手,是凤仪宫里那位。
皇帝以“搜查毒物来源”为由,下令彻查咸福宫和凤仪宫。
很快,侍卫便从顾盼儿的妆台暗格里,搜出了她与皇后多年来往的密信。
信中,详细记录了她们如何一步步策划除去叶楠,如何收买刘太医,如何掩盖罪行……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铁证如山。
然而,皇帝却迟迟没有下旨废后。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镇北侯手握重兵,盘踞北疆,是国之屏障,亦是心腹大患。
动了皇后,就是动了镇北侯,稍有不慎,便会引得朝局动荡,边关不稳。
我在等。
等一个让皇帝再无顾忌的契机。
没过几日,皇帝下旨,晋我为“宁嫔”,迁居长春宫。
长春宫离皇帝的养心殿很近,是宠妃才能居住的宫殿。
我成了后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父亲叶承宗的信,也第一次,送到了我的手上。
信中,不再是冷冰冰的斥责,而是充满了谄媚的关怀。他夸我“为家族争光”,暗示我可以趁机向皇帝求恩典,为他,为叶家的子侄们,谋个更好的前程。
我看着那封信,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一点点化为灰烬。
叶家,从阿姐死的那一刻起,就与我无关了。
我的荣光,从来不是为了光耀门楣。
我的荣光,是为了将那些曾经践踏过我们姐妹的人,一一踩在脚下。
我需要更大的权力。
因为,我的最终目标,从来不只是一个皇后。
9
中秋家宴,是皇后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的。
禁足多日的皇后终于被放了出来,虽然依旧是皇后装扮,但面容憔悴,早已没了往日的风采。
宴会上,她频频向皇帝示好,言辞恳切,试图挽回君心。
萧景琰只是淡淡地应着,不冷不热。
酒过三巡,淑妃忽然起身,笑道:“陛下,臣妾听闻宁嫔妹妹多才多艺,不仅擅长女红,还谱得一手好曲。今日佳节,不如就请宁嫔妹妹为大家抚琴一曲,以助酒兴?”
这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
我起身,款款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古琴前。
“臣妾献丑了。”
我落座,素手轻扬,琴音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我弹的,正是阿姐当年教我的那首《寻梅》。
曲调婉转,带着淡淡的哀思。
弹至一半,我忽然停下,抬头看向皇后,眼中带泪,声音哽咽:“皇后娘娘,臣妾……弹不下去了。”
皇后一愣:“为何?”
“此曲是家姐旧作,睹物思人,臣妾心中悲痛,恐扰了陛下和娘娘的雅兴。”我垂下眼睫,泪珠滚落。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温言安慰道:“逝者已矣,宁嫔不必过于伤怀。本宫记得,楠贵人生前,与你姐妹情深,她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如此。”
“是啊,”我抬起头,凄然一笑,“阿姐待我,恩重如山。臣妾至今还记得,她入宫前,曾交给臣妾一个匣子,说里面是她最重要的东西。她说,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就让臣妾打开它……”
我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紫檀木匣。
“臣妾入宫后,打开了匣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封信。是阿姐写给……镇北侯的信。”
“轰”的一声,整个大殿炸开了锅。
皇后的脸,在瞬间血色尽失!
镇北侯,当朝国舅,此刻也坐在殿中,闻言猛地站起,厉声道:“一派胡言!本侯与楠贵人素无往来,何来信件!”
“侯爷莫急。”我打开木匣,却没有取出信件,反而幽幽地讲了一个故事。
“信中,阿姐说了一个故事。她说,有一位尊贵的皇后,与自己的兄长,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他们担心此事败露,便想将皇后的亲生子,送出宫去,记在将军名下,待时机成熟,再行废立之事……”
“住口!”皇后终于失控,尖叫着打断我,“你……你这个贱 人!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我是不是妖言惑众,娘娘心里最清楚。”我冷冷地看着她,“阿姐在信的最后说,她无意中撞破了这个秘密,她很害怕。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够了!”御座之上,萧景琰猛地将酒杯掷于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眼中是翻涌的怒火和滔天的杀意。
“把信,给朕!”
我将木匣递了过去。
萧景琰颤抖着手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信。
他明白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信。
这只是我设的一个局,一个逼皇后和镇北侯自乱阵脚的局。
我赌的,就是他们的心虚。
我赌赢了。
皇后看着空空如也的木匣,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叶宁!你好狠的心计!我输了……我竟然输给了你这么个黄毛丫头!”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指着萧景琰,状若疯癫:“萧景琰!你以为你赢了吗?你坐的这个皇位,根本就不属于你!先帝最爱的儿子,是我和哥哥的儿子!他早就被送出宫了!你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窃贼!”
真相,以最不堪的方式,被揭露在众人面前。
镇北侯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萧景琰的脸,铁青一片。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剑尖,直指皇后的咽喉。
“你,该死。”
10
皇后被废,打入冷宫,三日后,传出“病薨”的消息。
镇北侯府被抄家,镇北侯以“谋逆”大罪,判处凌迟,三族之内,男丁尽斩,女眷没为官妓。
一场持续了八年的恩怨,一场波及朝野的丑闻,终于尘埃落定。
我站在长春宫的廊下,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散去,心中,却是一片空茫。
阿姐,你看到了吗?
害你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你可以安息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父亲叶承宗。
他如今已是当朝国丈,满面红光,再也不见八年前的半分冷漠。
“宁儿,如今你已是贵妃,下一步,便是皇后之位。为父已经为你铺好了路,只要你……”
“父亲。”我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您是不是忘了,我姓叶,名宁。我叫叶宁,不叫叶楠。”
叶承宗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不是阿姐,不会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牺牲自己的一生。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从今往后,你我父女,情分已尽。”
我转身,不再看他一眼。
背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怒吼,我只当未闻。
当晚,我去了养心殿。
萧景琰正在批阅奏折,见我来了,放下朱笔。
“都处理好了?”他问。
“是。”
“接下来,想要什么?皇后之位,还是……别的?”
我跪在他面前,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求陛下,放臣妾出宫。”
萧景琰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释然。
他扶起我,深深地看着我:“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阿姐的仇,已经报了。这宫里,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想去看看,没有围墙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朕,允你。”
他顿了顿,又道:“叶楠……她当年,也是这么对朕说的。”
我心中一震。
“她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这座金丝牢笼,去江南,开一间小小的绣坊,安稳度日。”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怅惘,“朕当时,没有答应她。”
所以,他才会对我,对我这张酷似阿姐的脸,有那么多的容忍和纵容。
原来,他心中,也藏着一份迟来的悔恨。
“陛下,”我轻声说,“现在,您成全了我,也算是……成全了她。”
他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去吧。”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宁贵妃“病逝”,追封为皇贵妃,以皇后之礼下葬。
而我,叶宁,换上了一身布衣,带着晚晴,坐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向了宫外那片广阔的天地。
马车行至城门口,我掀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
红墙金瓦,在夕阳下,美得像一幅画,也冷得像一座坟。
阿姐,我走了。
带着你的那一份,去过我们都想要的生活。
从此,山高水长,江湖路远。
再无叶楠,也再无宁嫔。
只有我,叶宁。
来源:猫叔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