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正一片片凋零。作为航天领域的资深专家,他的一生都在与星辰大海为伴,攻克无数难题,最终让国家的“嫦娥奔月”从传说变为现实。
在七十五岁那年的一个飘着细雨的秋日,曹怀瑾病倒了。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正一片片凋零。作为航天领域的资深专家,他的一生都在与星辰大海为伴,攻克无数难题,最终让国家的“嫦娥奔月”从传说变为现实。
躺在洁白而冷清的病榻上,他听见同事们激动得哽咽的欢呼声,那些声音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隧道,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他耳畔。
“曹工,我们做到了!‘嫦娥一号’升空成功了!”
“从今往后,我们国家的探月史将不再是空白!”
听到这些话,曹怀瑾苍白干裂的唇角微微扬起,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他这一生,家庭与事业皆未曾偏废。孩子们健康长大,工作也步步顺遂。尽管与妻子陆妍柔的感情算不上如胶似漆,却始终维持着相敬如宾的体面。
他以为自己这一世已足够圆满,再无遗憾。
然而他去世后,陆妍柔站在他墓前,面容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秋水,淡淡地说:“你为国家做出了贡献,我也陪你走过了一生,我们算是两清了。”
说完这句话,陆妍柔就将她的初恋司霆带回了他们共同生活多年的家。
而那个曹怀瑾视若珍宝的女儿,竟然仰着脸天真地问:“司叔,你和我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我也能改口叫‘爸爸’了。”
那一刻,曹怀瑾只觉得浑身血液冻结,仿佛跌入万丈冰窖。
他不明白,自己为这个家倾尽一生,究竟换来了什么?
若是能重来,他绝不会再为妻子与女儿付出一丝一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耳畔就隐约传来沙沙的歌声:“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曹怀瑾猛地惊醒。
他不敢相信地坐起身,看到床头的牡丹牌收音机正播放着《浏阳河》。阳光从糊着旧报纸的木窗棂间漏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静静飞舞。墙上的日历赫然印着——1967年。
老天有眼,他竟然重生到了与陆妍柔结婚的第十个年头!
曹怀瑾环顾这间熟悉又陌生的家。除了床尾陆妍柔叠得整整齐齐的军用被子,整个屋子几乎找不到她生活过的痕迹。
连他自己都记不清,陆妍柔已经多久没回过这个家。
她是团长,他理解她对国家和人民的忠诚,也心甘情愿打理家中一切,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但重生一次,他才蓦然明白——
或许陆妍柔并不是因为忙碌,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家。
不过这样也好。曹怀瑾拿起之前放在床头的特殊航天人才选拔邀请函。上辈子,他为了孩子与家庭拒绝了这项秘密研究。
这一次,他不会再和一个心始终系于别人的女人维持婚姻,更不会再为陆妍柔和孩子牺牲自己。
他冷静地做出决定,等到下午五点半,就如往常一样出门去接女儿陆元霜放学。
到了校门口,女儿陆元霜一看到他,小脸上就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嫌弃。
“你总是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打扮一下自己,难怪我妈总不愿意回家。”
“你以后能不能让司叔来接我?你真的太让我丢脸了。”
她口中的司叔,就是上辈子陆妍柔带回家的初恋司霆。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司霆就已经介入了他们的生活,而他却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
曹怀瑾低头看着陆元霜那张与陆妍柔极为相似的脸,眼中只剩下冰凉的失望:“好,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接你了。”
他答应得如此干脆,陆元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小手紧紧攥着红领巾,声音低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曹怀瑾没有回答,带着她直接去了陆妍柔的部队。
军区的哨兵通报后,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走了出来。
女人身材高挑,一身绿色军装衬得她越发利落,面容清冷如月光,没有一丝暖意。
“这里是部队,你带孩子来干什么?”陆妍柔冷漠地问。
无论怎么看,这对夫妻都不像已经携手走过十年的伴侣。
然而,陆妍柔很快就不必再为这个问题感到困扰,因为她即将面临无家可归的窘境。
曹怀瑾静静地注视着陆妍柔,声音淡得像一缕烟:“我将出差两个月,孩子就交给你了。”
一旦他的工作步入正轨,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也将走到尽头。
这一次,他决定放弃陆妍柔和他们的孩子。
“曹怀瑾,你又在发什么疯?”陆妍柔的脸上寒意更浓,“我还有训练任务,哪有时间带孩子。”
多么荒谬,她可以为了工作而忙碌,而他却要为了家庭和孩子牺牲自己的事业。
在上一世,他独自一人抚养陆元霜,将所有的关爱和呵护都倾注在了她身上。
但结果呢?无论是妻子还是女儿,心中只有司霆。
曹怀瑾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那你也可以让司霆来带,反正你和元霜更愿意亲近他。”
陆妍柔的脸色一沉,语气中满是指责:“元霜是你的女儿,你不应该因为一时的恩怨,去玷污司同志的名声!”
玷污吗?他去世后,她甚至在他头七还没过就与初恋重燃旧情。
现在,她和初恋依旧保持着联系。
而他,却连提及的权利都没有。
一旁,陆元霜怒气冲冲地拉着陆妍柔的手,对着曹怀瑾大声喊道:“你走吧!我也不稀罕你当我爸爸!”
曹怀瑾看着那两张如出一辙的脸庞,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回到军属大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草了离婚报告,放在了桌上。
接着,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航天秘密研究基地。
当他踏入基地,看到熟悉的场景时,他的眼眶不禁湿润。
在前世,他一直等到女儿上高中,才回到航天院,为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一世,他决心通过特殊人才选拔,实现自己的价值!
曹怀瑾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回家。
有时,他会不自觉地想起陆妍柔和女儿,但从他离开到现在,她们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他打过。
他又有什么理由沉浸在过去呢?
正当他准备收回思绪时,耳边响起了同事沉重而愤怒的声音。
“听说,美方准备了八百多枚‘小男孩’,企图摧毁祖国117个城市!”
研究室里的人瞬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猜测这消息是真是假。
只有曹怀瑾知道,这是真的。
在2004年,他亲眼见过美方的公开文件,知道美方确实有过摧毁祖国三十多座城市的计划。
是因为祖国第一颗蘑菇云的升起,才阻止了美方的计划。
曹怀瑾所在的研究室正是研发“蘑菇云”爆炸的关键所在,但目前,他们还缺少一种最关键的元素。
组织为此绞尽了脑汁。
曹怀瑾立刻决定回家一趟,看看家里是否还有留学时留下的文件。
一个月后,曹怀瑾再次回到军属大院,感到了一丝陌生。
听到动静的陆元霜冲了出来,看到曹怀瑾头上打了摩丝,梳得整整齐齐,穿着西装,站在原地不敢置信:“你是我爸爸?”
以前,曹怀瑾为了陆元霜的学习和健康,每天早上五点就要起床为她准备早餐。
送她上学后,又要去市场买菜做饭。
他没有时间打理自己,活成了一个家庭“煮夫”,十年如一日地照顾女儿,却只换来一句“丢人”。
但现在,曹怀瑾的吃住都由研究院负责,他当然要好好打理自己。
陆元霜满脸惊讶,上前想要拉住他。
曹怀瑾却绕过她进了屋,直奔书房。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放在桌上的离婚报告不见了,而且还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男性衣物。
曹怀瑾忍着心中的不适,声音紧绷:“谁进了我的房间?”
“是我让司同志住在这里照顾元霜。”陆妍柔的身影从屋外走进,冷冷地解释。
在对视的那一刻,陆妍柔又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又搞国外那套小资做派,这样的心态还能放在工作上吗?”
刚回国的时候,因为陆妍柔不喜欢这种小资做派,曹怀瑾就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打扮。
因此,他一直穿着朴素的工装,朴素了一辈子,死后却亲耳听到陆妍柔夸赞司霆英俊时髦。
那时他才知道。
她对他没感觉,所以他穿什么衣服都成了问题。
曹怀瑾紧紧握拳,坚定地说:“穿什么衣服是我的自由,这和我的职责无关。”
陆妍柔显然不同意:“你现在是军人家属,应该想着如何为国家和人民服务。”
曹怀瑾心中不是滋味,正要反驳。
突然,门外传来瑶姨的声音:“曹工,你让我照看这孩子,她非要找你!”
屋里的三个人都转头看去。
只见瑶姨牵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站在门口,满脸疑惑:“曹工,这孩子是你亲戚吗?我在大院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她。”
话音刚落。
那女孩突然挣脱瑶姨的手,冲进曹怀瑾怀里,大声叫他:“爸爸”屋里的气氛立刻变得紧张。
瑶姨不想掺和,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
陆元霜眼睛红红的,冲着曹怀瑾喊:“这是你从哪儿带回来的私生子,她为什么叫你爸爸?”
陆妍柔额头青筋暴起,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曹怀瑾,你知不知道军人出轨会有什么后果?”
她自己和别人不清不楚,却反过来质疑他。
曹怀瑾讽刺地反问:“那你和司霆又算什么?”
陆妍柔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我和司霆是清白的!”
对于司霆,她总是维护。
而对曹怀瑾,她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给他扣上了军人出轨的罪名。
曹怀瑾摸了摸怀里孩子的头,感受着一丝温暖:“陆妍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司霆那样卑鄙。”
“她是研究所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叫曹婉。”
“曹婉的父母牺牲了,她喜欢我,又和我同姓,我才答应研究所照顾她几天。”
陆妍柔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疑虑并未完全消散:“那她为什么叫你爸爸?”
曹怀瑾不想和陆妍柔解释这些,反正他们也要离婚了。
“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研究所查吧。”
说完,他牵着孩子,无视陆家母女难看的脸色,在书架上找资料。
没几分钟,曹怀瑾就整理好了,准备带着孩子离开。
司霆却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假装惊讶地拦住他:“妹夫刚回来就要走啊?我饭菜都做好了,要不留下来吃了再走?”
曹怀瑾本不想理会,但看到曹婉饿了,就牵着她坐了下来。
“好啊。”
司霆没想到他会答应,脸色有些难看。
饭桌上五个人各怀心思,气氛微妙。
曹怀瑾好多天没回来,看到陆元霜碗里的荤菜占了大半,下意识地夹了些青菜给她。
但陆元霜小嘴一撇,把碗里的青菜挑出来扔在桌上:“我才不吃这个!”
曹怀瑾的动作一僵。
司霆赶紧打圆场:“妹夫别怪孩子,我也是刚知道元霜不爱吃青菜,她以前怕你说她,所以一直没敢说。”
他又笑着对陆妍柔说:“其实柔妹也是,她们母女俩都不爱吃青菜,不过妹夫你放心,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把她们照顾得很好。”
听到这话,曹怀瑾看了眼陆家母女。
大的没什么表情,好像在默认司霆的话。
小的脸上满是得意,好像刺痛他很自豪。
他握着筷子的手发白,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
身边的曹婉迅速把青菜都夹进自己碗里,一边吃一边笑:“这是爸爸夹的菜,你不吃我吃!”
曹怀瑾心里一暖,等孩子吃完后,才放下筷子牵起曹婉的手。
“那你们一家人吃,我和曹婉先走了。”
说着,他牵着曹婉起身就要走。
陆家母女的脸色都变了。
“爸爸!”小的那个又惊又怒,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抱怨。
大个子皱眉,紧握他的手:“你不在,元霜谁来照顾?我只好继续找司同志帮忙。”
她话音含糊,曹怀瑾分辨不出是挽留还是解释。
但不论是哪种,都不足以让他冷却的心重新温暖。
“随你便。”他平静地抽回手,带着曹婉离开。
走到门口,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留下一句话:“上次我留下的东西,别忘了签字。”
“下次我回来,我们就去领那个证。”
陆妍柔立刻想起了他留在桌上的离婚协议,她那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神情。
曹怀瑾没有回头,继续前行。
没想到刚走出大院门,那些聚在一起乘凉的婶子们就开始对他指指点点。
“这曹研究员,上个月和陆团长闹离婚,连孩子都不要就跑了,现在看陆团长和司同志过得好,又贴上来,还带了个野孩子!”
曹怀瑾突然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些婶子:“说我无所谓,但曹婉不是野孩子!”
“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们这样说,我就向组织报告!”
婶子们立刻不敢直视他,尴尬地转过头去。
曹怀瑾这才紧紧握住曹婉的小手,带着一叠资料回到了研究所,一头扎进了实验中。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特殊人才选拔的结果已经出炉。
项目组长站在前面,一个个念出入选者的名字。
曹怀瑾坐在台下,手渐渐握紧。
直到项目组长念到他的名字:“最后一个,曹怀瑾同志。”
曹怀瑾紧握的手松开了,心中涌起了一丝喜悦。
等他加入秘密研究,就不用担心和陆妍柔离婚会影响工作了!
但下一秒,曹怀瑾却听到组长严肃宣布:
“曹怀瑾同志私德不端,抛弃妻子和女儿,损害了研究所的形象,取消参与资格!”曹怀瑾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没想到大院里的谣言会传到这里。
也没想到,他和陆妍柔离婚的事情最终还是影响了他的选拔。
众人的议论声如同针刺般刺耳:“听说就是他拆散了陆团长和她初恋,现在又要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
“这么不负责任的人,根本不配做研究!”
曹怀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来解释:“我没有拆散任何人,和陆妍柔离婚是因为感情不和。”
“1950年离婚自由就写在了婚姻法里,离婚是我的权利!”
但台下的谩骂声如同雪崩般瞬间淹没了他的声音。
项目组长沉默了一会儿,遗憾地说:“曹同志,你的名额会被其他人顶替。”
“可惜了,你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这次吸取教训,回去和你的女人好好过日子,等大后方稳定了,才能全心投入实验。”
“组织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有怨言。”
曹怀瑾僵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离开了会堂,想要去找陆妍柔问个清楚。
曹婉一直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立刻跟了上去:“爸爸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她紧跟着曹怀瑾回到了军属大院陆家,正好看到陆妍柔从部队回来。
四目相对。
陆妍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回来:“回来就好,元霜也离不开你。”
曹怀瑾仿佛被当头一棒,声音颤抖:“所以为了逼我放弃工作,回来照顾孩子和这个家,你就到处说我抛妻弃女?”
“曹怀瑾,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陆妍柔眉头紧锁,“作为父亲,照顾孩子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吗?”
“可是陆妍柔,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吗?”曹怀瑾抬头,双眼通红,手在身侧颤抖,“为国家做贡献不是你一个人的梦想,也是我的!”
陆妍柔清冷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红唇紧抿,似乎想说些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走向堂屋。
只见陆元霜扬起手,狠狠地往曹婉脸上扇去。
“你凭什么吃我爸爸做的小蛋糕,那是我的!”
“那是爸爸给我做的,不是你的!”曹婉没有还手,却坚决地保护着手里的一块老式蛋糕。
曹怀瑾赶紧上前,把陆元霜拉开。
“爸爸,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东西给她!”陆元霜气呼呼地向他伸手,眼里含着泪。
她遗传了陆妍柔,一张小脸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理所当然地认为曹怀瑾会宠她,疼她。
曹怀瑾却平静地拍了拍曹婉身上的灰尘:“这是我单独做给小婉的,你以前不是嫌我做的东西脏,不肯吃吗?”
陆元霜的小脸突然涨红,然后开始哭闹:“我不管,你是我爸爸,你凭什么对她好。”
陆妍柔不赞同地责备他:“曹怀瑾,你在偏袒一个外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元霜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连做父亲的责任都承担不好,还谈什么为国家做贡献?”
陆元霜立刻像找到了靠山,怒视着曹怀瑾。
曹怀瑾却觉得这一幕颇为滑稽。
想当初,他对陆家母女关怀备至,她们却视若无睹。
现在他撤回了这份关怀,她们却口口声声宣称,他们才是他最应该关心和呵护的人。
显而易见,陆家母女从未真正考虑过。
正是这两个与他最亲近的人,伤他最深。
但曹怀瑾决定,今后不会再回头去关心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他没有理会陆家母女,而是轻轻抚摸着曹婉脸上的淤青:“为何不反击?”
曹婉紧紧抓住衣角,低声说:“她是爸爸的孩子,我怕打了她,爸爸就不要我了。”
曹怀瑾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他又想起了前世自己去世后,陆妍柔的冷漠和陆元霜的无情。
他紧紧握住曹婉的小手:“我不会抛弃你,但如果下次你还是打不过她,那我真的就不要你了!”
“既然你叫我爸爸,那你就是我的孩子,我不愿意看到你委屈自己,白白受人欺负。”
“爱别人的前提是先爱自己!”
曹婉原本黯然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旁边的陆家母女脸色突变,年轻的那个更是委屈得哭了出来。
“爸爸。”
陆元霜小时候也曾亲近依赖过他。
在陆妍柔不在家的雷雨夜,她会钻进他的被子里:“有爸爸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觉得他烦,嫌他穿着朴素,总是拿他和司霆比较。
甚至后来不知听谁说,是他强行夺走了陆妍柔,才使得这对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
她似乎就开始恨他了。
不愿与他共处一室,更不愿再叫他一声爸爸。
现在特殊人才选拔已经结束,离婚的事情拖延对他已无意义。
曹怀瑾松了口气,打算今天就和这对母女说清楚。
陆元霜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先一步哽咽着说:“你为了别人不要我了,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才不会像你这样!”
“元霜。”陆妍柔冷冷地制止。
陆元霜的眼中立刻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紧握小手去擦。
曹怀瑾也愣了一下,然后想起这是陆妍柔第一次在女儿面前维护他。
可惜,他的心已经冷却:“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让谣言成真吧。”
“陆妍柔,签了离婚协议,我们就去领离婚证。”
陆妍柔脸色一沉,黑如墨的美眸紧紧盯着曹怀瑾:“曹怀瑾!当初结婚是你提的,孩子也是你想要的,现在你说离就离?”
“孩子怎么办,你要让她父母都在却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吗?”
她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却忘记了是他们一次次选择了司霆,这个家才会变成这样!
曹怀瑾冷笑反问:“怎么会没有完整的家呢,你们不是还有司霆吗?”
陆家母女罕见地沉默了,都没有再说话。
在紧张的气氛中。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接着传来士兵略带焦急的声音:“报告团长,有紧急任务!”
陆妍柔似乎松了口气,匆匆留下一句:“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谈,你先留在这里,照看好孩子。”
然后她脚步匆忙地离开了房间。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留下几句话,全然不顾曹怀瑾要为此付出多少努力。
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和陆家母女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曹怀瑾转身走进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彻底搬去研究所宿舍,却在中途不小心碰掉了一本红色笔记本。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陆妍柔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前世直到晚年她都保存得很好。
曹怀瑾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正要弯腰去捡时,指尖突然停住。
笔迹深刻,纸上赫然写着:
“为了培养国家的航天精英,我选择与曹怀瑾结为连理。”
“我已将身心献给国家,无法再承诺于你,司先生,我无法再等待。”
落款的日期,正是他与陆妍柔领证的那一天。“滴答”
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纸张,也模糊了曹怀瑾的双眼。
他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一生都活在虚假的爱情和生活中。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让陆妍柔如此欺骗他?
这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曹怀瑾迅速深呼吸,将笔记放回原处。
曹婉看到父亲眼中泛着红光,心中也涌起一股难受:“爸爸,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人都让人讨厌,我不喜欢这里。”
曹怀瑾低垂着眼帘:“很快。”
他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证件和结婚证,然后收拾起所有个人物品。
有用的带走,没用的则全部捐给大院的衣物捐赠点。
一切准备就绪,正准备返回研究院时。
陆元霜抱着膝盖蹲在门外,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他:“爸爸”
这轻轻的两个字,却深深刺痛了曹怀瑾的心。
可惜,他已失望太多次。
现在看着陆元霜,他仿佛看到了前世,她成年后在他去世不久就称呼司霆为父亲。
曹怀瑾深吸一口气,严肃地告诉她:“是你自己觉得我让你丢脸。”
“陆元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能因为我是你父亲,就随意伤害我,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现在要回研究所,我会请司霆来照顾你。”
说完,曹怀瑾拉着曹婉准备离开。
陆元霜甚至来不及哭闹撒娇,就看到曹怀瑾带着曹婉离去的背影。
她急忙追赶,却不慎跌倒。
“爸爸”她哭着大喊,目光紧盯着曹怀瑾离去的背影。
曹怀瑾闭上眼睛,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给了瑶姨一些钱和票,拜托她照顾好陆元霜,又通知了司霆,然后回到了研究院。
第二天清晨。
曹怀瑾放下手中的实验,重新起草了一份离婚报告交给了组织,却被告知:“离婚报告需要陆团长的签字。”
陆妍柔有任务在身,他只好暂时搁置离婚事宜,专心于研究。
没想到,忙到天黑时,突然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陆元霜紧张焦急的哭泣声:“爸爸,你快回来,妈妈受伤住院了,我好害怕。”
曹怀瑾本不想理会,但想到离婚报告需要陆妍柔签字,还是放下了实验,前往军区医院。
路上,他回想起了许多前世的事情。
尤其是非典时期,陆妍柔不慎感染,医院多次下达病危通知书。
他当时眼睛都红了,跑遍了北京的医院,才为她求得救命的药品。
陆妍柔康复后,第一次在他面前流下了眼泪。
她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怀瑾,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你受苦了。”
那时,陆妍柔或许真的感动过。
但挺过来后,他们又回到了相敬如宾的状态。
曹怀瑾因劳累过度,身体每况愈下,临终时,也没能等到陆妍柔来送他。
心乱如麻之际,医院到了。
曹怀瑾寻找病房时,远远就看到陆元霜小小的身影蹲在走廊上,看到他时眼中一亮,又急忙在他身后寻找曹婉的身影。
她双眼红肿,显然是一直在哭泣。
曹怀瑾默默地递过纸巾,却被陆元霜“啪”的一声打掉。
纸巾落在地上,沾满了灰尘,就像他和陆元霜之间的父女关系。
陆元霜也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急忙去捡。
曹怀瑾淡淡地说:“脏了就是脏了。”
陆元霜的小手突然停住,泪水再次滑落。
就在这时,病房里传来了司霆充满遗憾的声音。
“柔妹,你们只是同住十年,并非相爱十年,你的心里肯定还有我的位置!”
曹怀瑾愣了一下,透过门缝看到司霆紧紧抱住了陆妍柔。
而陆妍柔则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司霆拥抱。若是以前,曹怀瑾或许会感到心痛,选择视而不见。
但现在,他推开了门:“不好意思,打扰了。”
司霆急忙放开陆妍柔,脸色苍白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陆妍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想要解释什么。
但曹怀瑾抢先说道:“你不必向我解释,我今天来,只想谈谈离婚的事情。”
“不可以。”陆妍柔严肃地打断他,嘴唇不自觉地紧抿,“你在国外学习多年,很难说你的思想没有受到西方文化的影响。”
这话几乎是在指责曹怀瑾是叛徒!
在美国留学时,他在航天领域已经崭露头角。
尽管对方用尽手段,他从未动摇过。
红色是他血液中永恒的热情。
他的愿望是让亿万同胞在国际上挺起胸膛!
但没想到,质疑他的信仰,将他束缚在日常生活琐事中的,竟是他前世深爱的人。
曹怀瑾心中一片冰冷:“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陆妍柔,即使你不同意,我也有办法让你同意。”
说完,他没有再看陆妍柔一眼,转身离去。
不想出门后,衣摆被一只小手拉住:“你要去哪里!你真的不管我和妈妈了吗?”
曹怀瑾看着女儿紧皱的眉头,仿佛看到了陆妍柔的影子。
可能是因为陆妍柔的影响,陆元霜才与他越来越疏远。
“我已经在你们身上浪费了十年,剩下的时间,我要留给自己。”
陆元霜红着眼睛不肯放手,但曹怀瑾已经无动于衷。
他推开陆元霜的手,一步步离开医院,回到研究所,全身心投入实验中。
没想到,研究所缺少一种元素,最重要的核弹研究项目陷入停滞,所有研究人员都垂头丧气,失去了斗志。
曹怀瑾知道,清华校区的实验室有那种元素。
为了加快实验进度,曹怀瑾立刻起身去了所长办公室。
一进门,他直奔主题:“所长,我想去清华校区实验室拿50毫克的放射元素。”
杨所长愣了一下,脸色更加凝重:“小曹,我知道实验停滞不前,你很着急,但敌人虎视眈眈,我们无法安全地将东西护送到所里。”
“如果消息泄露,东西丢了,我们再也弄不到了。”
这件事,曹怀瑾也知道。
上辈子就是因为消息泄露,护送的人出了意外,元素在途中泄露,导致近三百人丧生。
他拥有后世的记忆和经验,更懂得如何规避风险。
这个任务,他义不容辞!
如果能够成功回来,他也想用这个功劳换取自由的机会。
曹怀瑾紧握拳头:“所长,我不怕危险,我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向您提议的。”
杨所长愣了一下,震撼过后是深深的敬佩:“好!曹同志,祖国有你们,何愁大业不成,未来兴旺!”
“请你务必平安归来。”
曹怀瑾深吸一口气,紧握拳头:“所长”
“如果我成功回来,请组织批准我离婚,无论陆妍柔是否同意。”
这个任务九死一生,而曹怀瑾想要的奖励,仅仅是离婚!
杨所长眼眶泛红,泪水溢出:“曹同志,我答应你,但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曹怀瑾抬头,向杨所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所长,您得信我!我肯定能把任务搞定!
他的眼神坚毅,心里头就一个想法
哪怕人山人海,我也得上,哪怕九死一生也不后悔。杨所长激动地站起来,拍了拍曹怀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时间不等人,明天就得去清华那边,给你点时间,好好和家人告别一下吧。”
曹怀瑾低下头,藏起了眼中的苦涩,轻声应了一声。
离开所长办公室后,他先把曹婉托付给了一个朋友。
临走时,曹婉眼泪汪汪,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曹怀瑾几乎是硬生生掰开了孩子的手,他没有告别。
放射性物质对身体的伤害,他至今仍有感觉。
仿佛皮肤在燃烧,全身上下都痛得难以忍受。
他或许还有归期,又或许将永远消失在远方。
他不该有任何牵绊,不该被尘世的情愫所困。
曹怀瑾转过身,背后传来曹婉稚嫩却带着哽咽的声音:“以前一直唤您阿爸,是因为您与我阿爸实在太像——一样高大、坚毅,像一座沉稳的山。”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仿佛下一瞬就要熄灭在哭泣中。
“但现在,您就是我真正的阿爸。阿爸,我等着您回来!”
曹怀瑾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更加坚定地向前迈去,仿佛踏碎的不仅是脚下的落叶,更是心底最后一缕柔软。
个人的得失渺如尘埃,但若为了天下人,便值得奋不顾身。
纵使前路荆棘密布,也要无畏前行,不负每一个清晨与日暮。
为了国家的复兴与荣光,吾辈理应挺起脊梁——这个使命,我必须完成!
曹婉目送他的身影逐渐融入远方,眼中没有一丝怨怼,只有满溢的自豪与敬仰。
曹怀瑾收拾好行装,打算回军区医院与陆妍柔彻底说个明白。
不料刚走出研究院,便看见一个身着军装的清丽身影立在风里。
只是她手上的绷带还未拆除,脸色苍白如纸,像是匆忙间从医院赶来的。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骤然凝固。
陆妍柔面对曹怀瑾眼中的诧异,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释……我们不必走到离婚这一步。”
曹怀瑾却异常平静,声音像深潭的水:“没必要了。”
陆妍柔脸色一沉,定定望向他:“那元霜呢?你也不要了吗?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不是有司霆在么?”曹怀瑾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你既是她的母亲,更该学会如何照顾她、如何做她的榜样。”
他从工作服口袋中取出那份离婚协议,递到她面前:“我已签好字了。如今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与你离婚。”
曹怀瑾注视着她的眼睛,将那句哽在心头多年的话,终于还给了如今的她:
“陆妍柔,我们彼此束缚了近十年……如今,也该结束了。”
深秋的落叶萧瑟,风中也带着凉意,一片寂静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两辈子的纠缠在这一刻彻底断裂,曹怀瑾如同挣脱牢笼的飞鸟,神情淡然却目光如炬。
陆妍柔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无名之火,她阴沉着脸接过那份离婚协议。
她拿起挂在胸前的钢笔,准备签字,却在瞥见曹怀瑾那苍劲有力的签名时,仿佛被什么刺痛一般,笔尖迟迟未落。
她脸色苍白,脑海中闪过无数解释的念头,可再抬头时,曹怀瑾的身影早已远去。
陆妍柔心中蓦地一空,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她才攥紧手中单薄的纸张,恍惚地回到军属大院。
还未进门,就听到“啪”的一声——
清脆的瓷碗碎裂声自厨房传来。
接着是陆元霜带着哭腔的委屈控诉:“我不吃!这都是前天剩下的!”
她哭得愈发厉害:“我要阿爸,我不要你!你这个坏人,勾引我阿妈!”
“你爸都不要你了,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司霆的声音刻薄而冰冷,“等柔妹有了我的孩子,看你还不被赶出去!”
陆妍柔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在她面前温文尔雅的司霆,背后竟是这副嘴脸。
她强忍手臂伤口裂开的疼痛,推门冷声斥道:“司霆,我就是让你这样对待孩子的?”
陆元霜红着眼,委屈地扑进陆妍柔怀中:“阿妈……”
司霆脸色霎时苍白,慌忙辩解:“柔妹,别听小孩子胡说,我……”
陆妍柔冷冷打断:“以后你不必再来了。”
“为什么?”司霆震惊地提高声音,“曹怀瑾终于放手了,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他难以置信地追问,“你心里明明有我!否则怎么会让我住进来,处处照顾我?”
陆妍柔注视着他,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她蹙紧眉头,语气严肃:“司霆,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付你工资,是让你来照顾孩子的。”
“我关照你,是见你家境困难,想多帮一点。至于感情,那早已是过去的事。”
司霆的脸色由白转红,最终化为讥讽:“你有家?那当初让我住进来时,怎么不提你有家?”
他低头看向陆元霜,声音愈发冰冷:“你不是说想让我做你爸爸吗?就算我走了,你爸爸也不会再要你。”
陆元霜顿时嚎啕大哭,哭声里全是委屈与绝望:“爸爸……我知道错了,我要爸爸!”
陆妍柔面色彻底寒透,毫不留情地将司霆赶出门外。
之后她牵着女儿去找曹怀瑾——他一向最疼孩子,绝不会放下元霜不管。
更何况……她也知错了。
从今往后,她会与司霆彻底了断,不再有任何往来。
他们会回到从前,再度成为人人称羡的那个家!
可到了研究所,她才得知:“陆团长来晚了,曹工已经出差了。”
起初,陆妍柔以为曹怀瑾是故意躲着她。
不料接连数日,她每天都到研究所寻人,电话也不知打了多少遍,却总被告知:“曹工出差了,不在所里。”
她从未与曹怀瑾冷战如此之久,甚至他连电话都不愿接。
陆妍柔从未感到如此慌乱与无助。
直至一个月后,一辆解放CA-10停在研究所门口。
陆妍柔再次拦下正要外出的杨所长:“杨所长,怀瑾究竟去了哪里?”
杨所长手提文件袋,正要搬出那套说辞敷衍,却被陆妍柔锐利的目光打断:
“若您今日不告诉我实情,我不会让您离开。”
杨所长急着去省里开会,索性坦白:“是,我安排他去执行一项机密任务。”
“只有他平安归来,核弹项目才能继续推进。”
他无奈推了推眼镜:“但他的路线全程保密,连我也不清楚他如今身在何处!”
“什么!?”陆妍柔震惊,“他在国外留学那么多年,这类机密任务真能放心交给他?”
杨所长脸色顿变,语气带上一丝怒意:“你这是何意?你是他妻子,难道连你也不信他?”
陆妍柔一时语塞,身体微微发抖。
“不信”二字如鲠在喉,又痛又涩。
过了一会儿,她才沙哑地开口:“他吃不了那种苦。”
这时,旁边有研究人员疑惑地问:
“不对啊陆团长,您和曹工不是早离了吗?听说他连孩子都不要了。”
“就是,他为了跟你结婚,不择手段拆散你和初恋,还因此被取消了项目资格。”
陆妍柔眼中闪过惊诧:“什么?”
她突然想起那天曹怀瑾回军属大院找她的情景,呼吸蓦地一紧。
“我从未想过同他离婚,他也未曾拆散谁。同他结婚是我自愿的。”
她郑重解释,语气懊悔:“他什么都没做,不该被取消资格!”
众人震惊,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一个焦急的女声传来:“杨所长!曹工回来了!只是他……”
陆妍柔心跳骤紧,不等她说完就急奔出去。
研究所外,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正拄着木棍踉跄前行。
尽管步履蹒跚,他却从未停步。
污黑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曹怀瑾紧紧搂着怀里那只装有放射元素的腌菜坛子。
脚底磨出一串血泡,胸前被放射性物质烫出两个窟窿。
从京城到青海,跨越1600多公里。
到最后,他甚至已记不清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
但每当快要撑不住时,他就想起将来会公布的那份名单,想起这份元素对国家多么重要。
有了核武器,亿万同胞才能真正挺直脊梁!
他就这样咬紧牙关,一路前行,仿佛没有尽头。
直至拼尽最后一口气,终于望见研究所的大门。
视线逐渐模糊,他看见有人冲出来。
“曹工!”
“曹怀瑾!”
呼喊声中夹杂一道熟悉的女声,可他再支撑不住,彻底倒下。
陆妍柔踉跄冲上前扶起他,双手颤抖。
看清他的第一眼,她的心仿佛被狠狠攥住——酸涩、胀痛。
曹怀瑾那么注重形象,刚回国时何等意气风发,怎会是眼前这个衣衫褴褛、满身污垢的“乞丐”?
她几乎不敢认,却不得不信。
是她一直小看他了,是她错了!
陆妍柔脸色苍白,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撕心裂肺地喊:“救人!快救人啊!”
周围研究人员想帮忙将他抬去医院,却发现曹怀瑾胸口已被深深烧穿,心跳也已停止。
“来不及了陆团长,曹工的生命体征已经消失了。”
陆妍柔脸上血色霎时褪尽,耳边响起阵阵嗡鸣。
周围一切仿佛静止,所有声音都与她无关。
无数情绪如山洪暴发般向她袭来。
“不可能,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
陆妍柔低声呢喃,昔日冷漠的眼中此刻写满偏执,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
见她如此失神,众人方知从前那些谣言何等可笑。
陆妍柔将曹怀瑾放平,强迫自己冷静,为他做心肺复苏。
神情理智如常,声音却不自觉颤抖:“怀瑾,曹怀瑾……”
她紧盯着他紧闭的双眼,机械地重复按压动作。
双手沾满他胸口溃烂伤口的鲜血,心中揪痛与恐慌难以压抑。
可这一切在旁人眼中只是徒劳,甚至已是疯狂。
杨所长目光沉痛,伸手搭在她肩上试图安慰:“陆团长,曹工他已经——”
陆妍柔如梦初醒般突然停手:“别说了!他没有死,我不会让他死!”
她周身散发冷意,平静的话语下压抑着惊涛骇浪。
众人见她双眼猩红,顿时一惊,不敢再劝。
就在这时,曹怀瑾的胸口忽然微弱起伏。
陆妍柔呼吸一窒,急忙叫人将他抱起,从人群让出的道路中匆忙送上车。
拉驾驶座门时,却被回过神的警卫员拉住:“陆团长,还是我来开吧。”语气担忧。
陆妍柔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臂正不自觉发抖。
此刻的心态与身体状况都不宜驾车,她看了眼曹怀瑾,不再犹豫:“好。”
警卫员立刻启动车辆,一路疾驰。
陆妍柔抱着曹怀瑾,如同失魂落魄。
她望着怀中面容脏污的男人,心中只有无尽疼惜与愧疚。
他曾那么生机勃勃,此刻躺在她怀里,却安静得令她害怕。
“曹怀瑾,别睡……求你别睡……”
警卫员紧握方向盘,强作镇定,心中却惊涛骇浪。
车刚到医院,尚未停稳,警卫员便急忙抱曹怀瑾冲下车,陆妍柔在前嘶声疾呼:“医生!救命啊!”
医护人员闻声围上,将他送进手术室。
直到手术室的灯亮起,陆妍柔才无力地靠墙滑落。
她合上眼,生平第一次向上天祈求,愿曹怀瑾挺过这一关。
她才刚解开误会,还有那么多话未说。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弥补他所受的委屈,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还有孩子,未来的日子还长。
陆妍柔侧首,紧盯着那盏红色手术灯,不断默念,试图说服自己。
可越是这样想,心就越痛。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秒都比面对敌人更紧张、更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当陆妍柔快要被不安与恐慌吞噬时——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疲惫走出。
陆妍柔心一紧,立刻拖着麻木的腿上前,声音紧绷:“医生,我爱人怎么样了?”
曹怀瑾被推出手术室,医生松口气道:“幸亏送得及时,命是保住了,但……”
他顿了顿,看向陆妍柔苍白的脸,缓缓说:“至于您爱人能否醒来,得看他的意志了。”
陆妍柔的心沉到谷底。半晌,她才像松了口气,低声道:“还活着就好……还活着。”
可话未说完,她便觉眼皮越发沉重。
医生的声音也在耳边模糊远去。
方才一直紧绷的心弦与身体骤然松懈,强撑的心防被复杂情绪冲垮。
她想追去看曹怀瑾一眼,身体却不听使唤,脚下沉重难以迈步,蓦地向前倒去。
“陆团长!陆团长您怎么了!?”
惊呼声、脚步声纷乱响起,一片混乱中,陆妍柔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唇间仍低声念着:“怀瑾……”
在无尽黑暗中,陆妍柔仿佛陷入绝望漩涡。
唯有一处,曹怀瑾的身影静静而立,如黑夜中的微光,是她唯一的光亮。
陆妍柔颤抖伸手,却听见他在低泣。
几滴滚烫的泪如刀割在她心头,蓦地剧痛。
陆妍柔猛然自梦中惊醒,眼前一片刺目的白。
“陆团长!您终于醒了!”守在一旁的警卫员忙递上温水。
“医生说您精神过度紧张,才会突然晕倒,需多休息。”
陆妍柔缓了缓神,终于彻底清醒。
她转头,嗓音嘶哑,并未接水,只问:“怀瑾呢?他在哪?”
“曹同志在这层最里的病房,还未醒。”
“我去看他。”陆妍柔不顾一切拔掉输液针,掀被下床。
警卫员知拦不住,只好紧随其后。
陆妍柔目光只落向那间病房——那里有她如今最牵挂的人。
可走到病房门口,她却有一瞬迟疑。
警卫员疑惑:“陆团长,您不进去吗?”
她深吸口气,这才推门而入。
只看一眼,心又隐隐作痛。
病床上的曹怀瑾面容干净,却带着病态苍白,毫无生气。
她从前为何待他那样苛刻?
明明他怎样都是好的。
陆妍柔缓步走近,坐于他病床边,语气温柔:“怀瑾,你醒醒……往后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好不好?”
可无论她说什么,曹怀瑾皆无回应。
她从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过分话语,此刻都化作锋利刀片,割裂着她的心。
门外警卫员静听,眼中亦有泪光闪烁。
他从前也听过不少关于团长爱人的非议,如今才知,那些刻薄批评全然是无端污蔑!
曹怀瑾分明是为国为民不惜牺牲的英雄!
陆妍柔就这般守在曹怀瑾病床边,自午至黄昏。
夜幕垂落,陆元霜闻听熟悉车声,急跑出迎,却只见陆妍柔独身一人,步履沉重走进院子。
来源:听说风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