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明万历年间,苏州府吴江县最繁华的西大街上,有家“瑞福祥”绸缎庄,掌柜姓王,单名一个“贵”字。这一夜,三更鼓刚过,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后院高墙,落地如猫,轻巧无声。
大明万历年间,苏州府吴江县最繁华的西大街上,有家“瑞福祥”绸缎庄,掌柜姓王,单名一个“贵”字。这一夜,三更鼓刚过,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后院高墙,落地如猫,轻巧无声。
黑影摸到库房前,不过片刻,锁头“咔哒”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片刻后,几个黑影鱼贯而入,不多时,扛着大包小包出来,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瑞福祥的伙计李贵像往常一样第一个来到店铺,准备打扫开门。一进后院,他就觉得不对劲——库房大门虚掩,锁头落在地上。
“不好啦!遭贼了!”李贵的惊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王掌柜闻讯赶来,一见库房景象,顿时捶胸顿足,面如死灰。库内存放的上等绸缎被洗劫一空,粗略估算,损失不下千两白银。
“这可如何是好!东家回来,我该如何交代啊!”王掌柜几乎哭出声来,整个人瘫坐在地。
消息很快传开,街坊邻里议论纷纷。大家都为王掌柜抱不平,这瑞福祥在东家赵员外手上经营二十余年,从未出过这等事。
“王掌柜为人老实,管理铺子井井有条,怎会遭此横祸?”
“听说赵员外去杭州探亲,明日便回,这可如何交代?”
正当众人议论时,赵员外府上的老管家周福匆匆赶来。他仔细查看了现场,又安慰了王掌柜几句,便回府安排报官事宜。
县衙派来的捕快仔细勘查后,发现库房锁具完好,并无撬痕,应是精通此道之人所为。院墙高处有摩擦痕迹,盗匪显然身手不凡。
王掌柜哭丧着脸对周管家道:“老哥哥,我在瑞福祥十五年,从未出过差错。这次损失,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赔不起啊!”
周管家拍拍他的肩:“王掌柜莫急,老爷明事理,不会全怪罪于你。当务之急是配合官府擒拿盗匪,追回赃物。”
然而众人心知肚明,这等盗窃大案,赃物一旦出手,追回希望渺茫。
傍晚时分,周管家回到赵府,独自在书房沉思。他取出账本细细核对,眉头越皱越紧。原来,近半年来,瑞福祥账目颇有蹊跷,有几笔款项去向不明。他本打算等赵员外回来再报,不料竟发生这等事。
更让他起疑的是,王掌柜今早的悲痛似乎有些过分夸张,且库房锁具完好,外人如何能轻易打开?
夜深人静,周管家辗转难眠,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这起盗窃案,莫非是内贼所为?
两日后,赵员外匆匆从杭州赶回。听闻铺子遭窃,他并未如众人预料般大发雷霆,反而异常平静。
当晚,赵员外密室召见周管家,开门见山:“老周,你以为此次盗窃是外贼还是内鬼所为?”
周管家沉吟片刻:“老爷明鉴,老奴确有疑虑。库房锁具完好,盗贼如入无人之境,对库内货物存放位置一清二楚,实在可疑。”
赵员外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我在杭州期间,收到匿名信,称王贵近来常与城外一伙来历不明之人往来,夜夜笙歌,赌坊青楼,挥霍无度。”
周管家震惊:“王掌柜平日勤俭,怎会如此?”
“正是如此,我才觉可疑。”赵员外冷笑,“更巧的是,上月我刚为库房货物购买了保险,若真遭盗窃,可获赔偿八百两。”
周管家恍然大悟:“老爷的意思是,王掌柜监守自盗,意图骗取保险赔款?”
赵员外踱步至窗前:“我还不敢断言。但若真如此,他必然与盗匪勾结,赃物定然藏于某处,待风头过后再行销赃。”
二人商议至半夜,定下一计。
第二天,赵员外当众宣布,因损失惨重,瑞福祥可能难以为继,考虑转让铺面。王掌柜闻言,面色微变,但很快恢复悲痛状,连连自责。
几日后,城中富商钱员外表示有意接手瑞福祥,赵员外爽快答应,价格仅为市价一半,但要求现银交易,三日后交割。
消息传出,众人皆叹赵员外时运不济,被迫贱卖祖产。
是夜,月黑风高,城外十里坡破庙中,几条黑影聚首。
“王贵,赵老儿果然中计,三日后便交易。我们的货何时出手?”一彪形大汉低声道。
王掌柜嘿嘿一笑:“黑风寨的兄弟稍安勿躁。待交易完成,赵员外离场,新东家不熟悉情况,我们便可慢慢销赃。到时五五分成,一分不少。”
“若赵员外察觉有诈怎么办?”
王掌柜得意道:“他若有疑,怎会急着贱卖产业?再说,赃物藏在棺材中,深埋乱葬岗,神仙也难找。”
“那批绸缎价值远超千两,为何只索赔八百?”
王掌柜笑道:“李大哥有所不知,索赔过多反惹怀疑。且我们真货假赔,一货两吃,岂不美哉?”
众贼皆赞王掌柜老谋深算。
他们不知,庙梁之上,一个身影如壁虎般附贴,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待贼人散去,那身影轻巧落地,竟是赵员外府上的一名年轻家丁。
原来,赵员外与周管家定下的计策正是引蛇出洞。他们料定若王掌柜真与盗匪勾结,听闻铺子即将转手,必会急于联系同党商议下一步行动。
这家丁名唤赵安,自幼习武,身手不凡,是周管家远房侄儿,深得信任。他连夜回府禀报,赵员外听罢,拍案而起:“好个吃里扒外的王贵!果然是他监守自盗!”
周管家道:“老爷,现已查明贼赃藏在乱葬岗,是否立即报官拿人?”
赵员外沉吟片刻,摇头道:“贼人狡猾,若无真凭实据,恐难定罪。况且那黑风寨匪徒凶悍,强攻必有多余伤亡。”
三人又密议至天明,定下一条请君入瓮的妙计。
三日后的傍晚,瑞福祥绸缎庄后院张灯结彩,赵员外设宴款待新东家钱员外。
酒过三巡,赵员外满面红光,举杯道:
“感谢钱兄接手这烫手山芋,解我燃眉之急。这是地契房契,请收好。”说着,将一木盒推至钱员外面前。
隔壁房间,王掌柜坐立不安,频频望向窗外。按照计划,待交易完成,赵员外离去后,他便与黑风寨盗匪里应外合,连夜将赃物转移。
二更时分,宴席散去,赵员外醉醺醺上车离去。钱员外也带着随从回府,只留两个护院看守。
王掌柜确认四下无人,来至后院墙角,学了三声猫叫。不一会儿,几条黑影翻墙而入,正是黑风寨盗匪。
“东西在何处?”匪首李彪急切问道。
王掌柜引众贼至后院库房旁一小屋:“赃物分装三箱,埋在地下。”
众贼七手八脚挖出箱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上等绸缎,不由大喜。
正当他们准备搬运之际,忽然四周火把通明,数十名衙役破门而入,为首的正是吴江县令陈大人。
“拿下这些贼人!”陈县令一声令下,衙役一拥而上。
匪首李彪武艺高强,接连打倒几名衙役,直扑王掌柜:“狗贼敢出卖我们!”
王掌柜吓得魂飞魄散:“李大哥冤枉!我不知官兵从何而来!”
混乱中,李彪一刀劈向王掌柜,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忽然斜刺里飞出一脚,正中李彪手腕,钢刀应声落地。出手的竟是赵员外府上的年轻家丁赵安。
此时,本已醉酒的赵员外和离去的钱员外也去而复返,原来这一切都是设下的圈套。
赵员外冷笑道:“王贵,我待你不薄,为何勾结匪类,监守自盗?”
王掌柜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陈县令道:“赵员外妙计擒贼,本官佩服。只是如何料定他们今夜必来?”
周管家上前一步,笑道:“大人明鉴。我们故意放出风声,称今日交易,新东家明日便清点仓库。贼人做贼心虚,必担心赃物被发现,定会趁夜转移。故而设下此局,请君入瓮。”
原来,那日赵安听贼人说出赃物藏处后,赵员外并未立即取回,而是将计就计,暗中将部分赃物取出,替换为普通布匹,真赃早已安全转移。
王掌柜长叹一声,招认了全部罪行。原来他半年前染上赌瘾,欠下巨债,被黑风寨匪徒要挟,不得已才策划了这起假盗窃案。
公堂之上,王贵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小的半年前被友人引诱,入赌坊玩耍,初时小赢几把,后越陷越深,不仅积蓄全无,还欠下黑风寨三百两赌债。”王贵泪流满面,“他们逼我还债,否则便要伤害我家人。小的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
陈县令拍案厉声:“于是你便监守自盗,然后谎报盗窃,意图骗取保险赔款?”
王贵叩头不止:“小的糊涂!那李彪说,只需配合他们盗走货物,然后报官,待保险赔款到手,不仅可还清债务,还有多余分成。小的鬼迷心窍,才......”
陈县令又审黑风寨众匪,李彪等人见大势已去,也都认罪伏法。原来这伙人专挑各家店铺掌柜下手,先诱其赌博,再放高利贷,最后逼其合作监守自盗,已得手数起。
案件水落石出,陈县令当堂宣判:王贵监守自盗,勾结匪类,判充军三年;黑风寨众匪多案并发,判秋后问斩;赃物悉数归还瑞福祥。
退堂后,陈县令特意留下赵员外与周管家。
“赵员外,此次能破获此案,你与周管家功不可没。特别是那条引蛇出洞之计,真是妙哉。”陈县令笑道。
赵员外忙道:“大人过奖。不瞒大人,此次能识破奸计,全仗周管家心细如发,察觉账目有异;赵安身手不凡,跟踪探查;还有钱员外深明大义,配合演戏。老夫不敢独功。”
周管家谦逊道:“老爷言重了,老奴只是尽本分而已。”
陈县令点头:“如今世风日下,商家屡遭奸人算计。本官有意在本地推行‘联防护商’之法,每十条街道设一巡防,商家轮流值守,共防盗匪。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赵员外击掌称赞:“大人此计大善!商家团结互助,盗匪自然无处下手。”
一月后,吴江县商会正式成立联防护商队,赵员外被推举为首任会长。成立大会上,陈县令亲自题写“智勇双全”匾额赠予赵员外,另赠“明察秋毫”匾额予周管家。
赵员外坚辞不受:“大人,此次破案,有一人功劳不小,却未得表彰。”
陈县令好奇:“何人?”
赵员外道:“便是伙计李贵。那日他第一个发现库房被盗,后来我等设计时,他积极配合,假意被辞退,实则暗中监视王贵一举一动,多有风险。”
陈县令感慨:“小小店铺,竟有如此多忠义之人!来人,再制‘忠勤可嘉’匾额,赠予李贵!”
第五章 匾额高悬三个月后,瑞福祥绸缎庄修缮一新,重新开业。
店铺正堂高悬三块匾额:“智勇双全”颂扬赵员外处变不惊,设计擒贼;“明察秋毫”称赞周管家心细如发,洞察奸情;“忠勤可嘉”表彰伙计李贵忠贞勤勉,不畏艰险。
开业当日,宾客云集,热闹非凡。赵员外当众宣布三件事:
“第一,瑞福祥掌柜一职,由周管家兼任;第二,伙计李贵升任二掌柜,协助周管家打理业务;第三,设立助学基金,资助商户子弟读书明理。”
众人拍手称赞。角落里,一人默默观望,眼中含泪——正是已判充军、特准回籍告别家人的王贵。
周管家眼尖,上前拉住他:“王贵,你既有悔意,他日归来,瑞福祥仍有你一碗饭吃。”
王贵跪地大哭:“周大哥,我愧对老爷,愧对瑞福祥啊!”
赵员外扶起他,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充军期间,家中老小,瑞福祥自会照料。”
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富商钱员外对陈县令道:“大人,赵员外仁义如此,实乃我县商界楷模。”
陈县令点头:“是啊,此次案件,不仅擒获贼匪,更彰显忠义,促进商家团结,实乃意外之得。”
此后数年,吴江县联防护商制度成效显著,盗案大幅减少,商业更加繁荣。瑞福祥的三块匾额也成为本地一景,过往客商常来观摩,听店家讲述这段奇案。
周管家退休后,著《商防要术》一书,详述商家防盗、识奸、管理之法,广为流传。李贵勤勉能干,终成瑞福祥新任掌柜,将店铺经营得更加红火。
而最令人称道的是,王贵充军期间,因表现良好获提前释放,回县后痛改前非,在赵员外资助下开了间小杂货铺,诚信经营,时常以自身经历告诫年轻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多年后,一游学先生路过吴江县,听闻这段奇案,在日记中写道:“世风之正,非赖严法,实仗仁义。赵员外待人以宽,周管家明察善谋,李贵忠勤不二,乃至王贵悔过自新,皆显人心本善。为政者,若能导人向善,胜于绳人以法。”
瑞福祥的三块匾额,至今仍高悬店中,无声诉说着这段明代奇案,警示后人:莫耍小聪明,忠厚传家远。
来源:阿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