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走到哪,吃到哪~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28 13:35 1

摘要:苏轼有盖世的才华,也有宏大的志向,而且对自己的大才与大志,都有清醒的自我意识。即使自己已届中年,又遭受政敌的攻讦,他仍然十分乐观地认为,以不世之才建不世之功易如反掌:“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沁园春》)像他苏轼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怎么需要

在黄州,苏轼“自笑平生为口忙”,这句话半是自嘲,半是自供。“喜欢吃”大不同于“只为吃”,前者可称为吃货,后者只能算饭桶。

苏轼有盖世的才华,也有宏大的志向,而且对自己的大才与大志,都有清醒的自我意识。即使自己已届中年,又遭受政敌的攻讦,他仍然十分乐观地认为,以不世之才建不世之功易如反掌:“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沁园春》)像他苏轼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怎么需要“为口忙”呢?

可他一生的确不得不“为口忙”。

《苏轼文集》现存的27篇赋中,便有10篇专写吃喝,在他2700多首诗歌、300多首词、约3000篇文章和1600多封书信中,专门写吃喝和顺便谈吃喝的作品更不计其数。如此之多咏佳肴美酒的诗词、谈吃谈喝的散文尺牍,普通作者一生都“忙”不出来。

除了用诗文谈吃谈喝外,他还自制了几十道名菜,自酿了许多种白酒蜜酒,即使一名职业厨师或酿酒大师,“忙”几辈子也忙不出这么多名菜名酒。更何况中晚年以后,他在贬所还得下地耕作,为自己一家种粮种菜,如在黄州开垦东坡亲自种地,在惠州借王参军半亩地种菜。他“自笑平生为口忙”,倒是道出了一生的实情,只是这“为口忙”,有时是为了口腹之乐,有时则是为了免于饥寒。

苏轼“平生为口忙”,部分出于天性,部分由于环境,部分因为认知。不管是哪种原因,他好像是个天生的美食家,从少至老吃起美食来无不津津有味,谈起美食来无不逸兴遄飞,做起美食来无不本色当行。难怪他许多谈美食的诗文脍炙人口,许多自制的佳肴别出心裁,许多菜品至今仍是餐厅的招牌菜。

把他与王安石比较一下,东坡吃货的本色就更为突出。苏与王政治上是冤家对头,文坛上是棋逢对手,美食上又是有趣的反衬对比——他俩还真是处处都“对”上了。很多苏东坡的铁粉,包括林语堂先生,为了抬苏东坡而骂王安石,其实他俩同为我们民族既十分难得,又难分轩轾的一世伟人。

王安石生前对苏轼的文学天才赞不绝口,乌台诗案中力保苏东坡,大声疾呼“岂有圣世而杀才士者乎”,苏东坡同样对王安石推崇备至,在《王安石赠太傅制》中,苏东坡称王安石“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是“名高一时,学贯千载”的“希世之异人”。可在对待美食这一点上,一个极其用心,一个又全不上心。

宋人的笔记小说中,有许多关于王安石饮食习惯的记载,或说他吃饭节俭得有些抠门,或说他吃饭心不在焉得十分古怪。如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卷二载,宋仁宗赐大臣们“赏花钓鱼宴”,哪知王安石把碟子中的鱼饵吃光了,致使仁宗皇帝认为王安石矫情狡诈。

又如多部笔记小说载,每次进餐,王安石只吃自己眼前的菜,离他远的菜从不动筷子,使人误以为他单单偏爱此菜。有的不过是把这些奇葩习惯作为笑谈,有的则纯属捏造以丑化王安石。很多说得有鼻子有眼,叫人不得不信,少数说得过于离奇,又叫人无法相信,譬如,即使再木头木脑的人,也断然不会吃光又腥又脏的鱼饵呀。

不过,王安石夫人说他“平日未尝有择于饮食”,朱弁说他“饮食粗恶,一无所择,自少时则然”(朱弁《曲洧旧闻》卷十),一个是王安石的枕边人,一个是严肃的学者,他们说的也许大体属实:因从小就不在乎饮食的好坏,所以每次就餐他只夹自己面前的菜。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二载,哪怕是身居相位,他招待儿媳家的亲戚,也不过是几杯薄酒,两个胡饼,四小块猪肉,外加一碗菜羹。和最亲近的大妹饯别也是如此,名作《示长安君》说:“少年离别意非轻,老去相逢亦怆情。草草杯盘供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他的妹妹王文淑聪明敏捷,能诗善书,被朝廷封为长安县君,王安石与她兄妹情深。虽说老来分别十分感伤,但他照样只是“草草”备了些酒菜,餐桌上见不到山珍海味。可见,他对亲人和客人,对自己和他人,饭菜的简单都是一视同仁,这是长期形成的饮食习惯,并不是他对别人特别吝啬抠门。

若说吃饭对王安石只是“例行公事”,那对苏东坡可是赏心乐事;若说王安石有条件却不在意吃,苏东坡则没条件也要变着法儿吃。

嘉祐二年(1057),二苏同榜进士及第,兄弟一时名动京师,连宋仁宗也庆幸“为子孙得两宰相”。可兄弟俩不仅从未真正入相,而且后半生很少安于朝廷,不是在贬所就是在被贬途中。

欧阳修对大苏的天才更赞不绝口,断言“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不无讽刺的是,随着东坡文章独步天下,东坡双腿也随之“独步天下”——他的贬地遍及大江南北,甚至到了最南端的海角天涯。

好在苏“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苏轼《文说》),他走到哪里便写到哪里;更妙的是苏轼既好吃又会吃,走到哪里便吃到哪里,吃到哪里便爱上哪里。

嘉祐元年(1056),苏洵领着苏轼和苏辙进京赶考。苏轼似乎全然没有考前的焦虑紧张,用诗文记下了沿途见到的美景,特别是沿途吃到的美味——

在牛口(今四川宜宾),村民们为他“三四依古柳……煮蔬为夜飧”(《夜泊牛口》);

在荆州吃到了朋友送的大雁,“北雁来南国,依依似旅人……故人持赠我,三嗅若为珍”(《荆州十首》其九);

在荆州还饱餐了黄鱼,“早岁尝为荆渚客,黄鱼屡食沙头店”(《渼陂鱼》);

在今天的汉口又大吃鳊鱼(《鳊鱼》),快到汴京时又美美吃了一顿野鸡,“百钱得一双,新味时所佳”(《食雉》)……

不知到底是天性洒脱,还是成竹在胸,科考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心念念的是异乡的异味。这一路的诗文给人感觉是:比起进士及第的美名,他更在乎终生难忘的美味。

不只是赶考路上吃兴很浓,就是在贬谪途中和身困贬所,苏轼也从没有亏待过自己的胃,如第一次外放杭州通判时写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五首》之三:

乌菱白芡不论钱,乱系青菰裹绿盘。

忽忆尝新会灵观,滞留江海得加餐。

这首诗中的“乌菱”“白芡”“青菰”,是江浙一带称为“水八仙”中的三种食物,它们大多成熟于秋季。“乌菱”是指乌黑乌黑的老菱角。“白芡”就是白色的芡实,江浙人称为“鸡头米”。菰是我们祖先常吃的一种谷物,杜甫《秋兴八首》有“波漂菰米沉云黑”句。感染一种黑粉菌的真菌后,菰从此不能抽穗开花,自然也就不能结出菰米,菰茎则越来越膨大白嫩,人们把这种白嫩的茎称为茭白,茭白鲜嫩可口还营养丰富,成了很多江南人餐桌上的最爱。唐朝之后,随着菰米愈发稀少,而茭白则日渐流行,

真个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青菰”实际是指茭白,菰水上是青枝,而水下是白茎。我们吃饭讲究色香味,诗的前两句“乌”“白”“青”色彩素淡,一见就叫人胃口大开。“会灵观”说的是在当时的京城汴京等北方地区,“乌菱”“白芡”“青菰”很珍贵,要在特殊的日子才能尝鲜,而它们在杭州则遍地都是,哪还用得着去市场花钱买呢?苏轼说如今自己“滞留江海”,得好好把“水八仙”吃个够,越是遭贬越要好好犒劳自己。

乌台诗案中,苏轼含冤受了一百多天牢狱之灾。出狱后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他由御史台差人转押前往赴职。元丰三年(1080)二月初一,抵达黄州时他惊魂稍定,便写下了《初到黄州》的名诗:

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

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

为了一张嘴而忙碌了一生,可这点小小心愿还不能满足,而且越到老来办事越是荒唐,想想连自己也觉得可笑。一起笔就自嘲甚至自贬,这是一个人犯了重大的错误,或遭受了重大挫折后常有的现象。一两个月前还以为自己必“死狱中”,自责“小臣愚暗自亡身”(《狱中寄子由二首》其一),就算当时没有丢掉性命,如今也被贬到黄州,还有比我为人处世更糊涂的吗?要是一直这样自怨自艾下去,那就不是旷达的苏东坡了,你们看,颔联马上就自宽自慰起来:黄州城长江环抱,料想江鱼定然鲜美,春来这漫山遍野的翠竹,我好像闻到了四处飘逸的笋香。三四句承第一句“为口忙”,谁不知道我是个吃货,黄州人亏待不了我,你们瞧瞧我将在这儿如何大饱口福吧。

嘿嘿,黄州既是我苏轼的贬所,可能也是我苏轼的福地。

五六句承第二句“转荒唐”,进一步让自己穷开心:“逐客”在编制之外又有何妨,做“水曹郎”的诗人又不只是我一个。尾联说,我这个对国事丝毫无补的废物,还要虚耗官府压酒囊的俸禄。这明面上是以自惭来自宽,纸背后的意思是说,我对官家虽没啥大用,官家也没有给我高薪。自己对谁都没有啥亏欠,我在这儿睡得甜吃得香。

大家看清了苏东坡这个吃货吗?大难不死来到贬地黄州,他首先关注的是“鱼美”和“笋香”,因这才是对他被贬的最大补偿,也是对他“事业转荒唐”的最好安慰。

如果对杜甫而言,“宽心应是酒”(杜甫《可惜》);那对苏轼来说,“宽心当数吃”了。

绍圣元年(1094)六月,苏轼贬惠州时已近花甲之年。惠州如今地处珠三角,是我国经济繁荣发达的城市,而当年的惠州却是贫穷的瘴疠之地。老来贬到这样荒蛮的地方,哪怕苏轼再洒脱也会心情沉重,可听到清远顾秀才的介绍后,他心头的阴霾便马上一扫而空。来看看《舟行至清远县见顾秀才极谈惠州风物之美》

到处聚观香案吏,此邦宜著玉堂仙。

江云漠漠桂花湿,海雨翛翛荔子然。

闻道黄柑常抵鹊,不容朱橘更论钱。

恰从神武来弘景,便向罗浮觅稚川。

“香案吏”指起居舍人,“玉堂仙”即翰林学士,二者都是苏东坡自指。船一靠近清远,百姓都热情地围观他这位贬臣,“此邦”的人比它的气候还要温暖。顾秀才无疑向他全面介绍了惠州的风物人情,可他偏偏只记住了“荔子”“黄柑”“朱橘”,荔子红得像着了火,黄柑多到可以用来打鹊,谁吃红橘还会去街上买呀?没想到,被中原人视为“非人宜居”的惠州,原来百姓这么淳朴热情,水果又是这么丰富好吃,还可以随便采摘,随时管饱,这打消了他原先对惠州的担忧和恐惧,让他脚还没有踏上惠州,而心早已爱上了惠州。

惠州还真没有让苏东坡失望。在惠州第二年,苏东坡便写如愿吃到了惠州荔枝,既让他大开眼界,更让他大解嘴馋。第一次看到和吃到惠州荔枝,荔枝在他眼中简直就是天生“尤物”。来看看他吃荔枝的名作《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是如何描写荔枝的:

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

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

不知天公有意无,遣此尤物生海隅。

成熟荔枝鲜红的外表,好像海山仙女穿的大红袄,它的内皮如同仙女的红纱内衣,瓤肉像仙女雪白如玉的肌肤。这样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自有勾魂摄魄的天然风韵,哪还稀罕她杨贵妃来捧场品鉴?不知老天是有意还是无心,叫这仙品尤物长在岭南的海边。

荔枝被苏东坡拟人化了,“绛罗襦”飘逸艳丽,“白玉肤”光洁秀润,它已不单纯是酸甜可口的水果,而是化身为风情万种的美人;它本因嫩滑香甜让人垂涎欲滴,现在以姿容美艳叫人魂不守舍。荔枝已不是他舌尖上的美味,而是他朝思暮想的“尤物”。

不知是吃货味蕾过于丰富,刺激了奇特的想象,还是诗人想象过于奇特,刺激了丰富的味蕾。除了苏东坡这个天才的吃货,谁还能把荔枝写得这样明媚动人?

苏轼在此诗的自注中说:“予尝谓荔支厚味、高格两绝,果中无比,惟江鳐柱、河豚鱼近之耳。”

“厚味”既指荔枝的味美,也指荔枝的味浓,而这里的“高格”显然不是指道德品格,联系下文的“江鳐柱、河豚鱼”看,应指荔枝具有极高的品位和档次。能尝出荔枝“厚味”的人很多,能品出荔枝“高格”的只苏轼一个,前者只能算好吃,后者才算是会吃。

苏轼对荔枝情有独钟,你看他一边喝着清香的桂花酒,一边品尝如龙珠似的荔枝,像是初尝海鲜鳐柱,又像细嚼河豚鱼腹,此时此刻他有点飘飘欲仙,不禁发出深深的喟叹:

我生涉世本为口,一官久已轻莼鲈。

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

看到“我生涉世本为口”,你是不是想到“自笑平生为口忙”?诗的最后说,我出来混就是为了糊口,为谋得一官半职,早已看轻了乡土之思。“莼鲈”是指菰菜、莼羹和鲈鱼脍。

《世说新语·识鉴》载,西晋作家张翰在洛阳,一见秋风起,便“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立马便弃官回家。后来以“莼鲈之思”指代乡思。人世真像一场大梦,贬到这么好的地方,能吃到这么好的荔枝,“南来万里”的人生大劫,想不到是自己大快朵颐的天赐良机。由此可见他对荔枝有多喜爱,更可见他对吃有多看重!

他的《食荔枝》一诗更脍炙人口,写贪吃荔枝也更为夸张——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罗浮山属惠州辖地,地处今天惠州市北面,是中国十大道教名山之一,号称“岭南第一山”,素有“百越群山之祖”的美誉。

东坡一开口就夸起了惠州:单是气候就叫人留恋,罗浮山下四时皆春,惠州自然四季宜人,更别说它物产之富和水果之多了,像卢橘、杨梅等春夏季的水果,天天都可以换着口味吃,其中特别是荔枝真叫人百吃不厌,要是每天能吃上三百颗,愿一生一世做一个岭南人!

俗语说“一啖荔枝三把火”,这个完全因人而异。我现在就生活在岭南,和苏东坡一样,一开春就“怅望荔子何时丹”(苏轼《赠昙秀》),荔枝一熟也要“日啖荔枝三百颗”,可不管吃多少颗荔枝,既没有坏过肚子,又没有上过火。这首诗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吃起荔枝来“多多益善”,对这首诗更是百读不厌。

古人称岭南为南蛮之地,中原人对岭南的瘴气闻之胆寒,可在苏东坡看来,只要每天能吃上荔枝,哪怕自己从此沉沦贬所,哪怕在这里短命,也是值了。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二句,其中有吃货对荔枝的酷爱,有诗人对政敌的轻蔑,还有智者对贬地的随遇而安。如今,它早已成了口口相传的名句,更成了惠州旅游响亮的名片,乃至整个广东永不过时的文旅广告。

吃货吃出了如此水平,真让人叹为观止!

——本文选自《浪漫得要命》

《浪漫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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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戴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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