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咔嗒"一声,手里的气阀掉在地上。我扶着灶台,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上个月小芸还跟我急,说我喂乐乐吃饭总追着跑,可那孩子才四岁,不哄着喂能吃几口?
厨房高压锅滋滋冒气,我踮着脚去关阀门,滚烫的蒸汽扑得眼睛直发酸。围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阳阳"两个字。
"妈,明天别送汤了。"儿子的声音像浸了冰块,"我和小芸...要离婚。"
"咔嗒"一声,手里的气阀掉在地上。我扶着灶台,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上个月小芸还跟我急,说我喂乐乐吃饭总追着跑,可那孩子才四岁,不哄着喂能吃几口?
"咋回事啊?"我嗓子发颤,"是不是昨天我收拾书房,动了你那堆破代码书?我就是看桌面太乱..."
"不是书的事。"阳阳打断我,"小芸说受够了——受够回家看见冰箱塞得满当当,受够你翻她化妆包念叨'这精华太贵',受够你趁我们上班给乐乐喂自制果泥。上回乐乐过敏,医生都说是果泥的事,你偏说医院骗钱。"
我喉咙像塞了团棉花。上周乐乐起疹子,我确实偷偷给小芸发过消息:"别信西医那套",可那是我托老姐妹从老家捎来的艾草膏,阳阳小时候出疹子,我就是这么给他抹好的。
"还有..."阳阳顿了两秒,"离婚协议放你床头柜抽屉了。妈,别再来烦我了。"
电话挂断的"嘟"声里,我盯着墙上那张全家福。阳阳三岁时拍的,他趴在我腿上啃苹果,小脸红得像苹果。那时候多好啊,下了夜班骑半小时自行车接他放学,他坐后座唱"世上只有妈妈好",风把我们的笑声吹得老远。
可自打他结婚,我把退休工资卡、医保卡全塞给他,每天变着法儿做饭。小芸爱吃糖醋排骨,我跟着短视频学了三天;阳阳说程序员要补脑,我五点爬起来熬核桃露;乐乐上幼儿园,我比老师到得还早,把全班小朋友的水杯都洗得锃亮。
抽屉里的协议烫得手疼。最后一页备注栏,阳阳歪歪扭扭的字刺得我眼疼:"妈,你总说'我都是为你好',可你知不知道,我三十岁了,连换床单都要等你来?"
我蹲在地上哭,眼泪砸在"陈阳"两个字上,墨团渐渐晕开。窗外梧桐叶沙沙响,像极了阳阳小时候翻我针线盒的动静。那时候他总偷拿顶针玩,我拍他手背:"小祖宗,扎手!"他却举着顶针凑过来:"妈,我给你戴。"
半夜找感冒药,旧棉絮里掉出个硬皮本。是阳阳四年级的日记本,封皮画着变形金刚,边角都磨毛了。
"9月12日 晴
妈妈又把我校服搓破了。她说'破了妈补',可那是我帮王奶奶搬菜筐蹭的泥,王奶奶夸我懂事。补丁丑死了,同学笑我像小叫花子。"
"12月5日 雪
妈妈煮了姜茶非让我喝。我早说过不爱喝甜的,她偏放三勺糖。我偷偷倒了,她骂'浪费粮食遭雷劈',还打我手心。手心比雪还冷。"
"6月1日 雨
今天六一,妈妈说买新书包。可我想要的是科技馆的票。她买了蓝书包,上面全是奥特曼。可我早不喜欢奥特曼了,我喜欢恐龙。"
最后一页夹着初中毕业照。阳阳站最后一排,校服领子规规矩矩翻折,眼睛却望向镜头外。我突然想起那天他放学,我骂:"照片歪成这样像什么话!"他小声说:"妈,我那天想和李航踢球,没看镜头。"
原来我早就在给他套壳子。从校服必须系最上面那颗扣,到碗里饭必须扒拉干净,到结婚必须选我挑的小区——我总觉得,我是他最亲的人,他该听我的。
第二天我没去儿子家,去了菜市场。卖鱼的老张头喊:"周姐,今天鱼新鲜,给阳阳炖汤?"我摇头:"不炖了。"他愣了下:"你家阳阳最近总来买打折菜,说要学做饭。"
拎着菜篮子往回走,路过广场,几个老太太跳广场舞。王姨喊我:"淑芬,来呀,新学的《最炫民族风》可带劲!"我站边上看了会儿,想起阳阳说过:"妈,你别总闷家里,去跳舞多好。"那时候我嫌吵:"老胳膊老腿跳什么。"
晚上收拾行李,衣柜里阳阳小时候的毛衣还在,袖口磨得发亮,我叠好放进箱子。床头柜里的离婚协议被我折成小方块,塞在箱底。
搬回老房子那天,阳阳来帮忙。他额角冒汗:"妈,你最近瘦了。"我拍拍他胳膊笑:"瘦点好,省得小芸嫌我胖。"他顿了顿,掏出张卡:"这是你给乐乐存的钱,我...转回来了。"
我没接。阳光照在他脸上,我突然发现,这个我抱过无数次的儿子,眼角已有细纹。他小时候总说"妈,你别老",现在我倒希望他能说"妈,你别走"。
晚上煮了碗白粥就酱菜。电视里播《新闻联播》,主持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摸着茶几上的老照片,阳阳啃苹果的笑脸没变。原来最远的"计",是我不肯放手。
现在我每天去广场跳舞,跟着王姨学新动作。有时路过儿子小区,看见阳阳牵着乐乐,小芸举着冰淇淋在后面追。乐乐看见我喊"奶奶",我应着,却站在原地——阳阳说过,他想自己当爸爸。
前几天阳阳发消息:"妈,小芸说周末接你吃饭。"我回:"不用,我今天学了新菜,等你们有空,我做给你们吃。"
手机暗下去,我望着窗外梧桐树。风过时叶子沙沙响,像极了阳阳翻针线盒的声音。这次我没喊"小祖宗",只站在门口笑着说:"慢点儿翻,别扎手。"
你说,爱是不是也像这梧桐叶?离太近挡阳光,离远了怕吹走。到底站在哪儿,才算刚好?
来源:胡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