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年牢狱,磨平了我手上的老茧,却没磨掉我对他的那点念想。我甚至还想着,他会拉着我的手,说一句“兄弟,委屈你了”。
李建国把那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时,我笑了。
三年牢狱,磨平了我手上的老茧,却没磨掉我对他的那点念想。我甚至还想着,他会拉着我的手,说一句“兄弟,委屈你了”。
可他没有。
他只是把那张薄薄的卡片推过来,像打发一个乞丐。
我捏起那张卡,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塑料感。我看着他,他那张曾经和我一起在工地上啃过馒头的脸,如今养得白白胖胖,油光水滑。
他靠在真皮老板椅里,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热气,说:“陈辉,密码六个八。这笔钱,够你重新开始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点点头,把卡揣进兜里,动作很慢,像是揣着一块烧红的炭。
走出他那间能看到大半个城市风景的办公室,我没有去银行。我知道,那里面,一分钱都不会有。这是他最后的试探,或者说,最后的羞辱。
他想看看,我陈辉的骨头,是不是真的被那三年的牢饭给泡软了。
我站在写字楼下的广场上,阳光刺眼,晃得我有些晕。我掏出那部林晚给我买的老人机,按键很大,很清晰。我没有犹豫,翻出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喂,是赵总吗?”我对着话筒,声音不大,但很稳,“我是陈辉,对,做木工的那个陈辉。我想跟您聊聊,关于李建国‘盛世家园’那个项目,核心卯榫结构的事。”
那一刻,我兜里那张空空如也的银行卡,好像忽然有了千斤的重量。
它压不垮我,只会让我站得更直。
第一章 陌生的家
走出那扇沉重铁门的时候,阳光正好。
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被刺得生疼,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是激动,也不是委屈,就是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应。
三年了,我已经习惯了高墙下那一方窄窄的天空,和永远带着点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林晚就站在不远处,靠着一辆半旧的白色小车。她瘦了,眼角的细纹比我进去前多了不少。她没哭,也没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解不开的毛线。
我朝她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不真实。
“出来了。”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出来了。”我应了一声,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之间,好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想靠近,却又被弹开。
车是她这几年贷款买的,方便接送孩子。我坐在副驾驶,局促地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车里挂着一个粉色的兔子挂件,是女儿梦梦喜欢的。
“梦梦呢?”我问。
“上幼儿园了,我跟老师打过招呼,晚点去接。”
“哦。”
一路无话。
窗外的城市变化太大了,高楼一栋接一栋地往上冒,像雨后的春笋。我记忆里的那些老街、小店,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路牌和闪烁的霓虹灯。
我觉得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古董,格格不入。
家还是那个家,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只是墙壁有些发黄,家具的边角也磨损得厉害。我进去前,刚给家里换了套亲手打的实木家具,想着能用一辈子。现在看来,木头没变,人心却可能变了。
林晚给我找了换洗的衣服,让我去洗个澡,去去晦气。
热水冲在身上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活过来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头发剪得极短,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郁。这还是那个曾经凭着一手木工绝活,在整个装修行业里都小有名气的陈辉吗?
我苦笑了一下。
晚饭,林晚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肉,还开了一瓶酒。
“吃吧,庆祝你……回家。”她给我倒上酒,自己面前放的却是白开水。
我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肥而不腻,还是熟悉的味道。可我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怎么也尝不出当年的香。
“这几年,辛苦你了。”我端起酒杯,敬她。
她没说话,只是端起水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晚上,林晚去接梦梦。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听着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心里空落落的。
门开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探进头来,怯生生地看着我。是梦梦。
她长高了,也长开了,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只会抱着我脖子撒娇的小肉团。
“梦梦,叫爸爸。”林晚在她身后说。
梦梦躲到林晚身后,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我。
她不记得我了。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林晚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对梦梦说:“梦梦乖,这是爸爸,爸爸出差回来了。”
出差。多么温柔的谎言。
我走过去,也蹲下来,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梦梦,还记得爸爸给你做的小木马吗?”
她眨了眨眼,没说话。
那天晚上,林晚抱着梦梦睡在卧室,我一个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沙发很短,我一米八的个子,只能蜷缩着。
夜里,我听到卧室里传来林晚压抑的哭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砸在我的心上。
我知道,这个家,因为我,已经有了裂痕。而我,必须想办法把它重新粘合起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林晚说,我要去找李建国。
“你去干什么?”林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当初答应你的事,还能算数吗?”
“总得去问问。”我说,“我不能白白替他扛了三年。”
三年前,李建国的“盛世家园”项目出了安全事故,脚手架坍塌,砸伤了人。问题出在一批劣质的建材上,而负责这批建材采购和验收签字的,是我。
李建国当时还是个刚起步的小老板,公司经不起这么大的折腾。他找到我,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他是被人坑了,只要我把责任扛下来,最多判一两年。等我出来,公司股份分我两成,再给我五十万现金。
他说:“兄弟,你就当帮哥哥一把。你嫂子和你侄子,还有公司这几十号兄弟,都指着我吃饭呢。”
我信了。
我跟他从一个小小的装修队干起,他是老板,我是首席木工。我看着他一步步把公司做大,我觉得我们之间是有情分的。而且,他承诺的两成股份和五十万,足够让林晚和梦梦过上好日子。
于是,我认了罪。
可我没想到,因为事故性质恶劣,最后判了三年。
这三年,林晚一次都没让我去探视。我只收到过她寄来的几封信,信里总是说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安心改造。
现在我出来了,看着她憔ें悴的脸,和女儿陌生的眼神,我才知道,这三年,她过得有多难。
所以,我必须去找李建国,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林晚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小心点。”
我点点头,穿上她给我准备的唯一一套体面衣服,走出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我没告诉她,我心里其实也没底。
这三年,世界变得太快,人心,可能变得更快。
第二章 空白的那张卡
李建国的公司,已经从当年那个租来的小门脸,搬进了市中心最气派的写字楼。
“盛世集团”,四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我眼睛疼。
前台小姐拦住了我,上下打量着我这身洗得发白的旧西装,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 ઉ 的轻蔑。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李建国,李总。”我说,“你跟他说,陈辉找他。”
她拨了内线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挂掉,脸上换上职业化的微笑:“李总在开会,请您去会客室稍等一下。”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茶水续了三杯,从滚烫喝到冰凉。我没催,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三年的牢狱生活,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忍耐。
终于,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秘书走了进来,对我说:“陈先生,李总请您去他办公室。”
李建国的办公室在顶楼,大得像个篮球场。整面墙的落地窗,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繁华。我当年亲手给他办公室打的那个红木书架,已经被更气派的整体书柜取代。
他变了,变得让我觉得陌生。
他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
“陈辉啊,出来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问候一个许久不见的远房亲戚,“里面……还好吧?”
“托您的福,还活着。”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似乎没听出我话里的刺,笑了笑,亲自给我倒了杯茶。那套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知道,这三年,委屈你了。”他叹了口气,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当初要不是你,我这公司早就完了。你的情,我李建国一辈子都记着。”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我想看看,他这出戏打算怎么演下去。
他拉开抽屉,拿出那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陈辉,密码六个八。这笔钱,够你重新开始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幻想,彻底破灭了。
没有股份,没有道歉,只有一张卡,和一句轻飘飘的“让它过去吧”。
我的三年,我妻子的委屈,我女儿缺失的父爱,在他眼里,就值这么一张薄薄的卡片。
我拿起那张卡,笑了。
“李总,你当初答应我的,可不止这些吧?”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陈辉,此一时彼一时。公司现在情况复杂,股东也多,股份的事,不好办。你放心,卡里的钱,绝对是个让你满意的数字。五十万,一分都不会少。”
他还在撒谎。
如果他真有诚意,会直接给我现金,或者当着我的面转账。给我一张需要我自己去查余额的卡,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和羞辱。
“好。”我站起身,把卡揣进兜里,“那我就不打扰李总了。”
我的干脆,让他有些意外。他可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应付我的纠缠和质问,结果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就走了?”他站起来,象征性地送了两步,“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来找我。大家兄弟一场。”
兄弟。
我真想把这两个字吐回他脸上。
我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了一句:“李总,你晚上睡觉,踏实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我没等他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写字楼,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这个繁华的世界,好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没有去银行查那张卡。
我直接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用口袋里仅有的几枚硬币,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我在狱中,从一个因经济犯罪进来的老教授那里打听到的。他说,商场如战场,要想对付一头狼,你得找到另一头更饿的狼。
李建国最大的对手,是“宏远建设”的老总,赵峰。
据说,赵峰也是做装修起家的,为人耿直,最看重工程质量和信誉,也最瞧不上李建国这种靠投机取巧发家的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喂,哪位?”
“是赵总吗?”我的心跳有些快,“我是陈辉,一个木工。我想跟您谈一笔生意,一笔能让盛世集团伤筋动骨的生意。”
第三章 夜色中的微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我能想象到,一个身价不菲的大老板,接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第一反应肯定是当成骗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赵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就凭我知道‘盛世家园’那个项目,为什么会出事,也知道他们即将动工的‘云顶华府’项目,在核心结构上有一个致命的隐患。”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向电话那头。
这番话,我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这是我的投名状,也是我唯一的筹码。
果然,赵峰的呼吸声重了一些。
“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
我们约在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馆。
赵峰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一些,大概四十出头,穿着简单的夹克衫,眼神锐利,看人时仿佛能穿透你的内心。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把我替李建国顶罪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当然,我隐去了他给我空卡这件事,只说他背信弃义,没有兑现承诺。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只是为了钱,虽然钱很重要,但这一次,我更想要的是公道。
赵峰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等我说完,他才开口:“‘盛天家园’的事已经过去了,就算翻出来,对李建国也造不成致命打击。我想听的,是‘云顶华府’。”
“云顶华府”是李建国现在最重要的项目,一个号称本市最高端的别墅区。如果这个项目出了问题,盛世集团的资金链很可能会断裂。
“李建国这个人,我了解。他做事急功近利,喜欢偷工减料,尤其是在一些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我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云顶华府’主打的是新中式风格,大量采用了传统的木结构,尤其是卯榫工艺。而这,恰恰是我的专长。”
我的父亲,我爷爷,都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木匠。我从小就泡在木工房里,对卯榫的理解,刻在骨子里。
“当初设计院出的图纸,在几个关键的承重节点上,用的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复合卯榫结构。这种结构牢固是牢固,但极其耗费工时和成本,对木工的技术要求也极高。”
“李建国为了赶工期、省成本,肯定会用简化的方案替代。我猜,他会用胶合加钉卯的方式,表面上看起来差不多,但承重能力和耐久性,差了十万八千里。尤其是北方气候干燥,时间一长,木材收缩,胶水老化,钉子锈蚀,房子就会变成一个危险的积木。”
赵峰的眼睛亮了。
他是个懂行的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你有证据吗?”
“没有。”我摇摇头,“但我有办法拿到证据。而且,我能做出比设计图纸更优化、更稳固的卯榫结构。如果宏远能拿下这个项目的一部分,或者在未来有类似的项目,我可以保证,在木工活这块,宏远会成为业内的标杆。”
这不仅是复仇,也是一次自荐。
我需要一个平台,来重新证明我的价值。我不想让别人提起陈辉,就只记得他是个坐过牢的罪犯。我希望人们能记住,他是个手艺人,一个顶尖的木匠。
赵峰看着我,看了很久。
“我需要考虑一下。”他说,“你留个联系方式。”
我把林晚给我买的那个老人机的号码写给了他。
走出茶馆,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将天空映成一片诡异的紫色。
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赵峰会不会信我。
回到家,林晚和梦梦已经睡了。餐桌上给我留着饭菜,用一个大碗罩着,还是温的。
我心里一暖。
这个家,虽然冷清,但还有温度。
我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饭。这几天,我一直没什么胃口,这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顿。
吃完饭,我从床底下翻出我那个旧工具箱。箱子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我打开它,里面是我吃饭的家伙:刨子、凿子、墨斗、角尺……每一件都擦得锃亮。
我拿起一把最称手的凿子,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才是我的根。
我找了一块废旧的木料,开始干活。
我没开灯,就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和路灯的光。我的手有些生疏,但很快,那种肌肉记忆就回来了。
凿子和木头碰撞,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木屑纷飞,带着好闻的木香。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林晚披着衣服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停下手里的活。
“吵到你了?”
她摇摇头,走过来,拿起我刚做好的一个半成品。那是一个小小的鲁班锁。
“你还是喜欢干这个。”她说。
“嗯,不干这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啥。”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陈辉,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只是,别再把自己搭进去了。这个家,不能再没有你。”
我的眼睛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我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这次,我是为咱们自己争口气。”
那一晚,我和林晚聊了很多。聊这三年的不易,聊梦梦的成长,聊未来的打算。我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在这一次次的交谈中,慢慢融化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来,是赵峰。
“陈辉,明天你来我公司一趟。我们,好好聊聊你的那个‘标杆’。”
挂了电话,我看到窗外,一缕晨光正从地平线上升起。
我知道,我的新生活,也要开始了。
第四章 木匠的手
宏远建设的办公楼不像盛世集团那样张扬,是一栋朴素的灰色小楼,但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严谨和规整。
赵峰的办公室里没有名贵的茶具和红木家具,只有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建筑和工程类的书籍。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这是‘云顶华府’的内部施工图纸,我花了不少力气才弄到的。”
我接过来,仔细翻看。果然,在木结构的部分,所有的复合卯榫都被改成了最简单的直角榫,并且标注了“胶钉辅助”。
“简直是胡闹!”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么大的承重梁,用这种结构,不出五年,必定变形下沉。要是遇上个暴雨或者大雪天,整个屋顶都有可能塌下来!”
“你能复原图纸上原来的那种复合卯榫吗?”赵峰问。
“能。”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仅能,我还能做得更好。”
我拿起桌上的纸笔,凭着记忆,迅速画出了一个结构图。
“这叫‘穿销楔钉榫’,是我家传的手艺。它在传统复合卯榫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燕尾穿销和两个硬木楔钉。这样一来,不仅上下左右都能受力,而且木材越是收缩,这个结构反而会锁得越紧,百年都不会松动。”
赵峰看着我的图纸,眼神里流露出惊叹和欣赏。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他拍着桌子,“陈辉,你这双手,不是木匠的手,是艺术家的手!”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总过奖了。手艺人,混口饭吃而已。”
“不,这不是混饭吃。”赵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是责任,是对生命的敬畏。李建国那种人,根本不配盖房子。”
他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然后停在我面前。
“陈辉,我有个计划。”
赵峰的计划很大胆。
他想让我秘密地为他打造一套完整的“穿销楔钉榫”结构模型,并且将整个制作过程录下来。同时,他会利用自己的人脉,联系权威的建筑质量检测机构,对这个结构进行一次公开的压力和耐久性测试。
“到时候,我们会邀请媒体和业内专家到场。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真正的卯榫工艺是什么样的,而李建国的‘云顶华府’,用的又是什么样的垃圾货色。”赵峰说,“我不要他坐牢,我要他在这个行业里,身败名裂。”
这个计划,正合我意。
我不要他坐牢,因为那样太便宜他了。我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我亲手摧毁。
“我需要一个地方,和最好的木料。”我说。
“没问题。”赵峰一口答应,“我在郊区有个旧仓库,工具和木料,你列个单子,我让人去准备。从今天起,你就是宏远建设的首席技术顾问。”
他向我伸出手。
我握住他的手,很用力。
从那天起,我几乎就住在了那个仓库里。
赵峰给我找来的,都是顶级的金丝楠木和花梨木。我像一个久旱的旅人见到了甘泉,整个人都扑了进去。
选料、开料、划线、凿卯、开榫……每一道工序,我都亲力亲为,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不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找回我自己。
每当我的手触摸到温润的木头,闻到那熟悉的木香,我的心就会变得无比宁静。那些在狱中的彷徨、不安和怨恨,仿佛都被刨子一点点刨去,只剩下最纯粹的专注和热爱。
林晚每天会做好饭,带着梦梦来看我。
梦梦一开始还有些怕这个满是噪音和木屑的地方,但很快,她就被那些奇形怪状的木块和工具吸引了。
她会好奇地看着我,看我如何将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变成一个精巧的零件。
有一天,我用一块废料,随手给她做了一只小小的木马。没有上漆,保留着原木的纹理和清香。
我把木马递给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她用小手指摸了摸木马光滑的身体,然后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爸爸。”
她叫了我。
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值了。
我抱起她,把她举得高高的。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林晚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眼眶红红的。
我知道,我们这个家,正在一点点地回到正轨。
一个月后,模型完成了。
那是一套缩小版的房梁结构,每一个卯榫都严丝合缝,不用一颗钉子,一滴胶水,却坚固得像一整块石头。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件艺术品,闪烁着智慧和匠心的光芒。
赵峰来看的时候,围着它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陈辉,有了这个东西,李建国死定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
赵峰把发布会的时间,定在了“云顶华府”开盘的前一天。
他要给李建国送上一份“开盘大礼”。
第五章 老树的裂痕
发布会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在本地的建筑和房产圈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宏远建设的邀请函上,只写着“一场关于卯榫工艺的现场展示与测试”,并没有提及盛世集团和“云顶华府”。
但圈内的人都精明得很,谁都知道宏远和盛世是死对头,赵峰在这个节骨眼上搞这么一出,摆明了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建国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发布会前两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
“陈辉,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李总,有何贵干?”我正在仓库里做最后的检查,语气不咸不淡。
“我们见一面吧,老地方。”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也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嘴脸。
还是那家茶馆,还是那个位置。
李建国瘦了,眼圈发黑,再也没有了那天在办公室里的意气风发。
“陈辉,你跟赵峰合作了?”他开门见山。
“谈不上合作,赵总赏识我这身手艺,给我一口饭吃而已。”
“一口饭?”他冷笑一声,“陈辉,你别跟我装傻。赵峰想干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这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啊!”
“我只是一个木匠,做好自己的活。至于谁死谁活,那得看谁的房子盖得结实。”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李建国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的银行卡,推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一百万。你收下,取消发布会,来我公司上班。我给你副总的职位,再加百分之五的干股。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当兄弟。”
一百万,副总,干股。
不得不说,这个条件很诱人。如果是在我刚出狱那天,他拿出这个条件,我或许会动心。
但现在,晚了。
我看着他,笑了。
“李总,你知道吗?我出狱那天,你去银行查了你给我的那张卡。”
李建国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没去查。”我摇摇头,“但我知道里面是空的。因为你李建国,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和我一起啃馒头的李建国了。你觉得我的三年牢狱,我的尊严,我的家庭,都可以用钱来打发。甚至,你连打发的钱都懒得放进去,只想用一张空卡来羞辱我,试探我。”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陈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把我逼急了,对你也没好处。”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威胁。
“我坐过牢,我什么都不怕。”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倒是李总你,家大业大,可要小心了。一棵老树,要是根基烂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可就倒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情分可言。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敌人。
回到家,林晚正在陪梦梦搭积木。看到我回来,她迎了上来。
“他找你了?”
“嗯。”
“他……说什么了?”她有些担心。
我把李建国开的条件告诉了她。
她听完,沉默了。一百万,对我们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
“你怎么想的?”她问我。
我拉着她的手,走到梦梦身边,看着女儿用积木搭起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房子。
“我想给梦梦盖一座真正结实的房子,不是用钱堆的,是用良心和手艺盖的。我想让她以后跟人说起她爸爸,会觉得骄傲,而不是觉得他是个为了钱什么都能干的人。”
林晚的眼睛亮了。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支持你。”
那一刻,我感觉我拥有了全世界。
发布会如期举行。
现场来了很多人,媒体记者、业内专家、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同行。
李建国也来了。他就坐在第一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峰简单地做了开场白,然后就把舞台交给了我。
我穿着一身干净的工装,走上台。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有些不适应,但当我看到台下林晚和梦梦鼓励的眼神时,我立刻就镇定了下来。
我没有说太多废话,直接开始介绍我制作的那个“穿销楔钉榫”模型。
我详细讲解了它的结构原理,它的承重能力,以及它和“胶钉卯”在耐久性上的天壤之别。
台下的专家们频频点头,记者们的闪光灯闪个不停。
李建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是现场压力测试环节。
检测机构的工作人员,将我的模型和另一个按照“云顶华府”施工图纸制作的“胶钉卯”模型,同时放到了压力测试机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大屏幕的数值上。
压力,一点点增加。
一吨,两吨,五吨……
“胶钉卯”模型开始发出“嘎吱”的声响,连接处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而我的“穿销楔钉榫”模型,稳如泰山。
当压力加到八吨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胶钉卯”模型轰然散架,木屑四溅。
而我的模型,丝毫无损。
全场一片哗然。
结果,不言而喻。
我拿起话筒,看着脸色惨白的李建国,一字一句地说:
“房子,是给人住的。手艺,是要对得起良心的。用欺骗和投机取巧盖起来的大楼,不管外表多么华丽,根基也是烂的。风一吹,就倒了。”
说完,我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
掌声雷动。
我看到李建国在助理的搀扶下,狼狈地离场。他的背影,佝偻得像一个老人。
我知道,他完了。
盛世集团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大树,从今天起,就要开始枯萎了。
第六章 承诺的分量
发布会的效果,比赵峰预想的还要好。
第二天,本地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几乎都被“卯榫门”事件占据了。
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百年工艺打脸豆腐渣工程!》
《“云顶华府”未售先塌,盛世集团信誉破产!》
《一个木匠的坚守:良心是建筑的唯一地基!》
舆论瞬间引爆。已经交了定金的“云顶华府”准业主们,纷纷冲到售楼处要求退款。银行和合作方也开始对盛世集团的资金状况进行重新评估。
墙倒众人推。
李建国焦头烂额,四处求人,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伸手拉他一把。
他想过用钱来公关,但赵峰早就做好了准备,把所有的证据和测试视频都提交给了质监部门。官方的调查组很快进驻了盛世集团。
一切,都已成定局。
盛世集团的股价,一泻千里。
半个月后,我听说“云顶华府”项目被全面叫停,盛世集团因为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清算。
李建国从一个风光无限的大老板,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我没有感到一丝复仇的快感,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我去找了赵峰。
“赵总,李建国……他现在怎么样了?”
赵峰正在看一份文件,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还能怎么样?房子、车子都抵押了,老婆也跟他闹离婚。听说他现在租住在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室里。”
我沉默了。
“怎么?心软了?”赵峰笑了笑,“你可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
“我没忘。”我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赵峰感慨道,“所以,我们才更要守住自己的底线。陈辉,这次你立了大功。按照我们当初说好的,宏远建设聘请你为终身技术总监,年薪五十万,另外,公司给你百分之三的干股。”
他拿出一份合同,推到我面前。
我看着合同上白纸黑字的条款,心里五味杂陈。
我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甚至更多。但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或许,我想要的,从来就不仅仅是钱和股份。
我想要的,是一个公道,一份尊重,一个清白的名声。
现在,这些我都有了。
我签了字。
“赵总,谢谢你。”
“应该我谢你。”赵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不仅帮我扳倒了一个对手,更重要的是,你给宏远,给整个行业,树立了一个标杆。一个关于质量和良心的标杆。”
从宏远出来,我没有马上回家。
我开着赵峰给我配的车,鬼使神差地,开到了李建国以前住的那个高档小区门口。
我在门口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回到家,林晚正在厨房里忙活。梦梦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玩着我给她做的那些小木头玩具。
看到我回来,梦梦立刻跑过来,抱住我的腿。
“爸爸,你回来啦!”
“哎,爸爸回来了。”我抱起她,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陈辉,发什么呆呢?快来吃饭了。”林晚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忽然觉得,这才是最真实、最珍贵的。
什么恩怨,什么仇恨,在家人温暖的笑容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吃饭的时候,我把合同的事跟林晚说了。
她听完,愣了很久,然后眼圈就红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终于熬出头了。”她哽咽着说。
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以后,不会再让你们娘俩受苦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睡在了一张床上。梦梦睡在中间,一手抓着我的手指,一手抓着妈妈的。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女,内心一片安宁。
我的人生,终于拨云见日。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几天后,我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见到李建国。
第七章 尘埃落定
那天,我带着梦梦去公园玩。
在一个角落,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廉价的运动服,头发花白,正佝偻着腰,在一个垃圾桶里翻找着什么。
是李建国。
我愣住了。
那个曾经在我面前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人,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似乎翻到了几个塑料瓶,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表情。
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了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里,先是震惊,然后是躲闪,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羞愧和怨毒的复杂情绪。
他低下头,想从我身边绕过去。
“李总。”我叫住了他。
他浑身一僵,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抱着梦梦,走到他面前。
我们相对无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爸爸,这个爷爷在干什么呀?”梦梦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是李建国自己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捡瓶子,换钱,买馒头。”
他说得那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我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的现金,大概有两千多块钱,递给他。
“拿着吧。”
他看着我手里的钱,没有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怎么?看我笑话?还是可怜我?陈辉,我告诉你,我李建国就算饿死,也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
他一把打开我的手,钱散落了一地。
梦梦被他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赶紧把梦梦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李建国看着哭泣的梦梦,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把地上的钱一张一张捡起来,塞回到我手里。
“对不起,吓到孩子了。”他低声说,“你的钱,我不能要。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自作自受,不怨你。”
说完,他拎起那个装着塑料瓶的袋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我没有追上去。我知道,对于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任何的同情都是一种施舍和侮辱。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林晚。
林晚叹了口气:“他也是个可怜人。不过,路是他自己选的,谁也帮不了他。”
是啊,路是自己选的。
从他决定让我顶罪,决定用一张空卡来羞辱我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这件事之后,我的生活彻底平静了下来。
我在宏远建设成立了一个“传统工艺研发部”,专门研究和改良那些濒临失传的建筑工艺。赵峰给了我最大的支持,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我招了几个对木工活真正感兴趣的年轻人,把我的手艺,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
我希望,这门手艺,能传承下去。
我们用“穿销楔钉榫”技术,承建了好几个高端的中式建筑项目,在业内打响了名头。“宏远”出品,成了质量和信誉的保证。
我和林晚用攒下的钱,换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有了一个专门的房间,给我做木工房。
我不用再在客厅里叮叮当当地敲,吵到她们休息了。
周末的时候,我会在木工房里,教梦梦认识各种木材,教她用小锤子和小锯子。她很有天赋,做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
她说,她长大了,也要当一个像爸爸一样厉害的木匠。
林晚就在一旁笑着看我们,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我常常会想起我刚出狱的那天,想起那个陌生而冰冷的家,想起女儿怯生生的眼神。
再看看现在,我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一场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梦。
我明白了,真正的富有,不是你拥有多少钱,多高的地位。
而是你身边有爱你的人,有你热爱的事业,有无论走到哪里都挺得直的脊梁。
第八章 木头的温度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
阳光正好,透过木工房的百叶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气。
我正在打磨一个新的作品,一个给梦梦的书桌。我选了最好的白蜡木,木纹清晰流畅,像山间的溪流。
梦梦坐在我的小板凳上,托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她的小手里,还攥着我前几天给她做的一个小小的木头蜻蜓。
“爸爸,为什么你做的东西,摸起来都那么舒服,暖暖的?”她忽然问。
我停下手里的砂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因为木头是有生命的,也是有温度的。你用心对待它,它就会用自己的温度来回应你。”
“用心?”她似懂非懂地眨着大眼睛。
“对,用心。”我拿起一块刚刨光的木板,递给她,“你摸摸看,是不是很光滑?这需要用不同粗细的砂纸,一遍一遍地打磨。就像做人一样,要经历很多磨砺,才能把棱角磨平,变得温润。”
我跟她讲木头的故事,讲鲁班,讲那些藏在故宫、在庙宇里的古老建筑,是如何用一根根木头,不用钉子,就屹立了千百年。
她听得入了迷。
林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笑着说:“你们爷俩又开始上课啦?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我放下手里的活,拉着梦梦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吃着水果,聊着天,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对了,陈辉。”林晚忽然想起什么,“前两天我碰到王婶,她说在一家家具厂,看到李建国了。”
我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他在那儿干嘛?”
“听说是在做学徒,学做家具。”林晚说,“王婶说他干活挺卖力的,就是人沉默了很多,也不怎么跟人说话。”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倒下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回到原点,从一个学徒做起。
或许,在他心里,也还存着对“木头”的一点念想吧。毕竟,他也是做这一行起家的。
“挺好的。”我由衷地说。
放下仇恨,其实也是放过自己。我希望他能真正地沉下心来,找回一个手艺人最初的本心。
“爸爸,我们做的这个书桌,什么时候能做好呀?”梦梦拉着我的衣角问。
“快了,等爸爸给它涂上木蜡油,保护好它,你就可以用它画画、写字了。”
“太棒啦!”她高兴地拍起手。
看着女儿开心的笑脸,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就像我手中的这块木头。
曾经,它被丢弃在黑暗的角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甚至有了裂痕。
但只要你愿意,用心去打磨,去雕琢,总有一天,它会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展现出它最美的纹理。
出狱后的这段日子,像是一场漫长的修行。
我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我明白了, loyalty(忠诚)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而是双向的奔赴。我也明白了,尊严,是靠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挣回来的。
最重要的,我找回了我的家,找回了我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晚上,我把打磨好的书桌搬进了梦梦的房间。
林晚帮我一起,把它摆在窗前最好的位置。
梦梦迫不及待地坐上去,拿出画笔,在纸上画了一幅画。
画上,有三个人,手拉着手,站在一座漂亮的大房子前面。房子是木头的,房顶上,还冒着袅袅的炊烟。
她把画举起来给我看:“爸爸,这是我们的家。”
我看着那幅画,眼眶有些湿润。
我点点头,用力地把她们母女俩搂进怀里。
“嗯,这是我们的家。一个用爱和手艺,盖起来的,最结实的家。”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用心生活,就没什么能把我们打倒。
因为家的温度,可以抵御世间所有的寒凉。
来源:荒唐的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