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团长去医院陪产妻子,医院疑惑:周同志滑台一周了,你不知道吗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27 04:35 1

摘要:那家医院的护士长,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眼神里带着点职业性的疲惫,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那家医院的护士长,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眼神里带着点职业性的疲惫,她说那句话的时候,甚至没多看我一眼。

“周芸同志?她一个星期前就滑胎出院了,你是她爱人?”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脚下踩的不是水磨石地面,是棉花,一团怎么也踩不实的棉花。

手里提着的网兜,“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红皮的暖水瓶碎了,滚烫的水混着红糖和鸡蛋的甜腥气,迅速在地板上洇开一片狼藉。那是我妈天不亮就起来,在炉子上煨了几个小时的,她说产妇喝这个,最是补气血。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拉响了防空警报,尖锐地嘶鸣着,把所有思绪都搅成了一锅粥。

滑胎?

一个星期前?

怎么可能。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嘱咐,说你安心去,家里有我。她说,等你回来,咱们的娃儿也该会笑了。

我是赵卫国,三十八岁,西北戈壁滩上一个导弹团的团长。我的人生,就像我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装,笔挺,规矩,每一道褶子都在它该在的地方。荣誉,使命,责任,这些大词儿,是我前半辈子唯一的信仰。我以为,我把最硬的骨头,都献给了国家,剩下的那点柔软,给了家里,就足够了。

可我没想到,生活这东西,根本不跟你讲道理。它在你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从背后给你一记闷棍,打得你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花了半辈子时间,学会了怎么精准地把一枚几吨重的大家伙,送到几千公里外的指定地点,误差不超过一米。

可我却不知道,我的妻子,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是怎样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失去了我们的孩子。

那瓶碎了的红糖水,像血一样,在我脚下蔓延。我愣愣地看着,心里有个地方,也跟着碎了,流出来的,是比那开水还要滚烫的悔恨。

第一章 空荡荡的病房

我几乎是跑着冲向妇产科的住院区。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奶粉混合的奇特味道,别的病房门口,都挂着粉色或者蓝色的气球,门上贴着“喜得贵子”、“喜得千金”的红纸。

唯独302病房,门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随着脚步声,一下一下,砸得胸口生疼。

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部队里的豆腐块,枕头雪白,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柜上,那个我走之前特意给她买的搪瓷缸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出院通知单,孤零零地压在桌角。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空气里的灰尘照得清清楚楚,它们在光柱里浮动,像无数个无声的叹息。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病房中央,手里还攥着那只空了的网兜,上面的红糖渍已经开始发黏。

“你来干什么?”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回头,看见了周芸的弟弟,周晖。他比我小几岁,在市里的纺织厂当技术员,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上面还沾着些棉絮。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周晖……”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干涩得厉害,“姐呢?姐她……”

“姐?”周晖冷笑一声,一步步向我走来,那股子从车间里带出来的机油味,混着他身上压抑不住的怒火,扑面而来。

“赵团长,你还知道你有个媳妇儿叫周芸啊?”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在我心上。

“你执行你的‘神圣任务’去了,风光无限,立功受奖。你知道我姐是怎么过的吗?”

他指着那张空荡荡的病床,眼睛都红了。

“一个星期前,就这个位置。我姐半夜里肚子疼,自己一个人,扶着墙,从五楼的家里,一步一步挪下来的。楼道里的灯都坏了,她就那么摸着黑,满头大汗,嘴唇都咬破了。她不敢给你打电话,怕影响你。她也不敢给我们打,怕我妈担心。”

“她就一个人,叫了辆三轮车,到了医院。医生问家属呢,她说,爱人出任务了。”

周晖的声音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愤怒。

“大出血,孩子没保住。医生说,要是早来半个小时,说不定还有希望。她从手术室出来,麻药劲儿还没过,就攥着我的手,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小晖,别告诉你姐夫,让他分心’。”

我感觉自己的腿有点软,下意识地扶住了床沿。

那冰凉的铁栏杆,冻得我一个激灵。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深夜里,孤零零的她,忍着剧痛,满心想着的,还是不要给我添麻烦。

“赵卫国,你是个好团长,是个英雄。可你是个好丈夫吗?你是个好父亲吗?”

周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他的力气很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姐嫁给你十年,你真正在家待过几天?她怀孕,孕吐得吃不下饭,你不在。家里下水道堵了,她一个女人家,自己通。我妈生病住院,她两头跑,白天上班,晚上去医院陪床。你呢?你在哪儿?”

“你在你的戈壁滩,你在你的发射场,你在为你的军功章奋斗!”

“我……”我无言以对。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我的脸上。

是啊,我不在。

这些年,我用“任务重”、“纪律严”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家里的一切都推给了她。我以为,我把工资悉数上交,逢年过节记得寄点部队的特产回来,就是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我以为,我的军功章里,有她的一半,这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

现在看来,我错得有多离谱。

“孩子没了,我姐半条命也跟着没了。”周晖松开我,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掸了掸手。

“她不让我告诉你,是我偷偷给你部队打的电话。可接电话的人说,你在执行封闭任务,任何人都不能联系。好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联系’,赵团长,你的任务,比你老婆孩子的命都重要,是吧?”

他后退了两步,眼里的鄙夷和失望,像两把刀子,把我凌迟。

“我今天来,就是替我姐办出院手续的。她现在在我妈那儿,不想见你。你也别去找她了,让她清静清静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病房里,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每一下,都像是在敲打着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慢慢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些抱着新生儿,一脸幸福的家人们。他们的笑声,那么刺耳。

原来,我拼尽全力守护的“大家”,和我疏忽得一塌糊涂的“小家”之间,隔着的,是一条我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他(她)的离去,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这个丈夫和父亲,是何等的失职。

第二章 没有温度的家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擦黑了。

我没有回部队的招待所,而是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车上人挤人,一股子汗味和饭菜味。我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跟这个充满烟火气的环境格格不入。周围人看我的眼神,带着点好奇和敬畏。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身引以为傲的军装,此刻穿在身上,有多么的沉重和讽刺。

家属院还是老样子,几栋灰扑扑的苏式小楼,墙皮斑驳。院子里的大槐树下,几个老太太在择菜聊天,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看见我,她们热情地打招呼。

“哎哟,赵团长回来啦!”

“这趟任务辛苦了!看你都瘦了。”

“你家周芸有福气,找了个大英雄。”

我扯着嘴角,勉强地笑着,一一点头回应。

福气?英雄?

这些词,现在听起来,像是在嘲笑我。

打开家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永远那么有条理。

可是,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我走之前,她给我织了一半的毛衣,灰色的毛线团旁边,插着两根竹针,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阳台上,那盆她最喜欢的君子兰,叶子有点发黄,显然是缺水了。

我走到卧室,推开门。

我们的双人床上,她的那一侧,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育儿书,书页停在“新生儿护理”那一章。旁边,还压着一张B超单。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张薄薄的纸。

上面是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影子,像一粒蜷缩着的小豆子。旁边标注着一串我看不懂的医学数据,但“13周+”那几个字,我认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就是这个小生命,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来过,又走了。

而我这个父亲,连他(她)存在的凭证,都是第一次见到。

“回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头,是岳母。她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条。

她的头发比我上次见时,白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下子老了十岁。

“妈。”我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

她把面碗放在桌上,没看我,只是叹了口气。

“先吃点东西吧,路上累了。”

“妈,小芸她……她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

岳母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身子上的伤,养养总会好的。心上的伤,难。”

她拉开椅子,坐下,眼神飘向窗外。

“那天半夜,她给我打电话,声音都在抖。她说,妈,我肚子疼得厉害。我跟你爸赶紧穿上衣服就往医院跑。到那儿的时候,她刚从手术室出来,脸白的跟纸一样,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看见我,没哭,就那么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把枕头都打湿了。她说,妈,我对不起卫国,没保住孩子。”

岳母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个傻孩子,都到那个时候了,想的还是你。”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这个混蛋。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医生说,是她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她有贫血的毛病,你也是知道的。这次怀孕,反应又大,吃什么吐什么,身子虚得很。”

岳"母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悲哀。

“卫国,我知道,你的工作重要,是为国家做大事。我们全家都为你骄傲。可是……可是小芸她,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啊。她需要丈夫在身边,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她嘴上不说,可我这个当妈的,看得出来。你不在家,她心里是空的。晚上睡觉,她总要把你那边的枕头也放好,她说,这样感觉你就在身边。她给你织毛衣,一针一线,念叨的都是你穿上合不合身,暖不暖和。”

“这个孩子,她盼了多久啊。从查出来那天起,她就跟个小孩儿似的,天天翻那本育儿书,学着给孩子做小衣服。她说,等你回来,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岳母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我端起那碗面,面条已经有些坨了。我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可尝到的,只有满嘴的苦涩。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进面汤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一个男人,在戈壁滩的风沙里,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里,在发射失败的巨大压力下,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现在,我哭得像个孩子。

“妈,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你们。”我放下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岳母拍了拍我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

“别说对不起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小芸好起来。”

“她……她肯见我吗?”

“她现在住在我们那儿,小晖看着她。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卫国,给她点时间吧。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岳母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我看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家,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陌生和寒冷。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周芸的影子,到处都是她为我,为这个家付出的痕迹。

而我,就像一个偶尔回来借宿的客人,享受着她营造的一切温暖,却从未真正地,停下脚步,看看她有多累,有多孤独。

我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三章 军功章的重量

第二天,我回了部队。

车子穿过岗哨,驶入那片熟悉的营区,看着道路两旁挺拔的白杨树和墙上鲜红的标语,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整齐的队列,嘹亮的口号,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纪律和钢铁的味道。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曾经引以为傲,并为之奋斗了半生的世界。

可现在,我只觉得窒息。

政委老张在办公楼门口等我,他是我多年的搭档,也是老大哥。一见我,就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满脸笑容。

“卫国,你可算回来了!这次任务干得漂亮啊!上面对我们的成果非常满意,点名表扬了你!说你指挥得当,沉着冷静,关键时刻顶住了压力!”

他拉着我往里走,声音里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走走走,给你准备了庆功宴。你的个人三等功,报告已经打上去了,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

三等功。

这个我曾经梦寐以求的荣誉,此刻听在耳朵里,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我用妻儿的血泪,换来了这枚冷冰冰的勋章。

我沉默着,跟着他走进会议室。

里面已经坐满了团里的主要干部,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热烈地鼓掌。

桌上摆着酒菜,墙上挂着“热烈欢迎赵卫过同志凯旋”的横幅。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对我的崇敬。

他们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真正的英雄。

“来,卫国,我代表团党委,敬你一杯!”老张举起酒杯,“这次技术攻关,关系重大。你在封闭区里,一待就是两个月,与世隔绝,克服了多少困难,我们都看在眼里。这杯酒,你当之无愧!”

“当之无愧……”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我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清冽的白酒,映出我那张憔悴的脸。

我看到了什么?

一个成功的军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

一个缺席的丈夫,一个失职的父亲。

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政委,各位同志,”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这次任务的成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功劳是集体的。我个人……受之有愧。”

说完,我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从喉咙烧到胃里。

庆功宴的气氛很热烈,但我却像个局外人,游离在所有的欢声笑语之外。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觉得那么陌生。

他们谈论着数据,谈论着参数,谈论着下一次演习的计划。

而我的脑子里,全是周晖那双充满愤怒的眼睛,是岳母那一声沉重的叹息,是B超单上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影子。

“卫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酒过三巡,老张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把我拉到一旁,关切地问。

“是不是太累了?也是,这两个月,你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我看着他,这个和我并肩作战了多年的老大哥,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家里的事,怎么说?

跟他们说,在我为了所谓的“大家”拼搏的时候,我的“小家”,已经塌了?

跟他们说,你们眼中的英雄,其实是个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的懦夫?

这太丢人了。

一个军人,流血不流泪。我不能把个人的情绪,带到这个神圣的地方。

“没什么,政委,”我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是……有点累了。”

老张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背。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对了,你爱人也快生了吧?我给你批了半个月的假,你好好陪陪她。这些年,弟妹跟着你,不容易。”

“谢谢政委。”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假,批下来了。

可是,那个我最想陪伴的人,那个最需要我陪伴的时刻,已经永远地错过了。

庆功宴结束后,我一个人回了宿舍。

单身宿舍里,还和我走的时候一样,一床,一桌,一椅,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

我脱下军装,把它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架上。

胸前,那几枚金光闪闪的军功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每一枚军功章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艰辛。

第一次立功,是在边境线上,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潜伏了三天三夜,差点被冻成冰雕。

第二次立功,是参加抗洪抢险,在滔天的洪水中,救出了一个被困的孩子,自己的胳膊却被石头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第三次,第四次……

我曾经把它们看作是一个男人最高的荣誉。

可现在,我看着它们,只觉得无比沉重。

我拿起那枚刚刚获得的,还带着体温的演习纪念章,它像一块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疼。

我守护了国家的安宁,却弄丢了自己家的幸福。

我赢得了世界的尊重,却输掉了最爱的人的信任。

这军功章的重量,我忽然有些承受不起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戈壁滩上那轮孤零零的月亮,一夜无眠。

第四章 一本日记,一地心碎

在家属院那套冰冷的房子里,我住了下来。

我不敢去岳母家,我怕看到周芸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更怕看到周晖那双能把我射穿的眼睛。

我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在自己的牢笼里,煎熬着。

白天,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我擦拭着每一件家具,清洗着每一块地板,仿佛这样做,就能洗刷掉我内心的愧疚。

我给那盆君子兰浇了水,修剪了发黄的叶子。

我把那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小心翼翼地收进柜子里。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周芸的身影。

我想起她总是弯着腰,细细地擦着地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我想起她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给花浇水,阳光洒在她身上,温柔得像一幅画。

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她的气息,可她却不在。

晚上,我睡不着,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过去十年的光景。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筒子楼里。冬天没有暖气,她就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我缝一床厚厚的棉被。

我第一次提干,高兴得像个孩子,拉着她在营区里跑了一圈又一圈。她笑着,喘着气,说你慢点,别摔着。

她第一次怀孕,小心翼翼地告诉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羞涩。可那一次,孩子也没能留住,因为跟着我随军,一路颠簸。

我那时候是怎么做的?

我只是抱着她,笨拙地安慰了几句,说,没事,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

然后,第二天,我就接到了紧急任务,又匆匆地走了。

我甚至没有好好陪她坐下来,听听她心里的难过。

我总以为,来日方长。

我总以为,她会一直在原地等我。

我把她的坚强和体谅,当成了理所当然。

在整理书柜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带锁的日记本。

是周芸的。

我从来不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

锁是那种很老式的,小小的铜锁。我找了根铁丝,费了点劲,把它捅开了。

我的手,在发抖。

我知道,偷看别人的日记,是不道德的。

可我太想知道,在我缺席的那些日子里,她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过的。

我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娟秀的,是她的笔迹。

“X月X日,晴。

今天,卫国走了。又是紧急任务。每次他走,我都跟自己说,要习惯,要坚强。可看着他背着行囊,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晨雾里,心还是会空落落的。这一次,肚子里多了个小家伙陪我,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宝宝,你要乖乖的,跟妈妈一起,等爸爸凯旋。”

“X月X日,阴。

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闻到油烟味就想吐。晚上饿得睡不着,就啃了个凉馒头。不敢跟卫国说,怕他分心。也不敢跟妈说,怕她担心。没关系,书上说,这是正常反应,说明宝宝很健康。宝宝,为了你,妈妈什么苦都能吃。”

“X月X日,雨。

下水道又堵了。自己拿着通厕器,弄了半天,溅了一身脏水。那一刻,真的好想哭。好想卫国在家。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就站在旁边陪着我,我都会觉得有底气。可我知道,他在做更重要的事。我不能这么没出息。”

“X月X日,晴。

今天去做了产检,医生说,一切都好。我第一次在B超里,看到了宝宝的模样,像个小花生米。医生说,能听到他的心跳了,‘噗通,噗通’,像一列小火车。我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我把B超单放在了床头,等卫国回来,第一个给他看。他一定会很高兴吧。他那么喜欢孩子。”

“X月X日,阴。

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卫国回来了,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笑得合不拢嘴。他说,小芸,辛苦你了。我醒来的时候,枕头都湿了。摸了摸身边,还是冷冰冰的。唉,什么时候,梦才能变成真的呢?”

……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每一页,都像是一把刀,在凌迟我的心。

日记里,没有一句对我的抱怨。

通篇,都是她一个人的坚强,一个人的期盼,一个人的孤单。

她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咽了下去,留给我的,永远是那句“家里都好,你安心工作”。

我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潦草,还带着泪痕晕开的墨迹。

“X月X日,血色。

宝宝,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楼梯好黑,好长。

妈妈好疼,好怕。

卫国,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看到最后一句,我再也控制不住,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我把那本日记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就是周芸的身体,冰冷,脆弱。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日记本上,和她旧的泪痕,融在了一起。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经历了这么多的恐惧和绝望。

原来,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她声嘶力竭地呼喊过我的名字。

而我,却远在千里之外,为了那份所谓的荣誉,对她的痛苦,一无所知。

赵卫国,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天底下最自私,最冷酷的混蛋!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可是,不疼。

脸上的疼,怎么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那一夜,我把那本日记,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色发白,直到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我的骨头里。

我终于明白,我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孩子。

我失去的,是一个女人对我最深沉,最无私的爱。

而这份爱,是我用再多的军功章,也换不回来的。

第五章 拙劣的木匠,笨拙的爱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把那个我曾经答应给孩子做的摇篮,亲手做出来。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甚至没能见到他(她)一面。这个摇篮,就当是我迟到的,一份无用的礼物。

也是给我自己的一份惩罚。

我的老家在鲁南,父亲是个老木匠,手艺远近闻名。我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点皮毛。只是当兵以后,就再也没碰过那些刨子和凿子了。

我去了趟木材市场,挑了最好的松木。木材老板看我穿着军装,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说这是拥军。

我把钱硬塞给了他,我说,这是我私人用的,给未出世的孩子,不能占国家的便宜。

老板愣了一下,看着我通红的眼睛,没再坚持,只是叹了口气,帮我把木料送上了车。

家属院里没有地方,我就在楼下的储藏室里,开辟了一个小小的工坊。

那间储藏室,堆满了杂物,阴暗潮湿。

我把东西一点点清理出来,拉了根电线,安了个灯泡。昏黄的灯光下,我开始了这项笨拙的,又无比虔诚的工作。

我没有图纸,就凭着记忆里父亲做活的样子,一点点地画,一点点地量。

我的手,习惯了握枪,习惯了操作精密的仪器。现在,重新拿起那些粗糙的木工工具,显得那么生疏。

第一天,光是刨平一块木板,我就弄得满头大汗,手上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刨花像雪片一样,落在我的脚边,带着松木特有的清香。

我沉浸在这种最原始的劳作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颗被悔恨和痛苦啃噬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我的小徒弟,一个叫李浩的年轻战士,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在做木工活,休假的时候,跑来看我。

他提着一袋水果,站在储藏室门口,看着我一身木屑,满脸汗水的狼狈样子,眼睛里全是惊讶。

“团长,您……您这是干嘛呢?”

“做个摇篮。”我头也没抬,继续用砂纸打磨着一块弯曲的木条。

“摇篮?”李浩挠了挠头,“给谁啊?您家小……”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刹住了车,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对不起,团长,我……我不知道……”

“没事。”我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身,对他笑了笑,“坐吧。”

储藏室里没有凳子,他就那么蹲在我旁边,看着我手里的木条。

“团长,您这手艺,真不赖。”他没话找话。

“跟你师父我比,还差得远。”我开了句玩笑,气氛缓和了一些。

“团长,”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嫂子她……还好吧?”

我沉默了。

李浩是个好兵,机灵,肯吃苦,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在部队里,我们是上下级,但私下里,我拿他当半个儿子看。

“不好。”我低声说,“是我对不起她。”

李浩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拿起另一张砂纸,帮我一起打磨。

砂纸摩擦木头的“沙沙”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团长,”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说,“我以前,总觉得您是铁打的。什么困难都难不倒您。演习的时候,连续三天三夜不合眼,眼睛都红得跟兔子似的,还能把几千个数据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时候就想,这辈子要能成为您这样的人,就值了。”

“可现在……”他看着我手上的水泡,“我才觉得,您也是个普通人。”

我心里一动。

是啊,普通人。

脱下这身军装,我赵卫国,也就是个会饿,会累,会疼,会犯错的普通男人。

可我太久,都忘了这件事。

我把自己当成了一台为任务而生的机器,忽略了自己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作为儿子,那些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人的属性。

“小浩,”我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还带着点稚气的脸,认真地说,“记住,以后有了家,别学我。”

“不管工作多忙,任务多重,都别忘了,家里有个人,在等你。”

“别把她的等待,当成理所当然。别等失去了,才想起来后悔。”

“因为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说这些话,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我自己说。

李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他一有空,就跑来给我搭把手。

他不会木工活,就帮我递个工具,扫扫地上的木屑。

有时候,他会给我带来食堂的饭菜。有时候,就那么静静地蹲在一旁,看我干活。

摇篮的轮廓,一天天清晰起来。

我把每一根木条,都打磨得光滑圆润,生怕有一点毛刺。

我用最传统的卯榫结构,把它们拼接在一起。父亲说过,用卯榫连起来的家具,才最结实,最有魂。

我做得很慢,很笨拙。

每一个步骤,都像是一次修行。

我把对那个未曾谋面孩子的思念,对妻子的愧疚,对自己的惩罚,全都倾注在了这个小小的摇篮里。

我希望,当它完成的时候,也能完成我自己的救赎。

第六章 一碗汤的距离

摇篮做好的那天,下了一场小雨。

我把它搬到客厅,放在阳光最好的位置。

松木的摇篮,没有上漆,保留着原木的颜色和纹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我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它平稳地,安静地摇晃着,像一个温柔的梦。

我看着它,心里空荡荡的。

这个摇篮,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我该怎么办?

我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当一个缩头乌龟。

我想起了岳母的话,想起了周芸在日记里写下的那些对我的期盼。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第二天,我去了菜市场。

我这个常年吃食堂的人,对买菜一窍不通。在肉摊和菜摊前,转悠了半天,最后,凭着记忆里岳母念叨过的,买了一只老母鸡,一些红枣和枸杞。

我要给周芸炖鸡汤。

医生说,她身子虚,需要好好补补。

我笨手笨脚地,按照网上查来的菜谱,处理那只鸡。

洗,切,焯水……弄得厨房里一片狼藉。

然后,把所有东西都放进砂锅里,守在炉子前,用最小的火,慢慢地炖。

炖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厨房里弥漫开浓郁的鸡汤香味时,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久违的踏实感。

我把鸡汤盛在保温桶里,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去了岳母家。

到了楼下,我却犹豫了。

我怕。

我怕看到周芸冷漠的脸。

我怕周晖直接把我轰出来。

我在楼下,来来回回地踱步,像个做错了事,不敢回家的孩子。

最后,我还是鼓起了勇气,上了楼。

开门的,是岳母。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保温桶,眼神复杂。

“妈。”我低着头,像个犯人。

“进来吧。”岳母叹了口气,侧身让我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

周晖不在,大概是上班去了。

周芸的房门,紧紧地关着。

“她……在里面?”我小声问。

岳母点点头,“这两天,她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人瘦得脱了形。”

我的心,又被揪紧了。

“妈,我……我给她炖了点鸡汤,您帮我端给她吧。”我把保温桶递过去。

岳母接了过去,打开闻了闻,点了点头。

“难为你了。”

她没有多说,转身进了房间。

我站在客厅里,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能听到房间里,传来岳母压低了声音劝慰的话。

“小芸,喝点吧,卫国炖了一下午呢。”

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岳母端着那碗没动过的鸡汤,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无奈。

“她不肯喝。”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妈,那我先走了。这汤,您和爸喝吧。”我转身想走。

“等等。”岳母叫住我,“明天,再送来吧。”

我愣住了,回头看着她。

岳母的眼神里,有一丝鼓励。

“她现在心里有道坎,过不去。你得有耐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去菜市场,换着花样地给周芸炖汤。

鸡汤,鱼汤,排骨汤……

我从一个厨房白痴,慢慢地,竟然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我每天,都把汤送到岳母家。

然后,站在客厅里,等待着宣判。

第一天,她没喝。

第二天,她还是没喝。

第三天,周晖在家。他看到我,直接把保温桶从我手里夺过来,扔在了门外。

“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姐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来?滚!”

汤洒了一地,保温桶摔得变了形。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捡起保温桶,转身下了楼。

我没有放弃。

第四天,我拿着新买的保温桶,又来了。

周晖不在。

岳母把汤端进去,过了很久,她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

“喝了。喝了两口。”

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比我自己立了三等功,还要高兴。

就这样,我每天送汤,风雨无阻。

有时候,周晖在家,他会冷嘲热讽,甚至推搡我。我都不还口,也不还手,就那么站着,等他骂够了,再把汤交给岳M母。

我不知道周芸在房间里,能不能听到外面的争吵。

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我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传递着我的歉意和关心。

一碗汤的距离,是从我家,到岳母家的五公里。

也是从我的心,到她的心的距离。

我不知道,这条路,我还要走多久。

但我知道,我必须走下去。

第七章 门里门外,两种心伤

送了一个星期的汤,周芸终于肯见我了。

是岳母给我打的电话。她说,小芸让你过来一趟,想跟你谈谈。

挂了电话,我的心,“怦怦”直跳,比第一次上发射场还要紧张。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是歇斯底里的哭喊?是指着鼻子的痛骂?还是……一纸离婚协议?

我换上了一身最干净的常服,对着镜子,刮了胡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可镜子里的人,依旧憔悴,眼里的血丝,怎么也藏不住。

我甚至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她。

到了岳母家,屋子里的气氛,异常凝重。

岳父和岳母坐在沙发上,脸色严肃。周晖靠在墙边,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我。

周芸的房门,开着一条缝。

“进去吧。”岳母对我指了指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周芸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我。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旧毛衣,显得那么瘦小。头发剪短了,露出了苍白的脖颈。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没有带来暖意。

我轻轻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坐吧。”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很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拉过一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现在却瘦得脱了相,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深陷,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瘦了太多,也苍老了太多。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疼。

“汤……还好喝吗?”我找了个最蹩脚的开场白。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曾经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沉默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

“赵卫国,”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分开吧。”

这五个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一种。

“小芸,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说,我们离婚吧。”她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清晰。

“为什么?”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是因为孩子的事吗?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说离婚,好不好?”

我冲过去,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不只是因为孩子。”她摇了摇头,目光飘向窗外。

“卫国,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上那盏冰冷的无影灯,我脑子里,想的不是孩子没了有多疼,也不是我流了多少血。”

“我想的是,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是一个星期后?是一个月后?还是……等你的任务结束,你凯旋归来,看到的是一个冰冷的骨灰盒?”

她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我怕。”她转过头,看着我,眼泪,终于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我真的怕了。我怕有一天,我病了,老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依然不在身边。我怕我死的时候,都握不到你的手。”

“这十年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休假,等你回家,等你任务结束。我的生活,就是一场又一场,没有尽头的等待。”

“我以为,我能等到你脱下军装,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可现在,我等不起了。我的心……已经等老了,等死了。”

她没有哭喊,没有控诉,只是那么平静地,绝望地,诉说着。

可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里地的指责,都更让我心碎。

我终于明白,压垮她的,不是失去孩子的痛苦,而是这十年来,日积月累的孤独和失望。

是我,亲手把她那颗火热的心,一点点,耗成了灰。

“小芸……”我跪倒在她面前,泪流满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改!我全都改!”

“我申请调动,我调到后勤,或者转业,我都听你的!我以后,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守着这个家!”

我语无伦次地,做着最苍白的保证。

她看着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晚了,卫国。”

“都晚了。”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门外,她的家人,都站在那里。

她没有再看我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那扇洞开的门,感觉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门里,是我的万念俱灰。

门外,是她的心如死水。

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一道门槛。

那是十年无法弥补的时光,是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孩子,是一颗,被我伤透了的心。

第八章 未完成的摇篮,未尽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岳母家的。

我像个游魂一样,走在大街上。

周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脑子里,只有周芸那句“晚了,卫国”。

这两个字,像一个魔咒,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我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看着客厅里那个精致的摇篮,忽然觉得无比的刺眼。

我冲过去,抬起脚,想把它踹得粉碎。

可我的脚,悬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是我亲手做的,一刨一凿,都倾注了我的悔恨和希望。

我毁了它,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颓然地坐倒在地上,靠着摇篮,眼泪无声地流淌。

我赵卫国,前半生,活得像个英雄。

可到头来,却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输掉了我的家庭,输掉了我的爱人,输掉了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也不接任何电话。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我和周芸从相识,到相爱,再到今天这一步的点点滴滴。

我想找到,我们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走错了。

或许,从我穿上这身军装,选择把使命置于一切之上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是我太自私,我总以为,我在外面保家卫国,她就应该在家里,无条件地支持我,理解我。

我忘了,她也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女人。

我欠她的,太多了。

一个星期后,老张找到了我家里。

他看着我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干什么?像个什么样子!”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我没说话,只是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

老张一把夺过我的酒瓶,摔在地上。

“赵卫国!你给我清醒一点!我都知道了。你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

他拉了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喝酒能解决问题吗?自暴自弃,就能让你媳妇儿回来吗?”

“她不会回来了。”我沙哑着说,“她要跟我离婚。”

老张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卫国,你爱人是个好女人。这些年,她为这个家,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们这些老伙计,都看在眼里。”

“是,你这次,是伤了她的心。但是,十年的夫妻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现在说的,可能都是气话。你得给她时间,也得给你自己时间。”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喝闷酒,是想办法,怎么去弥补,怎么去挽回。”

老张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是啊,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如果连我自己都放弃了,那我和周芸,就真的完了。

“政委,我想……申请转业。”我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老张愣住了,他没想到,我会做出这个决定。

“你想好了?你现在正是事业的上升期,再过两年,提副师都有可能。你为了这个目标,奋斗了半辈子,现在放弃,甘心吗?”

“不甘心。”我摇了摇头,随即又坚定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是,跟小芸比起来,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花了半辈子,去学习怎么当一个好军人。现在,我想用我的后半辈子,去学习,怎么当一个好丈夫。”

老张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明白了。你的报告,我帮你递上去。”

转业报告,很快就批了下来。

我脱下穿了二十年的军装,把它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了箱底。

那一刻,我心里,有不舍,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没有立刻去找周芸。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我要用行动,来证明我的改变。

我用部队给的转业费,和这些年的积蓄,在家属院附近,盘下了一个小门面。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木工作坊。

就像我父亲一样,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匠。

我给作坊取名叫“芸想木工”。

我开始接一些给街坊邻居打家具,修桌椅的零活。

我的手艺,虽然比不上父亲,但也算过得去。我干活认真,用料扎实,从不偷工减料。

渐渐地,也有了一些回头客。

我每天,从早忙到晚,汗水浸湿了衣衫,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但我心里,却很踏实。

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赵团长,我只是一个靠手艺吃饭的普通人,赵卫国。

我还是会每天给周芸送汤,只是不再上楼,就放在她家楼下的信箱上。

她收没收,喝没喝,我都不知道。

但我还是坚持着。

那个未完成的摇篮,我没有扔掉,也没有卖掉。

我就把它放在作坊最显眼的位置。

每个来我店里的人,都会问起这个摇篮。

我都会告诉他们,这是我给我未出世的孩子做的。

后来,我又在摇篮的边上,用刻刀,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刻上了一行小字。

“此生有憾,来世再见。爸爸。”

有一天,下着大雨,我正在店里赶工。

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芸。

她撑着一把伞,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雨里,看着我。

她比上次见面时,气色好了一些,脸上,似乎也有了一点肉。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看着我,看着这个小小的,堆满了木料和工具的作坊,看着那个摆在中央的摇篮。

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收起伞,朝我走了过来。

我知道,我和她之间,那条未尽的路,或许,可以重新开始了。

路还很长,但我愿意,用我余生的每一步,去慢慢地,把它走完。

来源:小蔚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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