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婚姻(10)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9-28 10:27 1

摘要:试卷发下来,她努力集中注意力,但眼前的字迹似乎在跳动。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她读了三四遍还是没看懂题目在问什么。

这天,孟融趴在课桌上,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闷热的罐子里。

从早上起她就觉得不舒服,喉咙发干,额头滚烫。但今天是月考的日子,她不敢请假。

“你没事吧?”同桌刘晓小声问,“脸色好差。”

孟融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试卷发下来,她努力集中注意力,但眼前的字迹似乎在跳动。一道简单的选择题,她读了三四遍还是没看懂题目在问什么。

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试卷上,她慌忙用袖子去擦,结果把字迹晕开了一片。

好不容易熬到交卷,她几乎是扶着墙走出教室的。走廊上的同学们都在热烈讨论着考题,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最后那道题选C吧?” “我觉得是B,题干里有陷阱。” “孟融,你选的什么?”

她摇摇头,说不出话,径直往洗手间走。冷水拍在脸上,暂时驱散了一些晕眩感,但身体的无力感越来越强。

放学铃响时,她已经站不稳了。王倩过来找她一起回家,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王倩摸她的额头,“好烫!要不要去医务室?”

孟融摇摇头:“我想回家。”

校门口,陈燕一看她的样子就急了:“怎么烧成这样?为什么不早点说?”

回到家量体温,38度5。陈燕赶紧翻出退烧药,又用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明天请假在家休息吧。”陈燕心疼地说。

孟融点点头,此刻她已经没有力气坚持去上学了。

第二天早上,烧退了一些,但浑身还是酸痛无力。陈燕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请假,又嘱咐女儿好好休息。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孟融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上学路上的喧闹声,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

她拿出手机,想看看班级群里有没有什么消息。群里正在讨论昨天的考试。

“数学最后一道题太难了!”

“听说孟融考砸了?真的假的?”

“不知道啊,她今天没来上学。”

没有人问她为什么没来,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生病了。话题很快转向了其他事情。

中午时分,烧又上来了。她昏昏沉沉地睡着,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见自己在考场上一题都不会做,所有同学都在嘲笑她。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手机上有几条新消息。她心中一暖,终于有人想起她了。

但点开一看,全是问作业的。

“今天的数学作业是什么?”

“英语卷子发了吗?”

她失望地放下手机,心里空落落的。

晚上,班主任李老师打来电话关心病情,最后委婉地问:“这次月考成绩会影响班级平均分,你明天能来考试吗?”

孟融握着电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来在老师眼里,她的价值也主要体现在分数上。第二天,烧还没完全退,但她还是去上学了。一是怕耽误考试,二是...她想知道有没有人会关心她的病情。

走进教室时,几个同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没有人问她身体怎么样,没有人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课间,终于有同学走过来。孟融心里升起一丝期待。

“昨天数学作业最后一题怎么做?”同学直接问,“你做了吗?”

孟融摇摇头:“我昨天请假了。”

“哦,对。”同学恍然,然后转身去找别人了。

那一刻,孟融感觉比发烧时还要冷。原来在大家眼里,她只是一个答疑工具。工具坏了,就没人在意了。

考试时,她头昏脑胀,很多本来会做的题都卡住了。交卷后,听到同学们在对答案,她知道自己考砸了。

“孟融,这道题你选的什么?”一个同学过来问。

她说了自己的答案。

“啊?我选的C,看来我错了。”同学懊恼地说,完全没有注意到孟融苍白的脸色和疲惫的神情。

中午在食堂吃着没滋没味的饭菜,孟融突然很想外婆。如果是外婆,一定会先关心她的身体,而不是成绩。

下午情况依旧。没有人关心她的病情,大家只在意她的分数和答案。

放学时,她故意走得很慢,想看看有没有人会等她。但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很快就把她甩在了后面。

王倩和几个女生走在前面,聊得正欢,完全没有注意到落在后面的她。

她停下脚步,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所谓的“朋友”,只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想起她。一旦她不能提供帮助,就会被轻易遗忘。

陈燕站在校门口看见她脸色更差了,摸摸她的额头:“又烧起来了?明天别去上学了。”

这次孟融没有反对。她点点头,心里已经对学校失去了期待。

晚上,她收到一条短信,是班级群发的:“明天数学小测,大家记得复习。”

她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天已经黑了,邻居家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温暖而遥远。

临睡前,她拿出手机,最后看了一眼班级群。大家还在讨论考试和作业,热闹非凡。

她默默设置了免打扰模式,然后关掉了手机。

黑暗中,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突然想起小学时的好朋友。那时候,谁生病了,其他人都会去看望,还会帮忙带作业、记笔记。

为什么长大了,反而变得冷漠了呢?深秋的校园,梧桐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孟融裹紧了外套,迎着冷风走向教学楼。病好了,但她心里某个地方好像留下了永久的寒意。

走进教室,几个同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就像她只是请了半天假,而不是病了好几天。

“英语作业交一下。”课代表机械地收着作业,到她这时连眼皮都没抬。

孟融默默交出作业本,心里那点期待慢慢冷却。

下午有体育课。老师让大家自由组队打羽毛球。

孟融拿着拍子,站在场边。同学们迅速两两一组,没有人来找她。

最后体育老师看不下去了:“孟融,你跟程佳佳一组吧。”

程佳佳明显不情愿:“老师,我想跟王倩一组。”

“换着来!”老师不容置疑。

程佳佳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发球会吧?”

孟融点点头。她其实打得不错,小学时经常和好朋友打。

但程佳佳明显不想好好打。要么故意打很难接的球,要么抱怨她打得不好。

“你能不能接准点?” “这么简单的球都接不住?” “算了算了,不打了!”

最后程佳佳直接把拍子一扔,找别人玩去了。留下孟融一个人站在场上。

周围的同学都在快乐地打球、说笑。只有她,像个局外人。

放学时,她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些所谓的“朋友”,只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想起她。一旦她不能提供帮助,就会被轻易遗忘。

几天后,数学小测,孟融考了98分,依然是全班最高。卷子一发下来,立刻有同学围过来。

她耐心解答,但心里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温暖。她知道,一旦没有了好成绩,这些人又会离她而去。

下午,她决定试探一下。当有同学来问题目时,她故意说:“这题我也不会。”

同学愣了一下,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你可是学霸!”

“真的,”孟融坚持,“这道题太难了,我没做出来。”

同学的表情立刻变了,不再那么热情,甚至带着一丝怀疑:“哦,那我去问别人吧。”

看着同学转身就走的背影,孟融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她只有“有用”的时候才会被需要。

放学时,下起了雨。同学们三五成群地挤一把伞走了。

孟融站在教学楼门口,她没带伞,妈妈早上说没时间来接她,让她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王倩和几个女生挤一把伞经过:“孟融,没人接你啊?”

孟融摇摇头。

“那我们先走啦!”她们嘻嘻哈哈地走了。

孟融看着她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那堵墙变得更厚了。

公交车站离家还有一段距离,雨渐渐小了,她慢慢往家走。路过一个书店,她走进去避雨。书店里很安静,只有几个顾客在静静选书。

她走到书架间,漫无目的地翻看着。突然,一本《青少年心理学》的书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翻开书,里面有一章讲青少年人际关系。书上说,这个年龄段的朋友关系往往带有功利性,很多人交朋友是为了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或获得实际利益。

看着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原来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这个年龄的友谊就是这样现实。

她掏出零花钱,买下了这本书。

那天晚上,她没有立即写作业,而是认真读起了这本书。书里说,真正的友谊需要时间考验,需要共度困难,而不是只在顺境时相伴。

她想起白天的经历,突然意识到:也许不是同学们不想理她,而是这个年龄的友谊本就如此现实;也许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她还没有遇到真正的朋友。

第二天到学校,她决定再试一次。这次,她不再主动提供帮助,而是观察谁会在她没有“利用价值”时还愿意接近她。

结果令人失望。一整天,只有王倩主动和她说了几句话,还是问作业的。

课间,她听见几个女生在背后议论:

“孟融最近好像变笨了?” “是啊,连那么简单的问题都说不会。”

放学时,陈燕看她没精打采的,问:“怎么了?又和同学闹别扭了?”

孟融摇摇头,突然问:“妈,你小时候有真心的朋友吗?”

陈燕愣了一下,笑了:“有啊,现在还有联系呢。真正的朋友不在乎你有没有用,只在乎你开不开心。”

这话让孟融心里好受了一些。原来不是所有友谊都那么功利。

晚上,她收到一条短信,是小学时最好的朋友发来的:“听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好久没联系了,想你了。”

看着这条短信,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真正的朋友,即使很久不联系,依然会关心你。

她回复:“我好多了。也想你。”

两个人聊了很久,从学习聊到生活,从过去聊到现在。没有功利,没有算计,只有真诚的关心。

聊完后,她感觉心里暖暖的。原来她不是没有真朋友,只是找错了方向。

她在日记本上写:

“今天我知道了,不是所有友谊都那么功利。只是我需要学会分辨,谁是真朋友,谁是过客。”

“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你有用而接近你,也不会因为你没用而离开你。”

写到这里,她又想起了白天的经历。那些只在她有好成绩时才围着她转的同学,也许从来就不是真朋友。

第二天到学校,她改变了态度。不再刻意迎合,不再无条件帮助。有人来问题目,她会说:“等我做完自己的作业再说。”

令人惊讶的是,这样做之后,反而有几个人开始真正尊重她。而不是把她当作随时可用的答题工具。

虽然明白了友谊的真相让人心痛,但也让她更加清醒。从此,她不再盲目追求被所有人喜欢,而是珍惜那些真心对待她的人。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也是成长的礼物。腊月二十三,小年。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街上已经有了年味儿。路边摊摆出了红彤彤的春联和灯笼,行人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年货。

孟青阳一家挤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地往爷爷奶奶家去。车里人多,暖气开得足,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人真多。”陈燕抱着年货,艰难地站着,“早知道打车了。”

孟青阳苦笑:“打车得多贵啊。忍忍吧,快到了。”

孟融缩在角落里,看着窗外模糊的风景。这是搬去郊区后第一次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她心里有点忐忑。

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站了。一家人提着大包小包,踩着积雪往小区里走。

刚进楼道,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孟青云一家已经到了。

开门的是朱素娟,系着新围裙,脸上带着笑:“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屋里暖气开得足,暖烘烘的。孟青云一家坐在沙发上,穿着崭新的衣服。

“大哥来啦?”孟青云起身打招呼,手腕上的金表闪闪发光。

孟青阳点点头,把年货放下:“爸呢?”

“书房接电话呢。”孟青云说着,目光在哥哥一家身上扫过,“你们怎么来的?打车?”

“坐公交。”孟青阳有点不自在。

孟青云挑眉:“大冷天的坐公交?多受罪啊!怎么不买车?”

陈燕接过话:“正准备买呢,这不还没看好车型吗?”

孟青云的老婆插嘴:“我们家刚换了新车,宝马X5,开着可舒服了。要不要推荐给你们?”

陈燕脸色不太好看:“不用了,我们买不起那么好的。”

这时孟建平从书房出来,看见他们,点点头:“来啦?坐吧。”

吃饭时,孟青云自然而然地成了话题中心。

“今年行情不错,”他喝着酒,侃侃而谈,“我那只股涨了百分之五十,赚了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万?”孟建平眼睛一亮。

孟青云得意地点头:“小意思。明年准备再投点,争取翻倍。”

朱素娟赶紧给儿子夹菜:“还是青云有本事!来,多吃点,补补脑子。”

孟青阳低着头吃饭,一言不发。陈燕脸色越来越难看。

饭后,孟青云开始展示新年礼物。

“爸,给您买了块表,劳力士的。”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妈,这是给您买的玉镯子,上好的和田玉。”

老两口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花这个钱干什么!”

“小意思。”孟青云摆摆手,又拿出几个盒子,“浩宇,这是你的新游戏机。最新款,国内还没上市呢。”

孟浩宇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

最后,孟青云好像才想起什么,拿出两个小盒子:“大哥,嫂子,这是给你们的。一点小意思。”

孟青阳接过盒子,里面是两条普通的围巾。和陈燕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孟融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她想起自己家买的年货——超市打折的坚果和水果,和这些昂贵的礼物比起来,寒酸得可怜。

这时孟浩宇跑到她面前,炫耀新游戏机:“看!我爸从日本带回来的!你会玩吗?”

孟融摇摇头。

“就知道你不会。”孟浩宇得意地说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所有人听见。桌上瞬间安静了。

陈燕猛地站起来:“浩宇,你怎么说话呢!”

孟浩宇躲到妈妈身后:“本来就是嘛!他们家住郊区,连车都没有!”

王丽则假意训斥儿子:“别乱说!”但语气里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朱素娟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融融别往心里去啊。”

孟融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她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在她身上。

孟青云转移话题,拿出手机:“对了,给你们看看我的新车。”

手机上,一辆黑色的宝马SUV闪闪发光。孟青云滑动照片:“内饰是真皮的,座椅带加热,音响是哈曼卡顿的......”

孟青阳勉强笑着:“不错,挺好的。”

“大哥你们真该买辆车。”孟青云继续说,“郊区不方便,有车就好多了。要不要我帮你们看看?十来万的代步车还是有的。”

一阵寒暄客套后,孟青云还在侃侃而谈,这次是说投资理财。

“现在买房不合适了,得炒股。”他对孟建平说,“爸,您那拆迁款别存银行了,利息太低。跟我炒股,保证赚。”

孟建平点头:“你是专家,听你的。”

朱素娟插嘴:“青云啊,帮你哥也看看?他们那二十万存银行也没几个钱。”

孟青云瞥了哥哥一眼:“大哥那点钱,还是留着过日子吧。股市有风险,不适合他。”

这话像一记耳光,打得孟青阳抬不起头。

饭后,女人们在厨房收拾。王丽假意要帮忙,被朱素娟拦住了:“你去歇着吧,让燕子来就行。”

陈燕默默系上围裙,开始洗碗。水很冷,洗洁精也很差劲,手很快就红了。

王丽靠在门口,玩着新做的美甲:“嫂子,你们那新房怎么样?听说郊区空气好?”

陈燕头也不回:“还行。”

“就是交通不太方便吧?”对方继续问,“浩宇他爸说,那种地方叫睡城,除了睡觉啥也干不了。”

陈燕用力刷着锅,没接话。

客厅里,男人们的话题转到孩子教育上。

“浩宇下学期要上市重点了。”孟青云说,“我找人了,花了不少钱,但值得。”

孟建平点头:“教育不能省。”

临走时,孟青云一家先走。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那么顺畅,那么威风。

孟青阳一家默默地穿外套,准备去赶末班公交。

朱素娟塞给孟浩宇一个大红包,然后给孟融一个小点的:“拿着,买点学习用品。”

孟融捏着厚度不一样的红包,没说话。

回家的公交车上,谁都没说话。窗外雪花飞舞,车内暖气不足,冷得很。

孟融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突然看见孟青云的宝马。它流畅地超车而去,尾灯在雪夜中划出一道红痕。

那么快,那么潇洒。而他们的公交车还在慢吞吞地爬行,每站都停,上来更多裹着寒气的乘客。

陈燕突然说:“明年,咱们也买车。”

孟青阳苦笑:“哪来的钱?每月还贷都不够。”

“我去打工。”陈燕声音坚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孟融闭上眼,耳边回响着孟青云的话,眼前晃着那些昂贵的礼物,还有宝马车的尾灯。

不公平。为什么小叔家什么都有,而他们家什么都缺?

就因为小叔会赚钱?就因为小叔家是男孩?

车到站了,他们还得走一段雪路才能回小区。新小区路灯昏暗,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

回到家,空调又不好用了。折腾半天,才有点暖意。

孟融打开红包数了数。爷爷奶奶给了一百块。她想起给孟浩宇的那个厚厚的红包,心里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临睡前,她听见父母在隔壁低声争吵。

“你就不能争口气!” “我怎么不争气了?” “看看你弟!再看看你!” “他是他,我是我!”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哭泣。

孟融用被子蒙住头。她想起孟浩宇炫耀的新游戏机,想起孟青云手腕上的金表,想起那辆潇洒的宝马车。

然后想起自家吱呀作响的破沙发,时好时坏的空调,还有每天漫长的公交旅程。

眼泪悄悄流下来,很快变得冰凉。

她爬起来,打开台灯。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她还是拿出练习册,开始写题。

笔尖用力划过纸张,像是一种抗议,一种决心。

总有一天,她会靠自己的努力,让爸妈过上不比别人差的生活。

总有一天,她会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刮目相看。

窗外的雪还在下,把这个凑合的小区装点得洁白无瑕。但孟融知道,洁白下面,是冰冷的现实。

而她,要用自己的努力,融化这冰雪。时间很快便来到了2014年。

红通通的录取通知书,这会儿正躺在里屋的床头柜上。纸都被摸得有点起毛了,边角也卷了。664分。这个数字像块烙铁,烫在孟融心上,也烫在了这个夏天里所有相关不相关的人眼里,反射出各种各样的光。

孟融还记得分数出来的那天,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妈妈先一把掐住了她的胳膊,接着妈妈第一个拨通了孟青阳的号码。

“青阳!出来了!664!一中稳了!”

透过听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多少?真的?好好好!我马上回来!”

那天晚上,孟青阳回来的时候拎了瓶啤酒和一点卤菜。他脸红红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我就说嘛!我孟青阳的种,差不了!市一中!那是重点中的重点!”他拍了拍孟融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晃了一下,“好丫头!给你爸长脸了!”

那顿晚饭,家里的气氛是少有的高兴,甚至有点过分热闹了。

孟融被这种高兴包围着,有点晕,有点不真实。她看着爸爸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几乎有点过头的得意,隐隐觉得,这骄傲不全是为她,更多的是为他自己——终于有件事能让他把那总是有点驼的背挺直一些,在孟家那让人憋屈的处境里,喘口气。

果然,第二天,孟青阳就急急忙忙给孟家老宅打了电话。

孟融坐在旁边,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奶奶朱素娟那挑剔的声音:“哦?考上了?一中是吧。女孩子家,能读出来就不错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菜价,听不出多少高兴,反而有点说不出来的敷衍。然后声音远了点,像是在对旁边的人说,“建平,你大孙女考上一中了。”

爷爷孟建平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过来,夹杂着电视里股票行情的声音:“嗯,知道了。回头给她个红包。”

接着电话好像被小叔孟青云拿过去了,声音很大,满是得意劲儿:“大哥,可以啊!融融这可是给咱们老孟家争光了?晚上我请客,鸿宾楼!给咱们家的书生庆祝庆祝!”

孟青阳对着电话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笑,几乎有点讨好:“哎哟,青云,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这么定了!”孟青云爽快地打断他,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干脆。

现在想到晚上那顿“庆祝饭”,孟融就觉得胃里不舒服。那不像是什么庆功宴,倒像个戏台子,每个人都在上面演自己的戏,而她这个名义上的主角,可能只是个尴尬的摆设。

窗外的知了突然又叫得特别响,刺得人耳朵疼。

“哎哟,这知了叫得,心慌。”陈君华嘟囔着,拿起蒲扇给孟融扇风,风里带着她身上的肥皂味和油烟味。“晚上去吃饭,穿那件新买的裙子吧?粉色的,显气色。”

孟融没吭声。她听见里屋妈妈走来走去的声音,还有低低的、带着怨气的嘟囔,像是在收拾要带去的礼物,又像是在为什么事不高兴。自从辞职在家后,妈妈的情绪经常像夏天的雷阵雨,说来就来。

爸爸还没回来,估计是在单位,或者找了个地方,迫不及待地跟同事“不小心”提到女儿的成绩。

时间就在这闷热的下午一点点熬过去。

快到傍晚的时候,孟青阳才骑着那辆吱呀响的自行车回来。他衬衫后背全湿了,贴在身上,他一进门就喊:“快点收拾!青云刚又打电话催了,包间订好了,别晚了!”

陈燕从里屋出来,换了件看起来新一点的衬衫,头发也重新梳过,但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急什么,又不是赶着去吃席。”她看了一眼孟融,“去换衣服吧。”鸿宾楼是最近几年城里有点名气的饭店,装修得金碧辉煌,灯亮得晃眼。大理石地板光得能照出人影,穿旗袍的服务员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孟融一进去,就被冷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嘈杂的人声让她有点不适应。

包间里,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孟建平坐在主位,,面前泡了杯浓茶,见他们进来,只抬了抬眼皮。朱素娟坐在旁边,正拿着菜单点菜,嘴里念叨着:“……这个龙虾两吃,青云爱吃的。再给小宝来个蒸蛋,要嫩点的。”

孟青云西装革履,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电话,声音不小:“……哎呀,小意思,我侄女考上一中了,这不一家人聚聚嘛!项目的事明天再说,今天不谈工作!”他看到孟青阳一家,随意地挥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

小姑孟美俪和她丈夫也来了,穿得很时髦,正低头说着什么,看见他们,抬头笑了笑,那笑容客气但疏远。

孟青阳一进去,腰就不自觉地弯了点,脸上堆起笑容,连声说:“爸,妈,我们没来晚吧?青云,还让你破费……”

“坐吧坐吧,就等你们了。”朱素娟放下菜单,目光在孟融身上扫了一圈,在她那件新粉裙子上停了一下,没什么表示,又转向陈燕,“燕子现在倒是清闲了,孩子大了,不用上班,享福了。”

陈燕嘴角动了一下,没接话,拉着孟融默默坐下。

孟融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憋闷感。这包间又大又亮,冷气足,却比外婆家那闷热的小屋更让她觉得喘不过气。她像个走错地方的旁观者,看着大人们脸上挂着的各种表情,听着那些表面热闹、底下却暗流涌动的话。

菜很快上来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孟青云终于打完电话,端起酒杯,以主人的架势站起来:“来,首先恭喜咱们孟融,考上一中!给咱们老孟家争光了!大哥,大嫂,你们培养得好!以后就是清华大学生了,前途无量!干一个!”

所有人都举起杯子,脸上挂着笑,说着恭喜的话。孟青阳受宠若惊地站起来,杯沿碰得比别人都低,一连声地说:“谢谢青云!谢谢爸妈!都是孟家根基好,融融也是运气……”

孟融被动地举起装着果汁的杯子,抿了一口。那些恭喜的话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抓不住一点实在的分量。她看到爷爷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注意力很快又好像飘走了。奶奶则忙着给小孙子夹菜擦嘴。

酒过三巡,话题很快从孟融的成绩转到了股票、投资、生意经。孟青云和孟建平聊得热络,孟美俪夫妇不时插几句,说的都是孟融听不懂的词和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孟青阳努力想加入进去,不时附和着,问些有点傻的问题,经常引来孟青云带着嘲弄的大笑和“耐心”的解释,那样子像在教一个笨学生。

“……大哥,你这脑子就是太死板,跟不上时代!现在得玩杠杆,懂吗?风险是有的,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孟青云挥着手,唾沫星子差点溅到对面的孟融脸上。

孟青阳讪笑着点头:“是是是,我得多跟你学学。”

陈燕默默地吃着菜,几乎不说话,偶尔给孟融夹一筷子,眼神平静但底下压着翻涌的情绪。朱素娟则时不时打量一下陈燕,目光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就在孟融以为这顿饭就要在这虚假的热闹中结束时,孟青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从身后那个鼓鼓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盒子,“啪”地一声放在转桌上,轻轻转到孟融面前。

那是一个精致的手机盒,上面印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标志,在灯下闪着冷光。

桌上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个盒子上。

“喏,融融,考上重点高中了,小叔奖励你的。”孟青云语气轻松,好像那只是个普通玩具,“最新款的iPhone,智能手机!以后上了高中,联系也方便。你们年轻人现在不都玩这个嘛!”

孟融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到妈妈的嘴角一下子绷紧了,脸色沉了下来。爸爸孟青阳则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惊讶、窘迫,然后是复杂的感激的表情。“哎哟!青云!这……这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孩子家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快拿回去拿回去!”孟青阳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

“啧,大哥你这就不对了啊!”孟青云不满地皱起眉,但语气里带着施舍者的宽容,“给我侄女的,又不是给你的。现在城里孩子哪个没有?融融以后上了高中,没个手机像什么话?拿着!跟小叔还客气什么!”

朱素娟在一旁淡淡开口:“青云给你,就拿着吧。也是他做叔叔的一点心意。”她瞥了一眼陈燕,“现在条件好了,不像我们那会儿。”

孟建平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孟青阳更加窘迫,搓着手,看向孟融,带着命令的口气:“融融,还不快谢谢小叔!”

孟融觉得脸上发烫。那手机盒像块烙铁,烫着她的视线。她看到小姑孟美俪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看戏似的笑,看到奶奶那理所当然的表情,看到妈妈紧抿的嘴唇和眼里的屈辱,看到爸爸那卑微的、急于得到认可的慌乱。

她机械地伸出手,拿起那个盒子。塑料外壳冰凉光滑,硌手。

“……谢谢小叔。”声音很小,像挤出来的。

“这就对了嘛!”孟青云满意地笑了,重新靠回椅背,点上一支烟,“好好学,以后有出息了,记得小叔的好就行!”

饭终于吃完了。走出饭店,晚风带着点凉意,吹散了身上的油烟味。孟青云开着闪亮的轿车一溜烟走了,孟美俪夫妇也开车走了。孟建平和朱素娟由孟青阳陪着等在路边。

“爸,妈,你们慢点。”孟青阳搀着孟建平的胳膊。

“嗯。”孟建平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手机盒的孟融,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过来,“拿着,买点学习用的。”

红包薄薄的。孟融接过,低声道谢。

朱素娟没说什么,只是又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里的手机盒上停了停,意味不明。

送走爷爷奶奶,回家的路上,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孟青阳好像还沉浸在那种兴奋和不安交织的情绪里,推着自行车,话多了起来:“……青云现在是真不一样了,出手真大方。这手机得几千块吧?啧……你可得好好爱惜,别弄坏了……哎,其实爸也想给你买来着,就是……”

陈燕突然停下脚步,打断他,声音在夜风里又冷又硬:“显摆他有钱是吧?施舍要饭的呢?我们女儿考上高中,用得着他来充大方?”

“你这话怎么说的!”孟青阳像被踩了尾巴,声音一下子高了,“青云那是好意!是看得起我们!一家人说什么施舍?你这人就是心眼小,见不得人好!”

“我心眼小?”陈燕冷笑,“孟青阳你睁大眼睛看看!人家是在给你女儿庆功?还是在跟你炫富?在你爸妈面前给你难堪?一个手机就把你收买了?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没骨气了?女儿考得好,我弟弟表示一下怎么了?难道像你娘家,屁都不放一个?”

“孟青阳!”

吵架声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扎耳。路边的灯光昏黄,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地上,像藏着的鬼怪。

孟融默默跟在他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看着自己移动的脚尖。右手紧紧攥着那个手机盒,左手捏着那个薄薄的红包。

手里的新手机和红包,像两个不属于她的沉重标签,硌得她手疼。夏天的风吹过,她却觉得一阵发冷,从牙关里悄悄蔓延开来。

高中。那好像是一个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金光闪闪的入口。但此刻的孟融觉得,那入口黑乎乎的,带着不知道哪来的冷风,和手里这块冰冷的金属一样,散发着让人不安又陌生的气息。

来源:梦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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