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抗日军政大学敌军工作训练队,经过一年半的学习锻炼,于5月末结业了。敌工队一百三十多名学员几乎全都写了申请书,希望领导上批准上前方到各个战区去工作;我也写了,我的申请被领导上批准了,分配我到华北战场,我非常高兴,感到很幸运。经领导批准到华北战场的共二十六人,
文|林以行
6月5日 甘谷驿
我们抗日军政大学敌军工作训练队,经过一年半的学习锻炼,于5月末结业了。敌工队一百三十多名学员几乎全都写了申请书,希望领导上批准上前方到各个战区去工作;我也写了,我的申请被领导上批准了,分配我到华北战场,我非常高兴,感到很幸运。经领导批准到华北战场的共二十六人,其中包括我们的第二区队长刘增敏,他也是我们二十六人的领队。二十六人中只有陈剑秋和我是女生。
今天开始长途行军。离开了党中央所在地的延安,离开了养育我一年多的延安,亲爱的延安,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您的怀抱?!奔赴前方,心情激动,而离别亲爱的战友,心内有一阵凄楚。带着师长和战友的鼓励,勇往直前吧。
上午行军走了四十里,在关莫村休息,吃午饭。下午走了五十里,大约不到五时,即到达宿营地甘谷驿。一天下来走了九十里,有一点点疲劳;脚上未打一个泡。当然这才开始行军,但愿这一路都这么顺利。
6月6日 马家沟
上午真是急行军,不到十二点就走了四十里,还爬了一座山。我们一路上真是愉快,唱歌、谈笑。休息时,爱逗乐、矮胖的华侨刘杰,用一块花布围在腰间当裙子跳舞,大家一看他那滑稽样都哈哈大笑,一齐拍手唱歌伴奏;我也唱了一支歌。
……
6月7日 清涧县
今天走得很早,上午走了五十里,下午又走了三十里即到达宿营地清涧县。我很高兴,我的脚未打泡,行军中也没落伍,有些同志为我们两个女同志担心,要帮我们背挂包,我们感谢这种友爱精神,但我们没有示弱,都是自己背着。
清涧县城内房屋没遭到战争破坏,虽是小县城,市面街道两旁店铺不少。这一带出产枣子,大而甜;鸡蛋一角钱五个,不算贵,可惜我们都没有钱买。
到清涧后,我们就在城外河里洗了个澡,身上感到清爽了许多。晚餐有小米绿豆枣子粥,分外香甜。晚饭前遇到从前方来的一二零师的敌工部长、科长,带了一个日本人。据说这个日本人是自动向我军投降的。投降的情况:他在我军驻防地的一个屋檐下睡觉,由我战士发现把他送到前线。据他自述,他是日本东京一个工厂的工人,日本因战争需要,兵源不足,强迫部分工人当兵;他参军不到五个月,不愿意打仗;在东京时曾听过日本共产党的宣传,他主动找到八路军来。
晚饭后,被分配到一二零师的七个人(我在内),去见我们的新首长一二零师敌军工作部部长陈钟同志,他个头不高,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态度和蔼,东北口音,很沉着地谈论前方现在敌军工作的形势,并指出现阶段敌军工作的方针、任务。杨正科长个头瘦小,在日本留学几年,抗战开始后回国,他没讲话。
6月8日 石嘴驿
晨6时许从清涧县出发,下午5时即到达宿营地石嘴驿,约走了七十多里。我们这支二十六人的小队伍是够辛苦的,每天行军,除了背行李外(剑秋和我的行李放在驮架上,算是优待女同志,我们只背着自己的挂包),到营地后还得自己做饭。每天三顿是大家值班做(我和剑秋免值班做饭,又是优待)。今天下午宿营后,我看到一个挑水做饭的同志咬着牙,累得够呛,我问他累不累,他仍说不累!
行军已四天了,这两天宿营后,我感到腿有些酸软,但脚上没打泡。没想到,像我这样从来没经过长途跋涉的人能走这么多路而没出毛病,且没掉队,我真开心。而剑秋这位河南老乡,比我的身体还壮,行军中常和男同志比,打前站。
6月9日 绥德县
晨7时从石嘴驿出发,下午6时多到达我们盼望的绥德县。行军约八十里。我的左脚大拇指趾骨有点隐痛不适,走路很不得劲儿,有同志要帮我背挂包,我没同意。我坚持跟队伍走到宿营地。
6月10日 绥德县
我们的队伍要在绥德县休息两天。今天是农历五月初五端阳节,正赶上在这个较大的绥德县过节日,大家很高兴。“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也想起了亲人,想念母亲,尤其想念菊妹。我三八年离开家乡时她十六岁,上初中,漂亮而单纯,能歌善舞;也许她现在也在做抗日工作了,但愿如此;也许她在国民党阵营,那就成了我的对立面了,若如此的话,是谁的罪过呢?是日帝侵略中国发动战争。战争改变世界,战争改造旧中国。
……
因为今天是端阳节,我们改善伙食,在这里会餐。吃绿豆小米粥、粽子;中午吃了六个菜(有猪肉,很解馋),吃了大米饭。午餐时鲁克同志来了,饭后他告诉我们前方的情况,谈到我们过敌人封锁线问题,指出我们的行动要保密的重要性。说实在的,我们谁也没有注意保密工作,鲁克提醒我们,太重要了。我和剑秋原想晚餐后到外面去看看,但通知我们晚上开会,要将五天行军的情况进行总结。
6月11日 绥德
昨晚开会,对五天的行军进行检查总结。总体来说,我们这支小队伍素质是好的。五天来的表现:我们都能遵守我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同志之间互相帮助,团结友爱。但也有小毛病,如我和易旧同学争吵事也提及了,事情是这样:宿营石嘴驿那天,在驻地近处只有一条较小的河,我们两个女同志在上游洗脸、洗脚,男同志在下游洗。有个男同志跑到我们上游,将河水搅起黄泥浆冲下来,这时我刚把脚放在水里,黄泥浆冲下来不能洗了,我气极了,大骂他是混蛋,因此争吵起来,但晚饭后我们就和解了,像没发生争吵一样。
……
6月12日 米脂县
早晨5时从绥德出发,下午5时许到达宿营地米脂县,行程八十里。从绥德到米脂,这一路风景优美,果树很多,尤其是枣树林非常多。“这里有点江南的风味哩!”不知是谁放大嗓门拉长调,让大家注意观赏这大西北难得见到的美景。
一进城,看到米脂县的阅报室,心想能看到报纸了,很高兴。而走进去一看,除了几份几周前的周报外,什么报纸都没有。街道两旁房屋是窑洞式的,还整齐,但街道很肮脏。据说这里抽大烟的人很多。
今天我们住宿的房子很不错,男同志住的房子较宽敞。分给剑秋我们两人一间小房子。这栋房屋的院子也较大,大概是地主老财的院落。我们住下来以后。一个中年男人,可能是这家房东,穿着大褂儿,手端水烟袋,尖瘦的脸上满是烟气,大概他看出我和剑秋是女的,也许出于好奇,他慢慢腾腾地走进我们的房间。剑秋问他:“你看什么?”他有些胆怯地说:“你们是女兵?”“是女兵啊,男女都应该参军打日本鬼子。”剑秋没好气地回答,对方似感到没趣而讪笑着走了。
还应该记下,今天下午行军中遇到了狂风。下午一时多出发,走了一段路后,遇到我们从来没见过的狂风。狂风卷起尘土飞舞,天昏地暗,五、六步远就看不见什么了,我们被狂风沙尘裹着前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们走出这段风暴之后,大家相见,都变成了黑人了,只有两只眼睛还闪闪发亮,认出张三李四,引起大家哈哈大笑。经历这场狂风沙暴的侵袭,倒感到好玩,也都叫喊这飓风好厉害呀!
6月13日 乌龙铺
天阴,我们在凉风阵阵中行军,感到舒服。很早就到达了今天的宿营地乌龙铺。这一路看到的年轻妇女都放了足,剪了头发,这在陕北来说是很大的进步了。
昨晚我和田笑姑争吵了一架,原因是我的左踝处红肿,他是全队负责保管药物的,我向他要碘酒,他不给,我认为他欺侮我们女同志,就吵起来。队长来了,批评了他才给了。事后我觉得用但不着争吵,平心静气讲理也能解决。但又为自己辩解:每天行军疲累脚又疼痛,要点药还不给,难免要生气啊。
6月14日 佳县
今天上午走了五十里,越过一座不算大的山,中间只休息了很短时间,大家都想早点到宿营地佳县,可以看到黄河。中午就到达了佳县,县城内有不少商店,人群来往,相当热闹,但是街道非常肮脏,人群中几乎一半都是脸黄黄的骨瘦如柴,据说这里吸大烟的人很多。站到佳县城墙上就可以望见黄河。
在延安唱着“黄河大合唱”中的歌曲时,常常向往着将来一定能看到伟大黄河的雄壮景色,而今天终于目睹了伟大的黄河!但站到城墙上远眺这一段河流,既没有奔腾叫啸的浪涛,也没有河流急湍的水流,而是水面微波荡漾轻轻地流动着。
6月15日 黑虎寨
早晨雷声隆隆,乌云密布,我们都以为要下大雨啦。约一个多小时,天空变晴了,我们照常早饭后即出发。沿途看到很多伤兵,有的有群众搀扶着,抬担架的也都是老百姓,显示出军民团结一致和日本鬼子拼斗的情景。
在一个村小歇时,有几个老乡来看我们,有两个女的听我说话是女人的声音,都跑过来看我,一会围来好几个,像看怪物似的。她们叽叽嘎嘎又说又笑,我一句也听不懂。我的口音说出的话,她们也听不懂。后来大家都说这里人讲话太难懂了。我们乘小木船很快就渡过了黄河,这意味着我们离开陕西省,进入山西省境内了。
过了黄河约走了一里多路就到了今天的宿营地黑虎寨。看起来这个村的农民很穷,此地兵站为我们这支二十多人的小队伍找住房都很困难。卫生条件大差,这里还正流行感冒,剑秋和我住一间个土房的坑上,还有一个感冒的妇女同住。
6月16日 罗峪口
早晨6点许从黑虎寨出发,下午5时多就到达宿营地罗峪口。行军这十几天以来,要数今天的道路最难走。所经之路几乎全是陡峭耸立的大山之下开劈出来的羊肠小道。抬头看是开凿凹凸不平的石板,低头看是哗啦啦奔流的黄河,或是弯弯曲曲绕山而行的小道,稍有不慎就可能撞碰着顶上凸出的石头,或是脚下绊倒,甚至会跌滚进黄河。有一小段路(也许有十几米)顶低,小道又窄又滑,我们简直是爬行而过,真是非常危险!通过了这段险路,大家才舒了一口气。
这里属兴县管辖。……
6月17日 赵家村
上午走了四十多里就休息了,剑秋又和打前站的男同志同行。休息时,我独自躺在柳树荫下,望着蓝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飘浮的白云不断地变化着形状随你想象,像一头狮子,像壁画上的飞天仙女,像列宁头……真奇妙!享受大自然的美,身心舒畅。
下午行军,只翻了一座大山,约二十多里就到了宿营地赵家村。
月经来了用旧布,把腿磨破了,对这点困难是有准备的,但到了宿营地休息下来更感疲惫。
6月18日 蔡家崖
今早出发时大家情绪高昂,因为今天就要到目的地兴县了。中午到了目的地兴县,我们直奔该县蔡家崖——八路军一二零师师部驻地,师政治部敌军工作部同志来接待,对我们表示热情欢迎,随即带我们到师政治部招待所暂住。下午总支书记召集我们谈话,他告诉我们,此地距敌人据点约七十多里,敌人正准备向我解放区“扫荡”;我们这些非战斗人员(指出我们新来的人也在内),要随时准备好行军转移阵地。听了总支书记的谈话,顿时感受到战争的紧张气氛,真到前方了!要尝尝战斗的滋味,准备和日本鬼子打仗啊,决不要害怕。
6月19日 张家圪坨村
昨晚因准备随时集合出发行军转移,大家都没打开被包,囫囵个躺下来就睡了。一夜平安没事,我们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早晨起来感到精力恢复了许多。队长通知我们上午休息,我洗了几件衣服,正想躺下睡一会儿时接到通知,要分配在一二零师工作的七名学员,马上到师政治部敌军工作部去报到,我是被留下来的七名学员中的一员。
一二零师政治部驻地张家圪坨村,居民的房子都在山沟里,由村民各家挤出几间房子给部队同志住,我们到政治部驻地的途中,遇到张仲名同志(他也是我们延安敌训队高级班的同学,提前几个月来此工作的)来接我们。到敌工部后苏醒科长出来热情接待我们,向我们介绍情况说:陈钟部长和杨正科长到延安汇报工作了(我们行军途中7号遇见陈部长了)。敌工部下设敌军工作科和伪军工作科;现在敌军工作科有两人,科长杨正,干事张仲名;伪工科三人,科长苏醒,两个干事。我们到苏科长办公室,他和两个干事同住一间屋子,室内显得很凌乱,桌子上堆着文件、报纸、杂志,还有敌占区报——山西新民报等。从政治部食堂领取午饭黑豆粥,在苏科长屋里大家分食。在延安时就听说过,在八路军的抗日根据地中,数晋绥根据地最穷苦,有时吃黑豆(喂牲口的饲料),说的是粥,其实是汤。我刚吃到口中就尝到一股豆腥味,差一点呕吐出来。心想绝对不能娇气,大家能吃,我也必须吃,勉强吃了一碗。
下午政治部甘泗淇主任来看我们,他圆圆的脸上显得很和蔼,和我们新来的七个人一一握手。他说我们部队极需加强对敌伪军的工作,欢迎我们的到来。他指出部队正在积极准备“反扫荡”和敌人展开游击战;并说,晋西北是个很穷的地方,你们要准备吃苦,不仅吃黑豆,有时连黑豆也没得吃,饿肚子的时候也是有的。他明确地说,我们来的七人中,我和裴亚东两人留在师政敌工部工作,其他五人分配到师属各旅政治部去。最后他说:“你们要准备吃苦啊!看你们挺精神,相信你们都是坚强的战士。”有位机灵的同志立即说:“谢谢首长的鼓励和信任。”大家站起来送走甘主任。我感到领导上给我们送来了精神上的温暖。
晚饭后,苏科长带我到分配给我住的房子,室内有个年轻妇女和小孩,苏向女主人说:“我送这位女同志来你家住,你同意不,”她忙从炕上下来说:“那怎不同意呀!”苏向我说,她丈夫是共产党员,也是我们八路军战士;她是村妇救会的积极分子。我看看女主人憨厚的脸上是高兴的样儿。苏走后,女主人很快把炕上的另一端的被子搬开,腾出给我睡觉的炕头。她的小孩一岁多,还吃奶。
6月20日
昨晚和房东女主人交谈一阵,她的口音、土语我听不懂,我的口音说的话她也听不懂,但我们毕竟都是中国人,边说边比划加上猜测,有时大笑起来。她说的主要意思是羡慕我识字,又能当兵,真好!她不识字,又有了娃娃,只能在家里做军鞋支援前方……
早饭后我和裴亚东到敌工科去,张仲名在屋里忙着,他说你们休息一两天再说工作吧。下午得到消息,分配到各旅部去工作的五位同学,明天出发奔赴各自的岗位。晚饭,部里请我们新来的七人会餐,一盆香喷喷的炖鸡肉和一盆炒鸡蛋,真是“盛宴”,然而主食仍然是黑豆窝窝头,未免扫兴。
6月21日
早饭后,要离开师部到各旅政治部去的五位同学来告别,我们一个个紧紧握手,互祝勇敢前进,锻炼成坚强的战士。
送走他们后,我和裴亚东到师政治部招待所看望到华北其他抗日根据地的同学。快到招待所驻地时,路上冷冷清清,看不到人来人往,心里纳闷,他们都转移了吗?跑到招待所食堂,看到两个炊事员,他们说,部队已转移了,有昨天走的,有今早走的。我们从招待所出来后往山上走,赶上转移的队伍,他们中没有我们的同学,向他们问询,都说不知道。我们又到另一个村,看到有军人来往,立即进村找,终于在一个房间找到他们了,我见到剑秋和队长,亲热极了!见到大家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在延安抗大敌军工作队(一百四五十人)同学一年半,一同行军半个月,尤其在行军过程中互相帮助,友爱照顾,产生了深厚的友谊,现在要分别奔赴各方,互相间谈这问那,谈得很热闹。当我看到高超,他非常高兴,但却像大哥一样把我“骂”了一顿。原来是我从延安带出来的几本书,途中背不动了,他身材高大壮如牛,主动说帮我背,我也不客气就给他了,到目的地后都忘了此事。昨天他们为躲避敌人飞机跑了很远,还背着包;今天凌晨三时转移,跑了很多路才休息。他说背的包重,书也不敢扔掉,把他累得够呛。他一说到书的事,我直向他道歉,许愿说:“等打完仗再见到时我一定请你饱饱地吃一顿红烧肉。”大家哈哈大笑,笑我尽说空话。
晚,张仲名同志、我和裴亚东参加部务会议。开会时,苏科长传达敌情变化。他说敌人已向我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我军各旅及师部已展开“反扫荡”游击战,寻机打击、歼灭敌人;我文职后勤人员要随时做好转移阵地行军的准备……会后张仲名给我三篇对伪军的宣传稿要我修改,明天交他。
6月22日
张仲名一早就跑来,要我赶快整理好包裹行李,随时准备出发。我赶快把对伪军宣传的三篇短文修改抄好,交给张。紧接着就准备出发。我和政治部各部留下的一部分同志一起走,我的行李绑在马驮上;转到什么地方不知道,跟着队伍走就是了。
刚走不远,忽然看到田笑姑(敌训队同学)向我们队伍这边走来,两眼红红的,显然是熬夜了。他带来两个日本俘虏。我有点惊讶,这么快我们的工作对象就来了!上级马上决定派张仲名和我,还有两名战士一同送这两名日俘到后方,即渡过黄河,到对岸陕西境内。黄河是战争的自然屏障,她保卫着陕西,日本鬼子不敢过黄河。
我们一行六人,张仲名负责,他带两个日俘在前面走,我和两名战士随后,离黄河渡口约有几十里。途中断断续续听到隆隆的大炮声,头上有飞机跟着转了几圈。我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战士,听着大炮声和敌机嗡嗡声,既感兴奋又全身紧张,说不上是害怕,但心里像有铁箍把心箍得紧紧的。明知这炮声离我们很远,敌人飞机是来侦察,不会扔炸弹,但紧缩的心理状态还是解不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我想是不是新战士第一次上战场都有这种心理过程,走了一阵路后,紧缩的心身才缓解。
约走了二、三十里到达黄河渡口,但没有船,约等了一个来小时船才来。等船时我用日语问一个俘虏是什么地方人,他说:“日本。”我又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没有名字,我非常生气。但一转念,骄横的日军当了俘虏当然不甘心,不值得和他生气。
这是我第二次过黄河了,这个渡口的河水这时风平浪静,河面不宽,很快到达对岸,已是黄昏了。
6月23日
昨夜雷声隆隆,今早大晴了。和我们一同送战俘的两名战士不愿干了,硬要回自己的连队去,他们说这两个俘虏已送到后方,他们要回到战斗部队和敌人真正地打仗。我们劝说也不行,又不能下命令,只好同意他们走。
师政各部留守人员的队伍也过河西来了,但没让我们送两个日俘的跟大部队一起走。和我们同行的两个战士走了,我们的口粮和背包只好自己背。这是我第一次背这么重的行李爬山。但还好,我没感到累得不行了。我的身体一天天更壮起来了!
近中午时,我们到了一个小村休息,为了执行党的优待俘虏的政策,我们向老乡买了几个鸡蛋给俘虏吃,因此有人知道来了日本俘虏,消息传开,很快来了一些人挤进小屋看俘虏,显然引起两个俘虏的不满。我们耐心地劝说大家很快散去。由于和俘虏谈话,深感自己的日语学的太差,非加油学习不可,否则完不成工作任务。
6月24日
今天又是一天的行军,过了三个小河,都是脱掉鞋袜涉水而过;也记不清翻了几个山,总之是越过一个又是一个山。两个俘虏也同样跟着乖乖地走,一点也没有调皮捣蛋。师政留守人员的大队伍也一齐到这里来了。晚上来人通知要我明早回到大队伍去,两个日俘由张仲名和敌工部同志负责。
6月25日
早晨敌工部的小鬼(对小勤务员亲昵之称)帮我把行李搬到大队伍去,和三个女同志同住(他们都已婚,两个部长夫人,一个科长夫人)。领导宣布,今天在此地休息。
上午休息了半天。下午张仲名把日俘河野带到我住的屋子来谈话。河野是日本北海道人,农民出身,中日战争开始后才被征召当兵,他长着向外翻的厚嘴唇,衬托出笨拙的长相,两手粗糙,显示出他是真正的农民;他的北海道口音,土语多,他的话我听懂的很少,问他有关的军队情况,他都说不知道。经过这几天行军对他们优待,他们的敌对态度有所转变,而他们是普通士兵,有关作战军情也可能真的不知道,但也不一定。
6月26日
今天继续休息。
下午张仲名带山野孟到我这边来谈话,他敌对态度有很大转变,但看外表,他比河野狡猾;主要是张和他谈,我没和他谈。
张说他也沾优待俘虏的光,晚上炖了两只鸡,也要我去晚餐,我没去,不沾这些小便宜。
6月27日
师政部留守人员撤到河西,驻陕西省神木县刘家湾,分给敌工部人员两个房间。上午我到部里来,翻译一封日军信件,比较简单,没有困难。
上午我到部里去时,途中遇见锄奸科陆科长和后勤部政委(不知姓什么),他们问到这两个日俘的情况,我简单回答后,说明他们的详情已写书面报告送给领导上了,请他们去看。
大概明天或后天要送两个日俘到延安,我想给在延安工作的几个同学好友写信,请他们带去。
6月28日
我们从延安来的这批同学,分配到晋察冀等几个抗日根据地去工作的同学都还住在招待所,也转移到河西来,离我们驻地不远。因敌人正在对我华北各抗日根据地进行“大扫荡”,我方人员要通过敌占区铁路、公路十分困难;加之我军正对敌进行“反扫荡”,展开游击战争,部队经常作战转移不易找到,所以他们都暂时留在一二零师。
上午崔坚、马克来了,使我特别高头。他们住在招待所没事干,又没有书报看,实在无聊;听说我们驻的这个大村可以买到鸡、鸡蛋,他们想买就来了。我们很快就买到鸡(崔出钱),炖好出肉,我们一块吃了一顿。边吃边谈,回忆在延安学习的往事,向往着以后会怎么样,虽然不知道哪年哪月打败日本鬼子,但我们非常乐观,坚信抗日战争终必胜利。
6月29日
今天将两个日俘送回延安,由张致中(他也是延安敌训队高级班学员)负责。
送走了日本俘虏,完成了一件工作任务,我感到一阵轻松,总的来说我一到前方就做工作,很高兴。在这项工作中主要是张仲名同志负责和俘虏谈话、生活安排等,而我只是做辅助工作。新走上工作岗位,做些辅助工作我也满意,也学得一些经验。经过这次实践,也看出自己的日文、日语水平很低,必须继续认真学习才能完成工作任务,因而我希望工作一段时间后能再回到延安学习。但愿这希望能实现!
林以行,湖北省襄樊市人,1918年9月出生。1938年6月毕业于湖北襄阳省立师范学校,同年8月经武汉到延安,进入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9年1月调入抗大敌军工作训练队学习,3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0年6月学习结业后,分配到八路军120师政治部敌军工作部,先后担任独立第2旅敌工科和师敌工部干事。1946年夏到内蒙古乌兰浩特大众日报社工作,同年冬调中共西满分局蒙工部工作。1947年6月任内蒙古军政大学组织科科长。1948年夏调中共内蒙古工委(1949年改称中共中央内蒙古分局)组织部,历任组织科科长、处长、办公室主任。1953年春任中共呼和浩特市委组织部部长。1956年任中共呼和浩特市委书记处书记。1964年秋任中共天津市委组织部副部长。1980年10月任国家计划生育委员会机关党委书记兼办公厅副主任。1983年离职休养。2005年荣获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2015年荣获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2019年荣获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2025年荣获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80周年纪念章。
来源:3C捕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