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把最后一道松鼠鳜鱼端上桌时,手腕没端稳,一滴滚烫的油溅在了手背上。我“嘶”地抽了口凉气,弟媳李娟立刻夸张地喊起来:“哎呀嫂子,你慢点儿,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厨,可不能伤着了。”
引子
我把最后一道松鼠鳜鱼端上桌时,手腕没端稳,一滴滚烫的油溅在了手背上。我“嘶”地抽了口凉气,弟媳李娟立刻夸张地喊起来:“哎呀嫂子,你慢点儿,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厨,可不能伤着了。”
她嘴上说着关心,眼睛却瞟向我丈夫陈斌,话里带着一丝炫耀的笑意。这栋三百平的复式江景房里,暖气开得足,水晶吊灯把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我弟弟林涛,如今是市里小有名气的建材老板,过年的排场自然不一样。
饭后,林涛把我儿子小宇拉到一边,塞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小宇捏了捏,眼睛都亮了,悄悄凑到我耳边说:“妈,好厚啊!”我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咯噔一下。林涛拍着小宇的肩膀,大声说:“小宇又长高了,好好学习,以后也跟你爸一样,当个受人尊敬的老师。”
这话听着客气,可我心里明白,在他眼里,我和陈斌这对中学老师,大概就是“受人尊敬”的穷酸样。
回家的路上,车里暖气开着,我却觉得有点冷。陈斌开着车,一言不发,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沉。小宇在后座睡着了,我忍不住开了口:“明天去你哥家,给龙龙的红包,包多少合适?”
陈斌没看我,声音闷闷的:“你看着办吧。”
我从包里拿出林涛给的红包,借着路灯的光拆开一角,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我抽出一张看了看,心里有了数,至少五千。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被一块湿透了的抹布堵住了。
“林涛给了五千。”我轻声说。
陈斌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他转过头,眼睛里像有火苗在跳:“五千?他这是给红包还是施舍?”
“你别这么说,他也是好意。”我辩解道,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好意?”陈斌冷笑一声,“那我们明天给你那好侄子龙龙包多少?也包五千?我们俩一个月的工资加起来才多少?你弟弟这是在用钱砸我们的脸!”
我沉默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陈斌的大哥陈勇,在一家老国企当工人,嫂子张桂花没工作,一家三口挤在六十平的老公房里。我们每年给侄子龙龙的红包都是一千,今年要是突然变成五千,那不是红包,是惊吓。可要是还给一千,跟林涛这五千一比,又算什么呢?
我忽然明白了,过年走亲戚,对于有钱人来说,是展示实力、增进情面的机会,红包是锦上添花。而对于我们这种夹在中间的普通人,过年却成了一场人情与财力的博弈,红包成了一把尺子,不偏不倚地量出了我们与别人之间的距离。这年,还没真正开始,我的心就已经累了。
我心想,这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没它的时候,亲情好像很纯粹,大家吃糠咽菜也能笑出声。可一旦有人有了钱,这亲情就像被掺了水的酒,闻着还是那个味儿,喝到嘴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了。
车子重新启动,慢慢汇入深夜的车流。窗外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能照进我心里。我攥紧了那个沉甸甸的红包,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发疼。这个年,注定是过不踏实了。
第一章 初一的尴尬红包
大年初一,天阴沉沉的,像一块没拧干的旧抹布。我和陈斌带着小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爬上了那栋没有电梯的老式居民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墙皮一块块地往下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门一开,大哥陈勇那张憨厚的脸就露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棉袄,看到我们,立刻笑得满脸褶子:“哎哟,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吧!”
嫂子张桂花也从厨房里探出头,她手里还拿着锅铲,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她瞥了一眼我们手里的东西,嘴上说着:“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可那眼神里,我总觉得有那么点不自然。
屋子很小,客厅里摆着一张旧沙发和一张饭桌,就没什么多余空间了。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侄子龙龙从房间里跑出来,怯生生地喊了声:“叔叔,婶婶。”
陈斌立刻把小宇拉过来,笑着说:“快,叫哥哥。”
两个孩子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我帮着嫂子把年货归置好,她一边收拾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昨天在弟妹娘家过的年夜饭吧?你弟弟现在是大老板了,肯定很气派。”
我干笑着应付:“就,就那样,家常便饭。”
我心里清楚,昨晚那桌菜,光是那条东星斑就得小一千,怎么可能是“家常便饭”。可这话我没法说,说出来就像是在炫耀,只会让气氛更尴尬。
终于到了发红包的环节。我把昨晚和陈斌商量了一路,最后决定包两千的红包拿出来,塞到龙龙手里:“龙龙,新年快乐,好好学习啊。”
龙龙抬头看了看他妈妈,张桂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龙龙这才收下,说了声:“谢谢婶婶。”
紧接着,张桂花也拿出一个红包递给小宇,笑着说:“小宇也新年快乐,你大伯母没你舅舅那么大方,就是个心意,别嫌少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这话里有话。小宇当场就想拆,被我一把按住了手。我尴尬地笑笑:“怎么会呢,心意最重要。”
我真希望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偏偏婆婆从房间里走出来,她看着桌上的红包,笑呵呵地问龙龙:“龙龙,看看婶婶给了多少压岁钱啊?”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攥紧了衣角,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龙龙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我,还是把红包拆开了。他数了数,小声说:“两千。”
婆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转向小宇,又说:“小宇,也拆开看看大伯母给的。”
小宇手快,一下子就拆开了,里面是五张一百的。他倒没觉得什么,可张桂花的脸瞬间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她勉强笑了笑,说:“妈,你看你,小孩子家的红包,有什么好看的。”
婆婆没理她,转头看着我和陈斌,慢悠悠地说:“陈斌啊,你弟弟现在出息了,你们也跟着沾光。不过这人啊,可不能忘了本。你大哥这些年不容易,你们做弟弟弟媳的,能帮衬的,还是要多帮衬一点。”
这话像一根针,不偏不倚地扎在我心上。我能说什么?说我们给两千已经是在打肿脸充胖子?还是说我弟弟给了我们五千,我们总不能给得比他还少吧?这些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我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站在一个不属于我的舞台上,念着别人写好的台词。我想维持表面的和谐,却发现自己连一个真诚的微笑都挤不出来。我到底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一个懂事的儿媳,一个大方的弟媳,还是一个在金钱面前左右为难的普通人?
陈斌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站起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妈,开饭吧,我饿了。”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饭桌上,嫂子不停地给小宇夹菜,嘴里说着“多吃点,多吃点”,可那热情里总透着一股疏离。大哥倒是话不多,一个劲地给陈斌倒酒,两兄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像暴雨来临前的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我看着眼前这盘冒着热气的饺子,忽然觉得,这年味,或许早就被金钱和攀比冲淡了。剩下的,只有一桌子无法言说的尴尬和心酸。
第二章 饭桌上的暗流
饭桌上的沉默被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是我的手机,来电显示是“王老师”。我赶紧接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林老师,过年好啊。”电话那头是我的同事,也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
“王老师过年好。”我应着,心里却在打鼓,过年期间同事一般不会打电话,除非有急事。
“是这样,咱们班那个叫萧萌的学生,你还有印象吧?就是那个单亲家庭,妈妈常年生病的那个。”
“有印象,当然有。”萧萌是我班上最让我挂心的孩子,成绩中等,但特别懂事,也特别敏感。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她妈妈住院了,好像挺严重的,医药费还差一大截。我想着你跟学生们关系好,跟你说一声,看看我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陈斌皱着眉问:“谁啊?出什么事了?”
“是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家里出了点事。”我简单解释了一下。
婆婆立刻接话:“哎,现在的孩子真可怜。不过林兰啊,你就是心太软。当老师的,管好教书就行了,学生家里的事,你哪管得过来?”
嫂子张桂花也阴阳怪气地说:“是啊弟妹,你可别把钱往外拿啊。咱们自己家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哪有闲钱去可怜别人。”
她这话一出口,陈斌的脸“唰”地一下就黑了。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大哥陈勇赶紧拉了他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心里一阵发堵,感觉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涌了上来。我只是一个老师,关心自己的学生有错吗?为什么在他们眼里,这一切都和钱挂上了钩?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婆婆和嫂子,一字一句地说:“妈,嫂子,萧萌是我学生。教书育人,不光是教知识,也要教他们怎么做人。我现在不管她,她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坎。钱多钱少是个心意,但这个心意,我必须有。”
我说完,整个饭桌上鸦雀一帆风顺。婆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嫂子低下头,假装夹菜。陈斌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有惊讶,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在这里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所谓的家庭和睦,计算着红包的厚度,揣摩着每个人的脸色,却忘了自己最根本的身份和原则。我是一个老师,我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我的尊严来自于我的职业,而不是别人红包的大小。
这顿饭最终在尴尬和沉默中结束了。回家的路上,陈斌一直没说话。车里的空气比外面还要冷。我知道他在生气,气我当着他家人的面,让他下了不台。
回到家,小宇去看电视了。陈斌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林兰,我知道你心善,可你今天让你妈和我哥他们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我们有钱不帮衬自己家人,反而去帮一个外人。”
“外人?”我提高了音量,“陈斌,那是我学生!在我眼里,她不是外人!而且,帮衬家人和关心学生,这是两码事,为什么非要混为一谈?”
“怎么是两码事?”陈斌也激动起来,“你弟弟给了五千,我们给你侄子两千,你妈本来就不高兴了。你倒好,转头就要去给学生捐钱,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所以,就因为怕他们不高兴,我就得看着我的学生走投无路?”我盯着他,眼睛有点发酸,“陈斌,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过年不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吗?为什么现在每走一步,都要先算计钱,算计人情?”
我累了,真的累了。这种感觉就像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每一步都磨得生疼,可你还不能停下来,因为所有人都告诉你,你应该继续往前走。
陈斌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墙上的结婚照里,我们笑得那么开心。那时候的我们,虽然穷,但心里是热的。现在,房子大了,车子好了,心却好像被冻住了。
我拿出手机,在教师群里发起了一个给萧萌同学的募捐。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件事,我必须做。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作为一个老师,最后的尊含。
第三章 夫妻的裂痕
募捐的消息发出去后,群里立刻有了响应。王老师第一个转了五百,其他同事也陆陆续续地捐了款,一百、两百,数额不大,但每一笔都代表着一份温暖。我把这些钱一笔笔记下,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正当我准备把钱汇总一下时,林涛的电话打了过来。
“姐,干嘛呢?没打扰你吧?”他的声音听起来总是那么精力充沛。
“没事,正忙点事。”
“是这样,我跟你姐夫商量个事儿。”他顿了顿,说,“我公司最近新开了个项目,缺个管行政的副总。我看姐夫在他们单位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小科长,屈才了。要不让他过来帮我?我给他开的薪水,肯定比他现在高一倍。”
我愣住了。林涛的公司,副总,薪水高一倍。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馅饼,突然从天上掉了下来。
“这……太突然了。陈斌他……他干得好好的。”我有些语无伦次。
“好什么呀,姐,你别骗自己了。”林涛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挣那点死工资,还得看领导脸色。来我这儿,自己人,多自在。你跟姐夫说说,这可是个好机会。”
挂了电话,我的心跳得很快。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陈斌在单位里一直不得志,为这事没少喝闷酒。如果去了林涛公司,不仅收入翻倍,地位也完全不同。可是,我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安。去自己小舅子公司上班,陈斌那种自尊心极强的人,能受得了吗?这不就等于公开承认,他得靠着老婆的娘家才能出人头地吗?
我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彻底改变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以后过年再也不用为红包发愁了。另一个却说,这是在用金钱考验人性,陈斌一旦去了,我们这个家的平衡可能就彻底被打破了。
晚上,我把这件事跟陈斌说了。他听完后,出乎意料地沉默了。他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整个客厅都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明灭的烟头,像他此刻挣扎的内心。
过了很久,他才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哑着嗓子问我:“你怎么想?”
“我……”我犹豫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慎重。你在单位虽然升得慢,但好歹是铁饭碗,稳定。去林涛那儿,万一……”
“万一什么?”他打断我,“万一干不好,被你弟弟赶出来,很没面子,是吗?”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最担心的,正是他的面子和自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我是觉得,我们不能总指望别人。你是有能力的,在单位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机会?”他自嘲地笑了,“林兰,我都快四十了,还有什么机会?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不想再因为一个红包跟你吵架,不想再看到我妈和我嫂子那种眼神。我想让小宇过得好一点,想让你不用再这么累。”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啊,我们都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他渴望改变,我何尝不是?
我心想,也许是我太多虑了。去自己亲戚公司,总比给外人打工强。陈斌的压力太大了,我应该支持他,而不是给他泼冷水。或许,这就是我们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
就在我快要被说服的时候,陈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有接,直接挂断了。可手机很快又响了起来,锲而不舍。
陈斌有些不耐烦地拿起来,走到阳台去接。我隐约听到他在压低声音说话:“……我知道了……别急……我想办法……”
他打完电话回来,脸色很难看。我问他:“谁啊?”
他眼神闪躲,说:“没什么,单位的事。”
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我们做了十几年夫妻,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收到一条银行的短信提醒。我点开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于2月2日支出人民币50000元……”
这张卡是我们的家庭储蓄卡,一直在我这里。而今天,是2月2日,大年初二。卡里无缘无故少了五万块钱。
我拿着手机,走到陈斌面前,声音都在发抖:“陈斌,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短信,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四章 利益的天平
“你……你怎么知道的?”陈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卡在我这儿,短信通知发到我手机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声音冷得像冰,“这五万块钱,你拿去干什么了?”
陈斌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晌才小声说:“我……我借给我哥了。”
“借给你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就……就昨天。我妈把我叫到房间,说我哥厂里效益不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龙龙开学还要交一大笔赞助费,他们实在拿不出来了。”陈斌的声音越说越小,“我看着我妈哭,我哥一个大男人在那儿唉声叹气,我……我实在不忍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不是气他借钱给大哥,而是气他骗我。这五万块是我们的全部积蓄,是他一声不吭,偷偷拿走的。
“所以,昨天你跟我吵架,说我胳膊肘往外拐,说我不顾及你家人的感受,其实你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是吗?”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在为自己偷偷拿钱找借口!”
陈斌被我说中了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恼羞成怒地吼道:“那是我哥!是我亲哥!他有困难我能不帮吗?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连给个红包都要算计半天,我跟你说,你会同意吗?”
“我不同意?”我气笑了,“陈斌,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哥家有事,我哪次说过半个不字?你妈生病住院,是不是我请假去照顾的?龙龙上小学,是不是我托关系找的学校?我计较的不是钱,是你对我的不尊重,不信任!”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在房间里看电视的小宇。他跑出来,怯生生地看着我们,小声问:“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了?”
我看着儿子惊恐的眼神,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蹲下身,摸了摸小宇的头,柔声说:“没事,宝宝,爸爸妈妈在讨论问题,你去看电视吧。”
小宇走后,我站起身,看着陈斌,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是那么陌生。
我心想,原来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么深的裂痕。他不再相信我,宁愿偷偷摸摸,也不愿跟我商量。是因为我弟弟家有钱,让他觉得在我面前抬不起头吗?还是因为生活的压力,已经磨光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信任和温情?
“陈斌,”我平静地说,“我们聊聊林涛提供的那份工作吧。”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会主动提起这个。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去了林涛公司,挣了高薪,就能在你家人面前扬眉吐气,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有了钱,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他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你想过没有,”我继续说,“这份工作,是用你的尊严换来的。你去了,就得听林涛的。他是老板,你是下属,更是他的姐夫。你做得好,别人会说你是靠关系;你做得不好,丢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脸。你在公司里,还能像在单位一样,挺直腰杆说话吗?”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刺破了他用金钱幻想出来的美好泡沫。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我了解你,陈斌。”我的声音放缓了,“你是个有傲骨的人。当年我们结婚,你什么都没有,可你说,你会靠自己的努力让我过上好日子。这些年,你做到了。我们虽然不富裕,但我们过得踏实,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堂堂正正挣来的。这份踏实,这份尊严,多少钱都换不来。”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爱的,正是那个虽然贫穷但有骨气的陈斌,而不是一个需要靠小舅子接济的副总。
“至于大哥家的事,”我顿了顿,说,“这五万块,既然已经借了,就当是我们孝敬妈,帮衬大哥的。但是,下不为例。我们家的情况,你也清楚。以后再有这么大的事,我希望你能跟我商量,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面对。”
陈斌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在头发里,久久没有说话。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我们,这还是在过年。可这个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漫长,都要累。
我知道,利益的天平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一边是唾手可得的财富和地位,一边是坚守多年的平凡和尊严。如何选择,不仅考验着陈斌,也考验着我们这段走了十几年的婚姻。
第五章 被戳破的谎言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陈斌陷入了冷战。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除了必要的交流,几乎没有一句话。家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我知道,他还在为那份工作纠结。而我,也在等他的一个决定。
大年初四,我回了趟娘家。我妈看我脸色不好,把我拉到房间里,问我是不是跟陈斌吵架了。我没瞒她,把林涛提供工作和陈斌偷偷借钱的事都说了。
我妈听完,叹了口气,拍着我的手说:“兰兰啊,妈知道你委屈。可男人,都是要面子的。陈斌这些年在单位不顺心,你弟弟现在又比他强那么多,他心里肯定不好受。他偷偷把钱借给他哥,也是想在他家人面前撑起一点面子。”
“妈,我懂,可他不能骗我啊。”我眼圈红了。
“是他不对。”我妈点点头,“但你也得体谅他。至于去你弟弟公司上班的事,妈觉得,还是算了吧。一家人,最好别掺和到生意里去,容易伤感情。钱多钱少,够花就行,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
母亲的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我冰冷的心。是啊,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强。我怎么就忘了这个最简单的道理呢?
从娘家回来,我心里平静了许多。我决定找陈斌好好谈一次,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他。夫妻一场,总不能因为钱,就把这么多年的情分都作没了。
可我没想到,还没等我开口,更大的风暴就来了。
那天晚上,我正在备课,嫂子张桂花突然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甚至带着哭腔:“弟妹,你在家吗?我……我能过去找你一下吗?有点急事。”
我心里一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半小时后,嫂子来了。她一进门,眼圈就是红的,看到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说:“弟妹,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家陈斌。”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这是那五万块钱。我们不能要。”
我愣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的追问下,嫂子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原来,大哥陈勇所在的工厂效益确实不好,但远没有到几个月发不出工资的地步。所谓的“龙龙上学要交赞助费”,更是子虚乌有。
真正的原因是,大哥前段时间迷上了炒股,听信了所谓“内部消息”,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都投了进去,结果赔了个精光,还欠了外面两万块钱的债。他不敢跟嫂子说,就求着婆婆,一起在陈斌面前演了一出戏。
那五万块钱,陈斌一拿给他,他就立刻拿去还了债,剩下的三万,又投进了股市,想把亏的钱捞回来。结果,这两天股市大跌,那三万块也赔得所剩无几。
“他就是个赌徒!”嫂子泣不成声,“这个家迟早要被他败光了!昨天追债的打电话到家里,我才知道这事。我跟他大吵一架,逼着他把剩下的钱拿出来。弟妹,这钱是你们的救命钱,我们不能这么坑你们啊!”
我拿着那个薄薄的信封,里面只剩下不到两万块钱。我的手在抖,心也在抖。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天大的傻子。
我心想,这叫什么事?这算什么亲情?为了钱,亲兄弟之间可以这样算计;为了面子,一个男人可以这样欺骗自己的妻子。我一直以为我们面对的是生活的压力,是价值观的冲突,到头来,却发现我们陷入的是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我为陈斌感到不值,也为我们这个家感到悲哀。我们小心翼翼维护的亲情,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当晚,陈斌回来,我把信封扔在他面前。
他看到信封和里面那沓钱,脸色煞白。当他听完嫂子说的一切,他整个人都垮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骗我……”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谎言被戳破了,露出了底下最丑陋、最难堪的现实。我看着痛苦不堪的陈斌,心里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悲凉。这个年,把我们所有人都伤得体无完肤。
第六章 迟来的摊牌
第二天,陈斌做了一个决定。他给林涛打了电话,约他晚上来家里吃饭,说是有重要的事商量。然后,他又分别给大哥和婆婆打了电话,让他们也过来。
我知道,这是一场迟来的摊牌。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谎言,都将在今晚摆到台面上。
晚上,人都到齐了。林涛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问:“姐夫,想通了?准备来我这儿大展宏图了?”
大哥和婆婆则显得很局促,他们大概已经从嫂子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坐在沙发上,头都不敢抬。
我给他们倒了茶,然后就进了厨房。我不想参与这场谈话,这是他们陈家的事,也是陈斌必须自己去面对的。
客厅里沉默了很久,我只听到陈斌点烟的声音。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异常平静。
“林涛,谢谢你的好意。你的公司,我就不去了。”
这个决定让我有些意外,我停下了切菜的手,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林涛显然也很惊讶:“为什么啊姐夫?这么好的机会。”
“因为我不想再过这种被钱牵着鼻子走的日子了。”陈斌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以前总觉得,有钱了,就能有尊严,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可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尊严,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是靠自己挣的。”
他顿了顿,转向大哥和婆婆。
“哥,妈。那五万块钱的事,嫂子都跟我说了。我不怪你们,真的。”
听到这话,大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阿斌,是哥对不起你!哥混蛋!哥不是人!”
婆婆也老泪纵横,一个劲地捶着自己的胸口:“都怪我,都怪我老糊涂,是我帮你哥骗了你啊!”
陈斌走过去,把他哥扶了起来,又安慰着他妈。他看着他们,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伤。
“哥,你是我亲哥,你真有困难,别说五万,十万我也想办法给你凑。可你不能骗我。我们是兄弟,有什么坎,不能一起扛过去?”
“妈,我知道你心疼大哥。可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你这不是爱他,是害他。”
整个客厅里,只剩下大哥和婆婆的哭声,以及陈斌平静而有力的声音。
我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到陈斌说:“这剩下的钱,你们拿回去。欠的债,我们一起想办法还。哥,你那股票,别再碰了。踏踏实实上班,凭自己的力气挣钱,心里才安稳。我们虽然穷,但我们不能穷了志气。”
林涛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大概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王老师打来的。
“林老师,好消息!萧萌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咱们的捐款,还有市里慈善总会的帮助,医药费解决了!孩子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替她谢谢你,谢谢所有的老师!”
我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客厅里的众人,忽然有种强烈的倾诉欲。我把萧萌的故事讲给了他们听。我讲了那个女孩如何一边照顾生病的母亲,一边刻苦学习;讲了她如何在最困难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善良和乐观;讲了我们全校师生如何为她捐款,帮助她渡过难关。
“你们看,”我环视着他们,说,“什么叫尊严?萧萌家里那么穷,但她从来没有自卑过,她用自己的努力和品格,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这才叫尊严。”
“我们当老师的,工资不高。但每当看到一个像萧萌这样的孩子,因为我们的帮助而改变了命运,我们就觉得,我们做的是天底下最有价值的工作。这份价值感,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这就是我们的尊含。”
我的话说完,客厅里一片寂静。大哥和婆婆停止了哭泣,林涛也收起了他那一贯的玩世不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陈斌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很有力。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我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理解和信任。
我知道,这场摊牌,不仅解决了家庭的矛盾,也让我们夫妻俩,重新找回了迷失的自己。
第七章 年味的真相
那晚之后,我们家似乎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大哥陈勇真的把股票账户销了,在陈斌的帮助下,找了份晚上的兼职,开代驾。虽然辛苦,但他整个人看着精神多了,脸上的愁云散了,话也多了起来。嫂子张桂花也不再那么尖酸刻薄,偶尔会送些自己做的小菜过来,虽然还是不值钱的东西,但那份心意,我感受得到。
婆婆大病了一场,出院后,像是想通了很多事,不再偏袒哪个儿子,对我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她说,家和,才能万事兴。
林涛后来又找过陈斌一次,不再提让他去公司上班的事,而是真诚地向他请教,如何管理一个团队,如何调动员工的积极性。他说,姐夫,我以前觉得有钱就行,现在才知道,管人比挣钱难多了。
而我和陈斌,也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不,应该说,比从前更好了。我们之间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和猜忌,多了很多推心置腹的交流。我们开始一起规划家里的开支,一起讨论小宇的教育,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那五万块钱的窟窿,我们决定一起慢慢填补。虽然日子还是紧巴巴的,但我们的心,是满的。
开学后,我见到了萧萌。她剪了短发,显得更精神了。她把一个用信封装好的红包塞给我,说是她妈妈让她无论如何都要转交的,是她勤工俭学和亲戚凑的钱,要还给大家。
我没有收。我告诉她,这份心意我们领了,但钱,应该用在更需要的地方。我鼓励她好好学习,以后有能力了,再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走进教室的背影,我忽然彻底明白了那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
过年走亲戚,穷人过年和富人过年,到底哪里是相反的?
以前我以为,是物质上的天差地别。富人吃的是山珍海味,穷人吃的是家常便饭;富人给的是厚厚的红包,穷人给的是微薄的心意。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相反,是在于“心”。
富人的年,往往是在做“加法”。增加人脉,增加面子,增加炫耀的资本。他们忙着送礼、赴宴,用金钱和地位构筑起一张华丽而冰冷的关系网。年,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场社交任务,一场财富的展演。
而穷人的年,或者说,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年,却是在做“减法”。我们希望减去一年的辛劳,减去平日里的隔阂,减去那些不必要的负担。我们更在乎的,是那份难得的团圆,是亲人围坐在一起的温暖,是那句发自内心的“过年好”。年,对我们来说,是情感的回归,是精神的慰藉。
就像我弟弟林涛,他的新年饭局不断,收到的礼物堆积如山,可他却跟我说,他觉得最放松的时候,还是在我家吃我做的那碗普普通通的打卤面。
就像我大哥陈勇,他赔光了钱,却找回了家庭的责任和做人的底线。这个年,他失去的是金钱,得到的却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东西。
我心想,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原来真的都和钱无关。是家人的理解,是爱人的信任,是职业的尊严,是内心的安宁。
这个春节,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浪,几乎掀翻了我们家这条小船。但风浪过后,我们都找到了更坚固的锚。我们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也看清了彼此的心。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我的备课本上,也洒在客厅里那张全家福上。照片上,我们笑得依然灿烂。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依然会有风雨,但只要我们一家人的心在一起,再大的风雨,也都能扛过去。
这,或许才是“年”真正的味道。它不是红包的厚度,不是酒席的档次,而是那份历经考验,依然温暖如初的,家的味道。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