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走出铁门后,我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声嘶力竭:「三年了,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都是怎么过得吗?」
竹马兼男友失踪第三年,警察叔叔通知我领人回家。
他一怒为红颜,为了高中跳芭蕾的姑娘,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而我「丧偶」三年。
1
如今,隔着铁窗,我眼泪汪汪,「没有意外的话——」
警察叔叔打断话,「没意外,今天就能走。」
还怪可惜。
「你盼我死?」他胡子冒出青茬,落魄但帅。
「确实有点儿。」我回。
走出铁门后,我死死掐住他的手腕,声嘶力竭:「三年了,三年!你知道这三年我都是怎么过得吗?」
江丞面无表情,如数家珍:「第一年朋友圈骂我,第二年发朋友圈写小作文骂我,顺便入资火锅店,三天一清锅两天一辣锅……」
我越听越心虚,周边一众来送行的人,个个脸上的表情也微妙极了。
「别说了,别说了。」
他笑得很轻松,末了上上下下打量我两圈,添了句:「你胖了。」
我拳头硬了。
江丞又非常自然地改了嘴,「可能是这三年压力太大,太沉重了吧?」
「心疼。」
「呵呵,是、是。」我握紧拳头,超级用力地给了他后背一拳,「我的爱也很沉重,感受到了吗?」
他挤出一声笑,「呵呵。」
大道一条,日落余晖,附近无车。
我们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弹皮球的小孩朝他吐口水,「蹲局子的杀人犯!呸!丑死啦!」
「滚!」我从地上捡了块湿黄土,小步子追上小孩儿,「我喂你吃屎,来来来。」
小孩儿脚下一跳,比皮球跑得还快。
江丞犹疑了下,清隽的眉眼浮现一丝惆怅,「你……我……」
我扔掉黄土,回身看他,妈的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帅!脸突然一红,「我可没一直喜欢你,等着你回来……」
江丞更加欲言又止了。
我沉默了半分钟,把嘴里酝酿出的口水咽下,「你、你……」
「没错,我只是想问问你。」
「问啥?」
江丞伸出修长的手,几分浮夸地缓缓捂住嘴,「我真的……变丑了吗?」
敌方一个平 A,我把大招都交了,还被敌方 Miss 了。
「确实有点儿。」我生无可恋。
2
回家后,他轻车熟路地顺走我的浴巾去洗澡。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啊,有点紧张啊,久有三年未逢甘露的我要迎来快活的新生了吗?
洗完澡后。
他往我身边一仰,比棺材板里的尸体还老实规矩。
我冷笑一声,毫无羞耻心地问他,「你就不想干点什么?」
他慢悠悠地坐起身,扭过头来,看我。
「干什么?」
单眼皮长睫毛,黑琉璃般的眼珠子,明明一如既往地随性散漫,但,皮相怎么看怎么值钱。
我又不屑地冷笑一声,坐起身「啪嗒」一声关掉了床头灯。
「你说呢?」
男人精瘦的腰被我猛地搂住,江丞一僵,连带着声音都有点儿哑,「小祖宗,干嘛啊?不是说好不——」
他的怀抱温热而熟悉,弥漫着清浅的皂香,比一切旧物都有安全和归属感。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彻底决堤,起身狠狠地亲了他一口。
他一怔。
顶着哭腔,我恶狠狠地朝他吼:「我想死你了!」
「我找找找,一直在找,找不到我就又气又急,咬牙切齿地骂你!混蛋!可是骂完之后,我发现他 妈 的,奇了怪了,怎么怎么怎么都忘不掉你——」
我长长抽噎了声,把鼻涕蹭到他胸膛的睡衣上,这还是三年前我们一起买的情侣款呢。
「狗 b。」我小声骂了句。
他闷笑了声,回抱过来,下巴搁在我肩上,「不是恨我,嫌我丑,又盼我死吗?」
我抬脸盯着他,凶巴巴地宣布:「丧偶三年,我也想开了,凑合过吧!一切既往不咎,你赶紧地赎罪!」
他笑眯眯地挑了挑眉,「谢谢大人,心胸宽广,有容——」
「有容什么?」
「闭嘴啊你!」
我们默契地对这三年闭口不提,可在模糊的猜测中,窥见事件真相那一刻——
我替他感到不值。
不等真到了坦诚相见,他就猛地一把推开了我。
他颤着手抓起包烟,几乎是往外跑地逃开了,只仓皇地丢下一句,「对不起。」带着牙磕在一起的颤音。
眼前这道背影太过狼狈,我迫切地想喊住他,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去客厅吧,外面下雨了。」
「下得太大了。」
这雨昏暗无光、遮天蔽日,好似永无出头之日。
当初江丞答应我恋爱,又瞒着我离开,执行延期劳改时,也是这么个日子。
挺想闹脾气,又怕他不哄。
算了,我得越挫越勇啊——
毕竟,勇敢舔狗,不怕困难!
3
尽管我心里明白,江丞是为了谁而销声匿迹三年之久的,为了他喜欢的姑娘。
姑娘受了委屈,他看不得,再怎么危险也得莽回去咬一口。
哪怕搞清楚了是正当防卫,江丞这个下手狠得不要命的,依然判的时间不短。
没关系,江丞保护自己喜欢的姑娘,那我也得好好等自己喜欢的江丞。
4
我和江丞从小一起长大,孤儿,相依为命。
他是打小就没见过父母,被奶奶一手拉扯到小学,奶奶年纪大了就安详走了。而我是初中时,父母一心要去过双人世界,一场车祸,走得匆忙。
独留下了我,好在江丞住在我对门,我又巴巴地凑上去,「江丞,我爹妈也没了,咱们以后一起搭个伙呗?」
江丞从小个子拔高,那时候他还不抽烟,只叼着一根原味阿尔卑斯棒棒糖,颇为装 逼地回我:「可以,但是别妄想生出点别的心思。」
我问:「什么别的心思?」
江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别馋我身子。我对你这种豆芽菜不感兴趣。」
我顺从如流地点头,乖乖把一直抱着的金猪存钱罐塞给他,「我现在只有钱了,我可以都给你。」
江丞眉头一皱,没接,「老子缺你这点儿钱?傻?」
我摇摇头,哭了好久的眼睛肿得要看不清少年的身形,但还是不服气道:「江丞,除了爸爸妈妈,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啦。我只要你啊……你不要……不要我。」
老旧的楼道,橙橘色的夕阳,朦胧的眸光里,少年瘦削而高挑。
江丞耳尖一红,弯下腰,替我擦了擦泪。
他指腹暖暖的,口吻极其认真,又隐约带点不习惯煽情的别扭劲儿,「小屁孩儿,守好自己的。哥哥不缺钱。」
我呆呆地问他,「那你缺什么?」
彼时,江丞眼角微挑,长睫颤了颤,「缺个做饭洗碗的田螺姑娘。」说完,他噶蹦一声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葡萄味儿的塞给我。
「喜欢这个口味儿吗?」
我接过,握在手心,说「嗯。喜欢。那你要保护我。」
他如约执行,一直耐心地守着我。
直到高三那年,隔壁班级转来个跳芭蕾的姑娘,她一头及腰黑发,皮肤白得像发光,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妹妹,我和你江丞哥哥去约会啦,你自己回去要小心。」
我低着头应了声,从桌位上起身,「好。」
江丞长腿懒洋洋地一伸,恶作剧地笑了声儿,「小屁孩儿,自己一个人回家,不害怕?」
我看了一眼江丞捧在心尖上的女朋友,他们俊男美女,亲密无间,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我说,「不害怕。你赶紧去和嫂子看电影吧,马上要晚点了。」
江丞「嗯」了声,但还是放不下心,想再叮嘱两句。直到身边儿的姑娘娇娇软软地喊了声「阿丞。」
江丞喉结一滚,今晚他们是打算试点儿有意思的事情的,要看电影、吃饭,开房……也确实不好再耗。
「走了啊,小屁孩。」
他转身,离开地毫不犹豫。
两人的背影逐渐在夕阳的走廊中远走。
我轻声说,「江丞,再见。」
其实我一直喜欢江丞,小时候说什么相信大哥哥,长大后情愫萌生了才懂——那是能把整颗心淹没的依恋和爱慕。
我喜欢江丞,但那时候的江丞根本没看上我。
直到那晚,回家路上,我被一个黑衣男人尾随了。
猛地出了一身冷汗,湿而黏,犹如那如影随形的恐惧。
我紧紧屏着呼吸,溜进拐弯处的小巷子后。
我抖着手,掏出书包里的手机,几乎两次拿不稳,深吸口气按下心跳,这才给江丞打过去电话。
嘟——嘟——嘟——
5
男声突然响起,「对不起。」
我打了个哆嗦,恍惚了下,抬眼看向门缝外的客厅,是江丞在和我说话。
过往全都黯淡。
「要喝点吗?」江丞掐灭烟,手里握着水壶把儿,问我。
「不用了……」
水流落入杯壁的声音,温柔又安静。
我陷进柔软的被窝中,口干舌燥。
江丞在这儿,我就不会害怕。但更令我不敢置信地是——江丞在我身边,陪着我。
江丞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放下的水杯发出清脆一声响,「我去接个电话。」
一定是她打来的电话——
除了她,没人会在这么多年后联系籍籍无名的江丞。
可我什么都不能干涉,只能闭着眼,温顺地「嗯」一声。
他浅浅叹了口气,脚步声却越来越远。
阳台隐约传来声音,他回电话那头,「是……出来了。有事么?」
对面又纠缠着讲了些什么。他虽然不耐烦,却始终没有挂断,「白昕。再说一遍,我今天没时间。」
「没什么事就挂了……」江丞垂眼一看,指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了支烟,塞到唇间。
正要挂断,对面忽然又带着哭腔,叫他,「江丞,我淋得头疼,好像发烧了。你不来,我就一直等着。」
江丞怔了下,深吸了口烟,犹豫了。
他回身想探探,却正正对上走近阳台的我。
他眸里的不耐烦还没消散,平日里那么懒散随性,哪怕有人招惹他,都从来希望大事化简,小事化了。
从不轻易外露情绪的人,这会儿为了她戾气十足。
一对上我,忽然柔软下来,轻声问:「饿吗?」
我垂下眼睛,竭力把目光盯向脚尖,「不饿。你也不要出去买饭。」
江丞笑了声。
温热的手掌揉了一把我的头发,「休息会吧。」
我心头一慌,下意识抱住他的胳膊,抬脸,盯着他,「江丞,只有你在,我才能睡得安心。」
他喉结一滑,眼角红了,显然是想到之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那我陪着你。」
我咬着下唇,胡乱点点头。
和他一起缩在被窝里,外面的雨声不断劈落,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我的发顶、耳垂、下巴。
像是给受惊的猫顺毛似的。
没过多久,竟然酣然入睡。
直到现实的阴影再次透过梦境袭来,我吓得一个打滚,伸手要抱紧江丞。
身侧的床空荡荡,江丞再一次——为了她而离开了我。
我又气又慌,眼泪不能遏止地滚落。
6
江丞,你真是个大傻 逼!
他为白昕挺身而出,反观这三年以来,白昕换了不少男朋友,每每夜晚总是买醉哭诉,说着:好想好想江丞。
可下一任怜爱她的男友却接得毫不心虚。
白昕借苦情的名义,为自己圈了多少照顾光环。江丞也不是猜不到。
可江丞就是心甘情愿地把人捧着,任由她带尖刃的舞步落在心上,翩翩起舞。
江丞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我摸索了一圈钥匙,没找到。这才看到江丞发来的短信:「她在楼下,我出去劝走。钥匙我先拿着,你在家不要出门,乖乖等我。」
我打开门,却在电梯前看到两人。
醉熏熏的女人,眼角和脸色都泛上绯红,一头黑发烫成大波浪卷,清纯又欲。
正抱着他,踮着脚尖要吻他的下巴。
江丞侧脸的弧度带有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淡,垂着眼睫没拒绝,唇张了张,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只愣愣盯着两人肌肤相差的那几毫米。
身后的门顺着一阵狂风,猛地撞合上,我也像被大钟撞了一下,醒过神来。
两人同时看向我——
骤雨顺着一旁的安全通道的栏杆拍进来,一道惊雷劈亮视野,我惊怕地闭上眼,烫热的泪也滚落下来。
江丞,你这次,真的有点过分啦。
7
跳芭蕾的姑娘,她的名字叫做白沁。
这么多年过去,她仿佛毫无愧疚,只咬了咬下唇,温温柔柔地叫我:「妹妹。」
我哽了一下,真的很想痛骂这对狗 男 女!
谁他 妈 的——
江丞淡淡嗤笑了声儿,毫不留情地怼她,口吻漫不经心,「白沁,你脑子被雨淋傻了?你哪来的妹妹呢?别乱叫。」
白沁脸白了一霎,盯着我的目光收了回去,转而踮脚想搂住江丞的脖颈——
被江丞的手拦住了。
江丞拨开她的手,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擦眼泪的手一顿,比一脸懵逼的白沁还要呆上几分。
这是——什么情况啊?
「你们……不是来叙旧,破镜重圆……的吗?」
江丞手一抬,隐晦地避开我的视线,将什么东西从手里塞给了白沁。
我踮了踮脚,还没等看清。江丞就大步走近我,手法温柔地一把揉乱了我的头发,「傻么?」
「那不叫复合,而是出轨。」
我眼一红,又听江丞继续说,「小屁孩儿,我现在可是你的——」
他微弯下腰,和我视线平视,眼睫抿起笑了,「你的男朋友。」
我一时间说不上话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眼角捎到白沁无力地倚在电梯旁,捧着脸哭了。
我心头五味陈杂,原以为是江丞眼巴巴地舔着人家,下一秒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可这会儿两人的反应又不算作假。
其中有什么秘密吗?
我搞不明白,也不想懂了,只闷着鼻音问江丞,「真的吗?」
江丞淡淡「嗯」了声,推着我进屋,并不搭理身后的白沁。
回屋后。
我们仿佛相安无事般躺回了床上,江丞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对不起。」
说不清为什么,我眼睛忽然泛了酸,问他:「对不起什么啊?」
江丞抿着唇,没回答。
他淡着嗓音,避重就轻道:「盖好被子,睡觉吧。明天我去找工作。」
我拿下巴蹭了把被褥,软绵绵的触感,就是边角往里冒冷风,赶紧老老实实地裹好了四周。
江丞又不出声了。我实在没忍住接茬,「你有案底,不太好找工作。」
他笑了声儿,毫不在意地说:「我去工地搬砖。」
我也跟着笑,也许看起来有点冒傻气,「晒黑了有点丑,我容易拿不出手。」
江丞没说话,支起胳膊,侧着身子看我。
他的视线不带有侵略性,可扫过来时总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像一条紧绷的弦,由着他的视线,他懒散的笑,亦或者是修长干净的手,轻轻重重地撩拨几下,荡出无数想要迸发出的、滚烫的心声。
无法反驳。
我好喜欢江丞啊。哪怕他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哪怕他心里藏了捉摸不透的心事,哪怕他刚刚对跳芭蕾的姑娘软了心。
我依然记得清——和江丞相处的每一幕画面。
我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轻飘飘的带着试探,「江丞,明天来我的火锅店上班吧。」
江丞愣了下,凑过来,用温凉的唇碰了碰我的额头。
我紧闭眼,听着上方飘来他的声音,「好,都听你的。晚安。」
假如是以前的江丞,一定会果断拒绝。
江丞面上懒散,骨子里却藏着一股儿傲气,不承折辱,随性而为。
不然他也做不出一怒为红颜的事儿。
我很心酸,可我无力指责。
假如,江丞真的做了怂蛋。
或许,我也会看不起江丞。
8
第二天,不出所料地我感冒了,江丞也因此没能去面试上班。
朦朦胧胧中,我撑着身后的墙壁坐起身,喝了口他端过来的感冒冲剂。
猛地一个激灵,我砸了咂舌,「好苦。」
江丞站在床旁,注视着我,又颇为幸灾乐祸地笑了声,「喝完。」
「好嘞。」
直到我喝得一滴不剩,他才塞给我一把棒棒糖,葡萄味儿的。
哪来的——
我一愣,心狂跳,下意识攥住他衬衫的衣角,慌里慌张地环顾了室内一圈,「江丞——江丞,你刚刚出去了吗?」
江丞敛了敛长睫,神色难辨,摇摇头说,「没有。我刚刚叫外卖,送来的。」
我舒出口气,红着眼朝他扬起一个笑容。
「你接触新事物,还挺快的嘛。」
江丞接过杯子的动作一顿,停了几秒,转过身才笑着回我:「嗯。我是文盲,又不是傻子。」
他的反应不正常。
我像个廉价的、讨好主人的、不受重视的小狗,视若无睹地讨回话头,「你微信里没存钱,怎么点的外卖啊?」
江丞走向厨房的脚步顿了下,没停,「我煮的粥快好了。」
我心口一绞,怀疑的线索像是自动拼合在一起,江丞一定又联系了白沁。
江丞不了解送药上门,江丞微信没钱,可是白沁有啊。
白沁什么都有,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拥有我的江丞。
我好羡慕,好嫉妒。可我不能胡乱吃醋。
江丞不会喜欢那样坏的我。
中午,状态稍微好转一些后,我求着闹着江丞要一起去火锅店。
外面天还潮湿着,我说,「吃顿热腾腾的火锅,会好受一些。」
江丞弯了弯眉眼,笑着骂了我一句,「借口。」
又把小碗塞进我手里,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碗温热的小米粥。
「喝完粥再去。」
「嗯……好。」
我和江丞相依为命的那些年,每当春节、中秋、各种有意义的节日,我们俩都会聚在家里,烫一顿好吃的火锅。
我喜欢吃辣锅,江丞喜欢吃清锅,但是江丞总会惯着我吃辣的。
你要是问我,为什么不选鸳鸯锅?
因为我不会做饭,刷碗也不怎么在行,而江丞则很讨厌刷鸳鸯锅中间的那道弯壁。难搞。
到了火锅店后。
几个眼熟的服务员朝着我打招呼,不论男的女的,都挺热情。
江丞拧着眉头,坐在位置上后,欲言又止道:「你和他们挺熟?」
我清了清嗓子,声线还有些哑,「废话么?老板能不和员工打好关系吗!哪怕资本家也得学会爱护羽毛啊。」
江丞不轻不重地看了几个年轻力壮、身高体长、五官端正的小青年,忽然淡淡笑了声,「是爱护羽毛,还是爱屋及乌?」
不可否认,我窃喜了三秒钟,直到我抬眼时望见了江丞身后走近的白沁。
我盯着江丞,顿了下,吐出一句,「关你屁事。」
紧接着响起来的声音——是白沁温温柔柔的腔调。
「阿丞。」
江丞没回头,望着桌上的菜单,握着中性笔的手微动,在上面画了几个√。
又将菜单递给我,「你再看看,挑点什么。」
我望了走道旁的白沁一眼,接过菜单,粗略扫了一眼,「不用了。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白沁穿了一件奢侈品牌的白色修身裙,衬得她身段修长又优雅,这会儿就连茫然的模样儿,都惹人心疼。
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她好心问了下白沁,「欸,小姐姐,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白沁说,「没有。」又转头盯着江丞,一字一句咬得落地有声,「阿丞,你答应过我的。我做到了,你今晚要陪我。」
服务员讶异地瞪大眼睛,朝我挤挤眉头,小声道:「老板娘,咱能受这气?」
「你带来的这个,不是你家男人!?」
我抿着唇,摇摇头,「你先去忙吧。」
眼看着两人僵持不下,提着锅底的服务员挤开白沁,「超麻超辣锅底来啦!」
「让一让咯。」
锅底嵌入空着的槽口后,江丞动了。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大手握住白沁的手腕,起身和她站到了一起。
「抱歉,我欠她一个承诺。你吃完先回家,我晚上回去。」
我一愣,握紧了桌下的手,红着眼笑了声儿,「江丞,你认真的?」
江丞长睫颤了颤,盯着我「嗯」了声,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秒,我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麻木和茫然,移眼一看,白沁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
我更迷惑了。
怎么我男朋友被你撬走了,我还得三叩九拜地欢送你俩呗?
等两人走后。
我低下头,拿筷子捞火锅里的脑花,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服务员犹豫了下,提醒我,「老板娘,你再捞……这脑花都成窜稀豆腐脑了。」
「……别说了。」
悲伤不起来,有点犯恶心。
回家路上,我在店门口挥手招了辆车,前座的司机看起来不像好人。
司机一身腱子肉,声音嗡翁的,有点耳熟。
可他戴着顶黑色鸭嘴帽,口罩盖得严严实实,像是在严格烙守文明城市要求。
抬腿下车,合上车门后,我后知后觉地要拉车门,「我没付钱呢……」
司机降下车窗,粗壮的手臂搭在上面,阴沉沉的目光刮了我一眼,笑声诡异,「别急啊。一个一个来,下一个啊……就轮到你。」
说完,他收回手臂,车辆疾驰而去。
我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提包,我认出来了——他是当初想要强奸我的那个人。
他的罪名:强奸未遂。
这一刻,我忍笑又忍泪。
埋下的所有伏笔,即将全盘收网。
9
回家后,我堪称冷静地走到阳台旁,却颤抖着手去翻一群杂物堆里,拿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铁盒。
江丞一直都知道我的习惯、癖好,包括我小时候经常会把一些珍贵的秘密藏在这个小铁盒里。
里面还藏着几片金猪存钱罐的碎片,以及一颗葡萄味的棒棒糖。
珍藏而老旧的包装。
假如有人好奇,我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平静?
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昨晚下大雨那天,江丞拿给白沁的是什么东西。
当年我一直在用的旧手机。
上面有着,江丞决定和白沁约会那晚,我主动联系那个男人的短信记录。
我挑衅他,这个曾经堵在学校附近来性骚扰未成年少女的罪犯,像个疯子一样告诉他,我的行程,我的必经之路。
我知道,江丞一定会为我而来。
但我没想过,江丞下手那么重,像个变态。
当然,或许是没有我更变态一点儿。
真要藏一个秘密的时候,没人能轻易地、不费吹灰之力地发现它。除非是当事人——有意为之。
只是我尚且还不清楚,江丞做出了什么选择。
当他发现我是个活在淤泥中、为了欲望而不择手段的人时,他又会怎么对待我呢?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很期待。
因此,今天白沁要求江丞跟她走的时候,我没有挽留,没有反驳。
只是红着眼眶,望着两人远走的背影。
又在江丞回头,用眼神和我告别时,恰到好处地落下一滴滴滚烫的泪水。
江丞这人,真的很心软。
善良,又漂亮得不得了。
这就是——我最爱慕的、最最好的江丞。
10
第一次碰见「黑衣男人」时,是高一,在校园门口。
那天,周五放小假,轮到我值日,打扫卫生。
江丞本来要上手帮我扫扫地,我拒绝了,他总是帮我做东做西的,也实在不好意思的。
「那我去篮球场玩会儿。」江丞懒洋洋地叩起手指,在我额头敲了一个爆栗。
我说,你先去,等会儿我去找你。
江丞嗯了声,抬腿走出了教室。
等打扫完卫生后,我去篮球场找了一圈,没发现江丞。
干脆去校门口等他。
等了几分钟,没见少年的身影,只见到一个穿着长款黑衣服的男人。
他的衣服不像是常见的款式,反而更像是一件黑袍子,下面露着脚脖子,和一双污黑显脏的军绿色运动鞋。
身形高大,有些赘肉,低着头,看不清这人脸的模样。
很不对劲儿。
我的直觉一向准确,下意识往校园保安室那边儿,退了几步。
对方却猛地一抬头,朝我嘿嘿笑了。
两只粗厚的手毫无预兆地掀开他的黑袍子,袒露出粗鄙而不堪的一面。
彼时,我年纪还小,没有那么稳重,或者说善于伪装。
喉咙登时哽了口气,慌慌忙忙地往后面的保安室跑。
男人笑得丧心病狂,干脆放开手,追着我跑。
他嘴里胡乱而恶心的话,我听得不太清楚。
差一步,就要被追上时——
不远处的后面,传来少年满含怒气的呵骂声。
「你他妈的哪来的!再追一步试试!」
我连忙松了口气,扶着一旁的墙喘气。
身后的男人几分讥诮几分得意地笑了,不仅不慌不忙,甚至跑路前,还不忘阴森森地问我:「好看吗?小妹妹。」
等到江丞气得丢掉刚去买的两杯奶茶,一路狂奔过来,抱住我的那一刻——
「别怕别怕,乖啊。」
我的眼泪,难以遏制地滚了下来。
江丞……
第二天,保安上报,班主任以及领导们了解情况后,特地强调了下这件事情。
「最近学校门口经常出没一个漏阴癖的变态,同学们,尤其是女同学啊,咱们最好要结伴而行,一定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校方目前也在和警方沟通,到时候会去排查一下周围的环境是否安全,但是大家也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盛夏的夜晚,滚烫的肌肤,他手上还余留着微凉的冰奶茶,像是泛着令人迷醉的甜味儿。
他身上的味道是最好闻的,并没有什么可以形容的印象香味儿,但充溢着的是荷尔蒙迸开来的眩晕感。
江丞,他是我的。
这世上坏人那么多,可我却有江丞一个。
那么——
11
江丞,你又会不会介意,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当江丞永远看不到我的心意,又在阴差阳错中挑中了别人,将那些令人贪恋的好瓜分她人一半……
我想开口。
可每当看见江丞漫不经心地应和着白沁的话时,心间有什么发了芽,把我整个人吞没掉,以至于开不了口。
自从父亲继母离世后,其实我有很大一笔钱,保险金,房产。
好在我那些亲戚们都厌恶我,认为我是个怪胎,也没人想要迂回地骗走那些钱。
江丞,我很有钱的。
我可以把我一生中所有存钱罐里的所有钱,都给你。
可是,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接受我的机会呢?
12
我用胆战心惊的口吻给江丞发短信,「江丞……江丞,他又出来了……」
我想要江丞回来,和我一起面对。
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关于「黑衣男人」的犯罪证据,除了交给那个人一份之外,我也留有一份。
我想要江丞,待在我身边,那消逝掉的三年太久了。
久到我快发疯,患得患失,甚至悔恨痛哭。
江丞,我做错了吗?
我想我的心里应该有答案,可我没勇气承认自己的丑陋。
等到夜深。
江丞也没有回复我的短信。
我甚至产生了动摇的念头,或许江丞拿着手机是为了在他的白月光面前揭穿我丑陋的、真实的面目?
我有点不敢去想。
蜷在沙发上,半睡半醒中,我想起那个恶意横生的夜晚——
嘟——嘟——嘟——
那晚。
背后是作恶多端的坏人,我却好像比他刚激动,抖着手拨打了江丞的电话。
江丞秒接,他那边静悄悄的,像是没什么人。
我下意识舒了口气,拐弯扑进早就策划好的路线,高喊警察叔叔!
江丞慌了神,慌不择路地赶过来,满身热汗。
我就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衣衫褴褛地等着他的眼泪落下。
心疼和愧疚同时降临。
果不其然,那晚江丞抱住我,抱得很紧。
那是我们第一次,知道男女之间的分寸后,再一次躺在同一张大床上共眠。
江丞的怀抱是滚烫的。
我的心口沸腾而悸动。
13
朦胧中,身边切切实实地响起电话铃声——
再次接到了警察叔叔的电话通知。
「XX 路,江丞是你男朋友吧?他要你来接他。」
我瞬间慌了神,控制不住,语无伦次地问:「江丞,江丞……他没事吧?」
无论再怎么样,我也真的不希望江丞为了我——白沁,或者是任何人而毁掉大好的前途。
哪怕他前方的路已经暗了半边,我也不希望他永远无望地等着解脱的一天。
哪怕这深渊的尽头有我在等着。
我自私,所以不希望江丞为了谁,而失了意气,变了模样。
警察叔叔说,「没事儿。他立了大功,举报了一个重案罪犯,我们这边在做笔录。」那边熙熙攘攘的声音乱了一阵,电话那头的陌生人乐呵呵地笑了声,「你要是没空,江丞说,他自己回去也行,但是你记得给他开门。」
手脚冰凉,好似不是自己的,我稳了稳神,一切没朝着意外之中发展就好。
赶到后,我正要越过局子前的折叠电动门时——
白沁咬着下唇,拦住了我,「我有些话想和你讲。」
我料想,我投给她的目光一定很冷漠。
白沁咽了口口水,避开我的视线,连说话都结巴了下,「我知道你的秘密。」
「什么呢?」我问。
「我们去附近的麦当劳谈一下。」白沁鼓起勇气。
我点点头,盯着她笑了笑,「江丞没事吧?」
白沁眼神复杂,「他没事,你算无遗漏,赢了。」
随便点了个原味甜筒,坐下后。
白沁沉默着,从包里掏了一圈,将那只老旧的手机交给我。
我颤了颤手,奶油尖儿不小心蹭到脸上,顾不得擦,慌忙问:「江丞……」
「昨晚他一直拜托我,扔了这部手机。」
我一愣。
白沁紧接着说,「我答应了他,要求是他今天陪我一个下午。我想知道,他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我心头涌上莫大的狂喜,我从不知道幸福的滋味是什么,或许是亲生父母吵架又和好之后,偶尔朝我露出的一个和颜悦色。
又或者是攒了好久的存钱罐,看着我拥有的东西一点点增长,逐渐溢满。
再或者是,我跟着父母刚搬到江丞家不久后,遇到江丞之后——
我被小区里自成一团的小团体们排斥、甚至是言语挤压,而江丞懒懒散散地替我踹走这些破小孩儿,而我丢掉手里紧握的一撮撮尖锐的小石子时——
江丞是个善良的人呢。
白沁望着我脸上隐约泛起的笑意,不由得红了眼,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怎么好意思笑的!要不是你当年故意引那老变态去找你,江丞又怎么会因为这破事儿入狱!」
「你爱江丞,但是你毁了他!你知道吗?!」
我眼皮一掀,定定地看她,「白沁,你要知道,我不欠你的,我也不喜欢你。你哪来的资格朝我狗叫?」
白沁猛地打了个哆嗦,抿着唇,比过往哪一张发在朋友圈的照片都要楚楚可怜。
她说,「和你这种人生活在一起,真可怕。」
我不予回答。
顿了顿,她像是试探着我的底线,压低了点声音继续骂,「被你这种人喜欢,真的很恶……」
我歪歪头,咬掉最后一口甜筒,笑了。
「白沁,小心祸从口出哦。」
白沁也是变脸高手,火速收起愤恨而嫉妒的表情,畏惧占了大头。
她语速极快地交代,「老娘已经照你说的,把你收集下来的证据,那个老男人犯下的所有罪证都交给江丞了!你要我做的,我都搞定了。」
「我真的怀疑,江丞当初是不是真瞧上我了!还是纯纯为了逗我玩儿的呢?!」她恨得咬牙切齿,落下狠话就跑:「你们两个变态,他 妈 的可劲儿去处吧!滚 你 妈 的,老娘不伺候了!」
我愉悦至极,「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14
到了后,隔着铁窗,我面无表情,「恶有恶报。」
被关在里面的「司机」一阵激动,骂骂咧咧地叫嚣着:「你他妈等我出去!」
我有些疑惑,转而去问身旁的警察姐姐,「迷奸夺人、性骚扰、强奸未遂。这么多层案底,他还有作恶多端的机会吗?」
警察姐姐迟疑了下,回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些,够他吃一辈子的公家饭了。」
江丞在一旁儿,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转圈儿等我。
他唇间咬了根葡萄味儿的棒棒糖,散着一点儿甜津津的味道,我瞄了他一眼,问:「哪来的?」
江丞说,「昨天用你微信给自己转账,买的。」
我沉默了下,有些纳闷,「你怎么知道我的支付密码?」
江丞对答如流,「你从小所有秘密不都是关于我的吗?咱俩生日密码,反复凑对,试几下就出来了。」
「转了多少?」
江丞弯了弯眼,噶蹦一声咬碎了糖块儿,「不多,之前存你手里的老婆本。」
我抿着唇没回话。
江丞又莫名搭了句腔,「老婆本,娶老婆用的。」
我秒懂他的意思,但我不想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
事情尘埃落定后,还是那条无车大道。
我和江丞一起回家。
我明白,这一切都瞒不过江丞。
就好像当初江丞非要瞒着我,去揍那个性骚扰的变态老男人一样儿,甚至为此进去了三年。
他不要我愧疚,因此要白沁告诉我:江丞是为了他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跳芭蕾舞的白沁,这才一怒为红颜的。
为了瞒着我,不要我多想。
可三年时间,足够我和白沁化敌为友,亦或者说亦敌亦友。
更何况,白沁当时偷看我写着暗恋江丞的笔记本,这一事儿还没算完。
白沁一五一十地和我交代,暗自神伤地吐槽我,「你他妈的,喜欢江丞,为什么不直说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值少年的小屁孩都是个什么脾气!」
「我也好想喝江丞煮的小米粥啊……」
「还想吃江丞一手烫好的火锅……」
「还想吃江丞一手包的牛肉香菇馅饺子啊……」
「羡慕啊,如果江丞喜欢的真是我就好了。」
江丞到底喜欢的是谁呢?
或许,当初他年少时真的那么直白炽热地爱过跳芭蕾的姑娘。
我不清楚,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江丞现在是我的了。
隐约间,我总觉得江丞也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大善人。
高中时,我收到过的几封情书全被他夺走丢掉,或许他是因为吃我的醋?
我打算以后好好拷问江丞。
15
我问江丞,「我差点遇害那晚儿,你是不是和白沁开房去了?」
再后面一句话,我说时差点咬到舌头,「你们是不是……脱裤子睡了?」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白沁,白沁拒绝回答我。
她馋江丞,因此一定要和我争这口气。
江丞扫了我一眼,手上毫无章法地揉乱我的头发,力度却很温柔,「不信谣,不传谣。」
顿了顿,他揽住我的腰,凑上来亲了我的嘴唇一口:「如果不是白沁告诉我,我恐怕还以为你有什么心理阴影。」
「知道这一切后,我只觉得——三年时光,过分激动有点亏了。另外呢,骂你一句变态,真的不亏。」
我眼眶红了,唇瓣上是葡萄味儿,甜丝丝的,「那你当时干嘛——」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后悔莫及的事情,「年轻太冲动,不然我们这会儿你的火锅店投资人,得有我一个。」
我吸了吸鼻子,「现在也有啊。」
江丞怔了下,黑琉璃般的眼珠儿,近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既然是相依为命,为什么从不直白地告诉我。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会一一满足。」
我回他,「好,那我们去店里拿点火锅底料和菜品,你回家给我做鸳鸯火锅。」
路灯下,我和他的影子交互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瞧见江丞耳尖泛红,面上欲言又止地笑了,「我……」
「没错,我只是想问问你。」
「问啥?」
江丞问:「除了吃,没别的想法?……久未逢甘露,开启新生活?」
我犹豫了一秒,毫无羞耻心道:「那先吃你。」
再多一秒,都是对一腔色心与贼胆的不尊重。
16
「江丞视角番外」
婚后。
等身边人熟睡后,江丞摩挲了下她的下巴,凑上去亲了口。
一巴掌被人挥开,附带嘟囔一句,「哪来的狗……」
江丞闷着嗓子笑了声儿。
盯着她的脸,用十分缱绻的口吻骂了句:「小屁孩,算了,小变态可能更合适点。」
他又玩性大发地唤了句,「小变态。」
「嗯……」换来她一句迷迷糊糊的声儿,看来还在熟睡中。
江丞起身,去客厅倒了杯水喝。
望见桌上的几颗糖时,视线一顿。
忽然想到了过往诸多心事——
其实江丞不爱吃糖,吊儿郎当的少年出于青春期,最先见到的该是一群没正经的恶劣行为,比如说抽烟、打架、再或者亲个小嘴、谈场恋爱。
但江丞不同,他从小跟在奶奶身边长大,性子寡淡随性一些。
小变态没来之前,他最喜欢在楼下招猫逗狗。
小变态来了之后,他多了一项不为人知的癖好。
观察新搬进对门的小变态。
楼下公园,她红着眼和一群小屁孩儿对峙。
第一次战斗,小变态落败而归,气得磨牙。
江丞钓着根狗尾巴,笑得想死,有意安慰一下这小姑娘。
刚走到前边儿,被人瞪了一眼,换来凶巴巴一句,「大哥哥!别挡路行不行!」
江丞微挑了挑眉梢,「好的小屁孩儿。」
小姑娘没闲心理江丞,无视掉。
第二次战斗,小变态有备而来,手里攥着凶器——大太阳天下,小姑娘冒着热汗,捡了半个小时的小石子。
江丞照旧叼着狗尾巴看戏,却瞥到她眼角红红的。
想起今早听到隔壁传来的吵架声,看来是父母脾气不和。
听楼下邻居大爷大妈说,这小姑娘性情古怪、不招人喜欢,很可能是生父再娶继母后,小孩儿在家庭里压抑长成的。
江丞心想:这爹还不如没有,不如自家奶奶。
下次奶奶包了牛肉香菇馅的饺子,得送给对门的小姑娘尝尝鲜。
牛肉贵,不常包,但这是幸福的味道。江丞决定大发善心,一旦有了,立马送这小孩儿多尝尝。
「你们都是坏人!」
小变态冲着对面的一群小孩儿骂,腔调很冷静,眼眶却红红的。
江丞身在局外,看得很清,那群小屁孩儿是个小男生领头,无非就是想引起小变态的注意力。
江丞慢悠悠走过去,帮小变态赶走了那群闹哄哄的小屁孩儿。
小变态感激涕零,亮晶晶的眼里像是有什么萌芽了。
她说,「江丞大哥哥,你是个好人。」
江丞不置可否。
小变态给他塞了一把糖,高温把这一手糖暖得黏糊糊的。
江丞有点儿洁癖,但望着这把散发甜味的糖,还是费力剥开几个,放进舌尖。
好甜。
葡萄味儿的。
江丞变得爱吃葡萄味儿的棒棒糖,更爱出其不意地扔给小变态几个。
看着小变态一脸开心,握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
江丞心想:我奶奶都没你抓我抓那么紧。
不愧是小变态。
后来,意外横生。
江丞奶奶寿终就寝,走得安详。
江丞再也吃不到牛肉香菇馅的饺子了。
好在——
小变态的父母在一趟旅游中,不幸发生车祸,双双去世。
小变态也不用动不动就挨继母的欺负了。
江丞有心无力,偶尔也有护不到她的时刻。
每次,夜晚来临,小姑娘被屋子里的家长喊着,叫回家,宛如一张巨大的牢笼,把人罩得那么紧,那么无助。
好在恶人有恶报。
或许——
江丞不敢乱猜,他宁愿无视,保护眼前的小变态。
江丞望着哭得一脸鼻涕泡的小屁孩儿,心想:可怜,有点心疼。
他懒洋洋地逗着她,半推半就地把人领回了家。
从此以后,江丞学会了做饭,熟能生巧嘛。
别说牛肉香菇馅的水饺了。
煮个火锅都比外边儿的好吃。
高中时,不少男生偷瞧小变态,羞红着脸塞封情书,再或者送点什么吃的。
小变态不贪口舌之欲,无论是别人的巧克力,亦或者什么口味的糖,全部退还。
唯独江丞的糖,她总是夺也要夺一口。
江丞乐得,还好自己之前上学晚,这会儿才能护着点小变态,「小屁孩儿,你好像条护食的小狗。」
小变态一愣,脸红又眼红,坐回位子上不理他。
江丞又逗她几句,哄好了。
他心想:最可爱的小变态。
江丞不是迟钝的人,因此他也试过在台灯下,写一封封羞于启齿的情书。
送小变态的。
小变态绝情无比,谁送的都还回去。
总是看见某不知名同学持之以恒,每周稳定送来一封的情书,她也犹豫了下,要不打开看看送信人是谁?
好方便还回去。
小变态抬偷偷转身,抬眼,瞅了瞅后座一脸无所谓的江丞。
算了,管送信人是谁呢?
又不是江丞,她才不在乎。
江丞气得磨牙,但也拉不下脸,他看得出小变态的依恋,却不想以此为借口哄骗她。
直到后来,隔壁转来一个跳芭蕾的姑娘。
每日里总是贴着小变态打转儿,听说还有幸看到了小变态的私密日记。
江丞冷着脸,沉默地睨一眼小变态,吃醋了。
他都没看过呢。
小变态也吃醋了。
跳芭蕾的姑娘,白沁为谁而来?
为了小变态的江丞。
小变态只好违心地陪着白沁玩,直到江丞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开口警告别打扰小屁孩儿瞎学习时——
白沁过来告白了。
江丞看了眼一脸期待的白沁,眼角始终注意着一脸淡定的小变态。
妈的,毫无波动。
江丞也冷着脸答应了。
白沁喜从中来,这不马上就能得到小变态的江丞哥哥啦!
她白沁也能白嫖火锅、水饺、小米粥咯。
后来,白沁发现这 b 像块木头。
白沁尝到的好吃的,都是小变态前一天随口说过要吃的食物。
白沁感到危险性,扯着自己小姐妹,求她去散播一波谣言:你就说江丞今晚儿要和我去约会,吃饭看电影开房!求你!
小姐妹义不容辞:好嘞。姐妹你好变态。
白沁背地里咬手绢,变态就变态,怎么着!
直到两人出去吃烧烤那晚,江丞吃到一半说想回家了,想回家照顾小屁孩儿。
白沁:……
「你喜欢她,你就直说!」
江丞懒懒散散,「哇,真聪明。我也没见你多喜欢,咱们一拍两散呗。」
白沁:……
「那你下次做便当,多做一份,我出钱买你的。」
江丞哑口无言,沉默半晌说,「好的,那你以后不要再接近她。高中这么关键的时刻,瞎交朋友,容易导致学习分心。」
说完,江丞就抬腿走了。
白沁气得咬牙,「老娘学习那么好!你在放屁!算个屁瞎交朋友啊——」
江丞围着家楼下,散步了好久好久,直到小变态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听到她差点被强迫时,江丞慌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是报复对方!
接回小变态后,那晚是他们懂得男女有别的分寸后,第一次同床共枕。
江丞醒后,感到无比的羞愧、羞耻、羞于面对清晨的光。
把他青春时的不堪暴露在太阳底下。
他偷偷去洗了裤衩子,刚忙活完早饭,就听见小变态软绵绵地叫了声,「江丞。」
江丞回头一看,朝阳洒落,衬得她好像只透明的玻璃娃娃。
他心想:江丞要一辈子保护小变态。
小变态爱干嘛就干嘛,她做自己的事儿,江丞一心保护他的小变态。
过了没多久。
江丞偶然瞅见一个猥琐健壮的黑衣男,没跟多久,对方就溜到自家门口,做了标记。
江丞记得那晚警察给看的监控,包括高一时跑到校门口,经常脱裤子骚扰女生的,也是这个人,没错。
他怒火中烧,上去扭打,结果用力过猛,搞了三年牢饭吃。
好在,这个潜在的隐患跟着他一起蹲进去了。
小变态挺安全的。
高考后,他为了安抚小变态,抖着心给人告白了。
亲了她一口,逛了场街,买了几身情侣装。
结果延期时效到了,还没来得交代完毕,就锒铛入狱。
再后来——
怎么着呢。
也后悔自己有点太冲动了。
好在,小变态名副实归。
喝完水后。
他缩回被窝,往小变态身边凑了凑。
对方醒了,迷迷糊糊地捏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你……刚刚是不是骂我变态来着?」
江丞说,「逗你玩儿的,我哪敢啊。」
「亲一口。」
小变态哼了声儿,有点害羞地窝进江丞的怀里。
「变态。」
江丞就垂着眼睫,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发顶,「嗯,我变态。我最坏了。」
顿了顿,江丞像是想到什么,不轻不重地笑了声儿,「其实吧,有案底不仅不好找工作,还牵连直系三代。」
她沉默了下,那股黏连酥软的昏昏欲睡之感,消失了。
但即便她清醒着,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凑过来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湿乎乎的,像是有泪水蹭上来。
江丞愣了下,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
她忽然闷声开口,「其实我根本那种身份的心理准备,甚至说,我讨厌——当一个人没有充分准备好之前,就只凭着一腔冲动,试图给一张纯白的纸,涂涂抹抹。」
「可他们不一定做得多好,甚至让人千疮百孔,满是遗憾和创伤。」
「所以,江丞,我没有这种打算。如果你担心,我可以去做避孕手段,比如说……」
江丞喉结一滚,把她搂进怀中,抱得人几乎有些不透气,「我去做。什么时候,我们准备好了,再去弥补,再去创造一张漂亮的、专属于自己的画。好不好?」
小变态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大概是愧疚?或者悲伤?总不至于是感动吧?
江丞轻轻叹了口气,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同自己身上是一个味道,就像以前那样儿。
只听她带着抽泣的鼻音讲,「不许这么说。」
「嗯。」
江丞说。
15
等江丞实实在在地睡着后。
我侧过身,借着窗缝中的月光,用眸光描绘他的眉眼。
一丝一毫,一笔一划。
眉眼清隽而温柔,相比较没睡着之前,少了些冷淡和无谓。
莫名其妙有些冷,连带着那抹月光都带寒意。
我沉默了好久好久,就这么看着他。
可怎么也忍不住喉头哽住的那句话,「江丞,如果啊,我说如果啊。哪天你发现,你了解的我,只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我不堪恶毒丑陋,哪怕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
——算了。江丞睡着了。
亦或者说,我心虚,愧疚,以至于不敢真的问他。
更不敢知道他的答案。
我仰回去,手心满是冷汗,僵着身子,甚至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窒息而冰冷,那些过往像是要把我压死。
包括生母去世,被继母打,被父亲骂,甚至和江丞闹矛盾——
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于我,像是天塌了下来。
忽而,一只手臂把我捞了回去,烫热的温度一点点提醒我、温暖我。
只听到江丞懒懒地问:「干嘛不和我一起睡?」
我咽了咽喉结,抿着唇克制着泪水,下意识讨嘴地狡辩了两句。
「哪有啊?不是在同一张床上吗?」
江丞闷闷地笑了声,下巴搁在我头顶,甚至一只腿搭上来,「得抱得更紧点儿,才算睡在一起。」
他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道:「快睡,乖啊……」
我死死咬着下唇内的肉,不敢出声。
干瞪着这片灰暗的空间,好久好久,我忽然听到一句话——
懒散而温柔,轻轻在我耳边响起,「喜欢啊,小变态。」
哪怕是从淤泥中开出来花来,展露过不堪和丑恶,我依然爱你。
相依为命,互相侵入。
以至于——
「我爱你。」
来源:君君老师的小说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