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凌晨五点钟,世界尚在沉睡。我起身穿衣,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宁静。窗外漆黑如墨,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闪烁着昏黄的光。今日要去送别吴老师最后一程,这位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先生,终于要回到他魂牵梦萦的椒子山了。
凌晨五点钟,世界尚在沉睡。我起身穿衣,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这黎明前的宁静。窗外漆黑如墨,只有零星几盏路灯在远处闪烁着昏黄的光。今日要去送别吴老师最后一程,这位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先生,终于要回到他魂牵梦萦的椒子山了。
六点未到,殡仪馆前已聚集了几十辆车。灵车静默地停在最前方,像一尊黑色的雕塑。我们的车排在中后位置,发动机低声轰鸣,仿佛也在为这场离别而叹息。行至东关街口,远鸿已等候多时。他将白花系在我们车前,动作娴熟而庄重。白花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像一只即将飞走的蝴蝶。
车队重新启程,穿过尚未苏醒的东关、核桃、高枧街道。大多数人家还紧闭着门窗,偶尔有早起的人揉着惺忪睡眼打开牲畜棚的门。群山在晨曦中连绵起伏,金黄的包谷林和青黄的树叶交织成一片朦胧的织锦。村庄横卧在半山或山脚,炊烟尚未升起,一切都静得出奇。
抵达坝子时,天终于大亮。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蜿蜒的乡村柏油路上。这条路我再熟悉不过——二十六年前,我曾在达溪中学教书,参加过镇政府举办的第一届兴达杯十公里长跑。那天雨后道路稀湿,我背着沾满泥浆的号码布奔跑在这条路上,竟意外地拿了第一名,将第二名甩开半里地。如今车轮碾过的每一寸路面,都曾印下我年轻的足迹。
达溪的变化不小。中学旁建起了移民街,街口新修了通往三元乡的路。从达溪街到洪水沟两侧盖满了房屋,形成了天然的街道。记忆中的洪水沟坑洼不平,需要小心择路而行。如今车辆平稳行驶,二十分钟便到了椒子山脚下。
墓地选在一片开阔地,背靠重峦叠嶂的椒子山。墓穴已挖了两三尺深,打井的人半夜就来了。大家都没吃早餐,主人家准备了包子和饮料,人们就在路边狼吞虎咽起来。背后的椒子山巍峨耸立,因盛产花椒而得名。山间的包谷林青幽幽的,还是嫩包谷,不知是因地势高还是晚种的缘故。天气转晴,天边铺着条块状的灰白云朵,显得无比苍茫壮观。
远鸿的老家就在这儿,他带着祥君老师和我们去看椒子。沿着山路向上,经过一个荒废的养牛场。圈舍空荡荡的,草地上散落着牛粪,仿佛还在诉说着不久前的生机。牛价暴跌让主人支撑不下去,只得卖光了所有牛。这空寂的牛场,恰如今日的送别,都透着一种无奈的荒凉。
继续向上,来到椒子山脚下。好大一片草坪,宛如绿色的绒毯铺展在山前。草坪尽头是茂密的松林,松针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远鸿和祥军在看风水,讨论墓地的方位。我对这些不甚感兴趣,独自沿着松林漫步,一直走到山坳边的人家。
站在松林边缘,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二十五六年前,我曾和学校老师带学生来这里春游。孩子们搞野炊、玩游戏、击鼓传花,有的学生模仿动物叫声惟妙惟肖。师生互相追逐打花脸,笑声震动了整片松林。如今那些学生应该都已步入中年,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那个春天的椒子山?
仰望山顶,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我。我问远鸿是否有路上山,他说沿着右侧山脊可以攀登,林间有汩汩山泉,还有野猪出没。我更加神往——慕名已久的椒子山巅就在眼前,怎能不上去看看?可惜无人赞同我的提议。远鸿许诺等野板栗成熟时带朋友来爬山,但我知道,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便是永远。妻更是直言,若我上山她就开车先走。最终,我只能与椒子山巅失之交臂。
回到墓地时,人们正准备烧洋芋吃。转让墓地的人家想得周到,背来了洋芋和干包谷袱袱。妻坐下来想吃了再走,但远鸿他们已向吴老师家人告辞。我们留下来也无意义,便跟着返程。
来时跟车,觉得路程漫长而沉重。返回时阳光明媚,心情竟轻松许多。车窗外,椒子山渐渐远去,那未登顶的山峰永远留在了身后。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总有未竟的路,未登的山,未竟的梦。吴老师长眠在了他向往的地方,而我们这些送行的人,还要继续前行,带着未竟的念想,在人生的路上奔走。
车轮碾过柏油路面,发出持续的嗡嗡声。我忽然明白,每一个告别都是另一种形式的出发。就像椒子山永远在那里,无论登顶与否,它都已成为我们生命地图上不可或缺的坐标。而那些未走的路,或许正是为了让我们永远保持向往的能力。
来源:一颗彩色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