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却流不出一滴悔恨的泪。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却流不出一滴悔恨的泪。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报纸上、广播里,到处都是“改革开放”、“经济特区”、“南下闯荡”的字眼。
深圳、珠海、广州……这些地名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活力和诱惑。
夏安歌回到自己狭小的出租屋,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空,听着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对新生活的渴望,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留在北方这座小城,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过去,守着伤痕回忆,或者勉强找个人嫁了,继续过着能看到头的生活。这不是她想要的。
南方,那个充满未知、机遇和挑战的地方,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
那里没有人认识她,没有那些痛苦的回忆,一切都可以从零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拿出积蓄,买了一张南下的火车票。
目的地——广州。
“呜——!”绿皮火车喷吐着浓烟,缓缓驶入广州站。
夏安歌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流走出车站。
热浪夹杂着潮湿的、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充斥着叽里呱啦的粤语、嘈杂的喇叭声、还有各种口音的普通话。
高楼大厦虽不及后世,但已显雏形,街上行人步履匆匆,穿着时髦,眼神里透着一种北方少见的精明和活力。
这一切都让夏安歌感到震撼,同时也有些无所适从。
她找了个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房间狭小潮湿,但好在干净。她语言不通,只能靠着简单的普通话和手势交流。
她吃着最便宜的盒饭或路边摊,计算着每一分钱的花销。
但她没有退缩,眼神明亮而坚定。
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座城市的养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她发现服装批发市场人流量巨大,来自全国各地的客商在这里云集。
她发挥自己心灵手巧、吃苦耐劳的特长。
最初,她在拥挤不堪的批发市场里帮人看摊,从早站到晚,用蹩脚的粤语和普通话努力招揽顾客;后来,她找到一家小制衣作坊,踩着老旧的缝纫机,计件拿钱,手指经常被针扎破,但她从不叫苦。
她诚信、肯干,脑子灵活,慢慢积累了一点微薄的本金和口碑。
偶尔,她也会利用北方带来的一点人脉关系,尝试着做些南北特产的小额贸易,赚取差价。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但她从未想过放弃。
而此时的北方小城,霍远峥已经转业到了地方,安排在一个清闲的部门,挂着一个闲职。
身体大不如前,天气稍一变凉就咳嗽不止,往日挺拔的身姿也透出几分佝偻和落寞。
他住在单位分的老房子里,生活沉寂得像一潭死水。
他通过各种关系,艰难地、零星地打听到一点关于夏安歌的消息:她去了广州……好像在做点小生意……似乎很辛苦……
每一个零碎的消息都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悔恨与思念日夜交织,啃噬着他。
他想去找她,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想去弥补……可他以什么身份去?
他那破败的身体又能做什么?
他连南下路费都凑得艰难。
最终,只能对着南方的方向,默默出神,在无尽的愧疚中煎熬。?
夏安歌在服装行业摸爬滚打了一年多,凭借着她的敏锐和勤奋,逐渐摸到了一些门道。
她发现,简单的加工和倒卖利润微薄,竞争激烈。
要想真正立足,必须有自己的特色。
她想起北方的厚重扎实和南方的灵动飘逸,尝试着自己画设计图,将两种风格结合,设计出一些新颖独特的款式。
她拿出所有积蓄,又借了点钱,找到相熟的小作坊,小批量生产了一批连衣裙和衬衫。
她亲自背着大大的包裹,到各大批发市场和人流量大的地方去推销。
起初无人问津,她也不气馁,耐心讲解,甚至让人试穿。
渐渐地,她设计的衣服因为款式特别、质量扎实,获得了不少回头客,甚至有小店主主动找她订货。
创业并非一帆风顺。
她遭遇过黑心厂家以次充好,导致一批货全砸在手里;遭遇过地头蛇的欺压,强收“保护费”;最艰难的一次,她好不容易攒钱进的一批紧俏面料,被合作方卷款跑路,几乎让她血本无归,差点露宿街头。
但每一次,她都咬牙挺了过来。
她靠着之前积累的诚信口碑,向原材料商赊账,向信任她的客户预售,没日没夜地赶工……
她身上那股不服输的韧劲,让她一次次从泥潭里爬起。
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她从摆地摊、跑批发,到终于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小店“安歌服饰”。
而在北方,霍远峥的生活越发沉寂。
他身体时好时坏,单位的闲职无所事事,让他感觉自己像个废人。
他偶尔能从极少数南下又回来的老乡口中,听到一星半点模糊的传闻:“好像在广州见过一个北方来的女的,搞服装的,挺拼的……好像做得还不错……”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她,既希望她过得好,摆脱过去的阴影,可一想到她的“好”与他毫无关系,是彻底离开他后才获得的,心脏就又像被酸液腐蚀般,煎熬痛苦。
他知道,关于她的消息,会越来越滞后,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之外。?
时光荏苒,几年时间一晃而过。
“安歌服饰”早已不ʟʐ是那个蜗居小巷的无名小店。
夏安歌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浪潮,凭借独到的眼光、可靠的质量和诚信的经营,将生意越做越大。
她成立了公司,有了自己的小型设计团队和加工厂,品牌在华南地区打响了名气,甚至开始承接外贸订单。
她经常出入广交会,穿着自己设计制作的精致职业套装,自信从容地与中外客商洽谈合作。她变得干练、优雅、光芒四射,是改革开放浪潮中成功的女企业家代表,经常被当地媒体采访报道。
期间,也不是没有遇到欣赏她、追求她的人。
有一位合作多年的港商,儒雅稳重,对她颇有好感,明里暗里表示过多次。
但夏安歌经历了那样一场刻骨铭心的感情创伤,对婚姻和爱情看得更为透彻和谨慎。
她享受事业带来的巨大成就感和独立自主的生活,并不急于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她更看重的是彼此尊重、志同道合,而非单纯的激情或依附。
而北方的霍远峥,生活则是另一番光景。
转业后的生活平淡如水,甚至有些潦倒。
身体是最大的拖累,常年吃药,病痛折磨,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住着老旧的单元房,家里冷冷清清,最大的“活动”就是每天下午搬把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看着日头西斜。
他最大的慰藉,可能就是反复摩挲那张早已褪色、边角磨损的离婚报告,以及回忆里那些被他忽略的、夏安歌曾对他好的点点滴滴——
每天温热的早餐,熨烫平整的军装,深夜留的灯,还有她看他时,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
越是回忆,悔恨越是噬骨钻心。他与夏安歌的风生水起,形成了天上地下的鲜明对比。
九十年代中期,广州进出口商品交易会场馆外,人头攒动,万商云集,一派繁荣景象。
一个身影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霍远峥穿着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身形消瘦佝偻,脸色是久病的蜡黄,不时掩嘴低声咳嗽。他几乎是耗费了毕生积蓄,又借了债,才勉强凑够路费,南下求医——
北方的医生对他日益严重的肺痨束手无策,建议他来医疗条件更好的广州试试。
在等待医院安排的间隙,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广交会附近,或许潜意识里,还存着一丝渺茫到可笑的希冀。
就在场馆入口处,他猛地停住了脚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一个方向。
他看到了夏安歌。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得身姿挺拔利落。
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正与几位外宾交谈,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流利的英语脱口而出,手势干练,周身散发着一种成功人士特有的光芒和活力,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一刻,霍远峥仿佛被定在了原地。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带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和窒息般的疼痛。
云泥之别……这就是云泥之别……
她翱翔于九天,光彩夺目,活成了他完全无法想象、更无法企及的样子。
而他,只是一个被病痛和悔恨折磨得形容枯槁、步履蹒跚的北方老翁,深陷于泥淖,挣扎在生存的边缘。
他没有上前相认的勇气,更没有那个资格。
任何一丝打扰,都是对她如今美好生活的亵渎。
他只是躲在熙攘的人群后,像阴沟里的老鼠,贪婪又痛苦地、远远地看了那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里带走。
然后,他黯然转身,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着,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了这片不属于他的繁华之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知道,这是永别。
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永无交集之日。
夏安歌似乎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只看到攒动的人头和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背影迅速消失。
她并未在意,很快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她的世界充实而广阔,充满了新的挑战和机遇,早已没有了霍远峥的丝毫痕迹。
后来,她遇到了那位志同道合的港商,两人相互欣赏,最终走到一起,育有一双儿女,家庭幸福美满。
许多年后,一个北方的寒冬,窗外飘着鹅毛大雪。
破旧的小屋里,霍远峥病重在床,已是弥留之际。
他瘦得脱了形,呼吸微弱,身边空无一人。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死死攥着那张已经发黄脆弱的、写着“我走了”的纸条,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浑浊的眼睛无力地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视线逐渐模糊、涣散……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红嫁衣、满心欢喜地看着他、眼睛亮得像星星的姑娘……
“安歌……”他嘴唇嗫嚅着,吐出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带着无尽的悔恨与遗憾,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从眼角滑落,瞬间冰冷。
与此同时,南国广州,阳光明媚,暖意融融。
在一处雅致的花园别墅里,已是知名企业家的夏安歌,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品着红茶。
儿孙绕膝,欢声笑语,丈夫体贴地为她披上披肩。
她的脸上带着平和满足的笑容,眼神温润,享受着岁月静好的天伦之乐。
她的故事,早已成为一段激励了无数人的励志传奇。
北方的风雪与南方的暖阳,寂静的死亡与鲜活的生命,无尽的悔恨与圆满的幸福……形成两个再无交集的平行世界。
岁月无声,滚滚向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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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甜炒栗子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