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征兵,我们光着身接受检查,她递来表格,最后她成了我妻子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26 21:47 1

摘要:照片已经黄得像一片秋天的枯叶,边角都起了毛,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那张照片就压在书桌的玻璃板底下,最右边的角。

照片已经黄得像一片秋天的枯叶,边角都起了毛,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照片上的人是我,还有她。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年轻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葱,带着泥土气,水灵灵的,还有点呛人。

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子扣得紧紧的,咧着嘴傻笑,露出一口白牙。

她站在我旁边,穿着一件碎花衬衫,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用红头绳扎着,像两只蜻蜓的尾巴。

她没看镜头,微微侧着头,看着我,眼睛里像盛着一汪水,亮晶晶的。

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我都能闻到一股味道。

不是照片发霉的味道,是一种更久远的味道。

是1975年,我们县武装部体检站里,那股浓浓的来苏水味儿。

那年我十八岁,高中毕业,在村里当民兵连长,每天带着一帮半大小子出操、训练,晒得跟块黑炭似的。

征兵的消息像一阵风,吹遍了我们那个小县城的每个角落。

能当兵,在当时是天大的光荣。

我爹拍着我的肩膀,眼睛里冒着光,他说,去,当兵去,保家卫国,给咱老张家争光。

我娘没说话,就是不停地给我纳鞋底,一针一线,缝得密密实实的,好像要把她所有的担心和嘱咐都缝进去。

体检那天,天还没亮,我就跟着村里的十几个小伙子,坐着大队的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县城赶。

秋天的早上,风是凉的,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我们一群人挤在拖拉机斗里,谁也不说话,心里都揣着一团火,又紧张又兴奋。

到了武装部,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从各个公社来的小伙子。

空气里飘着汗味、土腥味,还有大家嘴里呼出的白气。

我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领表格,然后被带进一间大屋子。

屋子很大,空荡荡的,水泥地被水拖过,湿漉漉的,泛着一股凉气。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喊:“都脱光,把衣服放墙边,排好队。”

“哗啦啦”一阵响,大家开始脱衣服。

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在家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可是在这种场合,光溜溜地站在一起,都有些不自在。

有的低着头,有的抱着胳膊,谁也不看谁,耳朵根子都红了。

我心里也别扭,感觉自己像市场上等着被挑拣的猪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屋子里的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医生拿着个小本子,挨个儿地看,捏捏胳膊,拍拍后背,让我们蹲下起立,转圈。

他的眼神很平静,就像在看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只听得到我们光脚踩在水泥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还有医生翻动本子发出的“沙沙”声。

就在气氛尴尬到极点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是她。

她抱着一摞新的表格,就那么站在门口。

她可能也没想到屋里是这么个情景,一下子愣住了,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红得像秋天熟透的柿子。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胸前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两条辫子垂在肩上。

屋子里的光线不算好,但她一进来,我感觉整个屋子都亮了一下。

她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怀里紧紧抱着那摞表格,好像那是能保护她的盾牌。

我们这群光着身子的小伙子,也都傻了。

刚才还觉得冷,这会儿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热得发烫。

大家不约而同地做了同一个动作——往后缩,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可是这屋子空荡荡的,哪有地方藏。

那个戴口罩的医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声音有点不耐烦:“表格放桌上就行了,愣着干嘛?”

她像是被惊醒了,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到医生旁边的桌子前,把表格放下。

她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慌乱。

放下表格,她转身就走,自始至终,头都没抬一下,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门口到桌子,不过七八米的距离,她走得像是过了一条河。

就在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好像绊了一下,身体晃了晃,怀里没抱稳的一张表格,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那张纸片,像一只白色的蝴蝶,打着旋儿,晃晃悠悠地,正好落在了我的脚边。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变慢了。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停下脚步,看到她弯下腰,看到她的辫梢轻轻扫过地面。

我也下意识地弯下腰,想去帮她捡。

我们俩的手,就那么在半空中,离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停住了。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雪花膏的味道,也不是花露水的味道,是一种很干净的、像刚晒过太阳的棉布一样的味道。

她的脸更红了,连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

她飞快地捡起那张表格,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脚趾。

凉凉的,软软的。

我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缩回了脚。

她也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迅速站起身,说了声“对不起”,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的尴尬和寒冷,好像都被她带来的那一瞬间的慌乱和温暖给冲散了。

我站在原地,心脏“怦怦”地跳,像揣了只兔子。

脚趾上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

我低头看着那块刚刚被她碰过的皮肤,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痒痒的,麻麻的。

旁边的二牛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嘿,你小子,走桃花运了。”

我没理他,脑子里全是她刚才的样子。

那张红透了的脸,那双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眼睛,还有那股好闻的味道。

接下来的体检,我都有点心不在焉。

医生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画面。

我甚至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把那张表格捡起来递给她?

为什么不跟她说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没关系”。

体检合格,我顺利地拿到了入伍通知书。

红色的纸,烫金的字,沉甸甸的。

全家人都为我高兴,我爹喝了半斤白酒,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好样的,我儿子是解放军了,有出息了。”

我娘一边给我收拾行李,一边偷偷抹眼泪。

她把那双新纳的千层底布鞋塞进我的背包,鞋底上用红线绣着“平安”两个字。

我心里也激动,对未来的军旅生涯充满了向往。

但在这份激动和向往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别的什么。

我知道,我想再见她一面。

可我连她叫什么,是哪个单位的都不知道。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想找一个人,跟大海捞针也差不多。

出发那天,县武装部给我们这些新兵举行了欢送仪式。

我们胸前戴着大红花,坐在一辆解放牌大卡车上,卡车上扎着彩带,挂着“光荣入伍,保卫祖国”的横幅。

车开得很慢,绕着县城的主要街道走。

街道两边站满了人,敲锣打鼓,放鞭炮,比过年还热闹。

我坐在卡车上,眼睛却一直在人群里搜索。

我在找那件淡蓝色的衬衫,那两条乌黑的辫子。

我知道希望很渺茫,可我还是忍不住地看。

车子经过县政府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一群穿着同样蓝色工作服的人中间,手里也拿着小红旗在挥舞。

她没有戴大红花,也没有敲锣打鼓,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喧嚣好像都消失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她好像也看到我了。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隔着攒动的人头,隔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

她愣了一下,然后,她对我笑了。

那是一个很浅很浅的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

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一下子照进了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我也冲她笑了,咧开嘴,用尽全身力气挥了挥手。

车子很快就开过去了,她的身影被甩在了后面,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点。

我一直扭着头看,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一刻,我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我一定要回来。

火车拉着我们一路向北,窗外的景色从绿色的田野,变成了黄色的土坡,最后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

天越来越蓝,也越来越冷。

我们的部队驻扎在西北边陲,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名字的地方。

这里风很大,沙子也很大,一年到头,除了风声,就剩下寂寞。

新兵连的生活是艰苦的。

每天都是高强度的训练,五公里越野,障碍跑,射击,投弹……一天下来,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酸痛,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但最难熬的,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的想家。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思念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人淹没。

很多战友都会在熄灯后偷偷地哭。

我也想家,想我爹,想我娘,想村口那棵老槐树。

但我想得最多的,还是她。

那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姑娘。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把对她的思念,写进了给家里的信里。

我不敢写得太直白,只是旁敲侧击地问我爹,县政府里有没有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眼睛很亮的姑娘。

我爹在回信里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刚到部队就想些乱七八糟的,让我好好训练,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也就没再提。

但我心里那点念想,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我开始利用休息时间,往县武装部、县政府写信。

信里,我没有提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说体检那天的事。

我只是以一个普通解放军战士的身份,向家乡的同志们问好,汇报我在部队的生活和思想。

我知道,这跟捞针没什么区别。

但我就是想这么做。

万一呢?万一哪封信能被她看到呢?

每一封信寄出去,我都满怀期待。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每次发信的时候,我都是第一个冲到通信员那里的。

可每次,希望都变成了失望。

战友们都收到了家里的来信,或者对象的回信,只有我,两手空空。

他们看我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同情。

二牛,就是体检时站我旁边的那个,跟我分到了同一个班。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说老张,你是不是傻?连人家叫啥都不知道,你这信寄给谁啊?阎王爷吗?”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傻吗?

我也觉得挺傻的。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把对她的所有想象,都写在了日记里。

我猜她叫什么名字,猜她喜欢什么颜色,猜她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的日记本,成了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花园,里面开满了关于她的花。

转眼,新兵连结束了,我被分到了边防哨所。

我们哨所在一座光秃秃的山上,离最近的县城都有一百多公里。

这里比团部更荒凉,更寂寞。

一个班,十来个人,一条狗,守着几百公里的边防线。

每天的生活就是巡逻,站岗,学习。

日子过得像戈壁滩上的沙子,单调,重复,一眼望不到头。

唯一的乐趣,就是每周一次,邮递员会骑着摩托车,颠簸几十公里,给我们送来信件和报纸。

那一天,是整个哨所的节日。

那天,邮递员又来了。

他从绿色的邮政包里掏出一大摞信,喊着名字分发。

“李卫国!”

“陈建军!”

“王大鹏!”

……

一个个名字被喊到,一封封信被领走。

很快,信就发完了。

还是没有我的。

我心里的那点火苗,又一次被浇灭了。

我转身准备回宿舍,邮递员突然喊住了我。

“哎,那个谁,张卫东,是不是你?”

我愣了一下,赶紧回头:“是,是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邮递员从包里又掏了半天,拿出一封有点皱的信,递给我。

“你的,不知道从哪儿塞到报纸缝里了,差点没看见。”

我接过那封信,手都在抖。

信封是牛皮纸的,上面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只写着我们部队的番号和我的名字。

字迹很娟秀,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我的心“怦怦”地狂跳起来。

是她吗?

会是她吗?

我拿着信,跑到哨所后面的一个沙丘上,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动作轻得像是在拆一件珍贵的瓷器。

里面是一张信纸,信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香味。

信的开头写着:

“张卫东同志,你好。”

看到这几个字,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真的是她!

她知道我的名字!

我贪婪地读着信上的每一个字,生怕漏掉一个。

信里,她告诉我,她叫林晚秋。

晚霞的晚,秋天的秋。

她说,她是在县政府的收发室工作。

我寄到县政府的那些信,她都看到了。

她说,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是我写的。

直到有一次,她帮武装部的同事整理新兵档案,看到了我的名字和资料,才把我和那个体检站里,弯腰帮她捡表格的愣头青对上了号。

她说,她很佩服我们这些在边疆保家卫国的军人。

她说,我们那里是不是很冷,风是不是很大,让我注意身体,多穿点衣服。

信的最后,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做个笔友。

我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十几遍。

每一个字,都像是刻进了我的心里。

戈壁滩上的风,吹在脸上,第一次感觉不到冷。

我坐在沙丘上,看着远处的夕阳,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红色。

我哭了,又笑了。

像个傻子一样。

那天晚上,我趴在煤油灯下,给她写了第一封回信。

我写了很长很长,写了我们哨所的生活,写了戈壁滩的日出和星空,写了我对家的思念。

我还写了体检那天,她闯进来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跳。

我写了在欢送的卡车上,看到她对我笑,我有多高兴。

我把所有想对她说的话,都写进了信里。

从那以后,通信就成了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我们的信,要走半个多月,才能到对方手里。

等待的日子是煎熬的,但收到信的那一刻,所有的煎熬都变成了甜蜜。

她的信,就像是戈壁滩上的清泉,滋润着我枯燥的生活。

她会给我讲县城里的新鲜事,谁家结婚了,谁家生了孩子,电影院又放了什么新电影。

她还会给我寄一些书和杂志,让我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也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我呢,就给她讲我们巡逻时遇到的趣事。

比如,我们碰到过迷路的黄羊,碰到过狡猾的狐狸,还碰到过像小山一样大的沙尘暴。

我把我画的戈壁滩的风景,夹在信里寄给她。

我画得不好,就是用铅笔画的素描,但她说,她很喜欢,她能从我的画里,看到边疆的辽阔和壮美。

我们的感情,就在这一来一往的信件中,慢慢地生根,发芽。

我们从不说到“爱”这个字,但我们都知道,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她的信,成了我站岗放哨时,最大的精神支柱。

冬天的夜晚,零下三十多度,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站在哨位上,只要一想到,在遥远的家乡,有一个叫林晚秋的姑娘,在等我的信,我的心里就充满了力量,身上也好像不那么冷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当兵第二年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

我们接到任务,要去一个叫“死亡谷”的地方执行潜伏任务。

那里是边境线上最危险的地段,地形复杂,气候恶劣,而且经常有不法分子活动。

出发前,我给她写了一封信。

信里,我没有说我要去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

我只是告诉她,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给她写信了,让她不要担心。

我还说,等我回来,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她。

那个秘密就是,我想娶她。

在死亡谷潜伏的日子,是我军旅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我们在一个雪窝子里,趴了七天七夜。

白天,雪地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晚上,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多度,感觉血液都要被冻住了。

我们不能生火,只能靠着干粮和雪水充饥。

每天,我都把她的照片(我托人从档案里翻拍的,一张一寸的黑白照)拿出来看一看。

照片上的她,还是那两条辫子,眼神清澈。

看着她,我就觉得,吃再多苦,也值了。

任务的第七天,我们成功地抓捕了一伙企图越境的不法分子。

但在撤退的时候,我们遭遇了雪崩。

我为了掩护一个新兵,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腿。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部队医院了。

我的右腿,骨折了。

医生说,虽然命保住了,但这条腿,以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走路会有点跛。

躺在病床上,我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空白。

我成了一个瘸子。

我还能回到我热爱的部队吗?

我还能配得上她吗?

她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

而我,现在成了一个残缺的人。

我不敢再给她写信。

我怕她知道我的情况,会同情我,可怜我。

我不要她的同"情,我要的是她的爱。

如果我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我,那我宁愿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我开始拒绝收她的信。

通信员把她的信送来,我都让他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我知道这样做很残忍,对她,也对我自己。

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她。

梦到她收到退信时,伤心流泪的样子。

我心如刀割,但又无能为力。

那段时间,我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我拒绝配合治疗,不肯吃药,不肯做康复训练。

我的腿,恢复得很慢。

连长和指导员轮流来找我谈话,战友们也变着法地开导我。

可我心里的那个结,谁也解不开。

两个月后,我的腿还是没有好转。

部队给我办了因伤退伍的手续。

离开部队那天,是个阴天。

战友们都来送我。

我们拥抱,流泪,互相捶着对方的胸膛。

我坐上回家的火车,看着窗外熟悉的戈壁滩,一点点地远去。

我的军旅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带着一条残废的腿,和一个破碎的梦。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我爹看着我,一个劲地叹气。

我娘天天以泪洗面。

整个家,都笼罩在一片阴云里。

有一天,我正躺在床上发呆,我娘推门进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对我说:“东子,有你的信。”

我没动,说:“退回去吧,我谁的信都不看。”

我娘把信放在我的床头,说:“这封信,你最好还是看看。那个姑娘,在县招待所,等了你三天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哪个姑娘?”

“就是给你写信的那个,叫林晚秋。”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来了?

她怎么会来?

我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是熟悉的字迹。

我颤抖着打开信。

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张卫东,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在县招待所301房间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我知道你不是懦夫。”

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你不是懦夫。

是啊,我张卫东,可以腿瘸,但不能志短。

我不能让她看不起我。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的腿还使不上劲,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到院子里。

我爹正在劈柴,看到我出来,愣住了。

我说:“爹,借我点钱,我要去县城。”

我爹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塞到我手里。

他说:“去吧,我儿子,该这个样。”

我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往村口走。

从我们村到县城,有二十多里路。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我只知道,我的腿从疼,到麻木,再到失去知觉。

汗水湿透了我的衣服,嘴唇干得裂开了口子。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想倒在路边。

可是一想到她还在等我,我就又有了力气。

当我终于站在县招待所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浑身是土,像个要饭的。

招待所的服务员拦住我,不让我进。

我说,我找301房间的林晚秋。

服务员打量了我半天,才将信将疑地让我进去。

我扶着楼梯扶手,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每上一级台阶,都像过了一年那么久。

终于,我站在了301房间的门口。

我抬起手,想敲门,可手却悬在半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我害怕。

我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门开了。

是她。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还是那两条辫子。

她看到我,愣住了。

然后,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也看着她。

我们隔着一道门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生死的考验,终于又见面了。

她比信里,比照片里,更好看。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她走过来,扶住我,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这么傻?”

我被她扶进房间。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是她的味道。

她让我坐在床上,然后端来一盆热水,蹲下身,要给我洗脚。

我赶紧缩回脚:“别,脏。”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很固执地说:“我就要洗。”

她脱下我的鞋和袜子。

当她看到我那条伤痕累累、又红又肿的腿时,她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她一边哭,一边用热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我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弄疼我。

温热的水,和她的眼泪,一起滴在我的腿上。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委屈、不甘、痛苦,都好像被这盆热水融化了。

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我给她讲了雪崩的事,讲了我为什么不回她的信。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等我说完,她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张卫东,你听着。我喜欢的,是那个在体检站里脸红的愣头青,是那个在卡车上冲我傻笑的新兵,是那个在戈壁滩上为我画画的战士。不管你的腿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心里的英雄。我不在乎。”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是一张申请报告。

结婚申请报告。

女方那一栏,已经填好了她的名字:林晚秋。

她说:“张卫东,你愿意娶我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眼里的坚定。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贵重的彩礼。

我们就请了两家人,在村里摆了三桌酒席,就算礼成了。

结婚那天,她穿着我给她买的红棉袄,笑得特别甜。

我们拍了一张合影,就是压在我书桌玻璃板下的那张。

婚后的日子,很清苦,但也很幸福。

我的腿,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慢慢地好了起来。

虽然还是有点跛,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了。

我在村里的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她呢,辞掉了县城的工作,跟着我,来到了这个贫穷的小山村。

她跟我一起,住在我们家那三间破旧的土坯房里。

她学着烧火,做饭,喂猪,种地。

她那双写字的手,很快就磨出了老茧。

村里人都说我傻,说我耽误了一个好姑娘。

我也问过她,后悔吗?

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一个瘸腿的教书匠,我认了。

说完,她就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知道,她不后悔。

我们一起,把那个破旧的家,一点点地经营得有了温度。

我们一起糊墙,一起换窗户纸,一起在院子里种满了向日葵。

夏天的时候,金黄色的向日-葵,开得像一张张笑脸。

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后来又有了女儿。

日子就像院子里的那条小河,平淡,但一直在向前流淌。

我们也会吵架。

为了孩子的教育,为了柴米油盐。

但我们从来没有隔夜的仇。

每次吵完,她都会做好我最爱吃的打卤面,然后瞪我一眼,说:“吃吧,撑死你个王八蛋。”

我就会嘿嘿地笑,我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小山村,在城里安了家。

我和她,又变回了两个人。

我们的头发都白了,脸上也爬满了皱纹。

我的腿,一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她就给我用热毛巾敷,给我按摩。

她的眼神,也不如年轻时那么好了,看报纸得戴老花镜。

我就每天读报纸给她听。

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搬两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我们不怎么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看着天上的云,听着风吹过向日葵的声音。

有时候,她会突然转过头,问我:“老头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我说:“咋不记得?你个小丫头片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把我们一群光腚小子吓了一跳。”

她就笑,笑得像个孩子。

她说:“你才吓了我一跳呢,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像根木头。”

我们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回忆着过去。

那些年轻时的岁月,好像就在昨天。

三年前,她走了。

很突然。

那天早上,她还给我做了早饭。

吃完饭,她说有点累,想躺一会儿。

我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等我中午去叫她吃饭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凉了。

医生说,是突发性心梗。

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还带着笑。

她走后,这个家,就空了。

孩子们要接我去城里住,我没去。

我舍不得这个院子,舍不得这些向日葵,舍不得这里,有她气息的每一个角落。

我还是每天,搬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

只是旁边,少了一个人。

我常常会产生错觉。

我觉得她没有走。

她只是去邻居家串门了,或者去地里拔草了。

一会儿,她就会推开院门,走进来,嗔怪地对我说:“死老头子,又坐在这儿发呆。”

可我等了一天,又一天。

院门,再也没有被推开过。

我开始整理她的遗物。

她的东西不多,几件旧衣服,一个针线笸箩,还有一箱子书。

在一个小木箱里,我发现了一个铁皮盒子。

盒子里,装着厚厚的一沓信。

是我当年在部队里,写给她的。

每一封信,都被她用心地保存着,信纸的边角,都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

在信的下面,我还发现了一张纸。

是一张空白的表格。

就是当年,在体检站,她掉在我脚边的那一张。

纸张已经泛黄,上面还有几个淡淡的泥点子。

我拿着那张表格,手抖得厉害。

原来,她一直都留着。

这个傻丫头,她把我们的开始,珍藏了一辈子。

我把那张表格,和我们的照片,一起压在了玻璃板底下。

现在,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他们。

看看照片上年轻的我们,看看那张开启了我们一生的表格。

我常常在想,什么叫缘分?

缘分可能就是,在千万人之中,在一个最尴尬,最不可思议的瞬间,我遇见了你。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就是那么刚刚好。

林晚秋。

我的晚秋。

我们这辈子,没说过几次“我爱你”。

但我想,我们把一辈子,都活成了“我爱你”的样子。

现在,院子里的向日-葵又开了。

金黄金黄的,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我坐在这里,看着它们,就像看着你。

晚秋,你放心,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等我把这个院子里的故事,都看完了,我就去找你。

到时候,你可别嫌我老了,走得慢。

你得在奈何桥上,等我一会儿。

就像当年,你在县招待所等我一样。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等太久了。

来源:深夜食堂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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