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66年春,言慧珠的丈夫、京昆名角俞振飞突然向妻子公然发难,他对媒体放言,大意是这段婚姻实非我愿,情非得已——“我被言慧珠强奸了!”而且言慧珠生性放荡、不安于室,“她与冯喆有私情!我有证据!”
1966年春,言慧珠的丈夫、京昆名角俞振飞突然向妻子公然发难,他对媒体放言,大意是这段婚姻实非我愿,情非得已——“我被言慧珠强奸了!”而且言慧珠生性放荡、不安于室,“她与冯喆有私情!我有证据!”
你要说这只是夫妻拌嘴吧,也不太像——这架是对着公众吵的。更麻烦的是,炮口并不只对准妻子,还顺手带上了另一个人。远在四川忙工作的冯喆,突然就成了话题里最倒霉的那个。
上海滩的闲话就像潮水,一来就没完没了。老旧报纸里的“段子”被翻出来重炒一遍:1960年的“街头跟美女后面打转”再摆上台面,连很多年以前他追求黄宗英的事也被拎出来当佐料。有人看个热闹就下了结论——赵丹是不是被戴了帽子?这话一出口,茶馆里更有得聊。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老一辈上影的同行都清楚,冯喆追黄宗英,那是很早之前的事,而且说不上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1941年,才来沪一年、年仅十六岁的黄宗英,一口气从小姑娘变成台上的“甜姐儿”,一下子红到发紫。你想啊,十六岁又好看又聪明,台下自然有一堆年轻男演员暗暗发誓要当她的护花使者。冯喆也是其中一个,跟她合作演戏,眼神躲不过彼此。
但冯喆那会儿在上海还没站稳脚跟,颇有点“追的人多,轮不到我”的意思。黄宗英最后看中了剧团乐队指挥郭元彤——舞台上打着拍子的人,私下也有自己的浪漫。两人第二年春天把婚结了。谁能想到,新婚夜太激动,新郎心脏出了状况,连夜进了医院。那时候条件差,抢救了半个月,人没保住。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就那样突然地成了寡妇。
她后来说,站在葬礼的山坡,黑色的棺材如石头压在眼前,抬棺人烤松针、吃肉、喝酒、划拳,她觉得这一切像戏台,唯一不同的是——这回轮到自己登场。更让她发怔的是,婆家像是“早有安排”,寿衣棺材都备好了。有人以为找个新媳妇可以冲喜,最好还能留下个孩子,这样家里可算延续。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被推进了一场算计,又不好开口。旧社会最怕的就是别人一句“扫把星”,她还没走出悲伤,流言已经在身后跟上来。
年轻女孩遇到大事,总要找个能说话的人。同剧院里,冯喆是她愿意倾诉的那一个。两人走得近了,心就软了。说到底,冯喆是善良的人,分不太清“想保护她”和“喜欢她”的界线,在外人眼里就变成了“你看,这就暧昧了”。一个月都不到,黄宗英受不了那些眼刀子,另找剧社去了南北剧社,后来嫁给了程述尧。两人的那点情意,就像舞台上的灯,一下子灭了。
这段旧帐本来应该合上,但1966年有人故意再翻开。到底是想整冯喆,还是借着赵丹做文章,各有各的算盘。赵丹那会儿已经被折腾得焦头烂额,忙着应付批斗,顾不上替人说话。
也并非人人袖手。天马厂有几位性子直的人替冯喆发声。李纬的爱人张莺,就是很早就站出来的那一个。她在三十年代就认识冯喆,打心里不信他会干下三流的事。说到这里又拐个弯——张莺年轻时做过播音,公家里的那种工作,嗓音甜而硬朗。我后来看电视剧《潜伏》,里头有段反复出现的广播宣传,若是把历史拼起来,那种语气像极了她当年的工作风格。可到了那年,她自己也没站稳,被扣了一个吓人的帽子。人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就被拖下水。
厂里党办副主任杨公敏是另一种人,沉得住气。有一回,两个女高中生跑到厂部,状告冯喆“做了坏事”。这事情要是处理不慎,轻则毁人名声,重则砸掉一个人的命。杨公敏先是把两个姑娘叫来挨个问清。问着问着他发现这俩是追星少女,夜里自己摸到冯喆住处。他又转头去问冯喆,“你怎么又招上这种麻烦?”这话刚抛出去,冯喆急得拿出病历,说了一句让人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我的脾已经没有了。”
这不是玩笑。1954年拍《淮上人家》,戏里要跳水,他跟着演,染上了血吸虫。同下水的小战士没扛住,很快就走了。冯喆命算是捡回来了,但拖成了肝硬化,门静脉高压,脾肿得厉害,最后只好把脾给摘了。摘脾不是小事,人的劲儿一下子就没了,他连走快一点儿都会喘,别说什么“在街上急急追个姑娘”。还有个更隐秘的后果,他自己不好意思讲——男人的功能,没了。
最讽刺的是,后来那位“受害者”居然一路找过去,追到四川大邑县,抱着他哭,嚷嚷着要嫁给他。你说这像话吗?当事人一头雾水,旁人听着想笑又笑不出来。这事过去多年,杨公敏提起,还会气:“有人看他长得好,自己上门,得不到想要的,就转身告他。冯喆这苦,没地方说。”
说了半天,厂里最后还是按了一纸决定:开除党籍,调去峨眉电影制片厂。给的理由很体面,说是“解决夫妻长期分居”。老同事后来摇头叹气,觉得如果当年他不走四川,那条路也许不会那么短。
1961年他去了峨眉,与妻子团聚。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有裂纹。张光茹在上海时,因为外界那些风言风语,自己赌气做了两次堕胎。身子受了伤,输卵管最后没保住。不能生,成了她心里的刺。她把自己的后悔变成了对丈夫的猜疑,总觉得他迟早会另找人延续香火。疑心病一旦起头,就像滚雪球。她一次次往上级那里告丈夫的状,编得离谱,说他现实里没有电影里那股“觉悟”。这样的话,放到那个年代,就是一把刀。冯喆很快被打上“特嫌”“文艺黑线”的标签,身心都在往下坠。
1969年六月一号的夜里,安仁镇放露天电影,《南征北战》。院子里人挤人,幕布前的空地堆了炉灰。冯喆被叫来,背着捆好的手,胸前挂着牌子,跪在灰渣上,看着自己在银幕上当营长,领着一队人马冲锋。我们总会忍不住问——那一夜,他心里翻了些什么?会不会想起十九年前在香港六国饭店办婚礼,父亲不满意那门亲事,中途扯了袖子就走?电影散场,第二天传来消息:人没了。
遗体领走的是张光茹,脸上像没什么波澜。一个一米八的男人,说是吊死在矮矮的煤棚里,她没有细问。办完手续,她顺手买了一只烧鹅。生活还是得过,可这过法,看的人心里一阵冷。
话头再回到言慧珠。她在文艺圈有点特立——生了儿子,就说孩子跟她姓,这种事在那时候挺少见。到了1957年,嗓子不行了,唱不动了,她第一反应是要靠一棵树。后台这事,梨园行的女生从小耳濡目染。她把目光投向了上海市戏曲学院的校长俞振飞,很快拿了副校长的位子,1960年两人成了家。她可能以为找到了稳当的靠背,后来的事实让她心凉。
1966年那阵子风起,俞振飞做的第一件事,是迅速把自己和妻子剥离。他跟媒体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带刺,甚至扯出青岛的所谓“幽会”。青岛这段,其实有迹可循。那几年,郑君里的爱人黄晨是言慧珠的朋友,见她心里憋闷,介绍了青岛那边的疗养。言慧珠在华侨饭店住,每晚五块。冯喆正好在青岛拍《党员登记表》,他和剧组同事住的是两块钱一晚的房间。同行见面打个招呼,互相鼓励几句,很正常。冯喆看得明白,她心里还是惦记舞台,就帮她联络了一次京剧演出。言慧珠心里感激,言清卿还记得“冯叔叔带我去海边玩水”。老一辈跑码头的人都懂避嫌,她和冯喆见面,总会带着干女儿徐常青做个“挡箭牌”。
后来冯喆被贬去四川,言慧珠偶尔写信过去,说些宽心话,还买了个收音机托人捎过去,让他在那边能听点声音。有些人的友情,就是微微亮着的一盏灯。可也是这点光,被人歪成了污水。
2009年,言清卿把母亲和“好爸”写进了一本书。里面提到,母亲去世前一晚,带着他跪到俞振飞面前,求他以后照看孩子。俞振飞心里明白她在交代后事,却没拦。第二天,她在浴室上了吊。他的态度依旧冷,后事不管。小言从火葬场偷回了骨灰盒,藏在被窝里,一藏就是八年。屋里有保姆,桌边有笑声,继父像没注意到床底下那个秘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看着眼前的人和事,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后来发愿,总要把这段写出来,告诉人是非曲直。
现在往前看,许多当事人已经不在。言清卿一个人住在深圳的某个小区,没成家,没孩子。房间里挂着一面墙的母亲照片。那幢叫“华园”的别墅,归属纠纷缠了很久,后来拍卖,他够不上。你说这世界是不是有点偏心?有的人靠着喧嚷得了好处,真正善良的人反而被压得喘不过气。
从头到尾,一桩流言绕着圈子转,最后砸在最不该砸的人身上。我们总习惯相信声音大的那一边,可声量从来不是道理。若有一天,你在露天电影下看见银幕上的英雄,再想起现实里的某个名字,你会怎么记住他?我不敢替他回答。只希望,隔着时间和灰尘,我们还能保留一点用来分辨的心。
来源:小模型数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