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温时鸢刚诞下女儿,意识尚在混沌间,耳边却传来丈夫顾怀谦断断续续的低语。
1976年,沈阳部队驻地卫生所。
温时鸢刚诞下女儿,意识尚在混沌间,耳边却传来丈夫顾怀谦断断续续的低语。
【上辈子思悦就是承受不住丈夫牺牲的打击,精神失常后很快便自尽离世,这一世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我该如何说服鸢鸢把女儿交给思悦呢?重生这种荒诞之事,她定是不会相信的。】
什么重生?
温时鸢猛然睁开眼,视线模糊中望向床边的丈夫:“怀谦,你方才说了什么?”
顾怀谦一怔:“媳妇,你醒了,我刚才没说话啊,你是不是做梦了?”
温时鸢一愣,正疑惑是否真是梦境时。
却瞥见顾怀谦欲言又止的神情。
“鸢鸢,你也清楚,思悦因老钱执行任务牺牲,如今精神状况极不稳定,急需人照料。”
“作为老钱的战友,思悦的挚友,我想带女儿去陪陪她,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只要我带着孩子扮成老钱的模样陪在思悦身边,她就不会再寻短见了,至于送孩子的事,还是等鸢鸢出了月子再提吧。】
温时鸢看得真切,顾怀谦说后面这句话时,嘴唇根本未动。
她确信自己没有做梦,方才听到的,似乎是顾怀谦的心声。
短暂的惊愕后,满心皆是难以置信。
身为母亲,她怎会同意将自己拼死生下的女儿送给他人?
而顾怀谦,竟还要假借老钱的身份,陪伴在佟思悦身旁?
温时鸢只觉心如刀绞,痛得无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痛楚,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孩子刚出生最需要母亲,我不会让你带她去给佟思悦的。”
“更何况,是佟思悦推了我一把,才让我早产险些一尸两命,你要照顾她,那我呢?”
谁知,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顾怀谦竟皱起眉头,语气也变得严厉。
“思悦也是因老钱牺牲的消息太过震惊,情绪失控才一时失手,况且你也没事,人死为大,你就不能多体谅些。”
他急切地抱起孩子:“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先带孩子去看看思悦。”
言罢,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顾怀谦!我不同意!”
温时鸢挣扎着想要起身夺回孩子,可刚生产完的身体虚弱无力,她直接摔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顾怀谦脚步微滞。
【罢了,上辈子鸢鸢这里也没出什么岔子,还是思悦那边更紧急。】
温时鸢眼睁睁看着顾怀谦头也不回,再次迈步离去。
地面冰冷刺骨,冻得她心如寒冰,小腹也是一阵剧痛。
温时鸢不顾一切,用指甲抠着地面艰难爬行,嘴里喃喃自语:“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儿媳妇,妈特意换了只老母鸡给你炖汤,你刚生完孩子身体弱,得好好……”
婆婆黄玉兰刚踏入病房,见地上狼狈不堪的温时鸢,吓得脸色煞白:“儿媳啊,你这是怎么了?”
她连忙将温时鸢扶回床上:“是哪里不舒服,你可别吓妈!”
温时鸢紧紧攥住黄玉兰的手臂,哀求道:“妈,怀谦要把我们的女儿送给佟思悦,你快去把孩子抢回来!”
可黄玉兰脸色微变,轻轻拂开温时鸢的手,不敢直视她:“鸢鸢,妈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思悦突然成了寡妇,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的。”
温时鸢只觉心如刀绞,小腹的疼痛让她嘴唇颤抖,但她还是艰难地问了一句:“妈,这件事,你也是同意的?”
黄玉兰缓缓点头:“思悦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亲闺女一样,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真的疯掉,再说你们有小远,以后还能再生,可思悦什么都没有啊。”
温时鸢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婆婆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还想再说什么,可刚生产完的伤口却撕裂开来。
她疼得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是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唤醒的。
“我的孩子,是不是我的孩子回来了!”
温时鸢睁开眼,便看见顾怀谦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
见她醒了,他眉眼间露出几分轻松:“媳妇你终于醒了,女儿饿了,你赶紧给她喂奶。”
温时鸢顾不得其他,连忙将孩子抱了过来。
看着孩子在自己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温时鸢的心瞬间柔软如水。
顾怀谦伸手,轻轻握住孩子乱舞的小手:“媳妇,你辛苦了。医生嘱咐我你身体虚要好好休息,等孩子吃饱了,我就送她去思悦那里,你不用操心。”
温时鸢激动地抱紧孩子:“顾怀谦,你要带走孩子,除非我死!”
她话音刚落,大儿子顾远突然从病房外冲了进来。
“爸爸,既然妈妈不答应,那就把我过继给思悦阿姨吧!”
第2章
温时鸢瞳孔骤缩,声音发颤:“小远,你刚刚说什么?”
顾远绷着与顾怀谦如出一辙的冷峻小脸:“妈,您总教我助人为乐,可思悦阿姨那么可怜,您却袖手旁观。”
他猛地提高音量,稚嫩的嗓音裹着刺骨寒意:“妈妈,您太让我失望了!”
这声质问如利刃刺入温时鸢心口,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她攥紧被角,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我含辛茹苦养你六年,就因为你觉得别人可怜,就要认别人当妈?”
顾远愣了愣,随即死死攥住顾怀谦的军装袖口:“我们是军属,就该舍小家为大家!”
温时鸢心脏猛地抽搐,机械般转头看向顾怀谦:“这话是你教他的?”
顾怀谦沉默着叹了口气,反问:“鸢鸢,你连个孩子都不如吗?”
两道冰冷的目光如刀割般划过心口,温时鸢突然想起生顾远时,她在产房熬了整整一天一夜,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此刻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痛楚却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红着眼眶抱紧女儿躺下,声音闷得发颤:“既然你们父子心意已决,那就去吧!”
耳边突然响起顾怀谦的心声。
【鸢鸢好像真生气了,要不要哄哄她?】
【算了,等她消气再说吧。上辈子我们白头偕老,她那么爱我,最后会理解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病房门合上的瞬间,温时鸢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多么荒唐啊,就因为她爱顾怀谦,就要承受他肆无忌惮的伤害?
她将脸埋进女儿襁褓,声音哽咽:“顾怀谦,你说上辈子白头偕老,是因为你没把我们的孩子送人啊!”
温时鸢整夜未眠,生怕睡着后孩子就被抱走。
下午,军区大院妇女主任田主任来了。
她将一袋红糖放在床头:“温同志,这是大院军属的心意。”
想到那些相处十年的婶子姐妹,温时鸢心头微暖。
“谢谢田主任,等我出院就煮红鸡蛋分给大家。”
田主任却收起笑容:“温同志,我这次来还要纠正你的思想。”
温时鸢愣住:“我哪里做错了?”
她年年是军工厂先进员工,从未被人批评过。
田主任正色道:“你是军嫂榜样,该为其他女同志着想。佟思悦同志情况特殊,你该多关心她才是。”
温时鸢只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不过是想守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怎么就成了错?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佟思悦可怜,可她若缺男人,部队里单身的那么多,为何非要抢别人的丈夫孩子?”
“田主任,若她要的是您丈夫和孩子,您会答应吗?”
田主任沉默半晌,只说:“你好好休息,要不是顾团长找我,我也不会说这些。”
看着田主任离开的背影,温时鸢扯了扯嘴角。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错的,可顾怀谦却理直气壮,甚至搬出领导来压她。
病房陷入死寂,冷意顺着脊背爬上心头。
温时鸢抱紧女儿,试图从那小小的身躯里汲取温暖。
出院那天,顾怀谦来接她。
一进门就揉她的头发:“媳妇辛苦了,妈做了红烧肉,多吃点。”
亲昵的动作却让温时鸢鼻尖发酸。
她环顾四周,发现顾远的玩具少了许多。
“小远呢?”
顾怀谦顿了顿:“我让他住到思悦家了。”
温时鸢想起顾远那天的话,脸色骤然苍白。
她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终究还是不要她了。
吃饭时,婆婆黄玉兰看着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怀谦啊,快给孩子取个名字上户口吧?”
温时鸢刚想说叫暖暖,顾怀谦却抢先开口。
“户口已经落在思悦名下,她给孩子取名钱佳彤。”
第3章
“轰——”
一声巨响炸开。
温时鸢只觉一道惊雷劈在头顶,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顾怀谦,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说什么?”
顾怀谦偏过头,不敢与她对视,却还是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孩子已经落户到思悦名下了,等彤彤断了奶,就送去思悦那儿。”
温时鸢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正一寸寸地碎裂,轰然坍塌成一片废墟。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起身回了房间。
身后,婆婆的声音清晰传来:“怀谦啊,这可是咱顾家的血脉,怎么能让她姓钱?”
“妈,我和我媳妇还年轻,以后还能再生。而且小远大了,嘴上说喜欢思悦,可到底还是要回到咱们身边的。”
“现在让彤彤从小养在思悦身边,只要咱们不说,她长大了就是思悦的亲生女儿。”
温时鸢“砰”地一声关上门,将顾怀谦的声音彻底隔绝在外。
怀里的孩子仿佛察觉到妈妈的难过,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她,咿咿呀呀地叫着,像是在安慰。
温时鸢只觉刚才还荒芜一片的心,仿佛吹过一阵春风,又重新焕发出生机。
她紧紧抱住孩子:“暖暖放心,妈妈绝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
次日,趁着顾怀谦和黄玉兰都不在家,温时鸢把孩子托付给隔壁婶子,独自去了街道办。
可她刚提出要换孩子户口,就被工作人员拒绝了。
温时鸢脸色瞬间煞白:“同志,为什么不能换回来?”
“这里有卫生点开的证明,孩子是我生的,怎么就到别人名下了?这不是强抢是什么!”
说到最后四个字,温时鸢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对面的同志面露不忍:“温同志,孩子户口本都被人拿走了,除非户主亲自来,否则我们没办法帮您。”
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提醒:“而且当初是军区开的证明,顾团长亲自送来的。”
这句话如同一记闷棍,直直砸在温时鸢头上,让她半天都回不过神。
“所以,就算我能把佟思悦拉过来,只要顾怀谦不点头,孩子的户口就改不了,是吗?”
见工作人员沉默,温时鸢心脏揪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难道她的孩子注定要离开她吗?
不行,她绝不能放弃,一定要想办法。
她匆匆赶回家,路过佟思悦家时,里面传来欢快的笑声。
她脚步一顿,从栏杆往里看去,只见顾怀谦在院子里,对佟思悦关怀备至。
不远处,顾远正开心地玩着铁皮青蛙。
佟思悦靠在顾怀谦肩头:“老钱,昨天方婶他们全家去拍了全家福,看着可幸福了,我也想拍。”
顾怀谦毫不犹豫:“你想拍就拍,拍多少都行。”
佟思悦娇嗔着拍他:“哪有那么多钱浪费,每年拍一张就好,等老了还能拿出来回忆。”
顾怀谦温柔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好,拍到老。”
顾远也兴奋地跳起来:“太好了,可以拍照咯,带上妹妹一起!”
这画面,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刺得温时鸢眼睛生疼。
她想起之前自己也跟顾怀谦提过一起拍照,可当时顾怀谦是什么反应?
他说:“咱们天天在一起,有什么好拍的,拍照那是资本小姐的爱好。”
温时鸢忍不住想,顾怀谦总说担心佟思悦想不开,真的只是这样吗?
还是说,那是他一直爱而不得的人,如今终于近在咫尺……
佟思悦愉悦的笑声传来,将温时鸢的思绪拉回。
她不想再看顾怀谦和佟思悦如何相处,转身却不小心被地上的砖头绊了一下。
“谁!”
顾怀谦警惕的声音响起。
温时鸢此刻根本不想面对顾怀谦,快步回了家去接女儿。
可没一会儿,顾怀谦就回来了。
他看着温时鸢,重重叹了口气:“媳妇儿,我知道刚才外面的人是你,你该好好在家坐月子,出去落下病根怎么办?”
见温时鸢不说话,他伸手去抓温时鸢的手:“媳妇,你知道的,思悦现在把我当老钱,我对她好都是装的,以后你别往她那边去,我怕你看了难过。”
与此同时,他的心声响起。
【以后得看好鸢鸢了,要是思悦看见她,闹起来解释不清,再犯了病就麻烦了。】
【至于鸢鸢,上辈子一直健健康康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好好补偿她。】
温时鸢只觉心脏仿佛结了冰。
顾怀谦嘴上说着担心她,心里却句句都在为另一个女人担忧。
这些天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与不甘,此刻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她猛地甩开顾怀谦的手:“我看不见就不难受了吗?”
她抬头看着他:“顾怀谦,在我跟佟思悦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第4章
1
温时鸢的话音刚落,屋内便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直至床上熟睡的孩子瘪了瘪嘴,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温时鸢生怕吵醒孩子,赶忙走过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随后,她望向顾怀谦,压低声音问道:“不回答,是因为你心里选的人不是我,对吗?”
顾怀谦眉头紧蹙,依旧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道:“鸢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抬手搭在温时鸢的肩膀上:“你以前最是正直善良,大院里哪个婶子没受过你的帮助,可怎么到了思悦这儿,你就如此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温时鸢只觉心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每一秒都如煎熬一般。
她声音沙哑地反问:“这能相提并论吗?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顾怀谦脸色也阴沉下来:“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就是故意针对思悦。”
温时鸢攥紧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她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针对她,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她好得过分了吗?”
“大院里烈士遗孀不止她一个,你为何不把孩子送给其他孤身一人的婶子?”
顾怀谦脸色一沉,抓着温时鸢肩膀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温时鸢本就苍白的脸,因疼痛愈发显得毫无血色。
可她没有痛呼出声,只是定定地凝视着他:“顾怀谦,把女儿的户口迁回我名下,不然,我们就离婚。”
顾怀谦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就因为这么点小事,你就要跟我离婚?”
温时鸢只觉满心无力与讽刺。
仿佛无论她说什么,顾怀谦都听不进去。
但她不想再退让了,无论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
她疲惫却又坚定地说道:“是。”
2
顾怀谦冷冷地看着她,心中念头再次浮现。
【鸢鸢肯定是在吓唬我,她这么爱我,怎么可能跟我离婚。】
【她现在大概是因为只有一个女儿舍不得,罢了,先哄着她吧,过两年再生一个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好了。】
这般想着,他像是妥协般叹了口气:“媳妇儿,我错了,你说转户口就转,只是现在事情多,而且这事儿是军区特事特办,不能当儿戏,过两年再转也一样。”
“以后可千万别再提离婚的话了,太伤感情。”
温时鸢越听心越冷,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窖。
她呆呆地看着顾怀谦,明明相恋三年,结婚七年,可此刻却觉得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
顾怀谦说着想上前抱住她,温时鸢却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男人一愣,刚想开口,外面婆婆黄玉兰的声音传来:“怀谦快来!我做好饭出来就瞧见思悦又头晕了!”
顾怀谦脸色瞬间大变,转身就跑了出去。
温时鸢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苦涩地笑了笑。
顾怀谦去照顾佟思悦也就罢了,就连黄玉兰也天天一日三餐准时送过去,母子俩似乎都忘了她是个刚早产生完孩子、更需要人照顾的孕妇。
3
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站了许久,温时鸢回房间抱上孩子,又收拾好衣服,打算去招待所住几天。
如今这里已经不像个家了,她必须表明自己绝不妥协的态度。
就在她抱着女儿路过隔壁佟思悦的院子时,里面又传来熟悉的交谈声。
“老钱,怎么只有小远陪着我们,我们的女儿去哪儿了?”
顾怀谦温声哄道:“女儿身体弱,卫生点的护士在照顾,等她好些了我就去把她接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
此刻,佟思悦哪有半分头晕的模样,一脸甜蜜地挽着他的手臂:“好,等我的身体养好了,我还要给你们老钱家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温时鸢嘲讽地一笑,刚要离开,却恰好与佟思悦对上了视线。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佟思悦突然瞪大双眼,情绪激动地甩开身边的顾怀谦,猛地冲了出来,嘴里还大喊大叫:“人贩子,就是你偷了我的孩子!”
温时鸢反应迅速地护住孩子:“佟思悦,你给我放手,这是我女儿!”
拉扯间,孩子被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温时鸢心急如焚,直接推开佟思悦,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暖暖不哭,妈妈在这儿呢。”
“啊,好痛!”摔倒在地的佟思悦痛呼。
落后一步的顾怀谦将她扶起,然后对着温时鸢猛地抬手。
“啪”,清脆的一声响。
温时鸢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怀谦。
十年了,这还是顾怀谦第一次对她动手!
第5章
顾怀谦僵在原地,指尖不受控地发颤。
他颤抖着抬起手,想触碰温时鸢脸颊,却被她侧身避开,悬在半空的手掌骤然凝滞。
喉结滚动着挤出沙哑的声线:"鸢鸢,疼不疼?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太慌了才会……"
话音未落,佟思悦突然攥住他衣袖,指甲几乎掐进布料:"老钱!她偷走咱们彤彤!你快把孩子抢回来!"
家属院围观的婶子们越聚越多,窃窃私语声像潮水漫过耳膜。
温时鸢将怀中襁褓又紧了紧,指节泛白:"你们要做什么?这是我的孩子!"
佟思悦突然蜷缩着抱住头,尖锐的哭喊刺破空气:"那是我的彤彤!我的孩子啊!"
顾怀谦顾不上再看温时鸢,慌忙蹲下身轻拍她后背:"思悦你看清楚,这是怀谦媳妇,她孩子夭折了才借咱们彤彤养几天,你忘了吗?"
佟思悦抽噎着仰起脸:"真的?"
"当然是真的。"顾怀谦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有我在,谁敢动咱们孩子?"
温时鸢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脸上的刺痛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胸口仿佛被利刃贯穿,冷风裹着血腥气直往心口灌。
她张了张嘴,喉间涌上铁锈味:"顾怀谦,你竟为护着她诅咒咱们女儿?"
"各位婶子!"她突然提高声调,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我温时鸢从未求过人,今日请诸位替我做主——这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温时鸢原以为,家属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有人会为她主持公道。
可当她环顾四周,婶子们纷纷垂下头,像被风吹折的芦苇。
"怀谦家的,你也瞧见思悦这模样了。"王婶率先开口,"就当帮帮忙,别计较了。"
"就是啊温同志。"李婶跟着帮腔,"以前不总说家属院要互帮互助?现在不过是让你演场戏,谁不知道是假的?"
"温时鸢同志平时挺明事理,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
温时鸢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
有生产时丈夫出任务,她彻夜陪护的张嫂;有家中遭灾,她带头捐款的刘姐;还有孩子上学缺钱,她帮忙介绍工作的赵婶……
此刻这些面孔却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
佟思悦被哄得止住哭声,红着眼圈往顾怀谦怀里钻:"老钱,温同志精神不好,我还是不放心她带彤彤……"
顾怀谦点头:"好。"
他转身看向温时鸢,眼底藏着隐忍:"鸢鸢,把孩子给我。"
温时鸢步步后退:"这是暖暖!不是彤彤!"
话音未落,黄玉兰带着几个婶子围上来,粗粝的手掌像铁钳般扣住她。
襁褓被强行夺走的瞬间,温时鸢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们这是践踏妇女权益!是强权压迫!"
顾怀谦眉头紧锁:"妈,鸢鸢思想有问题,您多费心。"
心底的声音却带着冷意:【鸢鸢何时变得如此偏执?非要逼死思悦才甘心?】
【往后还要过几十年,这次必须磨磨她的性子,不能再纵容了。】
这一夜,顾怀谦再未归家。
温时鸢数次想冲出门,都被黄玉兰死死拦住。
直到晨光熹微,黄玉兰困得打盹,她才跌跌撞撞冲出门。
刚拐过巷口,就听见两个买菜归来的婶子议论。
"听说顾团长家小远又获奖了?大礼堂表彰呢!"
"这孩子出息!到底是顾团长会教,哪像我家那个……"
温时鸢脚步一顿。
顾怀谦常年驻军,顾远的饮食起居、学业功课,全是她一手操持。
如今儿子受表彰的大事,她竟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压下心口酸涩,她加快脚步奔向礼堂。
刚踏进大门,就听见扩音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分享我的获奖作文《我的母亲》。"
温时鸢眼眶发热。
这篇作文她两个月前就看过,当时哭湿了半卷手帕。
到底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终究是心软的。
她红着眼眶往前挪步,却在下个瞬间僵在原地。
"我的母亲佟思悦,是撑起半边天的巾帼英雄。"
第6章
礼堂内,众人皆知晓顾远是顾怀谦之子,自然也清楚其母乃温时鸢。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阵阵窃窃私语之声。
然而,顾远立于台上,神色镇定自若,那泰然处之的模样与顾怀谦如出一辙。
他继续朗诵道:“她的身形并不魁梧,可每当我与同学发生争执,她总会及时现身,护我周全,为我撑腰……”
温时鸢凝视着台上侃侃而谈的顾远,不禁回忆起这些年与他的相处点滴。
孩子间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争执也在所难免。
因顾怀谦身为团长,温时鸢自觉更应秉持公正。
故而,每一次她都实事求是,顾远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不因他是自己的儿子而有所偏袒。
难道在顾远心中,对她心存怨怼吗?
温时鸢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画面。
她忙碌一天下班后,还要陪着顾远学习;他生病时,她没日没夜地悉心照料;每次出差,她都会精心为他挑选礼物……
可她的儿子似乎并不领情。
温时鸢只觉脖颈仿佛被人扼住,眼前一阵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那锥心之痛中清醒过来,发现表彰大会早已结束。
礼堂里的人也已走得差不多了。
温时鸢看向仍坐在第一排、似在等人的顾远,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靠近,一直低着头的顾远抬起头,笑道:“妈妈,我刚才……”
可看清是温时鸢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一瞬间,温时鸢便明白了他口中的“妈妈”指的是谁。
她静静地看着顾远。
这孩子身上还穿着她连夜缝制的、与顾怀谦同款的小军装,可胸前的大红花却显得格外刺眼。
温时鸢想问,你真的觉得妈妈对你的严格要求是一种负担吗?
她还想问,当妈妈的孩子很累吗?可妈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妈,很多事情都不懂……
但那些话在喉咙里翻滚许久,最终只化作一句:“你真的要让佟思悦做你的妈妈,不要我了吗?”
顾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眉眼间涌起烦躁。
他闷声道:“思悦妈妈才不像你,管我吃管我穿,就连出门玩都要先征求你的意见,我早就不想让你当我妈了!”
“啪!”
温时鸢一愣,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没忍住打了顾远一巴掌。
她刚想解释什么,佟思悦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一把推开她,将顾远护在了身后。
“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我告诉你温时鸢,虽然我没你厉害,但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会跟你拼命!”
顾怀谦也沉着脸,挡在温时鸢面前。
“温时鸢,就算小远做得再不对,你也不应该打他,你给小远和思悦道个歉,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
温时鸢苦涩地笑了笑:“他不想要我这个妈,你也不想要我这个老婆了是吗?”
顾怀谦抿唇:“你总是这样胡思乱想,我们很累。”
温时鸢望着眼前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只觉心脏彻底凉了下来。
“既然你们都喜欢她,那你们就永远在一起好了,我祝你们幸福。”
既然这两父子都想要跟佟思悦在一起,那她都不要了。
说完这句话,温时鸢不再纠缠,直接转身离开。
可她刚走出没几步,顾怀谦就追了出来。
他拉住温时鸢的手,神色疲惫:“鸢鸢,你能不能不要说气话,我们才是一家人。”
温时鸢目光缓缓扫过那曾经让她觉得无比幸福的眉眼,心中只剩麻木。
顾怀谦说完伸出自己的右手,上面满是红肿的藤条印记。
“昨天用这只手打的你,我很后悔,如果不是还要为国家效力,我真想把它打断。”
“鸢鸢,我爱的人只有你,你感受不到吗?”
温时鸢盯着那只红肿的手,沉默了许久许久,突然开口:“我感受到了。”
顾怀谦怔了一下,又听温时鸢道:“思悦的事情是我想岔了,以后我会配合你和小远,不会再去刺激思悦了。”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将她拉进怀里。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通情达理,会明白我的苦衷的。”
与此同时,他的心声响起:【昨晚没回去哄她果然奏效了,太好了,我那善解人意的鸢鸢又回来了。】
【等思悦好起来,我们就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温时鸢眼眸再无波澜,只是若无其事地道:“之前可能是没上班,待在家里想东想西太敏感了,我打算回军工厂上班。”
顾怀谦没多想,眉眼间都带上舒缓笑意:“这样也好,分分心就不会脑子里只有孩子了。”
等一回到家,温时鸢翻出自己所有的资料,直奔军工厂。
领导办公室里,她坚定地说:“领导,我同意之前的调令,调派到北京军工厂。”
“唯一的要求是,我要带着女儿一起离开,并且改名换姓,注销之前的所有信息。”
温时鸢是难得的人才,领导没有迟疑:“可以。”
但想了想,他又问道:“不过你改名换姓的意义是什么呢?”
温时鸢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希望离开沈阳之后,再也没人能找到我。”
第7章
领导忆起近日厂内流传的种种风言风语,望向温时鸢的目光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
然而,转瞬想到她此刻毅然决然的抉择,眼底又掠过一抹钦佩:“不愧是北京军工厂钦点的人才,温工行事果决,你且安心,此事我定会妥善处理……”
言罢,领导将调令递到温时鸢面前。
温时鸢接过调令的刹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与顾怀谦共度的往昔岁月。
那些曾让她嘴角上扬的甜蜜回忆,此刻却如利刃般直插心扉。
她轻轻合上眼帘,再度睁开时,眼中已无半点迟疑。
提笔,温时鸢在调令上工整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毕,她将调令推回给领导,领导叮嘱道:“去了北京,务必好好干,莫要丢了咱们沈阳军工厂的脸面。”
温时鸢挺直身躯,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定不负所托!”
走出办公室,她望向外面的阳光,只觉温暖了几分。
当晚,顾怀谦早早回了家。
“媳妇,我今日路过百货大楼,特意给你带了条丝巾,快瞧瞧喜不喜欢。”
他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大红丝巾,如往常般逗她开心,将丝巾塞进她怀里。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龃龉。
温时鸢一时有些恍惚。
她攥着丝巾,轻声说道:“嗯,喜欢。”
顾怀谦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今日被思悦缠着逛了一整天,只能抽空随意挑了条丝巾,好在鸢鸢喜欢。】
【下次有机会,再带鸢鸢去逛逛,里面的裙子她穿上肯定好看!】
温时鸢目光微凝,将丝巾放到一旁,温声道:“怀谦,今日我回军工厂报到,领导给我安排了个出差任务,恐怕得个把月才能回来。”
顾怀谦一愣:“你刚生完孩子,怎么如此匆忙?”
温时鸢轻叹:“没办法,你也清楚如今高级人才紧缺。”
这是她第一次在顾怀谦面前面不改色地撒谎。
军工厂事务皆属机密,顾怀谦并未多想,如往常般说道:“好吧,你专心处理军工厂的事,家里有我,实在不行,还有妈呢。”
温时鸢暗自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那你能不能把女儿抱回来陪陪我?一想到要许久见不到她,我有些舍不得。”
顾远有自己的想法,想待在佟思悦身边,她强求不来。
但女儿,她无论如何都要带走。
顾怀谦面露迟疑:“媳妇,这事能不能缓缓?思悦现在正是关键时候,看彤彤看得紧,回来你就能看了……”
“你也别担心,有我在,彤彤不会有事的。”
即便早已料到他的答案,温时鸢仍觉心里堵得慌。
像是有团浸湿的棉花堵在喉咙,涨涩难耐。
此前,即便顾怀谦做得再过分,她对他也只是心怀怨怼。
可如今,她有些恨了。
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只是抿唇妥协道:“好,那等思悦好些了,我再去看。”
顾怀谦猛地将温时鸢拥入怀中:“媳妇,我就知道你会理解的,咱们一家人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接下来的几日,温时鸢每日往返于家与军工厂之间,除了交接工作,还在办理新身份证资料和孩子的户口。
因北京军工厂催得急,温时鸢这事又属机密,证件很快便办了下来。
周一清晨,温时鸢起身便开始收拾行李。
正在吃早饭的顾怀谦一愣:“媳妇,你在做什么?”
温时鸢平静地看向他:“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要出差,今日就走。”
得知温时鸢即将出差,顾怀谦一顿,莫名感到心慌。
【鸢鸢以前出差都会提前告诉我哪天走,走之前也很黏我,怎么这次没提前说?】
他压下心头的感觉:“那你记得给我写信,确定了回来日期就打电话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记得好好吃饭……”
温时鸢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叮嘱,只是照常点了点头。
就在顾怀谦出门前,她喊道:“怀谦!”
顾怀谦连忙转头,有些期待:“怎么了媳妇?”
温时鸢目光扫过他的眉眼,浅浅一笑:“照顾好孩子。”
顾怀谦眼睛一亮:“我一定会照顾好孩子们的,等你回来。”
男人走后,温时鸢平静地起身吃了早餐。
这个点,婆婆黄玉兰送顾远去学校。
佟思悦家中只有她和暖暖。
她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直到外面有人喊道:“老钱家的,供销社来新布料了,要不要扯两尺做条裙子,你生完孩子都不漂亮了。”
温时鸢起身走到窗边。
只见佟思悦独自走出来往外张望,神色有些焦急:“真的吗?那你等等我。”
就在两人离开前,喊佟思悦出门的那个女人和温时鸢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温时鸢也冲她颔首,等两人走后,温时鸢拎起装有她和孩子新身份的小包走进佟思悦家。
“暖暖,妈妈来接你了。”
将女儿抱起,她如寻常出游般,带着女儿一步步走出这座困了她十年的家属大院……
三天后,北京军工厂。
一位身着飒爽军装的女人来到大门口。
她风尘仆仆,眼睛却亮得惊人,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上还抱着一个极其可爱的婴孩。
见她走近,持枪卫兵连忙提醒:“女同志,军工重地不得靠近,探亲请去招待所等候。”
女人从包里拿出调令和身份证明:“我是军工高级工程师温星,这是我女儿温暖。”
她笑容灿烂,肩章上的红星熠熠生辉。
“我受国家调派,前来报到!”
第8章
千里之外的沈阳军区大院,此刻已然乱作一团。
三天前的正午时分,部队食堂内。
顾怀谦刚打好饭菜,与战友一同落座,就瞧见佟思悦神色慌张地朝这边疾步跑来。
“老钱!我们的彤彤不见了!”佟思悦心急如焚地喊道。
顾怀谦瞬间站起身,快步朝她走去:“怎么回事?你先别慌,慢慢讲。”
佟思悦死死揪住顾怀谦的衣角,眼中满是惊恐,那慌张的神情绝非伪装:“彤彤不见了!”
此后,无论顾怀谦如何询问,她只是反复念叨着“不见了”这三个字。
见从她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信息,顾怀谦眉头紧锁,转头对战友说道:“家里出了点急事,下午你帮我请个假。”
战友点头应下,关切地说:“好,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顾怀谦不再多言,半扶半拽着佟思悦回到了家属院。
一路上,他心乱如麻,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翻涌。
【鸢鸢今早才去出差,还说我因佟思悦的事太过操劳,体贴地没让我送她。】
【可我不仅之前拒绝了她在出差前见孩子一面的请求,如今竟把孩子给弄丢了!】
【等鸢鸢出差回来,我该如何向她交代?】
等到了佟思悦家中,顾怀谦心急火燎地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不见孩子的踪影。
他顾不上再安抚佟思悦,又匆匆赶回了自己家。
黄玉兰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见顾怀谦回来,便问道:“咋大中午的回来了,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妈这就去给你拿。”
顾怀谦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朝屋子里张望了几眼:“我媳妇呢?”
黄玉兰没多想,说道:“你媳妇不是要出差嘛,早上我送完小远回来,她就已经收拾好包袱走了。”
闻言,顾怀谦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既然温时鸢一大早就走了,那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知道孩子丢了的事。
只要他尽快把孩子找回来,这件事或许就能当作没发生过。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顾怀谦对黄玉兰说:“妈,彤彤不见了,你跟我一起出去找找吧。”
“什么?孩子不见了?”
黄玉兰顿时坐不住了,连针线都来不及收拾,就往外走:“那还愣着干啥,赶紧去找啊!”
顾怀谦赶忙跟上她的脚步。
黄玉兰心急如焚,忍不住埋怨道:“还不是都怪你,好好的孩子送去思悦那儿,她又没当过妈,现在还时不时犯疯病,怎么可能看得住孩子?”
“妈,当时你也没拦着我啊。”顾怀谦听不得黄玉兰如此怪罪佟思悦,“家属院大门有人守着,别人偷了孩子也带不出去,肯定还在家属院里,你也别太着急。”
黄玉兰这才闭了嘴。
可两人几乎把家属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孩子的踪迹。
顾怀谦最后只能来到大门口,询问站岗的士兵:“今天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
士兵摇头:“报告团长,没有!”
顾怀谦眉头紧皱。
难不成孩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他不停地捻着手指,心中的烦躁怎么也压不下去。
士兵看着他阴沉的脸色,突然想起什么。
“团长,今天没有可疑人员进出,但早上大概八点半,温时鸢同志抱着孩子出去了。”
第9章
顾怀谦瞬间僵在原地,脱口而出:“是温时鸢带走了彤彤?她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与顾怀谦的反应截然不同,黄玉兰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释重负:“温时鸢是孩子的亲妈,肯定会把孩子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说着,她又狠狠瞪了顾怀谦一眼:“你身为丈夫,连媳妇想见孩子都不让,现在好了,她心疼孩子,直接把孩子带走了。”
顾怀谦依旧有些发愣。
黄玉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行了,儿媳出完差就回来了,你也别太担心。”
在黄玉兰心中,温时鸢做事向来有条不紊,很少出差错,孩子在她身边,肯定不会出什么事。
“出完差就回来了。”
顾怀谦跟着重复了一句,整个人仿佛才回过神来。
他望向火车站的方向,将心底不断回响的“温时鸢不会再回来”的声音强行压了下去。
他深知自己和温时鸢感情深厚,她怎么可能就这么一去不复返呢?
温时鸢不过是太想念孩子,放心不下,才带着孩子一起出差罢了。
这么一想,刚才那种心慌到手抖的感觉,也渐渐被他平复下去。
和黄玉兰一起往家走时,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温时鸢。
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温时鸢就不能好好跟他说,非要偷偷把孩子带走,让他干着急吗?
越想,那些担忧就渐渐化作了怒气。
温时鸢带走孩子的消息,还没到晚上,就传遍了整个家属院。
顾远放学后,从子弟学校回到家属院,一路上被不少爱八卦的婶子拉住说话。
“哟,小远放学啦,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带着你妹妹走了。”
旁边一位婶子也附和道:“黄婶子你说错了,小远不是要过继给佟思悦同志嘛,温时鸢同志现在可不是他妈妈了。”
黄婶子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这事儿,那小远你赶紧回家吧,婶子没啥要说的了。”
两位婶子摆摆手,又各自忙活去了。
顾远却有些恍惚。
妈妈带着妹妹走了?不要他了?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摇摇头,把这些疑问都抛到了脑后。
现在佟思悦才是他认定的妈妈,他再也不想回到温时鸢身边,那里一点自由空间都没有。
像是为了坚定内心的想法,他嗤笑一声:“不要就不要吧,当我稀罕。”
说完,他就急忙朝佟思悦家走去,只是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不高兴的神情。
到了佟思悦家里,顾远就看见顾怀谦还在哄着佟思悦。
以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佟思悦失去丈夫后精神不太正常。
可现在,顾怀谦自己的媳妇都走了,居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哄别的女人?
“爸,我放学回来了。”
顾远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从进了家属院开始,他心里就憋着一股气,现在顾怀谦也不搭理他,他顿时觉得更加委屈了。
他抓紧腰间挎着的军绿色布袋子,抿着唇,自己跑到一边写作业去了。
温时鸢的离开,似乎让大家的日常生活都发生了一些变化,可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时鸢一直没有回来,家属院里讨论这件事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天,顾怀谦回家时,隔壁的婶子问了一句:“顾团长,温同志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怀谦张了张嘴,却回答不上来。
他现在才惊觉,温时鸢说是要出差,却一直没告诉他要出差多久。
他心里一慌,就听一个同样在军工厂的同志开口。
“温工出什么差,她不是直接调走了吗?”
第10章
一句话像是热油锅里滴入一滴水,周围一下子就炸了锅。
婶子们拉住那个同志:“调走了是什么意思?”
那同志也没隐瞒:“就是申请了调令,温工去了外地,说是什么国家保密机构,不能告诉我们,也不会回来了,粮食关系都转走了。”
就有婶子感叹:“温同志能耐居然这么大,调去了国家保密机构?”
“那可不,年年都拿先进员工的能差到哪里去?保密机构里都是有大能耐的,国家最需要的人才,温工以后的日子啊,只会越来越红火。”
说到这里,她们一顿,齐齐朝顾怀谦看过来。
就见顾怀谦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乌云密布,黑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周围婶子的男人基本都是顾怀谦手底下的兵,此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顾怀谦脚底下一转,径直往军工厂的方向去了。
等他一走,婶子们才重新活络起来。
“顾团刚才的表情你们看见没,那脸臭得啊。”
“人温同志走了不要他了,谁遇到这事心情会好啊?”
“那不还是他活该,好好的媳妇不疼,偏要去照顾什么战友的遗孀,这换了谁心里舒坦,要我说,温时鸢妹子早就该走了。”
“……”
要是温时鸢在这听到她们的这些话,肯定会忍不住笑。
人就是善变,当初她们还当着她的面指责她不够大度,现在就因为她去了更好的地方,她们倒开始觉得是顾怀谦的错了。
只是这些,温时鸢听不到,也不在意了。
这边,顾怀谦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军工厂,可得到的结果却让他的期望落了空。
“温工啊,那是厂里最好的工程师,这样的人才是被国家调走的。”
“去哪里我们不能告诉你,这是保密的。”
“什么时候回来?那这都得看上面大领导的安排和温工的意愿,我们更管不了。”
回家的路上,军工厂领导的话就这么盘旋在顾怀谦的脑中,挥之不去。
反复提醒着他一个事实:温时鸢不会再回来了,她不要他了。
此时天早就黑了下来,月光照在地上,亮得发白。
顾怀谦觉得这月光里像是带着寒意,让他四肢都有些发冷,血液都凝固了似的。
他没去佟思悦那里,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黄玉兰和顾远就都迎了上来:“怀谦,她们都说温时鸢不回来了,是真的吗?”
“爸,妈妈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顾怀谦眼神有些空洞,很久,才张了张嘴:“嗯,她不回来了。”
顾远的小脸瞬间煞白。
一家三口就这么沉默了很久很久,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后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远坐在自己小房间的床上,还反应不过来。
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佟思悦家里,如今,竟然对自己的房间有了些陌生的感觉。
他抱着暄软的被子,被套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他不免又想起温时鸢给自己洗衣服的样子。
眼眶发热,喉咙发紧,顾远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憋着没有哭出来。
可心里的憋闷却怎么也消不掉。
他之前那么做,并不是真的不想不认温时鸢了。
只是他觉得温时鸢平时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想要妈妈能多袒护自己一点,想她能来哄哄自己。
他主动说要过继自己,也是觉得小妹妹更需要妈妈照顾……
不知道坐了多久,顾远眼神渐渐坚定。
他出了房间,敲响了顾怀谦的房门。
“爸,我们去找妈妈吧。”
第11章
顾怀谦仍旧处在迷茫中:“找,可是我们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顾远也一愣,霎时嘴一撇,直接嚎哭起来。
在孩子的哭声中,顾怀谦的头越来越痛,可思绪也越来越清晰。
他突然想起来,曾经温时鸢说过,北京军工厂想要调走她,可她因为不想和他还有孩子分开拒绝了。
比沈阳军工厂更高级别的保密单位,那也只有首都的军工厂了……
这样一想,他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你妈妈在哪里了。”
次日一早,顾怀谦去了一趟军工厂。
不知道他跟领导说了些什么,只是显然松了口气。
回到家,他叫上顾远:“我们去北京找你妈妈。”
虽然军工厂的领导没有直说,但是他已经套话套出来了。
两父子揣着申请材料,就要往部队那边走。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起告假去一趟北京,把温时鸢接回来。
可两人刚走出没多远,路过佟思悦家里的时候,佟思悦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直接就抱住了顾怀谦的胳膊。
“老钱,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等了你一晚上,你怎么没回来?”
“老钱,我害怕……”
佟思悦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双眼睛肿着,看起来昨晚一直在哭。
顾怀谦看着她这样子,到底不忍心。
可想到温时鸢,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思悦,我出个任务,很快就回来。”
佟思悦听到‘任务’两个字,就像是被谁踩了一脚般,突然就扯着自己的头发尖叫起来。
“不许去!都不许去!会死的!会死!”
老钱就是因为出任务才牺牲的,顾怀谦也没想到,就这么两个字,又刺激到了她。
顾怀谦忍不住想起上辈子。
老钱牺牲的消息传回来,佟思悦当场就情绪崩溃,之后就一直时好时坏,要死要活的。
他不是没有安慰过,可没有用。
佟思悦自杀了。
当时那个血腥的场景他一直都记得,以致于后来的每天晚上,他做梦都在自责,是不是他再关心一些,佟思悦就不会死?
她也才三十不到的年纪,原本还有很长一段的人生……
顾怀谦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虚虚揽着佟思悦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人要去出任务,你听错了,乖一点,我们现在就回家。”
“可是爸……”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顾远轻轻喊了一声。
顾怀谦偏头看过来:“小远,你真的想让你思悦阿姨死吗?”
顾远张张嘴,最后沉默着摇头。
他自然是不想让佟思悦死掉,毕竟佟思悦平时对他也确实挺好的。
她会偷偷塞给他一两颗糖,说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他妈妈。
她会在知道他受了委屈的时候安慰他。
看着佟思悦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心。
顾怀谦扶着佟思悦进了屋。
顾远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忍不住攥着手问自己:“可这样,妈妈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做不了任何的决定。
不想让佟思悦出事,也不想真的就这么失去温时鸢。
他在院子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太阳爬的老高,晒得他鼻尖上都有了汗珠,他才抬腿走进院子。
之后,顾怀谦也好几次想要带着顾远去北京。
可每一次,都会因为佟思悦发病而留下来。
久而久之,要去北京的想法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他们想着,干脆就等佟思悦的病完全好了之后,他们跟佟思悦划分了关系,没有负累的去北京,也好将温时鸢哄回来。
可这一等,就是三年。
家属院里的人好像也习惯了顾怀谦和佟思悦整天出双入对,温时鸢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顾远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日子跟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他越来越想温时鸢,想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他只能忍着。
直到这天他下了学回家,听到有个婶子跟新来家属院的一个小嫂子边缝补衣服边聊天。
婶子道:“顾团家里添了个电视机,说不定是要给佟思悦当彩礼哦。”
小嫂子疑惑:“他们不本来就是两口子吗?”
“诶,这顾团原来的老婆跑了!”婶子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这件事情啊是这样……”
顾远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爸爸真的要娶思悦阿姨?
第12章
可爸爸不是昨晚才跟他说,已经联系了上海的医生来给思悦阿姨治病,到时候他们爷俩一起去北京吗?
顾远顾不得那些,连忙跑回了家。
家里并没有婶子说的电视机。
他又赶紧去了佟思悦家。
奶奶在,爸爸在,那电视机也在。
他思悦阿姨坐在电视机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他尽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打招呼:“爸,奶,……妈。”
他不敢不在佟思悦面前叫她妈,他不叫,她又要发疯。
打过招呼,顾远才问:“爸,怎么突然想起要买电视机了?”
他说完,就定定地瞧着顾怀谦,生怕他说出跟那婶子一样的话来。
顾怀谦没瞧见他的眼神,抬手在他头上撸了一把:“刚好得了张票,思悦整天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有个电视机也好多分散她的注意,有助于她的病情恢复。”
闻言,顾远松了口气。
可心里却依旧不太舒服。
他还记得,之前妈妈还在这里的时候,家里也得了一张电视票,妈妈说家里的钱足够,刚好买了电视也能让他平时看看,长长见识。
可是,当时爸爸说没有必要,将电视票换给别人了。
他忍不住想,为什么给他和妈妈买电视就是没必要,却能二话不说给思悦阿姨买呢?8
他觉得不公平。
也突然就感觉到了委屈。
他忍不住想,当时自己跟爸爸因为思悦阿姨而冷落了妈妈的时候,她肯定比他现在还要难受吧?
想着,他什么也没说,觉得这新买的电视机实在是吵闹,便转身走了。
晚上的时候,顾远准备要睡了,顾怀谦推门进来了。
他坐在顾远床边:“在学校受欺负了?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
顾远眼睛突然有些涩。
这三年,他虽然愿意照顾佟思悦,可顾怀谦花在佟思悦身上的精力实在太多,他自觉父子两关系都生疏了。
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爸爸还是关心着自己的。
顾远吸了下鼻子,问:“爸爸,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北京找妈妈啊?”
“你昨天不是说上海的医生会过来吗?思悦阿姨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要是治不好,难道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吗?”
顾怀谦轻叹了一口气:“医生已经在路上了,那是上海最厉害的医生,思悦的病一定能治好的。小远,爸知道你想妈妈,再等等,很快了。”
来源:小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