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朋友那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的时候,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整个人嵌进地里。
朋友那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的时候,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整个人嵌进地里。
他指着不远处咖啡馆门口的两个人,挤眉弄眼地笑:“行啊你,承明,什么时候给你未婚妻配了个这么嫩的司机兼保镖?”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林晚正弯着腰,替一个看起来刚出校门的男孩整理着有点歪的领带,那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拂去一件珍贵瓷器上的灰。
男孩脸上带着点羞涩的笑,仰头看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夏夜的星星。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个我们生意上认识的老板,也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没看见我,只是熟络地跟我的朋友阿强打招呼:“王总,瞧见没,那就是林小姐。她未婚夫可真有出息,叫……哦对,承明,去国外进修一个多月了吧?这姑娘,守得住,不简单。”
阿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那只还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僵硬得像一块刚从冻库里拿出来的石头。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把头转向我。
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迷惑,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深的同情。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我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咯噔一下,裂开了一条缝。
就像我工作台上那件待修的明代花梨木椅子,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终究是在一个最寻常的午后,悄无声息地,断了最关键的一根榫。
我和林晚的开始,像所有校园爱情故事一样,干净得像一张刚出厂的宣纸。
图书馆里,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阳光透过窗户,给她整个人镶上了一层金边。我当时正在翻一本关于古代建筑榫卯结构的书,看得入了迷,一抬头,就撞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没躲,反而对我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那一笑,像是往我心里投了颗石子,涟漪一圈圈散开,就再也没停过。
我们在一起顺理成章。毕业后,她进了大公司,做市场策划,每天踩着高跟鞋,穿梭在写字楼的玻璃森林里,身上总带着一股好闻的、混着咖啡和香水味的“精英气息”。
我呢,没走寻常路。我爸是个老木匠,我从小闻着刨花香长大,对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学胶水天生反感,对手里有生命、会呼吸的木头,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我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拜了城南一个修复古董家具的老师傅为师,开了个自己的小工作室,叫“承明木作”。
林晚嘴上没说过什么,甚至还会在朋友面前,带着几分炫耀地说我这是“匠人精神”,是“浮躁社会里的一股清流”。
可我知道,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她带我去参加她们公司的聚会,那些西装革履的男人,谈论的是股票、是融资、是下一个风口。而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块金丝楠木的横切面,应该用几号的砂纸打磨,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它水波一样的纹理。
我融不进去,像一滴笨拙的桐油,滴进了光鲜亮丽的红酒里。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跟我说起她同事的男朋友,哪个又升了总监,哪个又在市中心买了带江景的大平层。
她说的时候,眼神会飘向窗外,飘向那些更高、更亮的地方。
我知道,她在羡慕。
但我没放在心上。我觉得,我们是有感情基础的。就像我修复的那些老家具,外表或许有了包浆,有了划痕,但内里的榫卯结构,是牢固的,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我天真地以为,爱,能抵御一切。
直到那个叫周子谦的男孩出现。
他是林晚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名校毕业,家里条件优越,开着一辆白色的跑车。林晚第一次跟我提起他,是在一次晚饭上。
“我们组新来了个小学弟,人特机灵,做事也勤快,就是有点不谙世事,傻乎乎的。”她一边给我夹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我当时正在琢磨一个清代紫檀笔筒的修复方案,随口应了声:“挺好的,年轻人,多带带。”
后来,“小学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子谦今天又帮我顶了个大项目,回头我得请他吃饭。”
“子谦说城西新开了家法餐,评价特别好,我们什么时候也去试试?”
“子"谦……”
他的名字,像一颗颗光滑的石子,被林晚不经意地投进我们平静的生活里,虽然没激起什么大浪,但水面下的暗流,却在悄悄改变方向。
我不是没有过疑心。
有一次,我提前收工,想去接她下班,给她个惊喜。
我在她公司楼下,看见她和那个叫周子谦的男孩一起走出来。男孩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小心翼翼地递给她,林晚接过来,很自然地喝了一口,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那样的亲昵,我只在很多年前,我们还在校园的时候见过。
我当时就站在马路对面,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们上了那辆白色的跑车。车子开走的时候,我甚至能看见林晚脸上,那种我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意。
那天晚上,我没问她。
我怕一问,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捅破了。我怕我亲手打造的、以为固若金汤的爱情,其实内里早就被蛀空了,只剩下个一碰就碎的空壳。
我选择了我最擅长的方式——修复。
我加倍地对她好。我学着做她爱吃的菜,把工作室的收入都交给她,我甚至开始看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的财经新闻,就为了能在她谈起工作时,能插上一两句话。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能把那些出现的裂痕,用爱一点点填补上。
现在想来,我真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却是个笨拙透顶的爱人。
我只知道修复器物,却不知道,人心,是没法修的。
坏了,就是坏了。
第一章 裂纹
阿强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他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承明……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出国?”
我看着他,想扯出一个笑,告诉他这只是个误会,是个不好笑的玩笑。
可我发现,我的脸部肌肉,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那个老板还在热情地跟阿强攀谈,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站着的我,这个已经被“官宣”出国一个多月的“正主”。
“林小姐真是好福气啊,找了这么个有上进心的男朋友。不像我们家那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凿子,在我心上不轻不重地敲着。
不疼,但是麻。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灌了铅,沉沉地坠进肺里。
我对阿强说:“我过去一下。”
我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这是我多年做木工活养成的习惯,心可以乱,手不能抖,脚不能软。
我穿过马路,走到咖啡馆门口。
林晚正仰头看着周子谦,不知道那男孩说了什么,逗得她咯咯直笑,花枝乱颤。
她看见了我,脸上的笑容,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就熄了。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刻意的镇定所取代。
“承明?你怎么来了?”她松开还搭在周子谦胳膊上的手,朝我走了两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好像我的出现,打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个叫周子谦的男孩也看见了我,他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带着几分好奇和审视打量着我。他身上的T恤很白,鞋子也很白,整个人干净得像一张没写过字的纸。
我看着林晚,没有理会那个男孩。
我问她:“我出国了?”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林晚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这是她心虚时的小动作。
“你……你听谁胡说的?”她试图辩解。
“一个我们都认识的老板,刚刚跟阿强说的。”我指了指马路对面,阿强还像根木桩一样杵在那儿,“他说,你未婚夫,承明,去国外进修一个多月了。”
我把“未婚夫”和“承明”这两个词,咬得特别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子谦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错愕。他看看我,又看看林晚,嘴巴微微张着,显然也没搞清楚状况。
林晚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也不敢看身后的周子谦。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悲哀。
不是为我自己,是为她。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七年的女人,为了圆一个谎,她得在我、在周子谦、在所有认识我们的人面前,编织出多少个不同的故事?她不累吗?
“林晚,”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疲惫。
“承明,我们……我们回去再说,好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这里人多。”
我没动。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我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她牢牢地罩住,让她无处可逃。
最终,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她转过身,对那个还愣在原地的周子谦说:“子谦,你先回去吧。我……我家里有点事。”
男孩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和委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很听话地说了声:“那……晚姐,你处理完了给我发消息。”
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眼神复杂。
等人走远了,林晚才重新转向我,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我点了点头。
“好。”
我跟着她,走进那家我们曾经最喜欢去的咖啡馆。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是车水马龙,窗内,是我们两个人,隔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却像是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服务员过来问我们要喝点什么。
我点了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林晚要了杯热牛奶。
我记得,以前她总说我是个无趣的人,喝咖啡都只喝最苦的那种。而她自己,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偏爱一切甜的东西。
现在,我需要苦的东西来让我的头脑保持清醒。
而她,或许是需要一点温暖的东西,来驱散心里的寒意吧。
第二章 错位的榫卯
牛奶的热气氤氲了林晚的脸,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她捧着杯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沉默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承明,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我跟子谦,没什么。”她急切地解释,却越描越黑,“他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孩,我在工作上带他,他很依赖我,我们……”
“我问的不是他。”我打断了她。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咖啡杯壁上轻轻划过,留下了一道湿痕。
“我问的是,我什么时候,出国了?”
林晚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杯子里的牛奶,像是要在里面找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是……是我跟别人那么说的。”她终于承认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就……就前段时间,公司有个外派德国学习的机会,名额很少,竞争很激烈。我……我想争取一下。”
“所以,这跟我‘出国’了,有什么关系?”我追问。
“我们部门的总监,你知道的,张姐,她……她有点古板,觉得女孩子事业心太强,会影响家庭。她上次还跟我说,女人嘛,终究是要回归家庭的。”林晚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背一篇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我怕她觉得我快结婚了,心思不在工作上,就把名额给别人。所以……所以我就说,你已经去国外进修了,短期内我们没有结婚的打算。”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无懈可击。
为了事业,撒一个小小的谎,好像……也情有可原?
可我的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毫无保留的女孩,现在为了一个工作机会,可以面不改色地编造一个关于我们未来的谎言。
“那周子谦呢?”我问出了那个我最不想问,却又必须问的问题,“他对你,好像不只是同事和学弟那么简单吧?”
林晚的身体明显一僵。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恼怒。
“承明,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我平静地看着她,“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刚才他看你的眼神,你对他说话的语气,不像假的。”
“那只是我的错觉吗?”
林晚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得和她手里的牛奶杯一样苍白。
“我……”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放弃了辩解。
她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靠在沙发背上。
“承明,我累了。”她闭上眼睛,疲惫地说,“我真的好累。”
“每天穿着高跟鞋,在公司里跟人勾心斗角,说每一句话都要思前想后。我想要的,不过是过得好一点,轻松一点,这有错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
“子谦他……他能给我提供这些。他家里有背景,他能帮我拿到我想要的项目,能让我少走很多弯路。跟他在一起,我不用那么累。”
我静静地听着。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是价值观的不同。是我守着我的木头,她追着她的梦想,我们只是走在了两条不同的路上。
现在我才明白,不是的。
在她眼里,我,和我的那些木头一样,成了她的“弯路”,成了让她“累”的根源。
而那个叫周子谦的男孩,是她的“捷径”。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端起那杯冰美式,一口气喝了大半。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上来的那股更苦涩的滋味。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声音嘶哑。
“我不知道。”林晚摇了摇头,眼圈红了,“承明,我没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选。”
“一边是你,我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一边是他,他能给我我想要的生活。”
“我夹在中间,快要疯了。”
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看着她哭,心里却 strangely calm.
我忽然想起了我师傅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做木工,最忌讳的就是用错料。一块上好的花梨木,你非要拿它去做一个需要承重的房梁,那不是爱惜它,是毁了它。最后,木头断了,房子也塌了。
人和人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以为我给了林晚我能给的最好的爱,我把我所有的时间、精力和情感,都像上漆一样,一遍一遍,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我们的关系上,希望能让它变得坚不可摧,光亮如新。
可我忘了问她,她想要的,到底是不是我这种“桐油”式的爱。
也许,她想要的,是那种光鲜亮丽的、可以快速干燥、立马就能看到效果的化学漆。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一对错位的榫卯。
我以为我只要用力,就能把它们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却不知道,尺寸不对,再怎么用力,结果都只会是两败俱伤。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
“别哭了。”我说,“既然不知道怎么选,那就……别选了。”
林晚抬起泪眼,不解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眼睛,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林晚,我们分手吧。”
第三章 惊蛰
我说出“分手”那两个字的时候,林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更大了些,也更坚定了些。
不是赌气,也不是威胁。
是在陈述一个,我刚刚才想明白的,事实。
“为什么?”她颤抖着问,“就因为……就因为子谦?我说了,我跟他没什么,我只是一时糊涂,我……”
“不只是因为他。”我摇了摇头。
“林晚,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送你的第一个礼物吗?”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
她想了想,说:“一个……木头的发簪?”
“对。”我点了点头,“那是我用一块紫光檀的边角料,熬了三个通宵,用锉刀一点点磨出来的。送给你的时候,我手上的水泡都还没消。”
“我当时跟你说,紫光檀木质坚硬,入水即沉,百年不腐。我希望我们的感情,也能像它一样。”
林晚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淡淡的,近乎于残忍的平静。
“我们的感情,它不是紫光檀。它可能……只是一块普通的松木。刚开始的时候,看起来也挺好,但经不起风吹雨打,时间长了,就会受潮、变形、被虫蛀。”
“再好的木匠,也没办法把一块朽木,修成原来的样子。强行修补,只会让它烂得更快。”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刻刀,一刀一刀,刻在她脸上。
她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死灰。
“不……不是的……”她拼命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承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我跟公司辞职,我……”
“晚了,林晚。”
我站起身,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压在咖啡杯下。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你想要的是一片森林,而我,只是一棵树。”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心软。
我怕我一回头,看到她哭泣的脸,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就会瞬间崩塌。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阿强还等在马路对面,看见我出来,赶紧迎了上来。
“怎么样?谈崩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阿强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崩了就崩了!这种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女人,不要也罢!哥们儿今晚陪你,不醉不归!”
我摇了摇头。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没回家,也没回工作室。
我一个人,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脑子里,像一团乱麻。
七年的感情,说断就断,要说不疼,是假的。
那感觉,就像我亲手做的一件家具,用了最好的木料,花了最多的心血,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得尽善尽美。我把它当成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可到头来,却被人告知,这件东西,从设计之初,就是个错误。
那种从根基上被全盘否定的感觉,足以摧毁一个人所有的骄傲和坚持。
我的手机响了,是林晚打来的。
我挂断。
她又打过来。
我再挂断。
如此反复了十几次,手机终于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承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要我,求求你。我已经在我们家楼下了,我等你回来。”
“我们家”。
这三个字,曾经是我听过最温暖的词。
现在,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天很蓝,云很白,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头顶飞过。
世界依旧在运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我最终还是回了家。
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有些事,必须当面了断。
我推开门,林晚果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
看见我,她猛地站起来,朝我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我。
“承明,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她把脸埋在我的胸口,泣不成声。
我没有推开她。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抱着。
等她哭够了,我才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把她的手从我身上拿开。
“林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搬走吧。”
我的声音,冷得像工作室里那块闲置了很久的铁砧。
第四章 刨花与尘埃
林晚最终还是搬走了。
她走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没有帮她,也没有看她。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用砂带机打磨一块巨大的老榆木门板,机器的轰鸣声,盖过了一切。
我把功率开到最大,木屑和尘埃在空气中飞舞,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将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的手臂酸得再也抬不起来,我才关掉机器。
工作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摘下护目镜和口罩,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木屑。
我环顾四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堆满了我的工具、我的木料、我未完成和已完成的作品。
它们,是我世界的全部。
而现在,这个世界里,再也没有林晚了。
我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樟木箱子。
是我亲手做的,用来存放我们之间的一些纪念品。
我打开箱子,里面有她送我的第一块手表,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根,旅行时在海边捡的贝壳,还有那支我送她的紫光檀木发簪。
发簪被她保养得很好,依旧乌黑油亮,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我把它拿在手里,摩挲着上面被我精心雕刻出的祥云图案。
我的师傅曾经告诉我,木是有灵性的。你用什么样的心去对待它,它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姿态。
我曾经以为,我用我全部的真心,去雕刻了我和林晚的爱情。
可现在看来,我只是个一厢情愿的傻瓜。
我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放好。
然后,我点燃了院子里的焚烧炉。
我把那些票根、信件、照片,一把一把地丢进火里。
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承载着我们过去七年记忆的纸片。
它们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撮撮轻飘飘的灰烬,随风而散。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却像是也被那把火烧着了,烧得一片焦黑,寸草不生。
烧到最后,只剩下那支发簪。
我拿着它,在火堆旁站了很久。
最终,我还是没有把它丢进去。
我把它揣进口袋,走回工作室,把它放在了我工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我不是还对她抱有幻想。
我是想让它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是个多么失败的木匠。
我连自己最珍视的一块“木头”,都没能看懂,没能守护好。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台机器。
天一亮就起床,一头扎进工作室,直到深夜,累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了,才回房间睡觉。
我接了很多活,从修复一张小小的琴凳,到翻新一整套明清家具。
我用疯狂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不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胡思乱想的时间。
阿强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想拉我去喝酒。
“你别这样折磨自己,”他皱着眉头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了那么个女人,不值得。”
我只是摇摇头。
他不懂。
我不是在折磨自己,我是在救自己。
每一刀的刻画,每一次的打磨,每一次的榫卯契合,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修行。
木头是诚实的,它不会欺骗你。
你对它用了多少心,花了多少力,它就会回报你多少。
看着一件件残破的旧物,在我手里重新焕发生机,那种踏实而满足的感觉,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可以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那天,师傅来看我。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在我的工作室里,慢慢地走着,看着。
他拿起我刚修复好的一把圈椅,仔细地端详着每一个接缝,每一处雕花。
“手艺,没落下。”他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然后,他看到了我放在工作台上的那支发簪。
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心乱了。”他说。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我低着头,没说话。
“承明,”他看着我,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心浮气躁。你手里的,是木头,也是人心。你连自己的心都定不住,又怎么能安抚得了那些历经百年沧桑的木魂?”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觉得,是她辜负了你?”师傅问。
我点了点头。
师傅却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说,“是一开始,你就选错了木头。”
“她是一棵杨树,长得快,看着也热闹,但材质疏松,做不了栋梁。而你,想找的是一块能陪你经历风雨的硬木。”
“你非要把一棵杨树,当成金丝楠木来雕琢,最后累了自己,也伤了树。这能怪谁?”
师傅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我心上。
是啊。
我一直沉浸在被背叛的痛苦里,却从未想过,在这段关系里,我或许,也犯了错。
我用我的标准,去要求她。我用我认为好的方式,去爱她。
我以为我是在为她好,却从未真正问过她,那是不是她想要的。
我把她,当成了一件需要我来修复和打磨的作品,却忘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有她自己的欲望。
她想往上飞,而我,只想在土地里扎根。
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飞不到同一片天空。
“那……师傅,我该怎么办?”我迷茫地问。
“扔掉。”师傅指了指那支发簪,言简意赅。
“然后呢?”
“找一块对的木头,重新开始。”
师傅说完,就走了。
我看着那支发簪,在工作台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
我站了很久。
最后,我拉开抽屉,把它放了进去,关上。
我没有扔掉它。
就当是,给我自己这失败的七年,立的一块墓碑吧。
第五章 新的年轮
日子像刨花一样,一天天卷过。
我没再见过林晚,也没再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
她和那个叫周子谦的男孩,就像一阵风,吹乱了我的生活,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生活,渐渐回到了正轨。
或者说,是回到了一种新的,更加纯粹的轨道上。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我的手艺,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变得越来越精湛。找我修复古董家具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外地的收藏家,都慕名而来。
我的“承明木作”,在圈子里,渐渐有了些名气。
阿强不止一次地劝我:“你现在也算事业有成了,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我给你介绍个姑娘?”
我每次都笑着拒绝了。
我怕了。
我像一只被蛇咬过的鸟,十年都怕井绳。
我宁愿守着我的木头,过一辈子。至少,它们不会背叛我,不会欺骗我。
那天,我接了个大活。
是市里博物馆的一个项目,修复一批从一个古墓里出土的汉代漆器。
这是个精细活,也是个良心活。
那些漆器,在地下埋了两千年,出土的时候,脆弱得像饼干,稍微一碰,就可能碎成粉末。
我带着我的两个徒弟,在博物馆的修复室里,一待就是三个月。
每天,我们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像医生一样,小心翼翼地,为那些沉睡了千年的“病人”,做着“外科手术”。
清洗、加固、补缺、髹漆、推光……
每一道工序,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那段时间,我几乎是与世隔绝的。
直到项目进行到尾声,我才终于能喘口气。
那天晚上,我加完班,从博物馆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我骑着我的小电驴,慢悠悠地往家走。
路过市中心最繁华的那个商场时,我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商场门口的巨大LED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广告。
是一个高端化妆品的广告。
广告的女主角,妆容精致,笑容自信,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是林晚。
她比以前更瘦了,也更漂亮了,身上那种“精英”的气质,也更浓了。
我站在路边,仰着头,默默地看着。
看着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无比陌生的女人,在屏幕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
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原来,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
它能抚平最深的伤口,也能冲淡最浓的爱恨。
我正准备离开,忽然,屏幕上的广告切换了。
紧接着,是一则本地新闻。
新闻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周子谦。
他不再是那个穿着白T恤的干净男孩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边,还挽着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
新闻的标题是:“本市青年企业家周子谦,与XX集团千金,今日订婚。”
我愣住了。
所以……林晚呢?
那个她以为可以带她走上“捷径”的男孩,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条,对他来说,更快的“捷径”。
我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
有点讽刺,又有点……悲哀。
为她。
我发动了我的小电驴,继续往前走。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真像一个巨大的木工作坊。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块木头。
有的人,想被雕刻成华丽的摆件,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供人欣赏。
有的人,却只想被做成一把结实的椅子,安安静静地,承载着生活的重量。
没有谁对谁错。
只是,追求不同罢了。
林晚选择了她的路,周子谦也选择了他的。
而我,也走在,我自己的路上。
这就够了。
第六章 木头的温度
博物馆的修复项目,圆满完成了。
开成果展的那天,来了很多领导和媒体。
我作为修复团队的负责人,被请上台,讲了几句话。
我没什么官话套话可说。
我只是讲了讲,那些漆器背后的故事。
我讲了,我们是如何从一堆碎片里,一点点地,把一个汉代的妆奁,重新拼凑起来。
我讲了,我们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两千年前的工匠,留下的指纹。
“我们修复的,不只是一件器物。”我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说,“我们修复的,是一段历史,是一种传承,是古人留给我们的一种,关于美的,精神。”
“这些木头,它们是有温度的。它们曾经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过,使用过。它们也曾经见证过,一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我希望,今天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这种穿越了两千年的,温度。”
我说完,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走下台,师傅就站在台边等我。
他脸上,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欣慰的笑容。
“长大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说了这两个字。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知道,他指的,不只是我的手艺。
展览结束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里,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完全封闭在工作的世界里。
我开始尝试着,去接触一些木头以外的东西。
我会跟着阿强,去钓鱼,去爬山。
我会在周末的下午,给自己泡一壶茶,看一本闲书。
我的工作室里,也开始有了些烟火气。我养了一只猫,一只橘色的,很胖的猫。我给它取名叫“刨花”。
它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我工作台上,看我干活。
那天,我正在给一张清代的红木罗汉床,做最后的推光。
这是个细致活,需要用极细的棉布,蘸着蜂蜡,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
只有这样,才能让木头,从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
我正擦得专心,工作室的门,被推开了。
我以为是徒弟来了,头也没抬地说:“今天放你一天假,怎么又跑来了?”
门口的人,没有说话。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抬起头。
门口站着的,是林晚。
她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风衣,素着脸,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在脑后。
她看起来,很憔憔悴。
我们,有快一年没见了吧。
我愣在那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她先开的口。
“我……我路过,看到你这里的灯还亮着,就……就想上来看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放下手里的棉布,站直了身体。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静。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我看到新闻了。”她说,“你现在,很厉害。”
“还好。”我淡淡地说,“混口饭吃。”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承明,我们……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让我爱到骨子里,也恨到骨子里的女人。
我忽然,就笑了。
“林晚,”我说,“你知道,修复一件旧家具,最重要的一步是什么吗?”
她不解地看着我。
“是‘随旧’。”我说,“就是说,你修补的部分,要和原来的部分,保持一致的风格,一致的包浆,一致的……沧桑感。你不能把一个用了几百年的老物件,修得跟新的一样。那是破坏,不是修复。”
“我们之间,也是一样。”
“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身上,都已经有了新的,属于我们各自的,年轮。”
“再强行凑在一起,只会不伦不类,面目全非。”
林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里,没有一丝的快意,也没有一丝的留恋。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我低下头,继续擦拭我手里的那张罗汉床。
木头的温度,从我的掌心,一点点地,传遍我的全身。
很温暖。
第七章 向阳而生
林晚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很快,湖面就恢复了平静。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
我依然每天和我的木头打交道,听它们诉说岁月的故事。
我的工作室,也因为博物馆的项目,名声大噪,活多得几乎做不过来。我扩招了几个徒弟,都是些真正热爱这门手艺的年轻人。
看着他们,我常常会想起当年的自己。
一样地,对木头充满了敬畏和热情。
我把师傅教给我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再教给他们。
我告诉他们,做木工,手艺是基础,但比手艺更重要的,是心。
“你们要用心去感受每一块木头的脾气,”我常常对他们说,“有的木头性子烈,有的木头性子柔。你们要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强求。这跟做人,是一个道理。”
徒弟们都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我知道,有些道理,光靠说是没用的。
需要他们自己,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中,去慢慢地领悟。
阿强终于把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娶回了家。
婚礼上,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承明,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口齿不清地说,“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找个好女人,比我老婆还好一百倍的女人!”
我笑着,拍着他的背。
“会的。”我说。
我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那天,在婚礼上,我认识了一个女孩。
她是新娘的伴娘,一个在小学当美术老师的姑娘。
她叫苏晴。
她长得很干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不怎么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们这群人闹。
她看我的眼神,没有崇拜,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淡淡的,温和的欣赏。
就像,我在看一块上好的木料。
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后来,我们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会给我发她学生们的画,那些画,天马行空,充满了童趣。
我会给她拍我工作室里的日常,那些刨花、锯末,和在阳光下闪着光的木头。
我们聊得很投机。
我们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
我们都喜欢安静,都喜欢用自己的手,去创造一些美好的东西。
我们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金钱和地位,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一个孩子纯真的笑容。
比如,一块木头温润的纹理。
有一天,她来我的工作室找我。
她带来了一小块木头,问我:“承明师傅,你看,这个能做什么?”
那是一块很不起眼的,从路边捡来的,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废木料。
我拿过来,看了看。
然后,我拿起刻刀,在上面,慢慢地,雕刻了起来。
我把那些虫蛀的孔洞,巧妙地,变成了一朵朵梅花的花瓣。
我把那些不规则的裂纹,变成了梅花遒劲的枝干。
一个小时后,一块原本要被当成柴火烧掉的废木,在我的手里,变成了一件栩栩如生的,梅花摆件。
“枯木逢春。”苏晴看着我手里的作品,眼睛里,闪着光。
我看着她,笑了。
“不,”我说,“它不是枯木。它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讲述它的故事。”
“所有的伤痕,最终,都会变成,最美的花纹。”
苏晴看着我,脸微微地红了。
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悄悄地,生根了,发芽了。
这一次,我没有着急。
我像对待一块珍贵的木料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时间,去慢慢地,打磨我们的关系。
我们一起,去逛博物馆,去看画展。
我们一起,去乡下,寻找那些被遗弃的老家具,老物件。
我们一起,把我的那个小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
我们的感情,就像我工作室里,那些正在风干的木料一样。
在阳光和空气中,一点点地,释放掉多余的水分,变得越来越稳定,越来越坚韧。
有一天,我们坐在院子里,喝着茶,看着“刨花”在花丛里追蝴蝶。
苏晴忽然问我:“承明,你……还恨她吗?”
我知道,她问的是林晚。
我摇了摇头。
“不恨了。”我说。
“真的?”
“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甚至,有点感谢她。”
“是她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也不是所有的裂痕,都值得去修补。”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给你上一课。上完课,她就该走了。”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记住教训,然后,继续往前走。”
“向着有光的地方,野蛮生长。”
苏晴听完,笑了。
她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
像午后的阳光,像新刨的木香。
我回握住她的手,紧紧地。
我知道,这一次,我选对了。
我终于找到了那块,和我严丝合缝,能陪我抵御岁月风雨的,硬木。
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
阳光下,我手背上那些因为常年做活而留下的伤疤,和她指尖上那些因为画画而沾染的颜料,交织在一起。
像一段最质朴,也最坚固的,榫卯。
来源:褪色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