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桶,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人的腰。
我在市三院的妇产科门口,看见了周明恺。
他手里提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桶,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女人的腰。
那个女人我认识,唐蕊,他最重要的客户。
唐蕊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高高地隆起,看月份至少有六七个月了。她穿着一条真丝的孕妇裙,脸上带着那种被精心呵护的、柔和又矜贵的光。
周明恺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眉眼间的温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认识他五年,结婚三年,从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
我站在缴费大厅的柱子后面,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然后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了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
我今天来这里,是想确认一件事。
如果确认了,就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现在看来,惊喜确实是天大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谁的。
他们慢慢地走远,消失在走廊尽头VIP诊室的方向。
周明恺甚至没有回头,没有往我这个方向看一眼。
也是,他怎么会想到,本该在家赶设计稿的我,会像个幽灵一样站在这里。
我扶着冰冷的柱子,深呼吸,再深呼吸,却怎么也压不住那股从胸口炸开的寒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木然地掏出来,是周明恺发来的微信。
“老婆,晚上要跟团队加班,可能晚点回,你自己先吃饭,别等我。”
后面还跟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我盯着那个表情,觉得无比的讽刺。
加班?
在产科病房里加班吗?
我死死地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晚,23号,林晚,请到3号诊室就诊。”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叫了我的名字。
我像个被抽掉所有力气的木偶,一步一步,机械地挪向诊室。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主任,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很和善。
“哪里不舒服?”她一边问,一边在电脑上调出我的挂号信息。
“最近……总是恶心,吃不下东西,还特别困。”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医生点点头,了然地笑了笑,“末次月经什么时候?”
我报了日期。
她推了推眼镜,开了一张单子递给我,“先去做个B超确认一下吧。”
我拿着那张单B超单,感觉它有千斤重。
去B超室的路上,我又看到了他们。
唐蕊刚从诊室里出来,周明恺立刻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单子,仔仔细细地看,脸上的紧张和关切不加掩饰。
“医生怎么说?宝宝都好吗?”他问。
唐蕊笑着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子,“都好,很健康。”
那一瞬间,我甚至能想象出他们未来的样子。
一个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
而我,像个拙劣的、不合时宜的笑话。
我转过身,躲进了卫生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觉得陌生又可笑。
林晚啊林晚,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你以为的琴瑟和鸣,不过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以为的惊喜,变成了惊吓。
不知道在卫生间里待了多久,直到腿都麻了,我才扶着墙走出去。
B超室里人不多。
我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冰凉的耦合剂涂在小腹上,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医生拿着探头,在我的肚子上滑来滑去,显示屏上是一片我看不懂的黑白图像。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周明恺的温柔。
唐蕊的孕肚。
那句“宝宝都好吗”。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咦?”
操作仪器的年轻医生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叹。
我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了?难道……
“主任,您过来看一下。”年轻医生扭头喊了一声。
刚才那位金边眼镜的女主任走了过来,凑到屏幕前,仔细地看了看。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吧?
漫长的沉默后,女主任抬起头,脸上竟然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灿烂的笑容。
她扶了扶眼镜,看着我,语气里满是喜悦。
“恭喜你啊,丫头。”
“是双胞胎。”
双胞胎?
我整个人都懵了,像被一道天雷劈中,外焦里嫩。
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我说,你怀的是双胞胎。”女主任笑得更开心了,“看,这是两个孕囊,发育得都很好,都有胎心搏动了。”
她指着屏幕上的两个小点。
那两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点,像两颗遥远的星星,在我混沌的世界里,突然就亮了起来。
我盯着屏幕,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是我的孩子。
两个。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同样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哀,像两股凶猛的浪潮,瞬间将我淹没。
我该怎么办?
我该带着我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手里攥着那张B超单,上面的两个小黑点,又清晰,又模糊。
阳光刺眼,街上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那么不真实。
我回了家。
那个我和周明恺一起住了三年的家。
房子里还残留着他早上出门时须后水的味道,玄关处还放着他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球鞋。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一切又都变得面目全非。
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离婚。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带着我的孩子,离开这个男人,这个充满了谎言和背叛的家。
可是,然后呢?
我一个单亲妈妈,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生活?
我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怎么跟他们开口?
我的事业刚刚起步,成立个人工作室的计划才提上日程,如果这时候……
我不敢想下去。
更重要的是,我爱周明恺。
或者说,我爱那个我以为是的周明恺。
那个会在我来例假时给我煮红糖姜茶的男人。
那个会在我赶稿到深夜时,默默给我披上毯子的男人。
那个会在纪念日给我准备俗气但用心的玫瑰花的男人。
那个……陪着别的女人产检,对她嘘寒问暖的男人。
心,又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我拿出手机,点开我和他的聊天记录。
从几年前的甜蜜腻歪,到现在的寥寥数语。
“我到了。”
“嗯。”
“今天吃什么?”
“随便。”
原来,我们之间,早就只剩下这些干巴巴的对话了。
是我太大意了。
我总以为,他是工作太忙,压力太大。
我总以为,平淡是婚姻的常态。
原来不是。
他的热情和温柔,都给了别人。
晚上十一点,周明恺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酒气,像往常一样,把公文包随手扔在沙发上。
“老婆,我回来了。”
他走过来,想抱我。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一下。
他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怎么了?”
我看着他,这张我看了五年的脸。
英俊,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
“没什么,刚想起来厨房还炖着汤。”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走向厨房。
我不能现在摊牌。
在没有想好一切之前,我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
我需要时间。
需要证据。
也需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没有怀疑,只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今天累死了,跟甲方喝了几杯,头疼。”
我从厨房端出醒酒汤,放在他面前。
“喝了吧,会舒服点。”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老婆,你真好。”
我笑了笑,没说话。
那晚,我们分房睡的。
我借口说我的设计稿到了关键时期,需要通宵,怕打扰他休息。
他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
躺在书房的沙发床上,我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B超单被我压在枕头底下,那两个小小的生命,是我唯一的盔甲,也是我最深的软肋。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周明恺。
我像一个潜伏的猎人,搜集着关于他的一切蛛丝马迹。
他的手机换了密码。
他说,是公司要求统一更换,为了信息安全。
他开始频繁地出差。
他说,是公司在开拓外地市场,年底了,要冲业绩。
他的车里,多了一个陌生的香薰挂件。
他说,是洗车店送的。
他说的每一个理由,都那么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可能真的会信。
我没有戳穿他。
我只是默默地记下一切。
同时,我开始为自己做打算。
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从我们俩的联名账户里,转到了我母亲的卡上。
我联系了之前合作过的律师朋友,咨询离婚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我开始疯狂地接私活,没日没夜地画图,赚钱。
我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
只有钱,才能给我和我的孩子们,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
闺蜜苏晴来看我,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林晚,你不要命了?你看看你现在,脸色比纸还白,还瘦了这么多!”她抓着我的胳膊,满眼心疼。
我把她拉到房间里,关上门,把那张B超单递给了她。
苏晴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我靠!双胞胎!晚晚你要当妈了!还是两个娃的妈!”她激动地抱住我。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苏晴很快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
“怎么了?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你怎么还哭了?周明恺那家伙欺负你了?”
我擦干眼泪,把那天在医院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苏晴听完,气得当场就要炸了。
“这个王八蛋!我他妈现在就去找他算账!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你别去!”我死死拉住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还等什么时候?等他把那个小三和私生子领进家门吗?”苏晴气得口不择言。
“苏晴,我怀孕了,我不能冲动。”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为我的孩子负责。”
苏呈冷静了下来,但眼里的怒火丝毫未减。
“那你想怎么办?就这么忍着?”
“我不会忍。”我摇摇头,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但我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我要让他,净身出户。”
我要让他为他的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一个双面人。
在周明恺面前,我依然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关心他的工作,照顾他的生活,甚至在他偶尔表现出愧疚和疲惫时,还会主动安慰他。
他大概觉得,我已经完全被他蒙在鼓里。
所以,他越来越放松警惕。
而我,则在暗中,织着一张越来越大的网。
我用偷偷记下的他新手机的密码,在他睡着后,打开了他的手机。
他的微信很干净,和唐蕊的聊天记录,都是些公事公办的内容。
但我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我点开了他的支付宝。
在账单里,我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消费记录。
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五万块的转账,收款人是TR。
TR,唐蕊。
除了这笔固定的转账,还有很多零散的支付。
高端母婴店的消费记录。
私立妇产医院的缴费单。
甚至还有一个月嫂中心的预付款。
每一笔,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原来,他不仅给了她感情,还给了她这么多的钱。
用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去养着外面的女人和孩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我把所有的转账记录都截了图,用蓝牙传到我的备用手机上,然后删掉了发送记录。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快亮了。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周明恺,第一次,对他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我觉得他脏。
我觉得这张床脏。
我觉得这个家,都脏透了。
我悄悄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离开了家。
我去了苏晴那里。
苏晴看着我拿出来的那些证据,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
“晚晚,别怕,有我呢。”
“离!必须离!这种渣男,多留一天都恶心!”
我点点头。
是啊,该做个了断了。
我用我的手机,给周明恺发了一条微信。
“周明恺,我们谈谈吧。”
“我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咖啡馆等你。”
周明恺很快就回了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
“老婆,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跑出去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吗?”
“有些事,在那个家里,我怕说出来,会脏了墙。”我冷冷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坐在咖啡馆的窗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这里,是我和周明恺爱情开始的地方。
那时候,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而我,是设计院里备受瞩目的新星。
他追了我很久。
会在我加班的时候,买了我最爱吃的宵夜,在公司楼下等我几个小时。
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跑遍全城,给我买一碗我想喝的粥。
他说,林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人。我会对你好一辈子。
一辈子。
多么可笑的三个字。
周明恺很快就到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老婆,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他一坐下,就急切地问。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我的手机推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他和唐蕊在医院产检的照片。
是我找私家侦探拍的。
照片很清晰,他扶着唐蕊的腰,低头看她的肚子,笑得一脸幸福。
周明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照片,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我平静地问,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老婆,你听我解释……”他慌了,伸手想来抓我的手。
我猛地抽回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解释?”我冷笑一声,“解释你为什么陪着你的女客户去产检?解释你为什么每个月给她转五万块钱?解释你为什么连月嫂都替她找好了?”
我把那些转账截图,一张一张地,划给他看。
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周明恺,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我步步紧逼,“难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不是!”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孩子不是我的!”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看着他,觉得他演得真像。
“不是你的?”我笑出了声,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不是你的,你对她那么好?不是你的,你给她花那么多钱?周明恺,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没有!”他急切地辩解,“我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说啊!”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绝望。
“我……我不能说……”
“不能说?”我彻底心死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维护那个女人。
“好,好一个不能说。”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拍在桌子上。
“周明KAI,我们离婚吧。”
“财产一人一半,房子归我,车子归你。我什么都不要你的,只要你,立刻,马上,从我的世界里滚出去。”
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像五把尖刀,刺得周明恺浑身一颤。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眼睛瞬间就红了。
“我不离!”他一把抓过协议书,撕得粉碎,“林晚,我死也不同意离婚!”
“你凭什么不同意?”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凭你婚内出轨,还是凭你拿我们的钱去养小三和私生子?”
“我说了,她不是小三!孩子也不是我的!”他激动地站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那你倒是说啊!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失控地吼了出来。
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全部爆发。
他看着我,眼里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周围的人都在对我们指指点点。
我不想再在这里,像个小丑一样,跟他演这出难看的戏。
“周明恺,我不想听你废话了。”我拿起包,转身就走,“协议书我已经发到你邮箱了,签好字,我们民政局见。”
“晚晚!”他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你放开!”我用力挣扎。
“我不放!”他固执地抓着我,力气大得惊人,“晚晚,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求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哀求和脆弱。
我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苏晴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苏晴在那头急得快要哭了。
“晚晚!你快来医院!你妈……你妈突然晕倒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哪个医院?”
我挂了电话,疯了一样地往外跑。
周明恺也听到了电话内容,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停车场跑。
“我送你去!”
路上,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浑身都在发抖。
我爸前几年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我妈身体也一直不好,有高血压。
她不能有事,她绝对不能有事。
周明恺一路把车开得飞快,闯了好几个红灯。
到了医院,我妈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
我爸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椅子上,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爸,妈怎么样了?”我冲过去,声音都在抖。
我爸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正在抢救……”
我的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周明恺从后面扶住了我。
“别怕,有我呢。”他在我耳边说。
那一刻,我竟然没有推开他。
漫长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情况还不稳定,需要马上转到ICU观察。”
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一半。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我语无伦次地道谢。
接下来,是办理各种复杂的手续,缴纳高昂的费用。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根本转不动。
所有的事情,都是周明恺在跑前跑后地处理。
他去缴费,去跟医生沟通,去安排病房。
条理清晰,沉着冷静。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恨他,恨他的背叛和欺骗。
可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刻,陪在我身边,为我遮风挡雨的,却也只有他。
我妈在ICU里待了三天三夜,才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虽然命保住了,但留下了后遗症,右半边身子偏瘫,说话也不利索了。
医生说,后续的康复治疗,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而且,费用惊人。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的妈妈,心如刀割。
我爸受不了这个打击,也病倒了。
一时间,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白天在医院照顾父母,晚上回家疯狂地画图赚钱。
我不敢停下来,我怕一停下来,就会被巨大的绝望吞噬。
周明恺也几乎是住在医院里。
他请了长假,每天给我父母擦身、喂饭、按摩,比我这个亲生女儿做得还要细致周到。
我爸妈的病房,是医院最好的单间,康复治疗,请的也是最有名的专家。
这些,都是周明恺安排的。
我知道,这些都需要花很多钱。
而我转走的那点积蓄,在巨额的医疗费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周明恺在走廊尽头,焦头烂额地打电话。
“王总,那笔款子能不能先给我结一部分?我这边……急用钱。”
“李哥,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求你帮帮忙,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体面,去求人,去借钱。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和他眼底藏不住的红血丝,心里那道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裂缝。
我开始怀疑。
如果他真的不爱我了,为什么还要为我的家人,做到这个地步?
这天晚上,我给他送饭。
他正在给我妈按摩瘫痪的右腿,动作轻柔而专业。
“妈,您别灰心,医生说了,只要坚持做康复,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一边按,一边温声安慰着。
我妈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眼角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
“吃饭吧。”我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
他回过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疲惫。
“你先吃吧,我再给妈按一会儿。”
“我来吧。”我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站了起来。
我们俩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
病房里,只有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
“周明恺,”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不签字?”
离婚协议书,我给他发了很久了,他一直没有回应。
他放下筷子,看着我,眼神深邃。
“我说了,我不会离婚。”
“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晚晚,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哥们儿,叫陈阳。”
我点点头。
我记得,陈阳是周明恺的发小,也是他最好的兄弟,更是他公司的合伙人。
他们俩一起,白手起家,创办了现在的公司。
“他……出事了。”周明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
“半年前,他去国外考察项目,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就没了。”
我心里一惊。
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
“那时候,你正在准备一个很重要的设计比赛,我看你压力很大,就没告诉你。”
“陈阳走了,公司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我一个人身上。资金链断裂,好几个大项目都停了,公司差点就破产了。”
“我那段时间,焦头烂额,焦慮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担心,也怕……你看不起我。”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唐蕊呢?”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提到唐蕊,周明恺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沉痛的表情。
“唐蕊,她是陈阳的妻子。”
什么?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阳走的时候,唐蕊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他把唐蕊,托付给了我。”
“他说,明恺,如果我回不来,你嫂子和孩子,就拜托你了。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陈阳不仅是我的兄弟,更是我的恩人。当年我爸生病,是他拿出所有的积蓄,才救了我爸一命。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
“公司出事后,唐蕊把她所有的积蓄,甚至把她父母留给她的房子都卖了,帮公司渡过了难关。她是公司的股东,也是……我的债主。”
“我陪她去产检,给她请月嫂,每个月给她转钱,一部分,是公司分红,另一部分,是我在替陈阳,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我不敢告诉你这一切。我怕你知道公司快倒了会担心,更怕……我怕你误会我和唐蕊的关系。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复杂的一切。我想等公司缓过来,等一切都稳定了,再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没想到……”
他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被你用这种方式发现了。”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唐蕊,是陈阳的妻子?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恩,为了一个承诺?
这……是真的吗?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看着他,声音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他看着我,眼眶红了,“我知道我错了,晚晚。我错在自以为是,错在以为自己能扛下所有事,错在……没有信任你。”
“我以为,不告诉你,是对你的保护。现在我才知道,这种隐瞒,才是对你最大的伤害。”
“对不起,晚晚,真的对不起。”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想要抱我。
我没有躲。
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有被欺骗的愤怒,有真相大白的释然,还有……一丝心疼。
我该相信他吗?
我还能相信他吗?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唐蕊。
她比上次我见到的时候,肚子更大了,行动也有些不便。
她看到我们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明恺,我听王总说伯母住院了,过来看看。这是……嫂子吧?”
她看向我,眼神坦然而友善。
我点点头,有些不自然。
“嫂子好,我叫唐蕊。”她主动向我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
“伯母怎么样了?”她关切地问。
“已经脱离危险了。”周明恺回答。
“那就好。”唐蕊松了口气,她把手里的果篮放在桌上,“这点心意,希望伯母能早日康复。”
“谢谢。”我说。
气氛有些尴尬的沉默。
还是唐蕊先开了口。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嫂子,我知道,因为我的事,让你和明恺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
“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他了。公司的事,陈阳的事,还有我的事……他一个人扛着,太不容易了。”
“其实,我早就劝过他,让他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但他总说,怕你担心,怕给你添麻烦。”
“他总说,林晚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他不想让你跟着他吃一点苦。”
唐蕊的声音很轻,很柔,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心里,激起千层涟漪。
她说的话,和周明恺的解释,完全对上了。
原来,真的是我误会了。
原来,在我怀疑他、怨恨他的时候,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这么多。
巨大的愧疚,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着周明恺,看着他疲惫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周明恺,对不起……”
是我,是我没有给他足够的信任。
是我,用最伤人的方式,在他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周明恺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沙哑。
“是我把你弄丢了,差点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唐蕊看着我们,欣慰地笑了笑,然后悄悄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从公司遇到的危机,到陈阳的意外,再到他对我的愧疚和爱。
我们把这半年来所有的隔阂、误会、猜忌,都摊开在了阳光下。
当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不爱了。
而是,我们忘了如何沟通,忘了如何分担。
“晚晚,”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坏的,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我含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吸了吸鼻子,看着他,“我也要告诉你。”
“什么?”
我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
“周明恺,你要当爸爸了。”
“而且,是双胞胎。”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副又惊又喜又傻的样子,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真的?”他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都在抖。
我拿出一直放在包里的B超单,递给他。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当他看到那两个小小的孕囊时,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突然就哭了。
他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老婆……我……我太不是东西了……”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我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痛苦的、煎熬的、辗转反侧的夜晚,都过去了。
雨过,总会天晴。
我妈的身体,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
虽然恢复得很慢,但至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明恺的公司,在唐蕊和他的共同努力下,也渐渐走上了正轨,甚至比以前发展得更好。
唐蕊生了个男孩,长得很像陈阳。
周明恺成了孩子的干爹,我们经常会去看他们母子。
看着那个小小的、可爱的生命,我常常会想,生命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它会带走一些人,也会带来一些新的希望。
我的肚子,也像吹气球一样,一天天大了起来。
周明恺把我当成了国宝,什么都不让我做。
产检,他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那紧张的样子,比谁都夸张。
有时候我看着他,会想起那天在医院,他扶着唐蕊的样子。
原来,那不是爱情。
那是责任,是情义,是一个男人,对兄弟最重的承诺。
而他给我的,才是爱情。
是那种,融入了柴米油盐,经历了风风雨雨,依然紧紧相握的,深刻的爱。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我生了一对龙凤胎。
哥哥像周明恺,妹妹像我。
当护士把两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抱到我们面前时,我们俩都哭了。
那是幸福的眼泪。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周明恺抱着哥哥,我抱着妹妹,我爸妈和苏晴他们,都围在我们身边。
我看着周明恺,他正低头,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儿子,眉眼间,是我曾经无比熟悉,又差点失去的温柔。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温暖而耀眼。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婚姻是什么?
婚姻不是一场完美的童话,而是一场需要两个人并肩作战的修行。
我们会遇到误会,会遇到猜忌,会遇到来自生活的,各种各样的暴击。
但只要,我们还愿意相信对方,还愿意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去面对。
那么,所有的苦难,都终将成为过去。
而我们,也终将在这一场修行里,收获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幸福。
就像此刻。
阳光,孩子,爱人。
一切,都刚刚好。
来源:心跳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