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住院我陪护,缴费时却发现母亲余额为0,我:你积蓄呢?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27 01:02 1

摘要:缴费单上那个刺眼的“0”,像一根针,扎破了我对母亲几十年省吃俭用的所有认知。

缴费单上那个刺眼的“0”,像一根针,扎破了我对母亲几十年省吃俭用的所有认知。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心里全是汗。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收费窗口里那个护士不耐烦的声音:“卡里没钱了,让你家属赶紧去充值,手术还等着呢。”

没钱了?怎么可能。

我妈,一个连买菜都要跟人多要一根葱,把废纸箱和塑料瓶攒起来卖的钱都小心翼翼夹在存折里的老太太,她的银行卡里怎么会是零?那本被她摩挲得起了毛边的存折,不就是她的底气,她的命根子吗?

我爸走得早,是我妈一个人,靠着在街道工厂里糊纸盒,一分一毛地把我和弟弟拉扯大。我记得小时候,她总说:“钱是人的胆。手里有钱,心里不慌。”这句话,她念叨了一辈子,也践行了一辈子。

我转身,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着病房里躺着的母亲。她头发花白,身形瘦小,插着氧气管的鼻子显得那么脆弱。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些皱纹像干涸的河床,刻满了岁月的艰辛。

就是这样一位母亲,她那张据说存了她一辈子血汗的银行卡,现在空了。

钱呢?

那笔她时常挂在嘴边,说将来留给我和弟弟娶媳妇、应急用的钱,到底去哪儿了?

那一刻,我心里的疑惑,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堵在了胸口,喘不过气。

第1章 一通猝不及防的电话

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一张民国时期的红木八仙桌做最后的抛光。

我的小作坊在老城区的巷子深处,地方不大,但胜在清净。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木头和蜂蜡混合的香气,那是我闻了二十多年的味道,比什么香水都让我安心。

手里的砂纸在桌面上匀速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我喜欢这种感觉,通过自己的双手,让一件蒙尘的老物件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就像在和时间对话。

“喂,是陈伟吗?你快来一趟!摔了!”

电话那头是邻居张婶,声音尖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

我脑子“嗡”的一下,手里的砂纸掉在地上,激起一小片细微的木屑。

“张婶,您慢点说,我妈怎么了?在哪儿?”

“就在菜市场门口,崴了脚,人看着不大好,已经叫了救护车,说是往市三院送!”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冲。作坊的门都忘了锁,风一吹,那股熟悉的木香被巷子里的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我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电瓶车,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心里只有一团火在烧。

赶到市三院急诊室的时候,母亲已经被送进了检查室。张婶和几个老街坊守在外面,见我来了,七嘴八舌地围上来。

“就为了一块钱的青菜,跟小贩多说了两句,没注意脚下……”

“看着腿都肿了,老太太疼得脸都白了。”

我听着,心里又酸又涩。我妈这辈子,就是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操碎了心,省下了一辈子的钱。

医生很快出来了,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

“你是病人家属?”

我赶紧点头,“医生,我妈怎么样?”

“右腿股骨颈骨折,年纪大了,骨质疏松,这一摔很严重。需要马上手术,不然以后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站不起来。

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里。

“医生,那就做手术,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材料,钱不是问题。”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医生点点头,递给我一沓单子:“去办住院手续,把费用先交一下,准备手术。”

我接过单子,上面一串串医学术语我看不懂,但最后的那个预缴费金额,我看得清清楚楚:五万。

我没有丝毫犹豫。我自己的积蓄不多,这些年守着这个半死不活的手艺,也就勉强糊口,养家。但我想着,我妈有钱。她那张宝贝存折,应付这个手术绰绰有余。

我扶着被推出检查室的母亲,她的脸色灰败,嘴唇发干,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才透出一点光。

“小伟……妈没事……别花那冤枉钱……”她还在念叨着省钱。

我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妈,您别说话,安心养着。钱的事您别操心,您不是有存款吗?我先去给您把住院手续办了。”

说着,我问她:“您的银行卡和身份证放哪儿了?”

她虚弱地指了指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旧布袋子。

我从里面翻出了她的身份证,还有一张银行卡。卡片被她用一个塑料套子包着,边角都磨圆了。

我拿着卡,心里很踏实。我甚至还在想,等妈好了,我得劝劝她,别再那么省了,该花的钱就得花。

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张被她视若珍宝的银行卡,会给我一个如此沉重的耳光。

第2章 空空如也的存折

住院部缴费窗口的队伍排得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和担忧,为了队伍前面那个小小的窗口,所有人都耐着性子。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母亲的银行卡和住院单一起递了进去。

“刷这张卡,密码是她生日。”我特意叮嘱了一句。

窗口里那个年轻的护士接过卡,在机器上划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她又试了一次,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这卡里没钱啊。”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您再试试,是不是机器有问题?”

护士白了我一眼,把卡插进旁边的查询机,屏幕转向我。“你自己看,余额,零。”

那个鲜红的“0.00”跳进我眼帘的时候,我感觉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眼前直发黑。

零?

我妈攒了一辈子的钱,怎么会是零?

“是不是……是不是还有别的卡?”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自己。

护士已经开始催促后面的人了,“下一个!师傅,你要交就赶紧拿钱,不交就先让开,后面还等着呢셔。”

我被后面的人推搡着,狼狈地退到一边。手里捏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是被人骗了?还是被盗了?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翻滚。

我先用自己的卡刷了三万块钱,这是我手头所有的活钱了。然后给妻子小林打了个电话,让她把家里的定期存单取出来应急。

安排好这一切,我才重新回到病房。

母亲已经换上了病号服,躺在床上,精神比刚才好了一点。看到我进来,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伟,手续办好了?花了多少钱?”她开口还是问钱。

我把一腔的惊疑和怒火强压下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妈,办好了。您先安心躺着。”

我给她倒了杯温水,扶着她喝下。看着她苍老的脸,我实在不忍心直接质问她。

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才试探着开口:“妈,您的那张银行卡……里面的钱呢?”

母亲的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她把头转向窗外,声音含糊不清:“钱……钱不就在卡里嘛……”

“卡里是零,我查过了。”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沉。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滴声。

母亲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放在被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

“怎么会……是不是搞错了……”她还在嘴硬。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看她这个反应,钱不是被骗了,也不是被盗了。她知道钱去哪儿了。

“妈,”我加重了语气,定定地看着她,“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是您一辈子的心血。现在您躺在病床上等着手术救命,钱却没了。您必须告诉我,钱到底去哪儿了?”

我的逼问让她更加慌乱,眼圈都红了。

“小伟,你别问了……妈有妈的用处……”

“什么用处比您的命还重要?”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的声音太大,引得隔壁床的病人都朝我们这边看。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坚持没有丝毫动摇。

“您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去报警。不管是银行出了问题,还是您被谁骗了,总得有个说法!”

报警两个字,显然是戳中了她的要害。

她猛地转过头,抓住我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别!别报警!”她急切地说,“钱……钱没丢,也没被骗。”

“那去哪儿了?”我追问。

她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为难,看了我好几眼,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我给你弟弟了。”

弟弟。

陈东。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我所有的疑惑,但随之而来的,是比疑惑更深沉的无力和愤怒。

又是他。

我这个弟弟,从小就被我妈惯得无法无天。我学手艺,他上大学。我开作坊,他去大城市闯荡。听上去他比我有出息,可实际上,这些年他在外面换了多少份工作,做了多少次“生意”,除了往家里要钱,我没见他拿回来一分。

前年他说要开网店,我妈给了他两万。去年他说要跟人合伙搞直播,我妈又给了他三万。那些钱,都像石子投进了水里,连个响声都没听到。

我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把我妈的养老钱、救命钱,全都掏空了。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说……他在跟一个大老板做一个大项目,是……是关于新能源的,国家扶持的。说是前期投入大,但回报也高,一年就能翻倍……”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她自己也说得没什么底气。

我气得差点笑出声来。

新能源?国家扶持?这种骗三岁小孩的话,我妈居然信了。

不,她不是信了,她是愿意去信。只要是她的小儿子说的,不管多离谱,她都信。

“妈,您把一辈子的积蓄都给他了?”

她点点头,不敢看我的眼睛。

“一分没留?”

她沉默了。

我站起身,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心里五味杂陈。有心疼,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掏出手机,翻到陈东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该跟他说什么?

质问他为什么掏空母亲的救命钱?还是求他把钱还回来?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在这个家里,我好像永远是那个被忽略的人。我守着家,守着母亲,可她的心,她的钱,永远都向着那个远方的、不着调的小儿子。

第3章 弟弟的“大生意”

最终,我还是拨通了陈东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嬉笑声,听起来像是在KTV或者酒吧之类的地方。

“喂,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陈东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轻浮。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像一个个虚假的梦。

“陈东,你在哪儿?”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我?我在跟几个老板谈事呢!哥,跟你说,我的项目马上就要成了,等我赚了大钱,第一个就给你换辆车!”他大着舌头,意气风发地吹嘘着。

我听着他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什么项目?把妈的养老钱、救命钱全都骗走的项目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嘈杂的音乐声似乎也远了。过了几秒钟,陈东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醉意消散了大半,多了几分警惕和不悦。

“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骗?妈是自愿投资我的事业!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事业?”我冷笑一声,“你管那个叫事业?陈东,你知不知道妈住院了?她摔断了腿,等着钱做手术!”

“妈住院了?”陈东的语气里有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不耐烦取代,“怎么这么不小心?严重吗?要多少钱?”

“预缴费就要五万,后续的治疗、康复,还不知道要多少。我问你,妈给你的那些钱呢?你现在马上给我转过来!”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长,长到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失望的跳动声。

“哥……那个钱……暂时动不了。”陈东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都投到项目里了,合同都签了,现在撤出来要赔违约金的。你放心,等项目一回款,别说五万,五十万都有!”

“我不管你什么项目,什么回款!我现在就要钱给妈做手术!”我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引得路过的护士都朝我看来。

“哥,你别急啊。”陈东开始跟我打太极,“你先想想办法,跟朋友借一点,或者你先垫上。你不是开作坊吗?手里总有点活钱吧?等我这边资金一到位,马上双倍还你!这可是为了我们全家好,等我发了财,妈以后还用愁看病吗?直接住最好的私立医院!”

他描绘的蓝图,在我听来,是那么的刺耳和虚伪。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堵墙说话,一堵用谎言和白日梦砌成的墙。

“陈东,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钱,你给不给?”

“哥,我不是不给,是真的没有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奈,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就不能理解我一下吗?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为了这个家,就把妈的救命钱拿去打水漂?”

“什么叫打水漂!你这个思想太陈旧了!我这是投资,是风口!你不懂就不要乱说!”他被我戳中了痛处,也开始激动起来。

我听着电话那头他理直气壮的辩解,忽然觉得一阵深深的疲惫。

我跟他争论这些有什么用呢?

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守着一堆破木头过日子的老古董,根本不懂他嘴里的“资本运作”和“财富密码”。

而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被我妈宠坏了的,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混小子。

我们兄弟俩,好像从来就没有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行,陈东,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了。”我挂断了电话,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我看着窗外那个繁华却又陌生的世界,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孤立无援。

我不是没有钱给妈做手术,砸锅卖铁,我也会把这个钱凑齐。

我只是心寒。

心寒于母亲的偏心,心寒于弟弟的冷漠。

这笔钱,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们这个家庭内部,早已存在的裂痕。

回到病房,母亲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到我一个人回来,她眼神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小伟,你……给你弟弟打电话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他怎么说?”

我看着她充满期盼的眼睛,不忍心把陈东那些混账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

我只能说:“他说他那边资金紧张,暂时周转不开。”

母亲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失望。她张了张嘴,想为小儿子辩解几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头扭到了一边。

那一夜,我在医院的陪护椅上坐了一整晚。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母亲轻微的鼾声和仪器规律的声响。我看着窗外从漆黑到泛起鱼肚白,脑子里想了很多。

想起了小时候,我为了给弟弟买一个变形金刚,偷偷把我攒了半年的零花钱都花了。

想起了我爸去世后,我妈拉着我们兄弟俩的手说,以后我们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们兄弟俩要相互扶持。

可现实呢?

现实是,变形金刚早就被弟弟玩坏了扔掉了,而我们兄弟俩,也早已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越走越远。

天亮的时候,妻子小林赶到了医院,带来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她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地说:“钱的事你别愁,实在不行,把咱家那套老房子卖了,总能把妈的病治好。”

我握着她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我的小家。

“房子不能卖,那是留给女儿的。”我摇摇头,“作坊里还有几件老家具,都是好料子,我找人问问,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那些家具,每一件都是我亲手淘来、修复的,有的跟了我十几年,就像我的老朋友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卖。

但现在,为了我妈的手术,我别无选择。

第4章 老手艺与新世界

从医院出来,我没有回家,直接回了我的木工作坊。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木香扑面而来,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点。

作坊里光线有些暗,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洒下几道光柱,空气中飞舞的木屑在光柱里清晰可见,像一群金色的精灵。

我走到角落,那里静静地立着一个黄花梨的顶箱柜。柜子的雕花已经有些模糊,铜活也生了绿锈,但那沉稳的形态和温润的木质,依旧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雍容。

这是我三年前从一个要拆迁的老宅里收回来的,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把它从一堆破烂里修复成现在的样子。我原本打算把它当成我的镇店之宝,传下去的。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柜门上雕刻的“喜上眉梢”图案。那冰凉而又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卖掉它?

这个念头让我心里像被挖走了一块。这不只是一件家具,它是我心血的凝结,是我和我这门手艺的对话。

可一想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压下去。

我给一个相熟的古董商老李打了个电话,跟他说了情况。老李是个懂行的人,听我说完,沉默了一会儿。

“陈伟,你那柜子是好东西,现在出手,太可惜了。价钱上,肯定要吃亏。”

“李哥,没办法,等钱救命。”

“这样吧,”老李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先别急着卖。我手头还有点闲钱,先借你十万应急。等你周转过来了再还我。你那柜子,留着,别糟蹋了。”

我握着电话,鼻子一酸。

我和老李,只是生意上的往来,算不上多深的朋友。可在我最难的时候,伸出援手的,却是他这个外人。

“李哥,谢谢您。但这钱,我不能白借。柜子先放您那儿,算是个抵押。等我把钱还上了,再把它赎回来。”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作为一个手艺人的骨气。

老李没再坚持,答应了。

挂了电话,我靠在工作台上,看着满屋子的工具和半成品,心里百感交集。

凿子、刨子、锯子……这些家伙什,跟了我二十多年,比我跟我弟弟待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它们不会说话,却最懂我。我开心的时候,手里的活儿就顺。我烦躁的时候,木屑都会变得扎手。

我这门手艺,是跟我爸学的。我爸常说,做木工,跟做人一个道理,不能走捷径,不能偷工减料。一榫一卯,都要严丝合缝,来不得半点虚假。做出来的东西,要对得起这块木头,更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些年,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快。机器生产的家具,样式新颖,价格便宜,像潮水一样涌进千家万户。像我这样守着老手艺,一刨一凿慢慢磨的,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被人理解。

陈东就说过我好几次,说我死脑筋,守着这破木头能有什么出息,劝我把作坊关了,跟他去做“大生意”。

我以前总觉得,我们只是选择的路不同。他喜欢追逐风口,我相信慢工出细活。

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不是对职业的选择,而是对“价值”的理解。

在他眼里,价值就是能迅速变现的数字,是合同上的金额,是PPT里的美好前景。

而在我眼里,价值是时间,是心血,是那些看得见、摸得着,能经得起岁月考验的东西。就像我手里的这块木头,它或许不能让我一夜暴富,但它踏实、可靠,不会骗人。

晚上,妻子小林来店里给我送饭。

她看着角落里空出来的位置,什么都明白了。

“柜子……卖了?”她轻声问。

“没卖,抵给朋友了,借了点钱。”我扒拉着饭盒里的饭,没什么胃口。

小林在我身边坐下,把筷子从我手里拿走,给我盛了一碗汤。

“别想太多了。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妈人没事就好。”她顿了顿,又说,“陈东那边……你也别太生气了。他可能……也是一时糊涂。”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我喝了一口汤,很暖。

“小林,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看着她,轻声说,“守着这门手艺,发不了大财,连家里出事,都要靠变卖心爱的东西来应急。”

小林摇摇头,很认真地看着我:“怎么会。在我心里,你是最厉害的人。你能把一块烂木头,变成一件宝贝。这种本事,不是谁都有的。陈东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才看不上呢。”

她的话,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是啊,我或许不富有,但我有我的手艺,有我的坚守。我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活得坦荡,睡得安稳。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财富吗?

“至于妈那边……”小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她毕竟是咱们的妈。她偏心也好,糊涂也罢,咱们做儿女的,该尽的孝心,还是得尽。”

我点点头。

这个道理我懂。只是懂,不代表心里就能轻易过去那个坎。

钱很快凑齐了,母亲的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手术前,医生找我谈话,签了一堆文件。看着那些“手术风险告知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我的心一直悬着。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她抓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

“小伟,要是……要是我下不来台了,你别怪你弟弟……他也是想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心里念着的,还是她那个小儿子。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妈,您放心,没事的。我在外面等您。”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我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里默默祈祷。

只希望这一次,母亲的偏爱,不要被彻底辜负。

第5章 病房里的争执

母亲的手术很成功。

当医生走出手术室,说“手术顺利,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我紧绷了几天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上。

母亲被推回病房,麻药还没过,一直在昏睡。

小林留在医院照顾,我则回家给她熬点鸡汤补补身子。

就在我拎着保温桶回到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时,却听到了里面传来争执的声音。

一个是小林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另一个,是陈东的声音。

他居然来了。

“……你还有脸来?妈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手术做完了,你倒跑来了!”小林的声音里满是失望。

“嫂子,你别这么说啊。我这不是一得到消息就从外地赶回来了吗?公司那边一大堆事等着我呢。”陈东的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描淡写,带着几分不耐烦。

“公司的事比妈的命还重要?陈东,我问你,妈的那些钱,你到底还不还?”

“我都说了,钱投进去了,现在拿不出来!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等我项目成了,我十倍、百倍地还!你们能不能眼光放长远一点?”

“我们只看得到眼前!眼前就是妈躺在病床上,手术费、治疗费都是我跟陈伟东拼西凑借来的!你倒好,拿着妈的养老钱在外面潇洒!”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陈东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穿得人模狗样,一身崭新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上还戴着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表。

他跟我印象里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总是问家里要钱的弟弟,判若两人。

“哥,你来了。”他挤出一个笑容。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病床前,看了看母亲。她还在睡,呼吸平稳,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我这才转过身,看着陈东。

“你来干什么?”我的声音很冷。

“我……我来看看妈。”陈东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往后退了一步,“哥,我知道你生气。但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妈主动要支持我的。她说,我出息了,就是她最大的骄傲。”

他又把妈抬了出来当挡箭牌。

我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支持你?她把自己的救命钱都给你了,那叫支持?那叫糊涂!你呢?你就心安理得地拿着这笔钱去搞你那套虚无缥缥的‘大生意’?陈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妈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病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都朝我们这边看来,眼神里带着探究。

陈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当众揭了短,他有些恼羞成怒。

“哥,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能不能别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责备,“我怎么就对不起妈了?我是在创业!创业你懂吗?哪有不担风险的?难道像你一样,一辈子守着个破木头作坊,刨几块烂木头,就有出息了?”

“我守着破作坊,至少我没拿妈的救命钱去冒险!”我针锋相对,“我刨的烂木头,能换成钱给妈做手术。你的‘大生意’呢?除了让你穿得人模狗样,还能干什么?”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戳进了他最敏感的地方。

“你……”他气得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不可理喻!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比你有文化,有眼光!”

“我嫉妒你?”我气笑了,“我嫉妒你什么?嫉妒你油嘴滑舌,还是嫉妒你啃老啃得心安理得?”

“陈伟!”他大吼一声,把旁边的小林都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母亲悠悠转醒了。

她可能是被我们的争吵声吵醒的,睁开眼,看到我们兄弟俩剑拔弩张的样子,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惊慌。

“你们……你们吵什么……”她声音虚弱,带着哭腔。

我和陈东都愣住了,立刻停止了争吵。

“妈,您醒了?”我赶紧凑过去,给她掖了掖被角。

陈东也凑了过来,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关切的表情:“妈,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我们俩,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小伟,小东……你们是亲兄弟啊……怎么能这么吵架……妈看着……心里难受……”

看着她流泪的样子,我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想让她伤心,可我心里的那股气,实在是咽不下去。

陈东见状,立刻开始“恶人先告状”。

“妈,您别难过。都怪我,我不该跟哥争。哥他……他就是不理解我,觉得我拿了您的钱。可我真是为了咱们家好啊。”他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睛。

母亲听了他的话,立刻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

“小伟,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他的压力也很大……你们要相互体谅……”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泡在了冰水里,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她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醒过来,不问自己的身体,不问手术花了多少钱,第一件事,还是维护她的小儿子。

在她的世界里,陈东永远是对的,永远是需要被理解、被保护的。

而我,那个守在她身边,为她跑前跑后,为她借钱治病的大儿子,却成了那个“不懂事”、“不体谅弟弟”的人。

我看着母亲那张苍老的脸,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站起身,对小林说:“你在这里陪着妈,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我没有理会身后陈东那得意的眼神,也没有理会母亲那欲言又止的呼唤。

我只是觉得,这个家,我已经有些不认识了。

第6章 一碗没喝的鸡汤

我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抽了半包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喜悦的,有悲伤的,有焦急的,有麻木的。众生皆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我的这点家事,放在这里,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可对我来说,却像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才重新回到病房。

陈东已经走了,说是“公司有急事”。临走前,他“孝顺”地在母亲床头柜上放了五百块钱,然后拍着胸脯保证,等他赚了钱,一定给母亲换个单人高级病房。

母亲看着那五百块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仿佛那不是五百块,而是五十万。

我把小林打发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陪夜。

晚上,我把精心熬制的鸡汤端到母亲面前。

“妈,喝点汤吧,补补身子。”

母亲看着那碗黄澄澄、香气扑鼻的鸡汤,却摇了摇头。

“妈不想喝……没胃口……”

“多少喝一点,您刚做完手术,需要营养。”我把勺子递到她嘴边。

她却执拗地把头扭到一边,不肯张嘴。

“小伟,”她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还在生你弟弟的气?”

我没说话。

“他也不是故意的……”她替陈东辩解道,“他就是想做出点名堂,让你,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不是个没用的人。”

我放下碗,看着她。

“妈,他有没有用,不是靠嘴说的,也不是靠拿您的养老钱去证明的。您知不知道,他说的那个‘新能源项目’,我托人打听了,根本就是个骗局!一个皮包公司,专门骗你们这些老年人的钱!”

这是我下午抽烟的时候,拜托一个懂行的朋友查到的。结果不出所料。

母亲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小东不会骗我的……”她的声音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信。

“妈,您醒醒吧!”我有些激动,“他不是在骗您,他自己也是被骗了!他被人画的大饼迷了心窍,把您一辈子的血汗钱都扔进了一个无底洞!”

这个残酷的真相,像一把重锤,彻底击垮了母亲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我的钱……我那十几万块钱……都没了?”她抓住我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伟,你再帮妈问问……是不是搞错了……那可是妈攒了一辈子的钱啊……”

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怕她身体受不了。可如果不让她认清现实,她还会继续活在陈东编织的谎言里。

“妈,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您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可我知道,这番话有多苍白。

对她这样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钱,某种程度上,就是她的安全感,是她的命。

那一夜,母亲几乎没有合眼。她一会儿哭,一会儿自言自语,念叨着那些钱是怎么一分一分攒下来的。

她说,那是她当年在工厂里,加班加点糊一个纸盒挣五厘钱攒下的。

她说,那是我爸去世后,单位给的抚恤金,她一分都没舍得花。

她说,她本来打算,等我和陈东谁家有急事,或者孩子们上学,就把这笔钱拿出来……

我静静地听着,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那十几万块钱,对她来说,不仅仅是钱,更是她一生的辛劳、委屈和希望的寄托。

而现在,这一切,都被她最疼爱的小儿子,亲手毁掉了。

天快亮的时候,她忽然不哭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小伟,”她轻声叫我。

“嗯,妈,我在。”

“你说……小东他……会不会坐牢?”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愣住了。

我这才明白,她担心的,不是钱,而是陈东。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最先考虑的,依然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妈,您别想那么多了。他也是受害者,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床头那碗一口未动的鸡汤,已经彻底凉了。

就像我的心一样。

第7章 裂痕与弥合

母亲的情绪,在得知真相后一落千丈。

她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经常一个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流泪。医生说这是术后应激反应,加上心理打击太大,需要家属多开导。

开导?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导。

所有的安慰,在十几万血汗钱化为泡影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而陈东,自从那天在病房和我们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电话也打不通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心里清楚,他不是公司忙,他是躲起来了。他不敢面对我,更不敢面对被他掏空了积蓄的母亲。

我一边要照顾母亲,一边还要应付作坊里等着交货的订单,整个人忙得像个陀螺。

老李借给我的钱,加上我和小林的积蓄,勉强支付了手术费和前期的治疗费。但后续的康复治疗,还需要一大笔钱。

我没办法,只能开始联系买家,准备把作坊里那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出手。

那几天,我的作坊里人来人往,都是一些闻讯而来的古董商和收藏家。他们对着我的那些“老伙计”评头论足,讨价还价,像是在菜市场买白菜。

每一次报价,都像是在我心上割一刀。

我知道,他们是看准了我急用钱,故意压价。可我没有选择。

最终,那张我最心爱的黄花梨顶箱柜,以一个远低于市场价的价钱,卖给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商人。

当他们把柜子从我作坊里抬走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作坊,我的心,都空了一块。

我拿着那笔沉甸甸的、带着屈辱感的钱,去医院交了费。

当我把缴费单拿给母亲看,告诉她后续的治疗费都解决了时,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

她只是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愧疚。

“小伟……是不是……是不是把你吃饭的家伙都卖了?”她声音沙哑地问。

我摇摇头,强笑着说:“没有,就是几件不常用的东西。您别多想。”

她却哭了,哭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伤心。

“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泣不成声,“我就是个老糊涂……我害了你们兄弟俩……”

我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我的肩膀。

那一刻,我心里的怨气,忽然消散了很多。

是啊,她只是一个爱子心切,却又缺乏判断力的普通老人。她犯了错,但她所承受的痛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多。

就在我们家的气氛陷入最低谷的时候,陈东突然回来了。

他是在一个深夜,自己一个人来到医院的。

他瘦了,也憔悴了,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上那件名牌西装也变得皱巴巴的。

他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来。

是我出去倒水的时候发现了他。

他看到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声音嘶哑:“哥……”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不知怎么就发不出来了。

我把他拉到走廊的尽头。

“怎么回事?”

“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妈……”他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那个项目……是个骗局。老板卷钱跑了……我投进去的钱……一分都要不回来了。我还……我还用信用卡套现,借了网贷……现在天天有人打电话催债……”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和我猜想的差不多。他被那个所谓的“大老板”描绘的美好前景冲昏了头,不仅投了母亲的钱,还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现在,梦醒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地鸡毛和一身债务。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欠了多少?”

他报了一个数字,让我心里一沉。

那不是一个小数目,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还得清。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他。

他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过去死……”

“混账!”我低声喝道,“死能解决问题吗?你死了,妈怎么办?你欠的那些债怎么办?”

他被我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其实也挺可怜的。他一直想证明自己,想走一条和我不同的路,想快速成功,结果却摔了个最惨的跟头。

这个新世界,对他来说,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陷阱。

而他,显然还没有学会如何分辨。

“先进去,给妈道个歉。”我对他说。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他走进病房,跪在母亲床前,哭着说出“妈,我错了”的时候,母亲伸出干枯的手,摸着他的头,泪流满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没有一句责备,没有一句埋怨。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理解了母亲。

或许,在父母眼里,那个最让他们操心的孩子,往往也是他们最放不下的。

第8章 木头会说话

陈东的事情,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我们这个本已摇摇欲坠的家上。

那些催债电话,开始打到我的手机上,甚至打到了作坊里。言语粗俗,威胁恐吓,搅得我们不得安宁。

小林劝我报警,但我知道,这是民间借贷,警察也管不了太多。

陈东整个人都垮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叫也不应。我真怕他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身体的恢复也变得很慢。

我知道,这个坎,必须我们一家人一起扛过去。

我找陈东谈了一次,就在我的作坊里。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让他坐在那张我曾经修过的八仙桌旁,给他泡了一杯茶。

他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你打算一直这样躲下去?”我开门见山。

他没说话。

“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那些债,是你自己借的,就得你自己想办法还。”

“我还不了……”他声音嘶哑,“那么多钱,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一辈子还不清,就还两辈子。”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你爸走得早,妈把我们拉扯大,什么苦没吃过?我们老陈家的人,不能这么没骨气。”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

“这里面,是卖掉柜子剩下的钱,还有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不多,你先拿去,把那些利息最高的网贷先还了。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陈东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哥……我……”他的眼圈红了。

“别叫我哥,”我打断他,“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妈。我不想她下半辈子,还要为你提心吊胆。”

我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

“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有几个条件。”

他用力地点头。

“第一,从今天起,你搬到我这里来住。每天,跟着我学手艺。”

他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我会提这个要求。

“学……学木工?”

“对。”我点点头,“我不管你以前有什么宏图大志。现在,你必须给我脚踏实地,从最基本的磨砂纸、认卯榫开始。你得明白,钱,是要靠一双手,一点一点挣出来的,不是靠一张嘴吹出来的。”

“第二,你每天的工钱,我会记着。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剩下的,都用来还债。什么时候把债还清了,什么时候你才有资格谈你自己的未来。”

“第三,去医院,给妈认认真真地磕个头,告诉她,你以后会踏踏实实做人。”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

他沉默了很久,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桌面上。

最终,他拿起那张卡,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哥,谢谢你。”

从那天起,我的作坊里,多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学徒。

陈东脱下了他的名牌西装,换上了和我一样的蓝色工装。他学得很吃力,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水泡和老茧。好几次,我都看到他晚上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

但他坚持下来了。

他不再谈论什么“风口”和“项目”,而是开始跟我讨论一块木头的纹理,一个卯榫的结构。

他开始明白,把一块粗糙的木料,变成一件光滑的家具,需要多少的耐心和汗水。

母亲出院后,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她看到陈东的改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她不再提那笔消失的钱,也不再偏袒谁。每天,她会做好饭,等我们兄弟俩收工回家。饭桌上,她会给我们夹菜,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陈东,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我知道,这个家,虽然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波,钱没了,还背上了债,但某种意义上,我们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少。

半年后的一天,陈东拿着他亲手做的一个小木凳,有些羞涩地递给我。

木凳做得还很粗糙,接口处也不够严密。但在我眼里,它比我卖掉的那个黄花梨柜子,还要珍贵。

“哥,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双手做出来的东西。”他说。

我接过木凳,拍了拍上面的木屑。

“还行,没给我丢人。”我嘴上说着,心里却很欣慰。

我看着他手上新添的伤痕和厚厚的老茧,知道那个好高骛远的陈东,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弟弟。

生活还在继续,债务还需要慢慢偿还。但我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我们这个家,虽然裂开了缝,但我们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把它重新粘合了起来。

有时候,我也会想,到底什么是真正的财富?

是存折上不断增长的数字,还是像我弟弟那样,追逐那些看似光鲜的“机会”?

或许都不是。

真正的财富,是像我手里的这块木头。它朴实无华,不会说话,但你只要用心待它,它就会用最温润的质感和最长久的陪伴来回报你。

就像家人一样。

他们或许会犯错,会让我们失望,但只要根还在,情还在,经历过风雨,这棵叫做“家”的树,就总能重新长出新的枝叶。

来源:老城区观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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