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3年,一位名叫阿廖沙的俄罗斯男子要带着妻子一起来中国,但因为该男子过去二十多年曾在国家保密部门工作,所以当他提交出国申请时,曾遭到有关部门的限制。
2003年,一位名叫阿廖沙的俄罗斯男子要带着妻子一起来中国,但因为该男子过去二十多年曾在国家保密部门工作,所以当他提交出国申请时,曾遭到有关部门的限制。
窗口那头的工作人员抬起头,随口一问:去做什么?他沉了几秒,像在咽一口多年没咽下去的气,答得很慢:回家,去见家人。
很快,问题一个接一个,手续厚得像一本书。可他就像认准了一条路的人,不肯后退半步。
等他和妻子挤进飞机,机舱里灯光暖黄。机轮离地的时候,他握紧了妻子的手,喃喃地说:我该去见他们了。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眼里却是亮的。要说起“他们”是谁,这个问题得往回翻很久——翻到一段横跨两个国家的家谱,翻到战火里的一张老照片。
阿廖沙与中国的牵连,一开始不是他决定的。他的爷爷,叫刘少奇。他的父亲,是刘少奇的大儿子刘允斌。故事的线头,从1923年系起。
那一年,刘少奇与何宝珍结为夫妻。两个人把婚书压在书堆下面,人还没把热茶喝完,就又奔着外头的风浪去了。那个年代,谈的最多的是“行动”,不是“新婚快乐”。第二年,江西安源煤矿,一个男孩出世,被取名允斌。煤灰飘在空中,孩子的哭声很脆,年轻的父母对望一眼,心里明白,这个孩子不是他们的小小世界,他注定也要被时代往前推。
可做父母的心,哪有不想抱在怀里养的。但他们别无选择,把幼小的孩子托付给亲戚。日子紧巴,饭要抠着吃。允斌童年就像穿一双总是偏小的鞋,挤得脚疼。他慢慢学会少说话。看见别人家饭桌边有父亲递菜、母亲笑着唠叨,他会侧过脸,不吭声。孩子有孩子的自尊,他把渴望藏在心里。
九岁那年,天一下黑了。母亲何宝珍被抓。她被拖入黑牢,招不招?她咬住牙关,不肯开口。那个身形瘦小的女子,挨了多少罪,外人很难说清。她也许在某个夜里想过儿子,却还是把最后一点力气给了信念。1932年,她倒在南京雨花台,没能等到与孩子重逢。
七年以后,风向变了些。组织的人赶到刘家的老屋,把已是少年人的允斌带去延安。许多年的思念,在窑洞前的那一刻不再用语言。父子抱在一起,肩膀轻轻发抖。刘少奇拍了拍儿子的背,没说大道理,只说:来了就好。延安的日子让允斌第一次有机会坐在课堂里,真正拿起书本。可好景不长,前线在召唤,父亲又要动身。怎么安置儿子?讨论过很多次,最后的决定是——送去苏联读书。
到那边一切从头开始。允斌底子薄,却认死理,一笔一划把数理化啃下来,硬是考进了莫斯科大学。课堂之外,他遇见了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姑娘,叫玛拉。一个内向,一个活泼,偏偏一聊就停不下来。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你在远方遇见爱人,心里却装着另一个远方。
他们相恋,又一起考上研究生。父亲那边有顾虑,写信来劝:感情可以理解,但将来你终归要回国,想好了吗?允斌读着读着就放下纸,安静地坐了很久。选择还是做了——他娶了玛拉,建立了一个跨国的小家。家里热闹,孩子的笑声从卧室跑到客厅——女儿,儿子,儿子小名叫阿廖沙。那几年,他们有过很普通也很幸福的清晨:三个人抢一杯热牛奶,读清单,赶电车。
1955年,一封信让这快乐晃了一晃。信里没有夸饰,只有沉甸甸的一句:国家盼你回来。允斌看完,心像被拧了一下。玛拉劝他留下,她敏感地抓到某种预感——回去,可能意味着一家人将被撕开。允斌说:我得回去。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也红了眼眶。他回国时,阿廖沙只有两岁,会说的中文不超过三个字,却常在家里喊“爸爸”。玛拉只能抱他,轻声哄着。
一年后,玛拉带着一双儿女来中国团聚。十来天,像一场窗边的阳光,短暂,暖。临走前他们站在门口,有个谁伸手又缩回去。转身的那一刻,允斌突然明白,接下来的路,也许要分岔了。很快,两国关系日渐紧张,信件变成了奢侈,误会取代了对话。这桩跨国婚姻,在政治风霜里再也护不住。多年后,允斌一个人,选择了最决绝的离开。更残忍的是,玛拉和孩子们二十年后才被告知这件事。消息跨过半个地球,落在厨房的桌子上,谁也没说话,只有眼泪一滴一滴地落。
玛拉没有再婚。她把孩子拉在身边,改用自己的姓,以求少点不必要的麻烦。有人问阿廖沙:你父亲是谁?他抿着嘴,不答。对他来说,沉默已经成了保护壳。可命运也留了一丝温柔给这个孩子。三岁那年,刘少奇出访到苏联的行程中抽空见了他们。那次相见,房间里洋溢着一种久违的亲近。合影时,老人俯下身,亲了亲孙子的脸。快门按下,世界就被定格在那一个温度里。此后很多年,这张泛黄的照片被阿廖沙珍藏。他离家去上学,第一件东西就是把照片夹进书里。
读书这件事,他像父亲一样,用力。后来考进了航空学院,毕业后进了航天指挥系统。此后,他的工作被一堆“保密”等级封起来,这份荣耀,也变成了束缚他脚步的那条绳。
国内这边,亲情的线没有断。1978年,王光美托刘爱琴打听远在苏联的那家人。消息绕了很多圈才落地:母子平安,孩子成绩好。知道这些,她长长地出了口气,也记在心上:总要见上一面吧。时间却像故意的,一晃十年过去。
1988年,阿廖沙牵着母亲的手,第一次踏进中国的门。他们见到了许多亲人。饭桌边,有人絮絮叨叨问冷问暖,夹菜的手从这边伸到那边,让他一时分不清是谁是谁。可有些东西不用介绍——那种围拢的热度,是一家人才有的。走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礼物放下,眼神仍频频回望。离别总是这样,刚熟悉一点,又要说再见。
王光美把他们放在心上。1998年,她让人捎去一点心意,说几句嘱托:有机会,多回家看看。两个字“家人”,其实最能安顿人。阿廖沙收到消息,心里一热。虽然他在俄罗斯出生长大,讲俄语思考,可骨血里那根细细的线,把他牵向东方。
爷爷诞辰一百周年前后,中方发了邀请,请他来参加纪念。万事俱备,却偏偏卡在他那份工作上。有关部门把邀请扣下,理由也不复杂:你在敏感岗位,退役,且满三年,再说。听到这里,他整个人都僵住。后来他找律师,查规定,转圈奔波。没用。纪念那天,他人在莫斯科,心里像被挖走了一块。很多年之后他提起这段,仍然会皱眉。
再等五年。2003年,他不等了,干脆选择提前退役。办签证时,窗口又问:去中国做什么?他笑了一下,说:去认祖归宗。那一刻,他终于把藏了多年的话掰开说清。飞抵北京的那天,天刚下过雨,空气潮湿。他见到了王光美,也见到了许多从来只在相片上见过的亲人。握手、拥抱,大家都在找彼此身上的影子。有人说他眉眼像父亲,有人说他的笑像爷爷。
之后,刘爱琴带他回了湖南的老屋。砖墙、老槐树、屋檐下挂着风铃,阿廖沙抬头看,像在对着时光的另一头打量。再后来,他们去了南京雨花台。在那块土地上,他站了很久很久,轻声念“奶奶”。何宝珍,这个他从未谋面的祖辈,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留在了这里。他第一次更具体地理解了“信念”这两个字究竟会要走一个人怎样的路。
走完这一圈,他的心不再那么游移。回到俄罗斯后,他开始筹划:能不能搬回中国住?别人问他理由,他说得简单——那是我的根。不是一句空话,他真把这个决定落成了生活。几年后,他带着家人定居广州。新的住所不大,但窗外有老街,有包子铺的蒸汽,也有陌生人热乎乎的一声“阿廖沙,早啊”。他在大学讲座,在活动中心做志愿者,牵线搭桥,把俄罗斯的音乐、戏剧带来,又把中国的故事讲回去。他翻译、组织交流,往返奔波,累得常常靠在椅背上就睡着。可一醒来,他又乐呵呵地继续。
这些年,他始终没丢那张老照片。偶尔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力在两国之间跑。他笑,说:我们这一家,让历史吹得四分五裂,现在能做点什么让它慢慢合拢来,就做呗。说这话时,他眼里的光安静而坚定,像雨后的一束日光。
故事到了这里并没有句号。阿廖沙仍在跑路,仍在说着他带口音的中文,仍然在一桌热气腾腾的饺子前给年轻人讲早年的事。我们常说,人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终究得自己回答。有人把答案写在护照上,有人写在职业上,而他把答案背在肩上,不言不语地走回去。也许所谓“根”,不是把人钉在某个地方,而是给他一条回望的路——你回头的时候,能看见有人等你,饭还热着,灯没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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