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晨去镇上邮局寄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转头望去,是隔壁村的大伯张建国,他正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成绩单,背对着我跟柜台里的女人说话,那女人我认得,是他远嫁回来探亲的妹妹张桂兰。
清晨去镇上邮局寄东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压低的争执声。转头望去,是隔壁村的大伯张建国,他正攥着一张皱巴巴的成绩单,背对着我跟柜台里的女人说话,那女人我认得,是他远嫁回来探亲的妹妹张桂兰。
“妹子,你就再帮衬我这一回,莉莉考了708分啊,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都寄到家里了,这孩子……”大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说到“莉莉”两个字时,喉结狠狠滚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我脚步顿住,手里的快递单都忘了填——张莉莉的名字我有印象,是大伯五年前从民政局领回来的孩子,她爸妈离婚时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谁都不肯要这个才十岁的女儿,还是大伯看她蹲在民政局门口哭,心一软接回了家。
柜台里的张桂兰沉默了几秒,声音也低了下去:“哥,不是我不帮,你家啥情况我知道,这几年你供莉莉读书已经花光了积蓄,我上个月刚给儿子交了大学学费,手里是真没余钱了。”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莉莉毕竟不是你亲生的,你已经仁至义尽了,犯不着……”
“啥亲生不亲生的!”大伯猛地提高了声音,手里的成绩单被捏得更紧,纸角都卷了边,“这孩子从到我家那天起,就跟我亲闺女一样!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做饭,晚上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写到十一二点,上次期末考试发烧到39度,都硬撑着去考场,现在考了这么好的成绩,我能让她因为没钱就放弃读书?”
我悄悄走近了些,能看清大伯鬓角的白发——他今年才五十出头,可看起来比六十岁的人还显老,后背因为常年干农活微微佝偻着,蓝色衬衫的袖口磨得发毛,领口还沾着几点泥土。他手里的成绩单我也瞥见了一眼,红色的“708”分格外醒目,下面用小字写着“全县排名第12”,落款是县教育局招生办的公章。
张桂兰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知道莉莉懂事,可我是真没办法啊哥。你上次为了给她凑学费,把家里唯一的那头牛都卖了,这次学费加住宿费要五千多,我去哪儿给你凑这么多钱?”
大伯没再说话,只是慢慢低下头,肩膀一点点垮下来。我看见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动作很快,像是怕被人看见。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再去问问村东头的老王,他去年跟我借过粮食,或许……或许能帮衬点。实在不行,我就去县城的工地打零工,一天能挣两百块,总能凑够的。”
“工地?你那腰去年摔了还没好利索,去工地干活不要命了?”张桂兰急了,从柜台里探出头,“要不……要不我再跟我婆家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借点,你别去工地冒险。”
大伯听见这话,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暗下去:“算了妹子,别让你婆家为难。莉莉昨天跟我说,要是实在没钱,她就去镇上的电子厂打工,等攒够钱再读书。我听了这话,心里跟针扎似的——这孩子明明有机会去更好的地方,凭啥要因为我们这些大人的事耽误前途?”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零钱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瘦瘦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旁边站着的大伯比现在精神些,正搂着女孩的肩膀。“这是莉莉去年过生日拍的,她长这么大,就过过两次生日,第一次是她爸妈离婚前,第二次就是去年。”大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她总说,大伯,等我考上大学,就带你去城里住,给你买新衣服。我知道这孩子孝顺,我不能让她的希望落空。”
就在这时,邮局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跑了进来,正是张莉莉。她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刚煮好的玉米,看见大伯,立刻露出笑容:“大伯,我给你送玉米来了,刚从地里摘的,还热着呢。”
可当她看见大伯手里的成绩单和布包里的零钱,笑容瞬间僵住了。她看了看大伯,又看了看柜台里的张桂兰,眼圈一下子红了:“大伯,是不是学费还没凑够?要是实在不行,我就……我就不去读高中了,我去打工挣钱,给你治病。”
“胡说啥呢!”大伯立刻打断她,把成绩单塞到她手里,“学费的事大伯会想办法,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你忘了你答应过大伯,要考最好的大学,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
莉莉咬着嘴唇,眼泪掉了下来,滴在成绩单上,晕开了“708”那几个数字。“可是大伯,我不想你再为我受苦了,你这几年为了我,都没好好休息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哽咽着说不出话。
张桂兰看着这一幕,突然从柜台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大伯手里:“哥,这里面有三千块钱,是我跟我闺蜜借的,你先拿着。剩下的钱,我再帮你想想办法。莉莉是个好孩子,不能让她这么可惜了。”
大伯愣了一下,接过信封,手都在抖:“妹子,这……这让我咋谢谢你啊?”
“谢啥,都是一家人。”张桂兰抹了抹眼睛,“莉莉,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出息了,别忘了你大伯的好,也别忘了常回来看看我。”
莉莉用力点头,眼泪还在掉,却露出了笑容:“谢谢姑姑,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将来我一定报答大伯和姑姑。”
我站在旁边,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想起以前听村里人说,大伯刚领回莉莉的时候,有人劝他,说这孩子是个累赘,不如送孤儿院。可大伯说,孩子没做错什么,不能让她无家可归。这五年里,大伯省吃俭用,把最好的都留给莉莉,自己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却给莉莉买辅导资料、买牛奶。莉莉也懂事,放学回家就帮大伯干活,学习从不用人催。
后来我寄完东西离开邮局时,看见大伯正牵着莉莉的手往家走,莉莉手里拿着成绩单,小心翼翼地护着,像是护着稀世珍宝。大伯走在前面,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有些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人还亲;有些爱,虽然不轰轰烈烈,却能支撑着一个孩子走过最黑暗的路。莉莉是不幸的,出生在一个不负责的家庭;但她又是幸运的,遇到了大伯这样的好人。我相信,凭着她的努力和大伯的守护,她一定能走出大山,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而那些在她成长路上伸出援手的人,也会成为她生命里最温暖的光。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