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公元1946年的春天,苏州城刚从抗战的硝烟里缓过口气,胥江的水还带着去年炮火熏过的土味——那土味混着弹壳的锈迹,沉在水底,连岸边的芦苇都长得比往年稀疏。观前街的青石板缝里,去年冬天积的雪水还没干透,却已积不下半点太平的暖意,内战的阴云像厚重的灰布,把整座城罩得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苏州传奇》(第66~70章,共100章)
第66章 内战苏局紧
公元1946年的春天,苏州城刚从抗战的硝烟里缓过口气,胥江的水还带着去年炮火熏过的土味——那土味混着弹壳的锈迹,沉在水底,连岸边的芦苇都长得比往年稀疏。观前街的青石板缝里,去年冬天积的雪水还没干透,却已积不下半点太平的暖意,内战的阴云像厚重的灰布,把整座城罩得发闷,连巷口老槐树上的麻雀,叫得都比往常急促。
往日里,清晨的街头该飘着周阿婆糖粥的甜香,巷尾的评弹艺人会架起三弦,唱一段《珍珠塔》,可如今只剩零星几个行人,脚步匆匆得像踩在炭火上。他们手里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纸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币上的油墨都被汗水浸得模糊——谁都知道,国军的征粮队和抓壮丁的士兵就像藏在巷口的饿狼,说不定哪会儿就扑出来,把刚攒下的一点安稳撕碎。
吴三住在平江路深处的老巷里,家里那两亩薄田是他爷爷传下来的,田埂上还留着爷爷当年种的老桑树。抗战时,他带着妻儿躲去太湖边的乡下,临走前,他用石头把田埂垒得老高,怕日军的战马踩坏庄稼。可等他去年回城,田还是荒了,地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草,草叶上还挂着日军军靴的马蹄印。他带着妻子整整翻了半个月土,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结茧,才把稻种播下去。每天晚上,他都要去田边转一圈,听着稻苗拔节的声音,像听着孩子的心跳。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空才泛出一点鱼肚白,吴三就扛着磨得发亮的锄头出门了。锄头上还沾着昨晚刚浇的田水,冰凉的水顺着木柄渗进掌心,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几分——他想着,等这季稻子收了,就给妻子买块新布,给两个孩子各买双布鞋,大女儿的鞋早就露了脚趾,小儿子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鞋。
可刚走到巷口,两个穿灰布国军制服的士兵就横在了面前。他们的制服皱巴巴的,领口沾着油污,枪托杵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飞了巷口老槐树上的麻雀,麻雀的羽毛飘落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奉上级命令,征壮丁支援前线!跟我们走!”领头的士兵声音像淬了冰,没有一丝温度,伸手就来抓吴三的胳膊。吴三手里的锄头“哐当”掉在地上,锄尖砸在青石板上,磕出一小块火星,泥土沾到他的裤脚,晕开一小片褐色的印子——那泥土是他刚从田里带来的,还带着稻苗的清香。
“官爷,我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啊!”吴三挣扎着,膝盖几乎要弯到地上,眼里的泪混着汗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很快就干了。他想起昨晚睡前,妻子坐在油灯下给他缝补袖口,油灯的光很暗,妻子的眼睛去年被日军的炮弹震得有些花,穿针都要穿半天,却还坚持要补:“今年收成好点,就给娃买件新衣裳,你这袖口都破了大半年了,露着胳膊,着凉了咋整?”这话还在耳边绕,像一根软绳子,勒得他心里发紧,可他现在却要被拉去打仗,连能不能活着回来给孩子买块糖都不知道。
妻子听到动静,抱着刚满三岁的小儿子,拽着十二岁的大女儿跑出来。她的头发都没梳整齐,乱蓬蓬的,身上还穿着打补丁的旧棉袄——那棉袄是她陪嫁时穿的,现在已经洗得发白。小儿子被吓得直哭,小手紧紧抓着妻子的衣襟,指甲都掐进了布眼里,哭声像小猫似的,断断续续。大女儿却比弟弟勇敢,扑上来抱住吴三的腿,哭着喊:“爹别走!我以后不吃饭了,我把我的饭省给你吃,你别去打仗!”女儿的眼泪滴在吴三的裤腿上,湿了一大片,吴三能感觉到那温度,烫得他心疼。
妻子也跟着哭,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官爷,求求你们放了他吧!我们家就靠他一个人种地,他走了我们娘仨就得饿死啊!我婆婆还躺在床上,等着他送药呢!”她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很久的几块零钱,想递给士兵,却被士兵一把推开。
士兵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的石墩,石墩上的青苔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灰色的石头。“少废话!这是军令,耽误了前线,你们担待得起?”说着就强行把吴三往巷外拖,吴三的鞋被拖掉了一只,露出沾满泥土的脚,脚趾缝里还夹着田里的碎草。他回头看着妻儿模糊的身影,心里像被钝刀子割——抗战时,他躲鬼子、藏粮食,熬了八年,以为胜利了就能守着田、守着家,可这安稳日子怎么就像指间的沙,攥都攥不住?他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平江路的人,守着田就能过一辈子”,可现在,连田都要守不住了。
巷子里的邻居们都躲在门后,门缝里露出一双双焦虑的眼睛。张大妈手里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粥,粥里只有几粒米,稀得能照见人影,她想递出去,又赶紧缩了回来——前几天巷口的张大哥就是因为给被抓的壮丁递了个馒头,被士兵打得肋骨断了两根,现在还躺在床上哼哼,连水都喝不下。大家只能在心里叹气,有的老太太抹着眼泪,用围裙擦着眼角;有的老爷子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烟杆抖得厉害,烟丝都撒在了地上:“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刚躲过鬼子,又要打仗,咱们苏州人咋这么命苦!”
另一边,观前街的“王记绸缎庄”更是冷清得能听见灰尘落在云锦上的声音。绸缎庄的门是梨木做的,上面还刻着王二爷爷的名字,现在门板上的漆都掉了,露出里面的木纹。王二坐在梨花木柜台后,手里摩挲着一块“天青”色云锦的边角,云锦上的金线绣的凤凰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光,像一只睡着的鸟。
这匹云锦是他抗战胜利后,特意托人从南京请来的老匠人织的。老匠人姓苏,已经七十多岁了,眼睛快瞎了,却还是用放大镜一针一线绣了三个月。织的时候,老匠人说:“小王啊,这云锦是苏州的手艺,以前宫里的娘娘都穿这个,现在兵荒马乱的,可不能断了。”当时王二还拍着胸脯保证:“苏师傅,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云锦卖个好价钱,让更多人知道苏州的手艺。”他当时还想着,等城里富户嫁女儿,就能用卖云锦的钱,把抗战时被炸掉的后屋修起来,再雇两个伙计,像爷爷当年那样,把绸缎庄办得热热闹闹的,可现在,柜台前连个问价的人都没有,只有灰尘在阳光里跳舞。
上午的时候,一个穿旗袍的妇人走进来。妇人的旗袍是素色的,袖口都磨破了,却还是浆洗得很干净。她手指划过一匹素色绸缎,指尖轻轻摩挲着布料,犹豫了半天还是放下了:“王老板,不是我不买,是现在米价一天涨三次,家里的粮只够吃半个月了,哪还有闲钱做新衣裳啊?我女儿下个月要出嫁,本来想给她做件新旗袍,现在看来,只能穿我的旧衣裳了。”妇人说着,眼圈就红了,转身慢慢走了出去,背影在空荡荡的铺子里显得格外孤单。
妇人走后,王二对着空荡荡的铺子,想起抗战时绸缎庄被日军烧的场景。当时火舌舔着云锦,黑烟滚滚,把天都熏黑了。他想冲进去救那些云锦,却被日军拦着打了一顿,打得他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看着那些珍贵的云锦被烧成灰烬。现在看着满架的绸缎落灰,他觉得比被烧了还难受——烧了还能重建,可现在,连让手艺传下去的机会都快没了。
“王老板,今天又没生意啊?”隔壁“张记米行”的张老路过,探头进来。张老手里的布口袋瘪瘪的,只装了半斤多米,口袋角还破了个小洞,米粒顺着洞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滚了几圈就不见了。张老叹了口气,蹲在柜台前,皱纹堆在一起:“昨天我进米,价钱又涨了两成,有个老主顾来买米,掏遍了口袋只够买一碗,抱着碗哭了半天,说家里的孙娃三天没吃饱饭了,再没米就要饿死了。”
王二拿起柜台上的算盘,算盘是他父亲传下来的,珠子都被磨得发亮。他拨了几下,算着这几个月的亏空——房租欠了两个月,房东天天来催;进云锦的钱还没还上,苏师傅还等着他寄钱养老;铺子的门坏了,都没钱修。再这么下去,这父亲传了三代的绸缎庄就要毁在他手里了。他看着墙上挂着的“诚信为本”的木匾,木匾上的漆都掉了,却还是他爷爷亲手刻的,笔画里还能看出当年的认真。“老王,你说咱们苏州的商市,是不是真的要停了?抗战时咱们熬过来了,现在却……”他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
张老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粗糙得能磨掉木头上的毛刺——那是常年抓米袋磨出来的。“再熬熬吧!说不定日子能好起来呢?咱们苏州人,哪次不是从难里熬过来的?你忘了乾隆年间闹水灾,咱们商户一起捐粮,搭粥棚,不也挺过来了?”可话虽这么说,他的目光落在街上巡逻的士兵身上——士兵正踢翻一个卖香烟的小贩的摊子,香烟散了一地,小贩趴在地上捡,却被士兵踹了一脚,小贩的脸贴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张老的心里又沉了下去,像被一块石头压着。
这天晚上,平江路的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挂在门口的破灯笼,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叹气。灯笼是去年过年时挂的,现在已经破了个大洞,里面的蜡烛早就烧完了。吴三的妻子抱着孩子,坐在门槛上守了一夜。怀里的小儿子哭累了睡过去,嘴角还挂着泪,脸蛋因为饿而显得蜡黄。大女儿靠在她身边,手里攥着吴三掉在地上的锄头,锄头上的泥土已经干了,结成了硬块,她时不时地摸一下,像在摸父亲的手。
王二也早早地关了绸缎庄的门,坐在堂屋里。桌上的账本摊开着,油灯的光晃在账本上,上面的数字模糊不清,像一个个鬼脸。他看了一夜,也没算出个头绪——进的货卖不出去,欠的钱还不上,再这么下去,只能把铺子卖了。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守好铺子,守好苏州的手艺”,现在却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整个苏州城,都在战乱的阴影里熬着。胥江的水静静地流着,水面上没有了往日的商船,只有几只野鸭在游弋,显得格外孤单。百姓们心里都藏着一个盼头——盼着这场仗能早点结束,盼着能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盼着胥江的水再映出太平的影子,盼着苏州的手艺能传下去。
七律·第66章
内战爆发扰姑苏,国军征粮又抓夫。
吴三被征家人哭,王二经商生计枯。
局势紧张人心乱,市集萧条客影疏。
姑苏刚离倭寇苦,又逢战火起局部。
第67章 苏物价飞涨
公元1948年的夏天,苏州城像被扔进了蒸笼,空气里满是闷热的水汽,连呼吸都觉得黏腻。胥江的水不再像春天那样清澈,而是泛着一层淡淡的绿藻,水面上飘着几个烂菜叶,散发出一股腥气。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天上,把观前街的青石板晒得发烫,赤脚走上去能烫得跳起来。可比这天气更让百姓难熬的,是飞涨的物价——观前街“张记米行”门口的价牌,每天都要换三次,早上用红漆写着“一万元三斤”,中午就改成“一万元两斤”,到了晚上,干脆换成“一万元一斤”,那红色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百姓们心里发慌,却又无可奈何。
李大娘住在阊门附近的老房子里,房子是她公公传下来的,屋顶的瓦片有好几块破了,下雨天漏雨,她用木桶接着,现在木桶里的水都被太阳晒得发烫,桶壁上结着一层白碱。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老伴,老伴去年得了中风,半身不遂,只能躺在床上,每天都要喝药;还有个上小学的孙子,叫小柱子,今年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天天吃不饱饭。
李大娘全靠每天坐在巷口,摆个小摊卖针线活换钱。她的小摊就是一块旧木板,上面摆着她缝好的布鞋底、纳好的鞋垫,还有一些零碎的针线。她的针线都是以前攒的,有的线都褪了色,变成了灰白色,却还是一针一线地缝着布鞋底。她的手指因为常年做针线活,变得粗糙不堪,指关节都有些变形,还经常被针扎破,流出的血珠滴在布鞋底上,她就用嘴舔掉,继续缝——她舍不得用布包伤口,布是要用来做鞋底卖钱的。一双布鞋底能卖五百元,够买小半碗米,够老伴和孙子喝一顿稀粥。
这天早上,天刚亮,李大娘就起床了。她先给老伴擦了擦身子,换了件干净的旧衣服,然后把小柱子叫醒,给了他一碗白开水,让他先喝着垫垫肚子。小柱子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盯着桌上的空米缸——米缸已经空了好几天了,昨天只喝了一顿稀粥,他现在饿得肚子咕咕叫。
李大娘揣着攒了三天的一千五百元,用一块蓝布包了三层,紧紧攥在手里,手指都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快步往米行走,脚步有些踉跄,却不敢放慢——她怕去晚了,连一斤米都买不到。路上的行人比往常更少,有的百姓蹲在墙根下,手里拿着空碗,眼神空洞地看着来往的马车,马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他们也不躲,任由尘土落在身上;还有个穿长衫的先生,把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摆在地上卖,长衫的袖口都磨破了,领口还沾着污渍,却没人问津。先生蹲在旁边,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那长衫是他当年考上秀才时穿的,现在却要用来换一口吃的。
李大娘心里发紧,脚步更快了。她路过寒山寺,听到寺里的钟声,以前听着觉得清净,现在却觉得凄凉,像在为百姓的苦难叹气。终于到了米行门口,她抬头一看,价牌上“一万元一斤”的字样像一把锤子,砸得她头晕目眩。她的腿一下子就软了,手里的蓝布包差点掉在地上,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柱子,柱子是石头做的,被太阳晒得发烫,烫得她手心发疼,却也让她清醒了几分。
“张老板,怎么又涨价了啊?昨天不是还一万元两斤吗?再涨下去,我们可就没活路了!”李大娘的声音带着哀求,还有一丝绝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起家里的老伴还等着喝粥,老伴要是一天不喝粥,就会浑身发抖;孙子早上只喝了一碗白开水,中午要是再没饭吃,肯定会饿哭的。
张老从柜台后走出来,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满是疲惫——他昨晚几乎没合眼,半夜还去粮栈催粮,粮栈在城郊,他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可粮栈的老板说“上面的价又涨了,要不是老主顾,我都不卖给你”。他手里拿着算盘,算珠上都沾了一层灰,拨起来“噼啪”响,却算不出一点希望:“大娘,我也没办法啊!昨天我进的米,今天粮栈就说要涨五成,我总不能亏本卖吧?你看我这米行,以前一天能卖几石米,现在一天连半石都卖不出去,再这么下去,我这米行也开不下去了!”他指了指旁边的粮囤,粮囤里的米只剩下小半囤,露出里面的木板,以前粮囤满的时候,米香能飘出好几条街,现在却只能闻到一股霉味。
李大娘看着米行里空荡荡的粮囤,心里一阵发凉。她想起家里的老伴还等着喝粥,想起孙子饿肚子的样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把蓝布包里的钱掏出来,一张一张地数,数了三遍,还是一千五百元——只够买一两半米,连一顿粥都熬不稠,只能喝清汤。
“张老板,能不能……能不能先给我称一两半米?我老伴还等着喝粥,孩子也饿了……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还你!”李大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因为紧张而发抖,把钱递过去的时候,钱都掉在了柜台上,她赶紧蹲下去捡,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张老看着她花白的头发,还有手里攥得皱巴巴的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像李大娘一样,为了一口吃的奔波。要是母亲还在,遇到这样的日子,肯定也会这么难。他叹了口气,从粮囤里舀了两斤米,用一块粗布包好,递过去:“大娘,这两斤米你先拿回去,钱就按昨天的价算,一千元,剩下的五百元我先记着,以后再说。”他知道,这五百元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李大娘空手回去。
李大娘接过米袋,米袋沉甸甸的,带着稻谷的清香,这香味让她想起以前丰收的日子。她对着张老连连鞠躬:“谢谢张老板!谢谢张老板!你真是个好人!以后我一定还你钱!”她揣着米袋,慢慢往家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一些,可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这两斤米,只够家里吃两天,两天后怎么办?
路上,她看到一个饿死的乞丐,躺在墙根下,身上盖着一张破席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饼,饼上都长了霉。路过的百姓都绕着走,有的偷偷抹眼泪,有的摇摇头走开。李大娘心里一阵恐惧——她怕自己的老伴和孙子,也会变成这样。她把米袋抱得更紧了,好像这样就能护住家里的希望。
走了没多远,她看到卖布的刘婶蹲在路边哭,面前摆着一匹花布,布上的花纹是粉色的桃花,很喜庆,是她女儿的嫁妆布。刘婶看到李大娘,抹着眼泪说:“大娘,我这布,以前能换五斗米,现在只能换两个小红薯,我女儿下个月就要嫁人了,连件新衣裳都做不起,只能穿我的旧衣裳,这可咋整啊?”刘婶的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从小就娇生惯养,现在却要穿着旧衣裳嫁人,她心里怎么能不难受?
李大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己都顾不上自己,哪还有力气帮别人?她只能说:“妹子,再熬熬吧,说不定日子能好起来呢?”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张老的日子也不好过。下午的时候,一个穿西装的商人走进来。商人的西装是黑色的,却沾满了灰尘,袖口还破了个洞,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很疲惫。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锦盒是红色的,上面绣着龙纹,却已经褪了色。他把锦盒放在柜台上,声音有些焦虑:“张老板,我用这根金条换五十斤米,你看行不行?我儿子在上海,快饿死了,我得赶紧把米运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老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根金条,金条上刻着“足赤”两个字,金光闪闪的,在昏暗的铺子里格外耀眼。他拿起金条,金条沉甸甸的,放在手里冰凉。他想起抗战前,一根这样的金条能买五百斤米,还能再买两匹上好的云锦,给妻子做件新旗袍,给儿子买个新书包,可现在,却只能换五十斤米。他叹了口气,从粮囤里舀了五十斤米,装在两个布口袋里,递过去:“先生,这米你拿好,金条我就收下了,要是以后日子好了,你还想赎回去,随时来找我。”
商人接过米袋,连声道谢,扛着米袋匆匆走了,脚步都有些踉跄。他走得太急,锦盒都忘了拿,张老想叫住他,可他已经走远了。张老把锦盒收起来,放在柜台的抽屉里——他想着,等商人回来赎金条的时候,再还给她。
晚上,张老关了米行的门,坐在堂屋里。桌上摆着金条和一堆纸币,金条在油灯下泛着光,纸币却显得格外破旧,有的纸币还缺了角。油灯的光晃在纸币上,纸币上的“一万元”字样显得格外讽刺——这些纸币,以前能买一亩地,能盖一间新房子,现在连一碗米都买不到。他拿起一本旧账本,是他父亲留下的,上面记着光绪年间的米价,“一升米五文钱”,字迹工整,透着太平日子的安稳。他摸着账本上的字迹,手指能感觉到纸页的粗糙,心里满是迷茫:“爹,你说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咱们苏州的百姓,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吃一顿饱饭啊?什么时候才能再过上太平日子啊?”
整个苏州城,都被物价飞涨的阴影笼罩着。街上的乞丐越来越多,有的是以前的商人,有的是以前的农民,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向人乞讨,眼神里满是绝望。有的百姓为了一口吃的,铤而走险去抢粮,可最后却被国军抓起来,打得半死,扔在街头示众,旁边还贴着“抢粮者死”的告示,看得百姓们心惊胆战。
可就算日子再苦,苏州人也没放弃。李大娘每天早上都去郊外挖野菜,郊外的野菜都被挖得差不多了,她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挖到一点。挖回来的野菜,她会仔细清洗,洗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泥土。她把野菜煮给老伴和孙子吃,自己只喝野菜汤,汤里几乎没有油花,却还是觉得很香——能让家人活下去,她就觉得满足。
张老每天都尽量压低米价,能多给百姓一点米就多给一点。米行的亏空越来越大,他就把家里的旧家具卖了填补——他卖了父亲留下的梨花木桌子,卖了母亲留下的梳妆台,那些都是他舍不得卖的东西,可现在,为了让百姓能买到米,他只能忍痛割爱。
还有些商户,自发组织起来,互相接济——卖菜的王大叔每天都会给卖米的张老送一把青菜,虽然不多,却能让张老的晚饭多一道菜;卖布的刘婶给卖糖粥的周阿婆送了一块旧布,让周阿婆给孙子做件新衣服;周阿婆则会给王大叔和刘婶各送一碗糖粥,虽然粥里没多少糖,却能让他们尝到一点甜。
大家都在熬着,盼着这场荒唐的日子能早点结束,盼着苏州的粮囤能重新装满,盼着胥江的水再映出百姓们的笑脸,盼着苏州能重新恢复往日的生机——那时,糖粥香会飘满街头,评弹的调子会在巷尾响起,云锦的金线会在阳光下闪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七律·第67章
物价飞涨在姑苏,米价日增百姓呼。
大娘购米愁钱少,张老交易用金珠。
纸币贬值民生苦,饥寒交迫怨声殊。
姑苏待变盼新局,此后风云待转枢。
第68章 地下党苏活
公元1949年1月,苏州城的冬天格外冷,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着胥江的水汽,冻得人骨头疼。街上的行人很少,大多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匆匆走过。路边的梧桐树叶子早就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发抖。可比寒风更让人振奋的,是地下党悄悄在城里点燃的解放火种——解放军已经逼近江南,苏州解放的曙光,像巷口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虽然微弱,却让百姓们心里有了盼头,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光。
小李是苏州地下党的一员,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几分学生气,眼睛却很亮,透着坚定的光。他以前是同盟会苏支的成员,清党时,他躲在太湖边的渔村里,靠着渔民的帮助才逃过一劫。渔民们把他藏在渔船的夹层里,白天躲着国军的搜查,晚上就靠吃小鱼干和红薯充饥。那段日子,他看着渔民们虽然穷,却互相帮助,心里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苏州的百姓过上好日子。现在,他负责联络城里的纱厂工人,组织罢工,配合解放军的行动。
这天早上,天刚亮,小李就起床了。他住在城西的一个小杂院里,院子里只有一间小房子,里面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旧木箱,箱子里放着他的进步书籍和秘密文件。他穿上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长衫,长衫的领口洗得发白,袖口还缝了一块不同颜色的布——那是他自己缝的,虽然不好看,却能挡风。他戴上一顶旧毡帽,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个脸,然后从木箱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张传单,悄悄藏在长衫的夹层里,慢慢往观前街的“胡记茶馆”走。
“胡记茶馆”是地下党的秘密接头点,老板胡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却眼神明亮,透着精明。胡老以前是个评弹艺人,会唱《三国》《水浒》,后来因为战乱,就开了这家茶馆。茶馆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却总是很热闹,国军士兵、商人、百姓都来喝茶,正好方便他们传递消息。
小李走到柜台前,压低声音说:“来碗碧螺春,要热的。”这是他们的暗号——“碧螺春”代表有任务,“热的”代表情况紧急。胡老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然后点点头,转身去泡茶。他手里的茶壶是他祖传的紫砂壶,壶身上刻着“清风”两个字,壶嘴都有些磨损了,却还是擦得很干净。他把茶放在小李面前,茶杯是粗瓷的,上面有几个小缺口,他悄悄把一张折叠的纸条放在茶碗底下,纸条上用铅笔写着“今晚八点,纱厂工人罢工,需协助传递消息,注意岗哨,北门岗哨新增两人”。
小李端起茶碗,假装喝茶,手指悄悄把纸条捏出来,快速看了一眼,然后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了下去——现在国军查得严,任何一点纸头都可能引来麻烦,要是被查到,不仅自己会有危险,还会连累其他同志。他喝了口茶,茶是去年的陈茶,却依旧带着碧螺春的清香,那清香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泡的碧螺春,那时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却很安稳。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跟胡老聊天:“胡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啊?这冬天冷,喝茶的人少了吧?”
胡老擦着茶壶,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还行,就是街上不太平,国军天天查,百姓都不敢出来了。昨天有个国军士兵来喝茶,喝多了就吹牛,说‘解放军快到长江边了,咱们说不定要撤了’,我看啊,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他的眼里闪着光,像看到了春天的希望,手里擦茶壶的动作都快了几分。
小李点点头,心里也很激动——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从抗战时看着日军烧杀抢掠,看着百姓流离失所,到内战时看着百姓饿肚子,看着国军抓壮丁,他早就盼着能亲手推翻这黑暗的日子,让苏州的百姓过上太平日子。他喝完茶,付了钱,慢慢往纱厂走。
路上要经过三个岗哨,每个岗哨都有两个国军士兵,背着枪,枪上还挂着刺刀,眼神警惕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像两只盯着猎物的狼。小李走到第一个岗哨时,故意放慢脚步,假装系鞋带,耳朵却仔细听着士兵们聊天——一个士兵说“家里的老婆孩子还在乡下,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这仗打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另一个说“听说解放军不抓壮丁,还分田地,要是解放军来了,说不定就能回家了”。小李心里更坚定了:百姓们都盼着解放,士兵们也不想打仗,这仗打不了多久了。
他继续往前走,走到第二个岗哨时,一个士兵拦住了他:“干什么的?去哪里?”小李心里一紧,却还是强装镇定:“同志,我是去纱厂找我表哥的,他在纱厂做工,我来给他送点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个红薯——那是他早上特意煮的,用来应付检查。士兵打开布包看了看,没发现异常,就挥手让他走了。小李松了口气,脚步却没放慢,很快就离开了岗哨。
陈五也是地下党的一员,以前是“五福米行”的老板,米行在抗战时被日军烧了,他就加入了地下党。抗战时,他给新四军送过粮,每次都要走很远的路,避开国军的搜查,把粮藏在米袋的夹层里,有时候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现在,他负责给地下党传递情报,把苏州的城防情况告诉城外的解放军。
这天下午,陈五接到任务,要把一份苏州城防图送到城外的解放军驻地。城防图是用薄纸画的,上面标着国军的岗哨位置、军火库地址、城墙的薄弱环节,是他和几个同志花了半个月才画好的。他把城防图折成小块,藏在独轮车的夹层里——夹层是他特意找人做的,用木板隔开,外面刷了一层泥土,看起来跟普通的独轮车没什么区别。他在独轮车上装了一些柴火,柴火是刚从山里砍的,还带着松针的清香,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看起来很真实。他装作是去山里砍柴的百姓,慢慢往城外走。
走到城门时,国军的岗哨拦住了他。岗哨有四个士兵,比平时多了两个,都背着枪,表情严肃。一个士兵走过来,用刺刀挑开柴火,刺刀尖划到独轮车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听得陈五心里发紧。士兵眼神警惕地问:“你的,干什么的?柴火的,去哪里?”
陈五心里一紧,手心都出汗了,却还是强装镇定,故意咳嗽了两声,用带着乡下口音的话说:“太君,我是乡下的农民,去山里砍柴的,家里没柴烧了,孩子冻得直哭,再不砍柴,就要冻坏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烤红薯,红薯还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他把红薯递给士兵:“太君,这红薯是自家种的,刚烤好,你尝尝,暖和暖和。”
士兵接过红薯,捏了捏,没发现异常,又看了看独轮车,见只有柴火,就挥手让他走了。陈五推着独轮车,慢慢往前走,直到离岗哨远了,才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份城防图很重要,关系到苏州解放的顺利与否,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命安全,他一定要安全送到。
路上,他看到地里的麦苗已经冒出了嫩芽,绿油油的,像希望的星星,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有生机。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在田里种麦,父亲说“麦苗只要熬过冬天,春天就能长得很好”,现在,苏州就像这麦苗,只要熬过这黑暗的冬天,就能迎来解放的春天。他心里想着:等解放了,就能好好种庄稼,百姓们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孩子们就能上学了,苏州的手艺也能传下去了。
晚上八点,纱厂的工人准时罢工了。纱厂在城东,有几百个工人,大多是农民出身,因为家里穷,才来纱厂做工。工人们举着用硬纸板做的牌子,上面用红漆写着“要求加薪”“反对内战”“我们要吃饭”,有的漆已经掉了,露出里面的纸板,却还是很醒目。工人们站在纱厂门口,虽然冷,却没人退缩,眼神里满是坚定。
小李站在人群里,悄悄指挥着,让大家不要冲动,注意安全。他身边的工人老王,五十多岁,头发都白了,手里拿着一个铁锤——那是他做工用的工具,现在却成了他反抗的武器。老王说“家里的孩子快饿死了,老婆还得了病,再不罢工,我们都得死”,老王的妻子去年因为饿肚子,流产了,他现在就想为孩子争一口饭吃,为妻子争一点医药费。
国军很快就来了,来了一个排的士兵,背着枪,拿着木棍,把工人围了起来。一个军官站在前面,大声喊:“你们赶紧回去上班,不然就抓起来!”士兵们也跟着喊,枪栓拉得“哗啦”响,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可工人们却一点也不害怕——他们知道,解放军很快就会来,他们的反抗是为了更好的日子,是为了家人能活下去。一个年轻的工人喊:“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加薪!不答应我们就不回去!”其他工人也跟着喊,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士兵的喊声。
一个士兵想开枪,却被旁边的军官拦住了——军官怕激起民愤,要是把工人逼急了,事情就不好收拾了。他只能对着工人们喊:“你们先回去,我会跟老板反映,给你们加薪!”可工人们不信,坚持要老板出来答应他们的要求。
罢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纱厂的老板被迫出来,答应给工人涨工资,还承诺每天提供一顿午饭,工人们才慢慢散去。小李看着工人们脸上的笑容,心里也很开心——这是他们的胜利,是解放前的小小胜利,也是苏州百姓渴望和平的心声,像一颗种子,在百姓心里扎了根。
陈五也顺利地把城防图送到了解放军驻地。解放军的驻地在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战士们住在百姓的家里,和百姓们一起吃饭、一起劳动,一点也不摆架子。解放军的军官接过城防图,仔细看了看,然后拍了拍陈五的肩膀:“同志,谢谢你!有了这份城防图,我们解放苏州就更有把握了!苏州的百姓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军官的声音很亲切,像家人一样。
陈五笑着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苏州百姓都盼着解放,盼着能过上安稳日子呢!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看着战士们训练的场景,心里满是敬佩——战士们虽然辛苦,却很有精神,眼里满是对和平的渴望。
回到城里,已经是半夜了。陈五悄悄走进城,看到街上的百姓都在悄悄议论解放军,有的说“解放军是好人,不拿百姓一针一线,还帮百姓种地”,有的说“解放军来了,就能吃饱饭了,再也不用怕抓壮丁了”,还有的甚至偷偷准备欢迎的旗子,用红布和竹竿做的,藏在床底下,就等着解放军来。
陈五知道,苏州解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百姓们的好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寒风依旧冷,可大家的心里,却都暖烘烘的,像揣着一个小太阳。胥江的水虽然还结着薄冰,可春天很快就会来,冰会融化,水会重新流动,苏州也会重新焕发生机。
七律·第68章
地下党人在姑苏,小李联络促罢工。
陈五送信传情报,百姓盼解放心同。
秘密筹谋为解放,公开宣传破迷蒙。
姑苏待迎新生日,此后终将见彩虹。
第69章 苏解放临近
公元1949年4月26日,苏州城的清晨还带着一丝凉意,胥江的水面上飘着薄薄的雾,像一层白色的纱,把远处的虎丘塔都笼罩住了,只露出一个模糊的影子。街上却已经热闹起来——百姓们都在悄悄议论,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心里的激动,像平静的水面下藏着涌动的暗流:“听说解放军已经到了城外的浒墅关,国军正在往上海退呢!”“真的吗?那咱们苏州是不是要解放了?要是解放了,就不用怕抓壮丁了!”“是啊是啊,解放了就能吃饱饭了!”
李娟是苏州女子中学的学生,十七岁,梳着两条麻花辫,辫子上绑着红色的头绳——头绳是她姐姐留给她的,姐姐去年因为饿肚子,得了肺结核,没钱治病,就这么走了。姐姐走的时候,拉着她的手说“娟儿,一定要好好活着,等着好日子来”。李娟一直记着姐姐的话,她渴望着苏州能解放,以前参加过五四运动,还偷偷读过进步书籍,像《呐喊》《彷徨》,那些书让她知道,外面还有不一样的世界,还有为百姓着想的军队。
这天早上,天刚亮,李娟就起床了。她住在城南的一个老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是她爷爷种的,现在还没开花,却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子。她从箱子里翻出一块红布——红布是她妈妈的嫁衣,妈妈结婚的时候穿的,上面绣着粉色的牡丹,现在牡丹的颜色已经褪了,却还是很鲜艳。妈妈说“这布是当年你外婆给我做的,现在给你做件新衣裳”,可李娟却要把它改成欢迎解放军的旗子——她想让姐姐看到,好日子就要来了。
她坐在桌前,拿出针线,针线是她攒了很久的,有的线还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颜色不太一样,却很结实。她把红布铺在桌上,用粉笔画上“欢迎解放军”五个字,笔画写得很认真,虽然有点歪,却充满了期待。然后她用红漆小心地涂上去,漆是她从学校美术室借来的,只剩下一点点,她涂得很仔细,生怕浪费,手指上都沾了红漆,像抹了一层胭脂。
妈妈走进来,看着她手里的旗子,眼里满是担忧——她怕女儿被国军抓住,可看到李娟坚定的眼神,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妈妈从角落里拿出一根竹竿,竹竿是她去年砍的,已经晒干了,很结实。她递给李娟:“娟儿,小心点,别让国军看到了,要是有危险,就赶紧跑回家。”李娟点点头,把旗子绑在竹竿上,藏在床底下,然后抱了抱妈妈:“娘,你放心,解放军来了,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姐姐也不会白死了。”
街上的国军越来越少了,有的士兵背着行李,行李用布包着,里面装着他们的东西,匆匆往城外走,脚步很急促,像在逃命;有的士兵甚至扔掉了枪,枪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他们偷偷溜回了家,想趁着混乱,躲起来,再也不打仗了。百姓们都躲在门后,偷偷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喜悦,却又不敢太张扬——他们怕国军突然回来报复,怕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又破灭了。
巷口的孩子们,偷偷画了解放军的画像,用蜡笔涂成灰色,画得歪歪扭扭的士兵的帽子画成了圆形,有的枪画成了棍子,却还是很开心。他们把画像藏在衣服里,偷偷给小伙伴看,然后一起小声喊“解放军快快来”,声音像小鸟一样,清脆又充满希望。
张老也早早地起了床,他住在观前街,家里的米行已经开了几十年了。他从箱子里翻出一盏红灯笼——灯笼是他父亲传下来的,民国初年买的,上面画着虎丘塔的图案,塔的周围还有一些花草,颜色虽然褪了,却依旧清晰。以前每年元宵节,他都会把灯笼挂在米行门口,孩子们围着灯笼跑,笑着闹着,热闹得很。抗战时,他把灯笼藏在床底下,怕被日军抢走,现在终于能挂出来了。
他用布仔细擦着灯笼上的灰尘,擦了很久,布都变黑了,才露出里面的图案。他搬来梯子,梯子是木头做的,有些摇晃,他慢慢爬上去,把灯笼挂在米行的门口。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像一颗跳动的红心,在灰暗的街上显得格外醒目。
“张老板,你这灯笼挂起来,是要欢迎解放军吧?”隔壁绸缎庄的王二路过,手里拿着一块云锦,云锦是他最好的“天青”色,上面的凤凰纹栩栩如生,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光。王二的绸缎庄在抗战时被烧了,去年才重新开起来,现在生意虽然不好,却也能维持。他笑着说:“我把这云锦准备好,等解放军来了,就送给他们,这是咱们苏州百姓的心意,让他们知道,咱们欢迎他们!”
张老点点头,看着街上的百姓,有的在打扫街道,把街上的垃圾扫到一边,有的在准备茶水,用大茶壶煮着开水,还有的在悄悄议论解放后的日子——有的说要好好种庄稼,把田种得越来越好;有的说要重新开铺子,把苏州的手艺传下去;有的说要让孩子上学,让孩子读好书。整个苏州城都充满了期待的氛围,像春天来了,万物都在准备发芽。
中午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零星的枪声,“砰!砰!”的声音,虽然很远,却听得很清楚。百姓们都有点害怕,有的赶紧躲回家里,有的却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城外看——他们知道,这是解放军在和国军作战,是解放苏州的枪声,是希望的枪声。李娟抱着旗子,站在巷口,眼睛盯着城外的方向,手心都出汗了,旗子的竹竿被她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白了。妈妈站在她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的是怕打仗伤到女儿,期待的是解放军能快点来。
下午三点多,终于有人喊:“解放军来了!解放军来了!”声音很大,带着激动的哭腔,是住在城外的一个农民,他跑进城,一边跑一边喊,声音传遍了整条街。百姓们都跑了出来,有的举着旗子,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拿着刚煮好的鸡蛋,涌上街头,像潮水一样,把街道都挤满了。
李娟也跟着人群跑了出去,她把旗子从床底下拿出来,举在手里,旗子在风中飘扬,红色的布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她看到一队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观前街走过来,他们的军装虽然旧,却很整齐,背着枪,却一点也不凶,看到百姓们,还笑着挥手,眼神里满是亲切。
一个小孩跑过去,大概五六岁,手里拿着一个刚煮好的鸡蛋,鸡蛋还冒着热气。他跑到一个士兵面前,仰着小脸说:“解放军叔叔,你吃!这个鸡蛋很香!”士兵蹲下来,摸了摸小孩的头,笑着说:“谢谢你,小朋友,叔叔不能要你的东西,你自己吃吧,长身体。”小孩却把鸡蛋塞在士兵手里,转身跑回了妈妈身边,脸上满是笑容,像开了一朵花。
张老端着一碗热茶,热茶用粗瓷碗装着,冒着热气。他走到领头的军官面前,递过去:“解放军同志,你们辛苦了!喝碗热茶暖暖身子吧!这是咱们苏州的碧螺春,虽然不是好茶,却能暖暖身子。”军官接过热茶,说了声“谢谢大爷”,然后大声说:“苏州的百姓们,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来解放你们的!从今天起,再也没有战乱,再也没有压迫,大家可以安心过日子了,可以安心种地、做生意、读书了!”
王二拿着云锦,走到军官面前,递过去:“同志,这是咱们苏州的云锦,是咱们百姓的一点心意,你们收下吧!这是苏州的手艺,希望你们能喜欢。”军官笑着谢绝了:“老乡,谢谢你的心意,我们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能拿百姓的一针一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以后日子好了,给孩子做件新衣裳,让孩子穿上新衣裳上学。”
百姓们看着解放军纪律严明的样子,心里更踏实了——他们知道,自己没有盼错,解放军真的是为百姓着想的好军队,是他们的救星。李娟举着旗子,跟着解放军的队伍走,心里满是激动,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幸福的眼泪,是苏州新生的眼泪,是姐姐盼望的眼泪。她想起姐姐走的时候的样子,心里想:“姐姐,你看到了吗?解放军来了,好日子来了!”
国军已经全部退出了苏州城,解放军进驻了苏州,开始维持秩序。有的士兵在街头巡逻,看到老人过马路,就扶着老人过去;有的士兵帮助百姓打扫街道,把街上的垃圾运走;有的士兵去看望受伤的百姓,给他们送药品和粮食。街上到处都是百姓们的欢呼声,有的敲锣打鼓,锣鼓声传遍了整条街;有的放鞭炮,鞭炮的碎屑落了一地,像铺了一层红地毯;还有的给解放军送水送粮,把家里最好的腌菜、腊肉都拿出来,硬要塞给士兵,士兵们却始终笑着推辞,只说“老乡的心意我们领了,纪律不能破”。周阿婆也推着她的糖粥摊赶了过来,锅里的糖粥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桂花的清冽,飘得满街都是。她舀起一碗热粥,递到一个年轻士兵面前:“同志,快趁热喝口粥,暖暖身子!这是咱们苏州的糖粥,加了桂圆和红枣,补身子!”士兵有些不好意思,想摆手,却被周阿婆按住手:“你要是不喝,就是嫌阿婆的粥不好!”周围的百姓都跟着笑,士兵只好接过粥,小口喝着,眼里满是感动。
巷子里的评弹艺人也搬出了落灰的三弦,坐在老槐树下,调了调弦,弹起了《珍珠塔》的选段。熟悉的调子一出来,百姓们都围了过来,有的跟着轻轻哼唱,有的拍着手打节拍。以前战乱时,艺人怕惹麻烦,早就把三弦藏在了床底下,现在解放了,终于能重新拿起心爱的乐器,把苏州的调子唱给大家听。琴声、歌声混着百姓的笑声,飘在平江路的上空,像一缕温暖的风,吹散了这些年的苦难。
张老和王二站在米行门口,看着眼前的热闹,手里还端着没喝完的米酒。张老抿了一口酒,感慨道:“老王,你看现在多好啊,街上有笑声了,有糖粥香了,还有评弹的调子了,这才是咱们苏州该有的样子啊!”王二点点头,看着绸缎庄里围观云锦的百姓,眼里闪着光:“是啊,以后咱们的云锦能卖出去了,苏州的手艺能传下去了,孩子们也能安心读书了,再也不用怕打仗、怕饿肚子了。”他想起抗战时被烧毁的云锦,想起内战时落灰的铺子,再看看现在的热闹,眼眶忍不住红了——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了好日子。
傍晚时分,夕阳把胥江的水染成了金红色,水面上偶尔有小鱼跃出,溅起细碎的水花。百姓们渐渐散去,却没回家,而是聚在巷口、街头,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说着解放后的打算:有的说要把荒了的田重新种起来,种上水稻和油菜;有的说要开个小铺子,卖苏州的酱菜和糕点;还有的说要送孩子去学堂,让孩子识文断字,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李娟和妈妈也回了家,她把那面“欢迎解放军”的旗子仔细叠好,放在箱子里,说要留着给以后的孩子看,让他们知道,今天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晚上,苏州城的灯亮了起来。以前战乱时,百姓们怕被国军查岗,早早地就熄了灯,巷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风卷着落叶的声响。可今天,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有的人家还在院子里摆了小桌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却笑得格外开心;有的人家打开了门,和邻居互相送着自家的吃食,你给我一碗腌菜,我给你一块糕点,热热闹闹的像过年。
陈五也回了家,妻子早已做好了饭菜,还特意杀了一只鸡——这只鸡是去年春天养的,一直舍不得吃,想留着给孩子补身体,今天解放了,终于舍得拿出来。儿子小陈坐在桌边,捧着一碗米饭,吃得狼吞虎咽,还含糊地说:“爹,以后每天都能吃这么香的饭吗?”陈五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能!当然能!以后不仅能吃饱饭,还能让你去学堂读书,去学知识,将来做个对苏州有用的人。”妻子看着父子俩,眼里满是笑意,这些年的苦,好像在这一刻都化成了甜。
胥江的水静静地流着,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银亮的光。远处的虎丘塔在夜色中静静矗立,塔上的铜铃偶尔随风轻响,像是在为苏州的新生祝福。整个苏州城都沉浸在安稳的祥和里,没有了枪声,没有了抓壮丁的恐慌,没有了饿肚子的绝望,只有百姓的笑声、饭菜的香气,还有对未来的满满期盼。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需要慢慢建设,但只要能安稳地活着,能守着家、守着苏州的土地和手艺,就有无限的希望。就像胥江的水,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会一直流下去,带着苏州的故事,流向更美好的明天。
七律·第69章
解放大军近姑苏,国军撤退百姓呼。
李娟举牌迎义师,张老挂灯庆坦途。
旧制终随解放去,新朝始见曙光趋。
姑苏自此入新世,此后风云待续书。
第70章 苏州解放日
公元1949年4月27日,苏州城的太阳格外明亮。金色的阳光先是漫过胥江的水面,把粼粼波光洒向岸边的芦苇丛——那些去年还被战火熏得发黄的芦苇,如今已冒出嫩白的笋尖;接着又爬上观前街的青石板,将石板缝里残留的、战乱年代的灰尘照得无所遁形,仿佛要把这座城过去的苦难都晒透、晒散。寒山寺的飞檐在阳光下泛着浅灰的光泽,檐角的铜铃被风轻轻一碰,就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那声音不再像过去几年那样带着萧瑟,而是透着轻快的喜悦,飘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里。百姓们的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像春天里刚绽开的桃花,连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暖意——这一天,苏州正式解放了,压在这座古城头上几十年的战乱阴霾,终于被彻底吹散。
天刚蒙蒙亮时,平江路的巷子里就有了动静。张大妈早早地起了床,把家里攒了大半年的旧扫帚找出来,蘸着胥江的水,一点点扫着门前的青石板。石板上还留着昨晚露水的痕迹,扫过之后,竟显出几分温润的光泽。她一边扫,一边哼着年轻时学的评弹小调,调子早就记不全了,却还是断断续续地哼着:“姑苏城,好风光,胥江水,绕街坊……”邻居李大爷听见了,也扛着锄头从家里出来,笑着搭话:“张大妈,今天这调子唱得比往常亮堂啊!”张大妈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眼里闪着光:“可不是嘛!解放了,日子有盼头了,嗓子里自然就亮堂了!”不一会儿,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家在拆去年冬天挡寒风的破木板,有的人家在晒被子——那些补了好几块补丁的被子,在阳光下舒展着,像是在呼吸新鲜的空气。孩子们也早早地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用红纸折的小旗子,在巷子里追着跑,笑声像银铃一样,把沉寂了多年的巷子都叫醒了。
早上八点,观前街的广场上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广场原本是个露天的集市,抗战时被日军改成了操练场,地上还能看到当年士兵操练留下的浅坑,如今却被百姓们的身影填满。有的人踮着脚尖,脖子伸得老长,生怕看不到高台上的动静;有的妇人抱着孩子,孩子坐在母亲的肩膀上,手里拿着母亲连夜缝的小红旗,小脸蛋被太阳晒得通红;还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特意搬来小板凳,坐在广场边缘,手里攥着拐杖,眼神里满是期待——他们盼这一天,盼了太多年了。广场中央的横幅是城里二十多个学生连夜拼的,用的是百姓们捐出来的红布:有李娟妈妈的嫁衣边角,有王二绸缎庄剩下的碎云锦,还有周阿婆做糖粥时裹红糖的布。学生们用毛笔蘸着红漆,一笔一划地写着“庆祝苏州解放”六个大字,漆水不够了,就掺点胭脂水粉,虽然颜色深浅不一,却格外醒目,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映在每个人的眼里。
解放军搭的高台很简易,用的是从附近工地借来的木板和砖块,木板之间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泥土,却被士兵们擦得干干净净。高台上铺着一块蓝布,是王二特意送来的,布上绣着简单的兰草纹,那是他父亲年轻时绣的,抗战时藏在床底下才没被烧毁。韦国清穿着一身灰色军装,军装的袖口磨得有些发亮,领口的风纪扣却系得严严实实。他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那喇叭是从部队里带来的,表面还留着几个弹孔,却一点也不影响声音的洪亮。他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广场上的百姓,声音里带着对百姓的关切:“苏州的百姓们,今天,我们解放了苏州!过去这些年,你们受了太多苦——日军的烧杀抢掠,内战的抓壮丁、物价飞涨,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今天起,苏州再也没有战乱,再也没有压迫!你们可以安心种地,让田地里长出饱满的稻穗;可以安心做生意,让苏州的云锦、苏绣重新传遍四方;孩子们可以安心上学,不用再担心饿肚子、被抓壮丁。我们会和大家一起,把苏州建设好,让这座古老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
台下的百姓们听完,先是安静了一瞬,接着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张老站在人群前面,手里还拿着早上擦灯笼剩下的布,激动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想起抗战时,日军把他的米行砸得稀烂,想起物价飞涨时,百姓们买不起米的绝望眼神,再看看现在眼前的热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王二也红了眼眶,他摸了摸口袋里父亲留下的算盘,想起父亲临终前说“守好绸缎庄,守好苏州的手艺”,现在他终于可以告慰父亲了。李娟举着她做的“欢迎解放军”的旗子,跟着大家一起欢呼,旗子上的红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看着高台上的韦国清,又想起了姐姐——要是姐姐还在,肯定会拉着她的手,一起在广场上欢呼,一起盼着好日子的到来。她在心里轻声说:“姐姐,你看,解放了,我们的好日子真的来了。”
大会结束后,解放军的士兵们没有闲着,而是分散到苏州的各个角落,帮百姓们做事。三个士兵走到张老的米行门口,看到张老正费力地搬一袋米,立刻上前帮忙。领头的士兵叫小王,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很有力气,一下子就把米袋扛在了肩上。他笑着对张老说:“大爷,您歇着,这点活我们来干!”张老想拦住他们,却被士兵们推到一边。他们不仅帮张老把米袋搬进粮囤,还把粮囤里的米整理得整整齐齐,甚至帮张老把门口的旧木牌擦干净——那木牌上写着“张记米行”,是张老父亲亲手写的,字迹都快模糊了,士兵们用布蘸着水,一点点擦出了原来的模样。张老看着士兵们忙碌的身影,心里满是感动,转身去屋里端了一碗刚煮好的碧螺春,非要让士兵们喝:“同志,你们辛苦了,喝碗茶暖暖身子!这是咱们苏州的茶,你们尝尝!”小王接过茶,说了声“谢谢大爷”,却没有立刻喝,而是把茶递给了身边的战友——他们知道,百姓们的东西来之不易,要互相分享。
王二的绸缎庄也热闹了起来。他把以前藏起来的云锦都挂了出来,天青色的、粉色的、明黄色的,一匹匹挂在架子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个妇人牵着女儿走进来,那女儿大概十岁,穿着一件打补丁的旧衣服,却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架子上的云锦。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王二说:“王老板,我想给女儿做件新衣裳,以前战乱的时候,连块像样的布都买不起,现在解放了,想让孩子穿得体面点。”王二看着妇人手里攥得紧紧的钱,又看了看孩子渴望的眼神,笑着说:“大姐,你放心,我给你算便宜点!这匹粉色的云锦就很好,上面绣着桃花,孩子穿了肯定好看。”妇人听了,激动得连连道谢,孩子也高兴得跳了起来。王二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欣慰——他终于能让苏州的云锦,穿在普通百姓的身上,而不是只藏在铺子里落灰。
陈五的“五福米行”也开了门。他从太湖边的乡下收了新的太湖米,那些米粒饱满圆润,透着淡淡的清香,他把米摆在柜台上,还特意在旁边放了一个小碗,让百姓们先尝后买。百姓们排着队买米,队伍从米行门口一直排到了巷口。一个老农拿着布口袋,对陈五说:“陈老板,以前战乱的时候,我这口袋总是空的,现在解放了,我要多买些米,让家里人天天都能吃饱饭。”陈五笑着给老农舀米,还多舀了一勺:“大爷,这是我给您加的,您家里人多,多吃点米,有力气种地。”老农接过米袋,感激地说:“陈老板,你真是个好人!解放军来了,你们这些生意人也跟着变好,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陈五听了,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不是自己变好,而是解放给了大家变好的机会,给了苏州变好的机会。
街上的其他商铺也陆续开了门。卖酱菜的刘叔把腌了半年的酱黄瓜、酱萝卜摆出来,香气飘得很远;卖苏绣的李婶拿出自己绣的手帕,上面绣着虎丘塔的图案,引得不少人围观;卖小吃的王师傅支起了摊子,炸起了苏州特色的油端子,金黄酥脆的油端子刚出锅,就被孩子们抢着买。最热闹的还是周阿婆的糖粥摊,她把家里的大铁锅搬了出来,锅里的糖粥冒着热气,里面加了红枣、桂圆和莲子——这些都是她去年攒的,一直舍不得吃,现在解放了,她想让大家都尝尝甜的味道。孩子们围着粥摊,吵着要吃糖粥,周阿婆笑着给每个孩子盛粥,还特意多放一勺糖:“孩子们,慢慢吃,阿婆这里还有很多,不够再要!”一个小男孩拿着攒了很久的五分钱,递给周阿婆:“阿婆,我要一碗糖粥,我想让我妈妈也尝尝。”周阿婆接过钱,却多盛了一碗粥,递给小男孩:“孩子,这碗是给你妈妈的,你拿回去,让她也尝尝甜。”小男孩接过粥,高兴地跑了,嘴里还喊着:“谢谢阿婆!妈妈,我们有糖粥吃了!”
下午的时候,学生们组织了游行。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旗子,有的上面写着“庆祝苏州解放”,有的写着“拥护解放军”,还有的写着“好好学习,建设祖国”。李娟也在游行的队伍里,她和同学们一起,沿着观前街、平江路、山塘街走。同学们一边走,一边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歌声响亮而整齐,带着青春的活力,感染了路边的每一个人。路边的百姓们都鼓起掌来,有的还跟着一起唱,有的给学生们递水,有的把家里的水果拿出来,让学生们在路上吃。游行的队伍里,不仅有学生,还有工人——他们举着自己的工具,比如锤子、扳手,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有农民——他们扛着刚收割的稻穗,稻穗上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还有评弹艺人——他们背着三弦,一边走一边弹唱着新编的评弹段子,段子里唱的是苏州解放后的新生活,引得百姓们阵阵喝彩。
晚上的苏州城,更是一片欢乐的景象。有的百姓在家里摆起了酒席,邀请邻居一起庆祝。张老把王二、陈五都请到家里,桌子上摆着自家腌的酱肉、周阿婆送的糖粥,还有他珍藏了好几年的米酒。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说着解放后的打算。张老说:“以后我要多进些好米,让百姓们都能吃饱饭,再也不用饿肚子。”王二说:“我要把苏州的云锦发扬光大,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苏州的手艺。”陈五说:“我要开个粮食合作社,帮农民们把粮食卖个好价钱,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说着说着,都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有的百姓则在街头放电影,放的是《白毛女》。电影幕布是用一块大白布做的,挂在观前街的一棵老槐树上。百姓们都自带板凳,坐在幕布前,看得格外入迷。当看到喜儿被黄世仁欺负时,有的百姓忍不住抹眼泪;当看到喜儿被解放军解救,重新过上好日子时,百姓们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一个老大娘拉着身边的解放军士兵,激动地说:“同志,你们真是好人啊!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这些百姓,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士兵笑着说:“大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就是为百姓服务的。”
广场上更是热闹非凡,百姓们围着篝火跳舞。解放军士兵也加入了进去,和百姓们一起跳着秧歌。有的士兵不会跳,百姓们就耐心地教他们,手把手地教他们扭腰、甩手帕。篝火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笑声、歌声、乐器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动听的歌,诉说着苏州解放的喜悦。周阿婆也来了,她带着自己做的糖粥,分给跳舞的百姓和士兵,说:“大家跳累了,喝点粥垫垫肚子,甜甜蜜蜜的,日子也能过得甜甜蜜蜜的。”
月光下的胥江,显得格外平静。水面上倒映着岸边的灯光,像撒了一把星星。有的百姓还放起了河灯,河灯是用红纸做的,里面点着小小的蜡烛,顺着胥江的水流慢慢漂远。百姓们对着河灯许愿,有的愿家人平安,有的愿庄稼丰收,有的愿苏州永远太平。李娟也放了一盏河灯,她在河灯上写着“愿姐姐在天上安好,愿苏州永远幸福”,然后轻轻地把河灯放进水里,看着它慢慢漂向远方。
陈五带着家人坐在米行门口,儿子小陈捧着一碗糖粥,吃得满嘴都是,还含糊地对陈五说:“爹,今天真开心,以后每天都能这么开心吗?”陈五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能!当然能!现在解放了,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们会有吃不完的糖粥,有穿不完的新衣服,你还能去学堂读书,学知识,将来做个对苏州有用的人,把苏州建设得更好!”妻子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俩,眼里满是幸福的泪水——她想起以前战乱时,一家人颠沛流离,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现在终于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寒山寺的钟声在夜里响起,“咚——咚——咚——”,一共十二响,每一声都透着祥和。钟声和百姓们的笑声、歌声、胥江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苏州解放后最美的乐章。这座古老的城市,历经了日军的侵略、内战的苦难,终于迎来了新生。它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槐树,虽然树干上留下了很多伤痕,却依旧能在春天里抽出新的枝芽,长出嫩绿的叶子。
胥江的水静静地流着,带着苏州百姓的希望,流向远方。它会见证苏州的变化——田地里长出饱满的稻穗,绸缎庄里的云锦传遍四方,学堂里传出孩子们的读书声,百姓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苏州的未来,像这胥江的水一样,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七律·第70章
姑苏解放换新天,韦帅临城定政策。
百姓敲锣庆胜利,学生游街唱新篇。
商人开门营旧业,工农协力建家园。
历经苦难终逢好,从此山河岁月安。
来源:草鞋芒杖论平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