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组织者是当年的班长，在群里@了所有人，言辞恳切，说十年一聚，无论如何都要赏光。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出三个字：同学会。

组织者是当年的班长，在群里@了所有人，言辞恳切，说十年一聚，无论如何都要赏光。

我本能地想拒绝。

这几年我过得不算如意，或者说，在别人眼里，我过得不算如意。

去参加这种场合，无非是把自己的不如意，摊开来给别人当笑料。

但班长的下一条消息，让我改变了主意。

「@陈浩，听说你现在是大公司的项目总监了，这次聚会你买单？」

陈浩，我的表哥，也是我的同班同学。

更是那个借我二十万，六年不还，最后还把我拉黑的「亲人」。

群里立刻热闹起来，一堆人吹捧陈浩年少有为。

陈浩发了一个红包，然后说：「没问题，今晚全场的消费，由我陈公子买单！」

看着他在群里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捏紧了手机。

六年了。

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忘了那二十万。

我回了两个字：「收到。」

聚会的地点定在市里一家有名的酒店，金碧辉煌，看起来消费不菲。

我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我穿着一身普通的休闲装，和周围西装革履的男同学、珠光宝气的女同学格格不入。

我的出现，只引起了片刻的安静，随后大家又各自热聊起来，仿佛我只是个走错房间的服务员。

我不在意，默默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主角登场了。

陈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阿玛尼西装，手腕上是块明晃晃的劳力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满面春风。

他一进来，整个包厢的气氛都被点燃了。

「浩哥来了！」

「陈总，好久不见，越来越帅了！」

陈浩熟稔地和众人打着招呼，散着昂贵的香烟，派头十足。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角落的我身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朝我走了过来。

「哟，王凡，你也来了？」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到。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嗯。」

「混得怎么样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轻，「看你这身，还在以前那个小厂拧螺丝呢？」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半分亲情，只有炫耀和施舍。

这让我回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他也是这样看着我，只不过眼神里装满的是卑微和恳求。

「王凡，表弟，你得帮我！」

他堵在我家门口，满脸憔悴，胡子拉碴。

他说他创业失败，资金链断了，急需二十万周转，不然就要去坐牢。

我妈，也就是他姑姑，心软了。

她劝我：「凡凡，怎么说也是你哥，能帮就帮一把吧。」

可那二十万，是我和我当时的女朋友，准备用来买婚房的首付。

我们辛辛苦苦攒了三年，一分一毛，都带着对未来的期盼。

女朋友不同意，为了这事，我们大吵一架。

但陈浩在我家，声泪俱下，甚至给我跪下了。

他指天发誓：「弟，就一年！一年之后，我连本带利还你三十万！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娶媳妇！」

我看着他，看着我妈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心软了。

我从银行取出那张存了二十万的卡，交到他手里。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们未来的家，在眼前碎成了泡影。

女朋友因此和我分了手。

她说：「王凡，你不是心软，你是蠢。」

我当时不信，我觉得亲情总比一张银行卡要重。

一年后，我打电话给陈浩。

他说：「弟啊，公司刚有起色，钱都投进去了，再宽限半年。」

我信了。

又过了半年，我再打电话。

他说：「最近在谈一个大项目，成了别说三十万，五十万都给你！再等等！」

我又信了。

就这样，一年拖一年。

我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后来的焦急，再到最后的麻木。

我听说他换了车，买了房，公司也越做越大。

可我的二十万，却像石沉大海。

第三年，我爸生了重病，急需用钱。

我放下所有尊严，几乎是求着他：「哥，先还我五万，救急。」

电话那头，他很不耐烦：「天天催催催，我还能赖你钱不成？最近手头紧，过阵子再说！」

然后，电话就挂了。

我再打过去，就是忙音。

我用我妈的手机打，通了。

我质问他为什么拉黑我。

他冷笑一声：「王凡，你是不是有病？为了点钱，至于吗？搞得像催命鬼一样，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是我爸的救命钱！」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爸生病关我屁事！我没钱！」

嘟…嘟…嘟…

电话再次被挂断，然后，我妈的号码也被拉黑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女朋友说得对，我就是个蠢货。

为了给我爸凑手术费，我卖了老家的房子，没日没夜地打工。

那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而我的好表哥陈浩，却开着豪车，住着洋房，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生活。

从回忆里抽身，我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陈浩，内心一片冰冷。

「怎么不说话？」陈浩见我沉默，脸上的得意更浓了，「没事，混得不好不丢人，都是同学，以后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一个提携后辈的成功人士。

周围的同学也纷纷附和。

「浩哥就是仗义！」

「王凡，你可得好好谢谢浩哥。」

我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水：「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陈浩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真的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大手一挥：「说吧，什么事？」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六年前，我借你的二十万，什么时候还？」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俩身上。

陈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很快，被一层恼怒所取代。

「王凡，你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今天是同学聚会，你提这个干什么？存心让我难堪是不是？」

「我只是想问问我的钱。」我语气平淡，「你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我只能在这种场合问你了。」

「什么二十万？我怎么不记得了？」陈浩眼神躲闪，开始耍赖。

「你忘了？」我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提醒你，六年前的五月三号，在我家，你跪着求我借钱，说一年还我三十万。」

陈浩的脸色变得铁青。

「你……你胡说八道！王凡，我看你是穷疯了吧？想讹我？」他提高了音量，试图用气势压倒我。

「我穷疯了？」我站起身，和他对视，「陈浩，做人得有良心。那二十万，是我准备结婚的钱，因为借给你，我女朋友跟我分了手。后来我爸生病，我求你还五万救急，你是怎么说的？你说我爸生病关你屁事！」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包厢里每个人的心上。

陈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班长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都是同学，又是亲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王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我看着陈浩，「你敢说没有这回事吗？」

陈浩深吸一口气，似乎找到了对策。

他突然冷笑起来：「行，王凡，既然你非要把脸撕破，那我就跟你说清楚。」

「当初是你妈，我姑姑，看我可怜，主动资助我的！那是长辈给晚辈的扶持，算什么借？你现在拿这个说事，你安的什么心？」

无耻！

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竟然把借钱说成是资助，把我的血汗钱说成是我妈给他的。

周围的同学也开始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

毕竟，陈浩现在是光鲜亮丽的陈总，而我，只是个穿着普通的穷小子。

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同情强者。

「陈浩说得也有道理，可能是王凡记错了。」

「就是，为了点钱，在同学会上闹，太不大气了。」

陈浩听着周围的议论，脸上的得意又回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跳梁小丑。

「王凡，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扔在桌子上，「这点钱你拿着，今天就当是我请你吃饭了。以后别再胡说八道，丢人！」

侮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我看着桌上那几张红色的钞票，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有去拿钱，也没有再说话。

因为我知道，跟这种人，已经没什么道理可讲。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考究，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助理。

陈浩一看到来人，眼睛顿时亮了，立刻像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李总！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和他刚才对我盛气凌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被称作李总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包厢里扫视着，像是在找人。

陈浩献宝似的介绍道：「李总，这是我的一些同学，今天搞个聚会。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天鸿集团的副总裁，李总！」

天鸿集团？

包厢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可是本市的龙头企业，市值数百亿。

陈浩能在这种公司当项目总监，难怪如此张狂。

同学们纷纷起身，恭敬地喊着「李总好」。

陈浩更是得意洋洋，仿佛李总是特意为他而来。

「李总，您坐主位！」陈浩殷勤地拉开椅子。

然而，李总却摆了摆手，并没有坐下。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我的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随即转为一种极为恭敬的微笑。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径直穿过人群，向我走来。

陈浩懵了，跟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总走到我的面前，微微躬身，伸出双手，语气恭敬得近乎谦卑。

「王总，您怎么在这儿？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王……总？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包厢里炸响。

所有人都石化了。

尤其是陈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看李总，又看看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惊恐，精彩纷呈。

我缓缓站起身，和李总握了握手，淡淡地说道：「李总客气了，我来参加个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李总看了一眼周围，最后目光落在陈浩身上，眉头一皱，「小陈，这位王总，是你同学？」

陈浩的大脑已经宕机了，他结结巴巴地问：「李……李总，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他叫王凡，是……是我表弟。」

「认错？」李总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玩味，「我怎么会认错我们天鸿集团新收购的子公司——『创芯科技』的创始人和最大股东，王凡，王总呢？」

「什么？创芯科技？」

「他就是那个传说中，拒绝了多家巨头，最后被我们天鸿以九位数天价收购的创芯科技创始人？」

「我的天……」

人群中炸开了锅。

是的，当年被陈浩逼到绝境后，我没有沉沦。

我用卖掉老房子的钱，一部分给父亲治病，剩下的，全部投入到了我大学时就热爱的芯片研发领域。

那几年，我吃过多少苦，熬过多少夜，只有我自己知道。

幸运的是，我成功了。

我们团队研发的芯片，打破了国外的技术垄断，引起了整个行业的震动。

天鸿集团为了布局高新产业，向我抛来了橄榄枝。

就在前天，我们刚刚签完收购合同。

我不仅获得了一笔巨额的现金，还保留了部分股份，并担任新公司的CEO，直接向天鸿集团总部负责。

而这位李总，就是负责此次收购案的负责人。

他今天来这里，是特意想请我吃饭，商讨后续的合作事宜。

这一切，陈浩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引以为傲的上司，正在对他看不起的穷亲戚点头哈腰。

他只知道，他眼里的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了身价上亿的「王总」。

陈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也得罪了谁。

「王……王总……不……表弟……」他声音颤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这都是误会……我……我跟你开玩笑呢。」

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开玩笑？拉黑我，说我爸生病不关你事，也是开玩笑？」

李总在一旁听着，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陈浩，冷冷地问：「小陈，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陈浩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跟王……我跟表弟关系好着呢！」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桌边，将那几张被他扔下的百元大钞捡起来，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

「弟，你看，我刚才是跟你闹着玩呢！你的钱，我一直记着呢！」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支票本，哆哆嗦嗦地写下一串数字。

「五十万！弟！不，王总！这是五十万！就当是哥哥这些年的利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周围的同学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出。

这反转，比任何电影都来得刺激。

我没有去接那张支票。

我只是看着他，平静地问：「现在，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陈浩点头如捣蒜，汗水从额头滚落，「是我不对，是我混蛋，我不该欠钱不还！」

我摇了摇头。

「陈浩，你错了。」

「你错的，不是欠钱不还。」

「而是你忘了，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是谁不顾一切地拉了你一把。」

「你忘了，什么是亲情，什么是良心。」

我的目光转向李总：「李总，天鸿集团的企业文化，应该不包括聘用一个人品有问题的员工吧？」

李总心领神会，脸色一正，对陈浩说：「陈浩，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去人事部结一下工资。」

「不！李总！不要啊！」陈浩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王总！表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

机会，我给过他六年。

他没有珍惜。

我拍了拍李总的肩膀：「李总，我们换个地方聊吧，这里太吵了。」

「好的，王总，您请。」

我迈步向外走去，身后是陈浩绝望的哭喊，和同学们敬畏又复杂的目光。

走出酒店，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二十万，对我现在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但今天，我要回来的，不是钱。

而是一个公道，和一份迟到了六年的尊严。

来源：溪中摸鱼的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