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母亲带我回老家,大舅朝我吐口痰,如今母亲让我去给他拜寿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25 16:11 1

摘要:我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评分很高但节奏很慢的文艺片,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地震动,像一只被捂住了嘴的蝉。

电话是傍晚打来的。

我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评分很高但节奏很慢的文艺片,手机在茶几上“嗡嗡”地震动,像一只被捂住了嘴的蝉。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妈。

“小硕,忙着呢?”

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没,看电视呢。怎么了妈?”

“那个……你大舅,下个月二十号,过七十大寿。”

我心里“咯噔”一下。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正在海边散步,说着缠绵的台词,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爸说,咱们家得表示表示,你……你看你有没有时间,到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一趟?”

我把电视按了静音。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母亲之间,通过电波传递过来的、尴尬的沉默。

“我不去。”

我说。

斩钉截铁。

“小硕……”母亲的声音拖长了,带着哀求,“都多少年了,你还在记仇啊?他毕竟是你大舅,是我的亲哥哥。”

“亲哥哥?”我冷笑一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三十年前,他朝我脸上吐口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是他亲妹妹,我是他亲外甥?”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我知道,我又戳到她的痛处了。

但我的痛,谁来管?

那一年,是1990年。

我六岁。

母亲拉着我的手,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从我们生活的北方小城,回到长江边的那个小村庄。

那是我记事以来,她第一次回娘家。

父亲没跟我们一起。

他是入赘到我们家的,或者用母亲娘家人的话说,是母亲“跟着野男人跑了”。

他们是自由恋爱,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在闭塞的农村,这本身就是一桩丑闻。

更何况,父亲是个孤儿,穷得叮当响。

外公外婆气得跟母亲断绝了关系。

直到外婆去世,母亲都没能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那次回乡,是因为外公病重。

母亲说,她想回去看看。

她说,她不能再留遗憾了。

火车上,母亲反复叮嘱我,要懂礼貌,要嘴甜,要叫“大舅”、“小姨”。

她给我换上了她亲手做的新衣服,一双白色的回力鞋刷得干干净净。

她说:“小硕,妈这辈子能不能在娘家抬起头,就看你了。”

我那时候不懂什么叫“抬起头”,我只知道,母亲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胆怯和期盼的光。

火车换汽车,汽车换拖拉机,拖拉机再换成徒步。

我们终于走到了那个叫“李家湾”的地方。

一栋栋黄泥墙,黑瓦片,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柴火垛,空气里弥漫着猪粪和潮湿泥土混合的味道。

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站在一栋房子的门口,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眯着眼睛看我们。

母亲的脚步一下子慢了。

她拽着我的手,紧了紧。

“哥。”她怯生生地喊。

那个男人没应声,目光像两把锥子,从母亲身上,扎到我身上。

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往母亲身后缩了缩。

母亲把我拉出来,推到前面,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小硕,快,叫大舅。”

我仰着头,看着这个陌生的、散发着汗味的男人,小声地喊了一句:“大舅。”

他还是没说话。

他只是把嘴里的烟屁股拿下来,然后,毫无征兆地,“呸”的一声。

一口浓黄的痰,混着烟草的碎末,不偏不倚,正好吐在我的新鞋上。

白色的鞋面,瞬间被那团黏稠的污秽给玷污了。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我愣住了。

我能感觉到母亲拽着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我听见那个男人,我的大舅,用一种我听不太懂但能感受到其中鄙夷的方言,对我母亲说了一句话。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是:“野种也带回来了?”

母亲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没有争辩,没有发怒,甚至没有帮我擦一下鞋。

她只是死死地拉着我,把我拽进了那个阴暗的屋子。

屋子里,躺着一个瘦得脱了相的老人,是外公。

外公看见母亲,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来。

母亲跪在床边,放声大哭。

我在旁边站着,看着鞋上的那口痰,慢慢地变干,变成一块丑陋的黄斑。

我没哭。

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小硕,那都过去了。”

母亲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三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拉了回来。

她的声音疲惫而沙哑。

“你大舅他……他那时候也是日子过得苦,心里有气。你外公的病,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又……我又那样走了,他一个当大哥的,压力大。”

“压力大就可以朝一个六岁的孩子吐口水?”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他那是对我有气,不是对你。”

“妈,你别自欺欺人了。他吐的是我,不是你。”

“可他现在老了,身体也不好,医生说有中风的风险。七十大寿,儿女们想给他办得风光一点,亲戚们都去,咱们家要是不去人,像话吗?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又是脸面。

我突然觉得很无力。

“你的脸面,比你儿子的尊严还重要吗?”

“小硕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让你爸在村里人面前能说得上话!你以为你爸这些年心里就好受吗?被人戳脊梁骨戳了半辈子!”

“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要去你们去,我没这个舅舅。”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扔在沙发上,我整个人陷进去,盯着天花板。

妻子林悦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过来,放到茶几上。

“又跟你妈吵了?”

“嗯。”

“还是因为你那个大舅?”

“嗯。”

林悦挨着我坐下,把一瓣橙子递到我嘴边。

“尝尝,很甜。”

我摇摇头,没胃口。

林悦叹了口气,把橙子放回盘子里。

“陈硕,我知道你心里有坎。但是……阿姨也不容易。”

我跟林悦讲过那段往事,她很心疼我,也因此对我的亲戚们,始终保持着一种客气的疏离。

“我知道她不容易。”我说,“可她的不容易,不能成为绑架我的理由。”

“她不是绑架,她是……害怕。”

林悦轻声说。

“害怕?她怕什么?”

“怕被娘家彻底抛弃。你有没有想过,对她那代人来说,娘家就是根。她当年为了爱情,等于自己把自己的根给拔了,漂泊了半辈子。现在老了,就越想落叶归根。你大舅,是她那个‘根’上,现在最有分量的一根枝干了。”

我沉默了。

林悦的话,像一把柔软的刀,剖开了我一直不愿去正视的、母亲的内心。

“她这一辈子,活得太卑微了。”林悦握住我的手,“在你大舅他们面前,她永远是那个犯了错、抬不起头的妹妹。她希望你能去,不是为了给你大舅面子,是想借你的‘出息’,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

我,出息?

我苦笑一下。

我算什么出息。

不过是在这个一线城市里,有套不大不小的房子,有份不好不坏的工作,年薪几十万,饿不死也发不了财。

但在老家那些亲戚眼里,我已经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他们想看到的,是荣归故里,是衣锦还乡。然后呢?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再让他们心安理得地继续无视我们一家人曾经受过的苦?”

“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呢?”林悦说,“三十年了,人都是会变的。你大舅现在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说不定他早就后悔了。”

后悔?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男人轻蔑的眼神,和那口浓黄的痰。

我不信。

那几天,母亲没有再给我打电话。

但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周末,我小姨的电话打了过来。

小姨是我母亲唯一的妹妹,当年对母亲还算不错,母亲回娘家那次,小姨偷偷塞给我们几个煮鸡蛋,让我们在路上吃。

“小硕啊,我是小姨。”

“小姨好。”

“哎,好。那个……你大舅过寿的事,你妈跟你说了吧?”

“说了。”

“那你……怎么想的啊?”小姨的语气很委婉。

“小姨,您有话就直说吧。”

“哎,”小姨叹了口气,“你妈给我打电话了,哭得不行。说你不肯回去,说你还在记恨你大舅。”

“难道我不该记恨吗?”

“该,当然该!”小姨立刻说,“别说你,我都记恨他!你大舅那个人,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当年他对你妈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就是个混蛋!”

我没想到小姨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错愕。

“但是,小硕啊,”小姨话锋一转,“混蛋他也老了。这几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脑子也糊涂了。上次我去看他,他还跟我念叨,说这辈子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外婆,一个就是你妈。”

我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他说,当年家里穷,他是老大,觉得你妈不听话,丢了李家的人,所以才……才做了混蛋事。他现在后悔了,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妈道个歉,又拉不下那张老脸。”

“他要是真想道歉,三十年,有的是机会。”我嘴上依旧强硬,但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冰冷了。

“哎呀,你还不了解他吗?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次七十大寿,他特意交代,一定要请你妈和你过来。其实就是想借这个台阶下呢。你说,他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了,咱们做晚辈的,是不是也该给他个面子?就当……就当是替你妈,了了她一桩心事,行不行?”

小姨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把道理掰得很碎,把人情讲得很透。

她甚至站在我这边,先痛骂一顿大舅,再为他求情。

我还能说什么?

挂了电话,我点上一根烟,走到阳台上。

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

而三十年前那个下午的李家湾,只有泥土的腥味和刺眼的阳光。

两种景象在我脑海里交织,撕扯。

一边是现代文明的理性与尊严,一边是乡土社会的伦理与人情。

我到底该怎么选?

父亲的电话,是在第二天晚上打来的。

他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辈子活在“入赘女婿”的阴影里,腰杆从来没直起来过。

“小硕。”

“爸。”

“你妈……这两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父亲的声音很沉。

“我知道。”

“回去一趟吧。”他说。

我没说话。

“算爸求你。”

我从没听过父亲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这个男人,一辈子没求过人。

为了母亲,他向我低头了。

“你妈这辈子,不容易。”父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她在娘家受的委屈,都是因为我。我没本事,让她跟着我受苦,让她在娘家人面前抬不起头。现在,你好歹有点出息了,能开车,能住楼房。你就回去一趟,让你大舅他们看看,我闺女没嫁错人,我外孙有出息。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一家子,过得不比他们差。”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母亲一个人的执念。

这也是父亲的执念。

他们需要的,不是大舅的道歉,而是一种迟到了三十年的“证明”。

证明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证明他们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而我,是他们唯一的、能够拿得出手的“证明”。

我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好。”我说,“我回去。”

我听到电话那头,父亲长长地、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出发前,我跟公司请了几天年假。

林悦帮我收拾行李,给我新买了一身得体的衣服,一块看起来不便宜的手表。

“这是干什么?”我问。

“演戏就要演全套。”林悦说,“他们不是想看‘衣锦还乡’吗?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她又去商场,买了一堆高档烟酒、保健品。

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这些,是给外公外婆……哦不,是给你大舅他们的见面礼。”

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悦悦,委屈你了。”

“说什么呢?”她白了我一眼,“我不是为了他们,我是为了你,为了咱妈。我不想看到你们因为这件事,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出发那天,是个阴天。

我开车去接父母。

母亲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和紧张。

父亲则穿了一件他很少穿的夹克,坐在副驾驶上,一路无话,只是不停地抽烟。

车子上了高速。

我从后视镜里看母亲。

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眼神有些恍惚。

“妈,你晕车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晕。”她摇摇头,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小硕,你说……你大舅他们,会怎么看我们?”

“我们过得好好的,管他们怎么看。”

“话是这么说……”她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开了七八个小时,车子下了高速,路开始变得颠簸。

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是那种刻在童年记忆里的、贫瘠的熟悉。

农田,水塘,低矮的瓦房。

“前面路口左转,就快到了。”父亲指着路,声音有些发干。

车子开进村子。

我们这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城市SUV,立刻引起了围观。

一些老人和孩子跟在车后面,指指点点。

我看到了一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们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嫉妒。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

这是大舅家。

比我记忆中的那栋黄泥房,气派了不知多少倍。

院子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大舅、大舅妈,还有我的几个表哥表嫂,以及他们的孩子。

我一眼就认出了大舅。

他老了。

记忆中那个高大黝黑、眼神凶悍的男人,如今变得瘦小、干瘪,头发花白稀疏,背也有些驼了。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唐装,看起来有些滑稽。

看到我们的车,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扶着母亲下车。

母亲的腿有些软,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胳膊。

“哥,嫂子。”母亲的声音带着颤。

“哎,回来了。”大舅妈先开了口,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大舅没说话,只是看着我们。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又落在我身后的车上。

“大舅。”我开口喊道。

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大舅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到了从副驾驶下来的父亲。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这个家族曾经的掌权者。

一个,是当年被他视为“仇人”的闯入者。

三十年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对视。

没有人说话。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还是表哥先反应过来,他是大舅的大儿子,叫李建军。

“哎呀,姑父,姑姑,小硕,快进屋,快进屋!一路开车累坏了吧!”

他热情地招呼着,打破了僵局。

我们被簇拥着进了屋。

屋里装修得很……热闹。

墙上贴着巨大的“寿”字,挂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客厅里摆了两张大圆桌,已经坐了不少亲戚。

我们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过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动物园里来了新奇的动物。

“哎哟,这不是三妹和妹夫吗?三十年不见,发福了啊!”

“这就是小硕吧?长这么大了!真是一表人才!在哪儿发财啊?”

七嘴八舌的问候,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他们打量我的衣服,我的手表,我父母的穿着。

母亲的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父亲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我把后备箱的礼物拎进来。

“大舅,大舅妈,一点心意。”

当那些高档烟酒和保健品摆在桌上时,我能清晰地听到周围响起一阵小小的吸气声。

大舅的眼神,也闪烁了一下。

“哎呀,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大舅妈笑得合不拢嘴,手脚麻利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一场虚伪的、热闹的寒暄,正式拉开序幕。

我被安排在主桌,紧挨着大舅。

母亲和父亲则被安排在另一桌,和一些远房亲戚坐在一起。

我很不舒服。

但母亲用眼神示意我,不要计较。

酒席开始了。

大舅的几个儿子轮番上阵,敬酒,说一些场面上的祝寿词。

大舅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看起来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开始吹嘘自己的儿子多有本事,孙子多会读书。

没有人打断他。

大家都在附和着,奉承着。

我默默地吃着菜,几乎不说话。

桌上的菜很丰盛,大鱼大肉,但我没什么胃口。

酒过三巡。

大舅端着酒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母亲那桌。

“今天,我七十了。”他开口,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嘶哑,“该来的,都来了。我很高兴。”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对着我母亲的方向。

“三妹,三妹夫。”

我母亲和父亲立刻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

“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大舅说。

屋子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我看到母亲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父亲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当年,是哥不对。”大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哥脾气不好,家里又穷,对你们……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些不该做的事。今天,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说完,他仰起头,把杯子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对着我父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母亲的眼泪,瞬间就决堤了。

她捂着嘴,泣不成声。

父亲的眼睛也红了,他走过去,扶住大舅。

“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三十岁的男人,抱在了一起。

周围响起了掌声。

亲戚们都在说:“好了好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说开了就好,以后常来往。”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心里却一片冰冷。

道歉?

这就是道歉吗?

一句轻飘飘的“委屈你们了”,一句含糊不清的“不该说的话,不该做的事”,就想抹去三十年的伤害?

他甚至没有勇气,直面自己当年做过的最恶劣的那件事。

他朝一个六岁的孩子,吐了一口痰。

他没有对我道歉。

他只是在所有亲戚面前,演了一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

他感动了所有人,感动了他自己。

唯独没有感动我。

我看到母亲向我投来期盼的目光。

她希望我能站起来,说点什么,来圆满这个大和解的结局。

我没有。

我只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已经凉了。

宴席散了。

亲戚们陆陆续续地离开。

母亲被小姨和几个女性亲戚围着,说着体己话,脸上挂着泪痕未干的笑容。

父亲则被几个表哥拉着,递烟,喝酒,称兄道弟。

仿佛三十年的隔阂,在刚才那杯酒下肚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只有我,像个局外人。

我走到院子里,想透透气。

大舅也跟了出来。

他递给我一根烟。

我摇摇头:“不会。”

他自己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苍老的脸。

“还在怪我?”他问。

“你说呢?”我反问。

他沉默了。

半晌,他才说:“那年,你外公的病,一天就要花掉几十块钱。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你几个表哥,上学的钱都交不起。你妈那时候捎信回来说要结婚,对方还是个……那样的。我当时,是真气疯了。”

“所以,就可以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我知道,那事是我做得不对。”他掐灭了烟头,“我混蛋。但是小硕,你得明白,在农村,有时候脸面比命都重要。你妈那么一走,我们李家在村里,好几年都抬不起头。”

“所以,为了你们的脸面,我妈就活该被你们抛弃?我就活该被你羞辱?”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

大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我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原谅你。我只是为了让我爸妈,心里能好过一点。”

“你……”

“寿宴结束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

说完,我转身回了屋。

我不想再跟他说一个字。

那天晚上,我们被安排住在大舅家。

我和父亲一个房间。

母亲则和小姨睡在一起。

躺在陌生的床上,我毫无睡意。

父亲在旁边,翻来覆去。

“爸,你睡不着?”

“嗯。”

黑暗中,我听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硕,今天……让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

“你大舅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父亲说,“他一辈子要强,想当个顶天立地的老大,结果呢,一辈子被穷给困住了。他不是坏,他就是……蠢。”

我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评价大舅。

“他把家族的荣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谁要是让他觉得丢了脸,他就能跟谁拼命。当年,他对我和你妈那样,其实是在维护他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

“那我们呢?我们的自尊呢?”

“我们?”父亲苦笑一声,“我们那时候,哪有资格谈自尊。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我沉默了。

是啊。

在生存面前,尊严,有时候是一种奢侈品。

我所纠结的,我所愤恨的,在他们那个年代的生存法则里,或许根本就不值一提。

“今天,他敬了那杯酒,鞠了那个躬,我知道,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了。”父亲说,“对我来说,够了。对你妈来说,也够了。”

“那对我呢?”我问。

父亲沉默了很久。

“爸知道,对你不够。”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是爸没本事,保护不了你。让你那么小,就受那种委屈。”

“爸,不怪你。”

那一刻,我心里的怨气,突然消散了很多。

我恨大舅。

但我也心疼我的父母。

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产物,被贫穷和落后的观念束缚了一辈子。

他们用自己卑微的方式,努力地活着,努力地想为我撑起一片天。

虽然,那片天,曾经漏过雨。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准备告辞。

大舅妈给我们准备了土特产,塞满了后备箱。

临走时,大舅把我拉到一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塞到我手里。

“拿着。”

“我不要。”我推了回去。

“不是给你的。”他说,“是给你孩子的。我这个做舅公的,还没见过我重外孙呢。”

我愣住了。

林悦怀孕的事,我只跟父母说了,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小姨说的。”大舅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说你媳妇有了,是天大的喜事。这个,是舅公的一点心意。”

他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裂口。

那个红包,被他捏得有些变形。

“当年那口痰,是我不对。”他看着我,眼睛有些浑浊,“我老了,糊涂了,不知道哪天就走了。我不想……带着这事进棺材。”

他的声音很低,很含糊。

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看着他,这个让我憎恶了三十年的男人。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悲。

他被困在自己所谓的“脸面”和“尊严”里,一辈子。

直到快死了,才想起来,要去解开那个枷锁。

我没有再推辞,收下了那个红包。

“谢谢大舅。”我说。

我知道,我原谅的,不是他。

我原谅的,是那段回不去的岁月,是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车子缓缓驶出李家湾。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大舅一家人,还站在门口,对着我们挥手。

母亲在后座上,又开始抹眼泪。

但这次,是喜悦的泪。

“小硕,妈谢谢你。”她说。

“一家人,说什么谢。”

父亲坐在副驾驶上,破天荒地,哼起了小曲。

那是一首很老的歌。

调子跑得厉害,但听得出来,他很高兴。

车子开上高速。

阳光穿过云层,洒在车窗上。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路。

我想,有些结,或许永远也解不开。

但我们可以选择,不再被它捆绑。

回到家,林悦已经做好了饭菜等我们。

我把那个红包递给她。

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还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对不起。”

没有署名。

但我知道,是谁写的。

林悦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看来,这次回去,值了。”

我笑了笑,把她揽进怀里。

“是啊。”我说,“值了。”

我没有原谅那口痰。

我只是选择,把它留在了1990年的那个下午。

而我的生活,还要继续向前。

带着爱,带着希望,也带着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痛的印记。

因为,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来源:等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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