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乾隆年间，东昌府有个秀才姓柳，单名一个“砚”字。此人自幼嗜书如命，为求清净，托人在城郊破庙旁租了处废弃的宅院。院中有棵老槐树，树龄足有百年，枝桠如虬龙般探出院墙，倒也添了几分雅趣。柳砚搬进去那日，邻人偷偷告诫他，这宅子早年闹过狐祟，夜里常听见女子嬉笑，劝他另

清乾隆年间，东昌府有个秀才姓柳，单名一个“砚”字。此人自幼嗜书如命，为求清净，托人在城郊破庙旁租了处废弃的宅院。院中有棵老槐树，树龄足有百年，枝桠如虬龙般探出院墙，倒也添了几分雅趣。柳砚搬进去那日，邻人偷偷告诫他，这宅子早年闹过狐祟，夜里常听见女子嬉笑，劝他另寻住处。柳砚却笑了笑，只道“读书人心正，何惧邪祟”，依旧搬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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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半月倒也太平。柳砚每日清晨研墨读书，入夜便就着一盏油灯批注典籍，老槐树下的石桌成了他的书桌，唯有风过槐叶簌簌作响，伴他度过一个个静谧的夜晚。可到了第十六日夜里，怪事终究来了。

那夜月色朦胧，柳砚正对着一本《聊斋志异》看得入神，忽闻窗棂上传来“嗒嗒”声，像是有人用指尖轻叩。他起初以为是夜风刮动树枝，并未在意，可那声音越敲越急，还夹杂着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绝非草木所能发出。柳砚放下书卷，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窗纸轻声问：“窗外是何人？”

窗外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声，似浸了蜜般甜：“公子深夜苦读，不嫌孤寂吗？小女子住在隔壁，见公子灯影独对，特来伴你说话。”

柳砚心中一动，这宅院四面无邻，哪来的“隔壁女子”？他定了定神，朗声道：“深夜男女私会，于礼不合。姑娘请回吧，若有难处，明日白日再来便是。”

“公子倒真是古板。”女声带着笑意，“既如此，小女子不扰公子读书，只送些薄礼，聊表心意。”话音刚落，便听“啪嗒”一声，似有物件落在了窗台上。柳砚隔窗望去，只见窗台上摆着一串鲜红的樱桃，颗颗饱满，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这时节并非樱桃成熟之时，柳砚心中更疑，只当是旁人恶作剧，并未开窗。

次日清晨，柳砚开窗查看，那串樱桃竟还在窗台上，只是果肉已变得干瘪发黑，像是放了半月之久。他心中一凛，这才想起邻人的告诫，暗自警惕起来。

往后几日，那女子每晚都来。有时在窗外唱些靡靡之音，有时扔些瓜果点心在院中，甚至有一次，竟将一件绣着鸳鸯的红肚兜挂在了老槐树上。柳砚始终不为所动，既不回应，也不触碰那些物件，只是每晚读书时，会在桌角放一把裁纸刀，灯下的书卷旁，也多了一本《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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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狐祟似乎摸清了柳砚的性子，见他不为声色所诱，竟变了法子。一夜，柳砚正读到《论语·子罕》篇，忽觉屋内温度骤降，油灯的火苗“噗”地一声矮了半截，昏黄的光线下，竟有一道白影从梁上飘了下来。他抬眼望去，只见那白影落地成形，是个身着白裙的女子，长发及腰，面容姣好，只是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双眼泛着幽蓝的光。

“公子这般铁石心肠，莫不是嫌小女子容貌丑陋？”女子走到桌前，香风更浓，带着一丝阴冷的寒气，“若公子愿与我相伴，我可助你科举高中，金银珠宝也任你取用。”

柳砚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目光却依旧落在书页上，沉声道：“读书人为求功名，当凭真才实学；为求富贵，当靠勤劳双手。你这旁门左道的手段，休要污我心智。再者，人鬼殊途，你若识相，便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女子冷笑一声，衣袖一拂，桌上的油灯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紧接着，柳砚便听见耳边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嚎，像是有无数冤魂在诉说苦楚，又有冰冷的触感从脖颈处传来，似有双手在扼住他的喉咙。

换作旁人，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可柳砚自幼饱读圣贤书，心中自有一股浩然之气。他强忍着恐惧，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脊梁，朗声道：“《中庸》有云：‘大德必得其寿，必得其禄，必得其名。’我自问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这邪祟，休想用旁门左道吓我！”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桌角的裁纸刀，可指尖刚碰到刀柄，便觉那股扼住喉咙的力量骤然消失，耳边的哭嚎也停了。屋内重新亮起微光，柳砚睁眼一看，那白裙女子正站在原地，脸色比之前更白，眼中的幽蓝也淡了几分，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忌惮。

“你……你竟有如此定力？”女子声音发颤，“寻常人见了我这副模样，早已吓瘫在地，你为何不怕？”

柳砚放下裁纸刀，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我并非不怕，只是心中有‘理’。所谓邪祟，多是欺软怕硬，你若心乱，它便得寸进尺；你若心定，它便无计可施。你在此处作祟，想必也是有缘由的，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或许我能帮你。”

女子闻言，身子微微一颤，眼中的戾气渐渐散去，竟露出几分委屈。她沉默片刻，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来历。原来她本是百年前的一只白狐，因误食了山中道士的仙丹，得以化为人形，却也因此被道士追杀。她逃到这宅院时，已是重伤濒死，幸得当时的宅院主人——一位老秀才相救，才得以存活。老秀才待她甚好，教她读书识字，她也暗生情愫，只可惜人狐殊途，老秀才去世后，她便守着这宅院，不愿离去。后来宅院易主，新来的人要么胆小怕事，要么贪心不足，她便只能用恶作剧将人吓走，直到柳砚搬来。

“我见公子读书刻苦，心性正直，本想试探一番，若你是个轻薄之人，便将你吓走；若你是个君子，便想与你相伴，也好了却我对老秀才的念想。”女子说着，眼中泛起泪光，“可我没想到，公子竟如此坚定，还愿意听我诉说缘由。”

柳砚听完，心中叹了口气，道：“你守着旧情，本无过错，只是不该用恐吓的方式对待旁人。老秀才教你读书，想必也是希望你能明辨是非，而非害人。”

“公子说得是。”女子低下头，“只是我在此处住了百年，早已习惯，若离开这里，我不知该去往何处。”

柳砚沉吟片刻，道：“我有一计。你既通人性，又识文字，不如留在这院中，帮我整理书卷。我每日读书时，也可教你些圣贤道理，你若能潜心修行，不害生灵，日后或许能修成正果。至于旁人，我会对外说你是我远房表妹，因家道中落来投奔我，这样也不会引起非议。”

女子闻言，又惊又喜，连忙屈膝行礼：“多谢公子！小女子名叫白灵，今后定当听公子教诲，绝不再做惊扰旁人之事。”

自那以后，柳砚的宅院里便多了个“表妹”。白灵果然信守承诺，每日帮柳砚研墨铺纸，整理书架，闲暇时便跟着柳砚读书识字。她天资聪颖，没过多久便能读懂四书五经，甚至还能与柳砚讨论诗文。柳砚也时常告诫她，要以善待人，以理处世，白灵一一记在心上，性子也越发温婉。

邻人起初还有些疑虑，可见白灵举止端庄，待人谦和，渐渐也就放下了心。有时柳砚外出，白灵还会帮邻人照看孩子，送些自己种的蔬菜，深得邻里喜爱。

转眼三年过去，柳砚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临行前，他对白灵说：“我此去不知何时归来，你若想离开，便自行去吧，不必等我。”

白灵却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坚定：“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无论公子何时归来，我都会在此等你。”

柳砚心中感动，却也不再多言，只留下一些银两，便踏上了进京的路途。

谁知柳砚这一去，竟在京城待了半年。他本就才学出众，加之殿试时对答如流，深得乾隆皇帝赏识，被点为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之职。待他处理完京城的事务，快马加鞭赶回东昌府时，已是寒冬腊月。

刚到宅院门口，柳砚便看见老槐树下站着一道熟悉的白影，正是白灵。她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手中捧着一个暖炉，见柳砚归来，眼中顿时泛起泪光，快步迎了上来：“公子，你可算回来了！”

柳砚翻身下马，握住白灵的手，只觉她的手虽依旧冰凉，却带着一丝暖意。他笑着说：“让你久等了。”

走进院中，柳砚发现屋内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桌上还放着他临走前未读完的《资治通鉴》，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白灵清秀的字迹：“公子，今日读至‘玄武门之变’，颇有感悟，待你归来，与你细说。”

柳砚心中一暖，转头看向白灵：“这半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白灵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只是公子不在，院中有些冷清。对了，我还按照你教我的法子，在院角种了些梅花，如今已经开了，公子快来看。”

柳砚跟着白灵走到院角，只见几株红梅开得正艳，在白雪的映衬下，宛如烈火燃烧。他俯身轻嗅，梅香清冽，沁人心脾。

“公子，”白灵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我这半年来，一直按照你教的圣贤道理修行，昨日夜里，我忽然感觉体内有一股暖流涌动，或许……或许再过不久，我便能修成正果，真正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柳砚闻言，又惊又喜：“真的？那太好了！”

白灵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芒：“都是托公子的福。若不是公子，我或许还在做着惊扰旁人的事，哪能有今日。”

柳砚笑着摇了摇头：“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你本性善良，只是一时糊涂，如今能明辨是非，潜心修行，能有此结果，也是理所应当。”

那夜，柳砚与白灵围坐在火炉旁，聊起了京城的趣事，也聊起了白灵这半年的修行感悟。炉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上满是暖意，窗外的红梅静静绽放，老槐树的枝桠上积着白雪，整个宅院都沉浸在温馨祥和的氛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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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柳砚在东昌府待了数年，一边任职，一边教导白灵修行。白灵也越发温婉贤淑，不仅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时常资助贫困的学子，深受当地人敬重。再后来，柳砚调任京城，白灵也随他一同前往。有人问起白灵的来历，柳砚只说是自己的妻子，众人见两人情深意笃，也无人多问。

据说，数十年后，有人在终南山见过一对白发夫妻，男子手持书卷，女子身着白裙，两人并肩走在山间，举止优雅，宛如神仙眷侣。有人认出那男子正是当年的柳探花，而女子虽容貌依旧年轻，却有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想必，那便是柳砚与修成正果的白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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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说邪祟可怖，却不知邪祟也有善恶之分。柳砚以圣贤之道为引，以善良之心为灯，不仅驱散了白灵心中的戾气，更成就了一段跨越人狐的佳话。正如《聊斋志异》中所言：“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人心之正，可抵千邪；人心之善，可化万物。这柳砚驱狐的故事，也便随着老槐树的年轮，一代代传了下来。

来源：朵朵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