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像是在诉说这二十年如一日的沉闷。我正把最后一片姜扔进滚烫的油锅,刺啦一声,香气混着油烟升腾起来。就在这时,客厅里的手机响了,铃声尖锐,划破了这片熟悉的人间烟火。
引子 意外的来电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嗡嗡作响,像是在诉说这二十年如一日的沉闷。我正把最后一片姜扔进滚烫的油锅,刺啦一声,香气混着油烟升腾起来。就在这时,客厅里的手机响了,铃声尖锐,划破了这片熟悉的人间烟火。
我擦了擦手,快步走出去。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来自老家的陌生号码。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我犹豫着,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苍老声音,带着一丝试探:“是……是林澜吗?”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这个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我记忆深处那道尘封了二十年的门。是我的公公,江国栋。
“我是。”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里透着一股刻意的热络,“哎呀,林澜啊,我是爸。那个……听说我们家小远,考上重点大学了?”
我攥紧了手机,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锤子,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从我们被赶出家门那天起,他们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没有问过一句我们母子过得好不好。如今,我儿子出息了,他们倒第一时间知道了。
我心想,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当年我们走投无路,抱着尚在襁褓的小远,站在他家门口,他妈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是扫把星,克得他儿子江伟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他爸,就是电话里这个自称“爸”的人,一言不发,最后只扔出来一句“以后别回来了”,就把门重重地关上。那扇门,也关上了我和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
“是,考上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不带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的江国栋似乎松了口气,声音更大了些,“哎呀,这可是我们江家的大喜事啊!光宗耀祖!我和你妈商量了,准备在老家最好的饭店摆几桌,请亲戚朋友们都来热闹热闹,给孩子庆祝一下。你们……这个周末就带孩子回来吧。”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得我透心凉。庆祝?他们有什么资格庆祝?小远从小到大,生病发烧是我一个人抱着跑医院,开家长会是江伟请假去,为了他的学费,我一天打两份工,手上的茧子磨掉一层又一层。这些年,他们在哪儿?现在我儿子成了他们的骄傲,成了他们拿来炫耀的资本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委屈。这二十年的辛酸,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飞速闪过。我记得小远小时候总问我,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有爷爷奶奶,他没有。我只能骗他说,爷爷奶奶在很远的地方工作,很忙。这个谎言,我说了十几年。如今,谎言里的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事,我得和江伟商量一下。”我冷冷地丢下一句,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我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瘫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心里乱成一团麻,愤怒、不甘、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所有的伤口,可这个电话一来,我才发现那伤疤下面,依旧血肉模糊。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来,是江伟下班回来了。他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抬起头,看着他疲惫的脸,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该怎么告诉他,那对将我们扫地出门的父母,如今要来分享我们用血汗换来的果实了?
第一章 旧伤与新痕
“你爸……来电话了。”我看着江伟,一字一句地说。
江伟正换鞋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惊讶,随即而来的是一丝不易察uc察的复杂情绪。
“我爸?他说什么了?”他走到我身边坐下,习惯性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动作,在他每次感到为难的时候都会出现。
我把江国栋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包括那个听起来无比刺耳的“庆祝”宴席。
我说完,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知疲倦地滴答作响,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伟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我能看到他内心的挣扎,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一边是二十年不闻不问的父母,一边是陪他吃了二十年苦的妻子。
“他们……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小远考上重点大学,他们脸上有光了呗。以前我们穷困潦倒,是扔都来不及的包袱。现在儿子出息了,就成了他们光宗耀祖的门面。”
我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了我们之间本就脆弱的平静。
江伟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林澜,别这么说。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我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江伟,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过的了?小远半夜发高烧,我们俩身上凑不出三百块钱的医药费,我低声下气去求他们,你妈是怎么说的?她说我活该!你爸呢?他就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
这些尘封的往事,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一旦被触碰,依旧鲜血淋漓。
江伟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我没忘,林澜,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是我没用,让你和孩子受苦了。”
我看着他,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转而涌上的是无尽的委屈。我不是在怪他,我只是不甘心。这二十年的苦,我们是咬着牙一起挺过来的。凭什么他们一句话,就要来摘这个桃子?
内心独白一:我看着江伟为难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我气他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还在念着那点可笑的血缘亲情。可我也疼他,我知道他夹在中间有多难受。这二十年,他嘴上不说,心里何尝没有对父母的思念?只是这份思念,在现实的残酷面前,被我们刻意地掩埋了。
“那……你说怎么办?”江伟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恳求,“要不,就回去一趟?毕竟是为小远庆祝,亲戚们都在,我们不去,面子上也不好看。”
“面子?”我几乎要气笑了,“江伟,我们最需要面子的时候,他们给过我们吗?现在倒要我们去给他们挣面子了?”
“我知道你委屈。”江伟站起来,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可小远呢?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爷爷奶奶。这对孩子来说,是不是一种遗憾?”
他的话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戳中了我最柔软的地方。是啊,小远。这些年,我最亏欠的就是孩子。我给了他我能给的一切,唯独给不了他一个完整的大家庭。
内心独白二:江伟提到小远,我的心就软了。我所有的盔甲,所有的防备,在儿子面前都不堪一击。我恨他们,可他们终究是小远的亲爷爷、亲奶奶。我有没有权利,因为我自己的怨恨,就剥夺孩子享受天伦之乐的权利?我突然有些迷茫,坚持了二十年的壁垒,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定了。”我转过身,背对着他,“等小远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吧。他已经长大了,有权自己做决定。”
我知道,我这是在把难题推给儿子。可我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他争吵下去了。二十年的隔阂,不是一通电话就能消除的。这道坎,横在我们夫妻之间,也即将横在我和儿子之间。
晚饭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闷。我和江伟都心事重重,谁也没有说话。桌上的菜是我精心做的,糖醋排骨,小远最爱吃的。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门响了,是小远回来了。他背着书包,一脸的阳光,看到我们,笑着喊:“爸,妈,我回来了!”
看到儿子灿烂的笑脸,我心里一阵发酸。这么好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他卷入到我们上一辈的恩怨里去?
江伟给他盛了碗饭,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小远,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小远扒拉着米饭,好奇地抬起头:“什么事啊,爸?这么严肃。”
江伟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假装夹菜。他只好硬着头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小远听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放下筷子,看看我,又看看他爸爸。客厅里,那只老旧的挂钟,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在丈量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第二章 儿子的天平
小远的沉默,让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从他嘴里听到那个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了一个问题:“妈,他们……就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爷爷奶奶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是。”
“他们为什么二十年都不跟我们联系?”他又问。
这个问题,像一把锥子,扎得我和江伟都无言以对。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江伟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因为我们穷,因为你爸生意失败,我们被当成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了吗?我不想让这些肮脏的过去,玷污了孩子干净的心。
江(切换到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就在林澜陷入两难时,江伟开口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儿子,声音沙哑:“小远,是爸的错。当年爸做生意亏了本,欠了很多钱,让你爷爷奶奶很失望……所以,我们才搬出来单过。”
他刻意模糊了其中的细节,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他不想让儿子知道,他的爷爷奶奶曾经用多么刻薄的语言伤害过他的母亲。他宁愿儿子误会自己,也不愿家族的裂痕暴露在孩子面前。
林澜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江伟的良苦用心,可这种粉饰太平,又何尝不是一种懦弱?她攥紧了桌下的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小远听完父亲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转向林澜:“妈,我想去看看。”
林澜的心猛地一沉。
“我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小远继续说道,语气很认真,“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他们都是我血缘上的亲人。我想去见见他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吧。不然,我总觉得我的人生里,好像缺了一块。”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林澜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她一直以为,儿子会和她站在同一边,会理解她的怨恨,会拒绝这份迟到了二十年的“亲情”。可她忘了,小远不是她,他没有经历过那些屈辱和心酸。对他来说,爷爷奶奶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需要被填补的空白。
林澜的内心独白一:儿子的话让我感到一阵无力。我精心构筑了二十年的围城,自以为能保护他不受伤害,却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在他眼里,那份缺失的亲情,比我所受的委屈更重要。我突然觉得很失败,我赢了对错,却可能要输掉儿子的心。我该怎么办?是继续坚持我的原则,还是为了儿子而妥协?
“好。”林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她抬起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想去,那我们就去。”
江伟明显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
(切换回第一人称限制性视角)
做出决定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江伟在我身边,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可我知道,他也没睡。黑暗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林澜,”他忽然开口,“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委屈你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打湿了枕巾。二十年的委屈,在他这一句话面前,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其实……我也怕。”他继续说,“我怕回去了,一切又会变回老样子。我怕他们还是看不起我们,怕你再受委屈。”
我转过身,看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为了小远。”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也为了我自己。林澜,我想给我爸妈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我想看看,二十年过去了,人……是不是会变的。”
我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变。可看着身边这个男人,我又不忍心再用刻薄的话去刺伤他。他夹在中间,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
内心独白二:江伟的话让我有些动容。他不是不明白我的苦,只是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对亲情的幻想。男人或许就是这样,无论在外面多么坚强,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留给原生家庭的。我恨他的软弱,却又无法真正地去责怪他。毕竟,谁不渴望家庭的完整呢?只是我们的这份完整,代价太大了。
周末很快就到了。我们坐上了回老家的长途汽车。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就像我倒流的记忆。这条路,二十年前,我和江伟也走过一次。那一次,是满怀希望地回去创业。而离开时,却是狼狈不堪,身无分文。
小远坐在我们中间,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他不停地问我关于爷爷奶奶的事,他们喜欢什么,脾气怎么样。我只能含糊地回答,因为在我记忆里,他们留下的,只有冷漠和刻薄。
车子颠簸了四个小时,终于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镇子停了下来。一下车,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好像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们按照江国栋在电话里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镇上最气派的饭店。门口挂着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热烈祝贺江晓远同学金榜题名”。
看着那刺眼的红,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这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我们一家三口,就是被请来配合演出的主角。
一个身影从饭店里快步迎了出来,是江伟的弟弟,江强。他比以前胖了,也老了。看到我们,他脸上堆满了笑。
“哥,嫂子,你们可算来了!爸妈都等急了!”他热情地接过我们手里的东西,目光落在小远身上,上下打量着,“这就是小远吧?哎呀,长得真精神!比你爸当年帅多了!”
小远有些靦腆地叫了声:“二叔。”
我看着江强这副热络的样子,心里却升起一丝警惕。二十年不见,他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总让我觉得不太对劲。当年我们落魄时,他可是连面都没露过。
走进包厢,满满一屋子的人,都是江家的亲戚。他们看到我们,立刻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着小远。
而人群的中央,坐着两个人。
那个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人,是江国栋。他旁边那个局促不安,不停搓着手的老妇人,是我的婆婆,张桂英。
二十年不见,他们都老了。
他们的目光,都紧紧地锁在小远身上,那眼神里,有激动,有骄傲,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小远在江伟的示意下,走上前,有些生涩地开口:“爷爷,奶奶。”
张桂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摸小远的脸,却又缩了回去。
江国栋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但声音里还是带了些许颤抖:“好,好孩子。快坐,快坐。”
这幅祖孙相认的温情画面,在亲戚们的簇拥下,显得那么和谐。可我站在人群外,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浑身冰冷。我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他们越是热闹,我就越觉得寒冷。
内心独白三: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我只觉得无比讽刺。二十年的隔阂与伤害,难道就能因为一句“爷爷奶奶”而烟消云散吗?他们看着小远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亲孙子,更像是在欣赏一件为他们争光添彩的战利品。我突然有种预感,今天的这场宴席,绝不仅仅是庆祝那么简单。
第三章 貌合神离的宴席
宴席开始了。
满满一大桌子菜,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江国栋坐在主位上,满面红光,不停地招呼着亲戚们吃菜。他举起酒杯,声音洪亮:“今天,是我们江家的大喜事!我们家小远,有出息了,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这是我们江家的骄傲!来,我们大家一起,敬我们家未来的大学生一杯!”
亲戚们纷纷响应,酒杯碰撞的声音,恭维的话语,充满了整个包厢。
“老江,你可真有福气啊,孙子这么争气!”
“就是,以后肯定是个大官!”
我坐在江伟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小远被这阵仗弄得有些不自在,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江国栋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喝了口酒,放下杯子,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
“林澜啊,”他突然开口叫我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我身上,“这些年,你把小远教育得很好,辛苦你了。”
这句迟到了二十年的“辛苦”,听在我耳朵里,却无比刺耳。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冷淡,继续说道:“小远上大学,学费生活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和你妈商量了,这孩子的学费,我们老两口包了!不能再让你们辛苦了。”
他的话音一落,整个包厢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亲戚都用一种惊讶又羡慕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了。
我心想,他这是什么意思?用钱来弥补二十年的亏欠?还是想用钱来买回他作为爷爷的尊严和地位?他当众宣布这件事,根本就没想过要征求我们的意见,这更像是一种施舍,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江国栋,依旧是这个家的主宰。
江伟显然也没料到他父亲会来这么一出,他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我却抢在了他前面。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爸,谢谢您的好意。”我顿了顿,迎着他诧异的目光,继续说道,“不过,小远的学费,我和江伟已经准备好了。养孩子,教育孩子,本来就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就不劳您和妈费心了。”
我的话,像一颗石子,打破了这满堂的“和谐”。
江国栋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他大概没想到,二十年不见,那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如今敢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公然驳他的面子。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亲戚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婆婆张桂英急了,她扯了扯江国栋的袖子,又朝我使眼色,嘴里打着圆场:“林澜,你爸也是一片好心……”
“我知道是好心。”我打断她的话,目光却直视着江国栋,“但是这份责任,我们自己担得起。这二十年,我们都担过来了,不差这最后几年。”
我的话里,带着刺。在场的亲戚,谁听不出来弦外之音?
江国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瞪着我,声音里压着怒火,“我给我亲孙子花钱,天经地义!你这是不认我这个爸了?”
“爸,您别生气。”江伟赶紧站起来,打着圆场,“林澜不是那个意思,她是觉得我们自己能行,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麻烦?我嫌麻烦就不会叫你们回来!”江国栋的火气更大了,他指着我,“我看她就是心里还记恨着我们!二十年了,心眼还是那么小!”
内心独白一:他的指责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我压抑已久的怒火。记恨?是的,我就是记恨!我记恨你们在我们最难的时候袖手旁观,记恨你们说的每一句刻薄话,记恨你们带给我和孩子的每一个不眠之夜!凭什么你们轻飘飘一句话,我就要忘记所有的伤痛,感恩戴德地接受你们的施舍?我的尊严,就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爸,当年的事,我们不提了。今天是为了给小远庆祝,别因为这些事,让孩子不开心。”
我把小远拉出来当挡箭牌,希望能就此打住。
可江国dong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今天摆下这场鸿门宴,就是为了重新树立他的大家长权威,我当众的拒绝,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远,突然开口了。
“爷爷,奶奶,”他站了起来,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妈妈说得对,学费的事情,我爸妈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为我付出了很多,剩下的路,我想靠我们自己走。”
儿子的这番话,让我又惊又喜。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江国dong看着自己的亲孙子,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大概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孙子,会和他如此生分。
这场精心准备的“庆功宴”,最终在一种极其尴尬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第四章 图穷匕见
宴席不欢而散后,江国栋黑着脸,说有话要和我们单独谈。
我们被带到了饭店的一个小茶室里。亲戚们都识趣地离开了,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和我的公公婆婆,还有二叔江强。
门一关上,江国栋脸上伪装的热情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恼怒。
“林澜,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他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的语气,“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给我难堪,你就高兴了?”
我还没说话,江伟就先开口了:“爸,您别怪林澜,这事是我没跟您说清楚。我们确实已经把学费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江国栋冷哼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们,“你们能有多少钱?江伟一个月那点死工资,林澜你不就是个图书管理员吗?你们俩加起来,能有多少积蓄?”
他话语里的轻蔑,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我心想,是啊,我们是没什么大钱。可我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干干净净,心里踏实。不像有些人,只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婆婆张桂英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她拉着我的手,脸上挤出讨好的笑:“林澜啊,你别跟你爸一般见识,他就是个老顽固,说话直。我们是真的心疼你们,想帮你们分担分担。”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给我使眼色,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焦急和恳求。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更加疑惑了。他们今天的行为,处处透着反常。如果只是为了面子,在宴席上被我拒绝后,江国栋应该会拂袖而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非要把我们叫到这里来继续谈。这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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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江晓远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却是在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场景下。他看到母亲挺直的背脊,父亲为难的表情,还有爷爷奶奶脸上那复杂的神色。这个少年,在这一刻,仿佛瞬间长大了许多。
江强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喝茶,眼神躲闪,不敢和林澜对视。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张桂英扛不住了。她看了一眼丈夫,又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小儿子江强,一咬牙,眼泪就下来了。
“林澜,江伟,”她哭着说,“妈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帮帮你弟弟吧!”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澜和江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江国栋的脸涨得通红,他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吼道:“你胡说什么!谁让你说的!”
“我不说怎么办?”张桂英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不说,这个家就要散了啊!老江,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那点破面子干什么!”
在张桂英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林澜和江伟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二儿子江强这几年学别人做生意,结果赔得血本无归,不仅把家底都赔光了,外面还欠了一大笔高利贷。债主天天上门逼债,扬言再不还钱,就要卸他一条腿。
江国栋老两口把自己的养老钱全都拿出来填了窟窿,可还是差一大截。他们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说了江晓远考上重点大学的消息。这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于是,他们精心策划了这场“庆功宴”。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借着给孙子庆祝的名义,把江伟一家叫回来。一来,可以收一大笔亲戚朋友的礼金;二来,当众宣布承担孙子的学费,既赚足了面子,又能顺理成章地让江伟把准备好的学费拿出来,去救济江强。
他们以为,二十年过去了,江伟和林澜手里总该有些积蓄。他们以为,血浓于水,面对弟弟的困境,江伟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们算好了一切,唯独没算到,林澜会变得如此强硬,连一丝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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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婆婆的哭诉,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如此。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什么光宗耀祖,什么庆祝喜事,全都是假的。他们根本不是为了我儿子,他们只是想从我们身上榨钱,去填他们小儿子的无底洞!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看着眼前这几个所谓的亲人,只觉得恶心。二十年前,他们因为钱把我们赶出家门。二十年后,他们又因为钱,用亲情做诱饵,把我们骗回来。
内心独白一:我真是太天真了。我竟然还曾有过一丝动摇,以为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原来,在他们眼里,我们从来都不是家人,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需要我们撑门面的时候,就把我们请回来;需要我们当提款机的时候,就对我们声泪俱下。我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冷了。
“所以,你们今天搞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让我们给江强还债?”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江国栋老脸通红,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摆在眼前,他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江强“噗通”一声,跪在了江伟面前。
“哥,你得救我啊!那些人说了,再不还钱,他们真的会打死我的!哥,我们是亲兄弟啊!”他抱着江伟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江伟僵在原地,脸色煞白。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我能感觉到,他的心,在动摇。
第五章 信任的裂痕
回程的车上,一路死寂。
小远大概是累了,靠在窗边睡着了。我和江伟坐在他两边,中间隔着儿子,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城市的灯火在我眼中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我的心,也像这片夜色一样,又冷又空。
茶室里的那一幕,还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江强跪地痛哭的样子,我婆婆哀求的眼神,还有我公公那张既羞愧又强硬的脸。
最让我心寒的,是江伟的反应。
他没有当场拒绝。他只是愣在那里,任由江强抱着他的腿,嘴里反复说着:“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我知道,他心软了。他那该死的,不分是非的兄弟情,又一次占了上风。
“你打算怎么办?”我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江伟似乎被我的声音惊了一下,他转过头看我,眼神躲闪。“我……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我冷笑一声,“江强都跪在你面前了,你还能怎么想?你是不是准备把我们辛辛苦苦给儿子攒的学费,拿去给他还赌债?”
“那不是赌债!”他立刻反驳,声音也提高了一些,“他是做生意失败了!”
“做生意失败?”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江伟,你别自欺欺人了!他那叫什么做生意?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吃喝嫖赌!二十年前你就是被他拖下水的,你忘了吗?现在你还想再跳一次火坑?”
我的话,揭开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伤疤。
二十年前,江伟的第一次生意,就是和江强合伙的。结果江强染上赌瘾,偷偷挪用公款,才导致资金链断裂,满盘皆输。当初我们被赶出家门,江强连个屁都没放。现在他自己走投无路了,倒想起他还有个哥哥了。
江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他……他毕竟是我弟弟。”
“弟弟?”我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疲惫,“江伟,你看看我们自己。我们有哥哥姐姐,有弟弟妹妹吗?没有。这二十年,我们就是彼此的依靠。在你心里,我和小远,就比不上你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弟弟吗?”
我提到了我的痛处。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不顾父母的反对,远嫁到这个小镇。后来我们落魄,我更是没脸回娘家。这些年,我几乎和所有亲人都断了联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他和小远了。
我的话,让江伟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车厢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内心独白一:我看着江伟痛苦的侧脸,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我以为二十年的相濡以沫,已经让我们成为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整体。可现实告诉我,血缘的纽带,有时候比爱情和责任更顽固。在他心里,那个原生家庭的烙印,从未真正消失。我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个战斗了二十年,却始终无法融入他们“江家”的外人。
“林澜,”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你恨他们。可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江强去死。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我们能不能……在不影响小远上学的情况下,帮他一把?”
他的话,彻底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办法。”我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江伟,我今天把话说明白。我们家的钱,一分都不能动。那是小远的学费,是我们未来的保障。你要是敢动那笔钱,我们就完了。”
这不是威胁,是我的底线。
那笔钱,是我和小远在这个家最后的安全感。如果连这个都被他拿去填那个无底洞,那我这二十年的苦,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江伟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窗外。我看到车窗玻璃上,映出他疲惫而痛苦的脸。
我们之间的信任,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回到家,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一种诡异的平静笼罩着我们家,但我们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火山。
两天后,我正在单位整理档案。我们图书馆是个清水衙门,工作清闲,但也很枯燥。我在这里干了十五年,从一个年轻姑娘,熬成了一个中年妇女。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没有那场变故,我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我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能力很强,可为了照顾年幼的小远,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补贴家用,我放弃了去大公司发展的机会,选择了这里。
内心独白二:整理着这些泛黄的档案,就像在整理我自己的人生。每一份文件都有它的归属,而我呢?我好像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为了江伟,为了小远,我放弃了事业,放弃了自我。我以为这就是家庭的意义,是爱的体现。可现在我才发现,我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尊重和理解。当危机来临时,我依然是那个最容易被牺牲掉的人。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
我点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于x月x日14:32完成转账交易,支出人民币50000.00元,当前账户余额……】
五万块。
那是我们存折里,一半的积蓄。
我拿着手机,手抖得厉害。我不用问也知道,这笔钱去了哪里。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他的弟弟,他的原生家庭。
我慢慢地站起来,走出档案室,来到图书馆安静的走廊上。窗外的阳光很刺眼,照得我有些晕眩。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二十年的婚姻,二十年的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第六章 尘埃落定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机械地开门,换鞋。屋子里很安静,江伟还没下班,小远也没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部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银行短信的界面。那串刺眼的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生疼。
我没有哭,也没有愤怒地摔东西。我的心里,一片死寂。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门锁响了,江伟回来了。
他打开灯,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林澜?你怎么不开灯?”
他走过来,想来拉我,我躲开了。
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到了我手里的手机,看到了那条短信。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澜,你听我解释……”他急切地开口。
“解释什么?”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解释你无视我的警告,偷偷把钱转给了他们?解释在你心里,我和儿子加起来,都不如你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重要?”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不是的!”他慌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只是先借给他应急!他说他会还的!那笔钱只是动了一部分,小远的学费还够……”
“够?”我打断他,站了起来,一步步逼近他,“江伟,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信任!是背叛!我跟你过了二十年,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这个家,我以为我们是一体的!可你呢?你心里永远藏着一个小算盘,永远把你的原生家庭放在第一位!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这个家?”
我的情绪终于失控了,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我受够了!”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江伟,我们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一出口,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江伟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他冲上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不!林澜,我不同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我用力想甩开他,却被他死死抓住,“我累了,真的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被人当成提款机,还要被自己丈夫背叛的日子了。”
就在我们激烈争吵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小远背着书包,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我们。
(切换到第三人称全知视角)
江晓远从未见过父母这样争吵。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温柔而坚韧的,父亲虽然有些懦弱,但对母亲和自己总是百般呵护。眼前这歇斯底里、满脸泪痕的女人,和那个惊慌失措、苦苦哀求的男人,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听到了“离婚”两个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爸,妈,你们在吵什么?”他放下书包,走了进来。
林澜和江伟看到儿子,争吵戛然而止。林澜别过头去,擦掉眼泪,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狼狈。江伟则松开了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
小远没有追问,他看到了母亲手机上的银行短信,又看了看父亲的神情,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在这一刻,表现出了超乎年龄的冷静。
他没有去指责谁,而是默默地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一旁,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爷爷吗?”
电话那头的江国栋似乎很意外,顿了一下才说:“是……是小远啊?怎么了?”
“爷爷,”江晓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爸刚才给你们转了五万块钱,是吗?”
江国栋没想到孙子会直接问这个,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那笔钱,是我们家给我上大学的学费。”小远继续说道,“我爸妈,一个是图书管理员,一个是普通工人,他们挣钱不容易。这笔钱,是我妈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他的话,让林澜的眼泪再次决堤。而江伟,则羞愧地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二叔遇到了困难,但是,我们家也有我们的难处。我爸夹在中间很难做人。爷爷,奶奶,如果你们真的当我是你们的孙子,当你们还认我爸这个儿子,就把钱还给我们吧。”
“我不想我的大学,是建立在我爸妈的争吵和这个家的破裂之上的。如果你们不还,这个大学,我不上了。”
说完,他没有等对方回应,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整个客厅,一片死寂。
林澜和江伟都震惊地看着儿子。他们没想到,这个一向听话懂事的孩子,会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来处理这场家庭危机。
小远的举动,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江伟的懦弱和逃避,也照出了林澜的疲惫和绝望。更重要的是,它让江伟清醒地认识到,他差点为了那个早已腐朽的原生家庭,毁掉自己亲手建立的、真正温暖的家。
江伟慢慢地走到林澜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林澜,我错了。”他抬起头,泪流满面,“我混蛋,我不是人。我不该背着你做这种事。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求你,别说离婚,别离开我和小远。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林澜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丈夫,看着站在一旁,眼圈通红却强忍着不哭的儿子,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
第七章 二十年的回响
江伟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抛下了所有的尊严,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忏悔。
我看着他,心里那堵坚硬的冰墙,开始出现裂痕。二十年的夫妻,我怎么会不了解他。他不是坏,只是软弱。他骨子里那种愚孝和对兄弟不计回报的“情义”,是他从小所受教育的烙印,根深蒂固。
小远走过来,扶起江伟,然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妈,别生爸爸的气了。他已经知道错了。”儿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在我耳边响起,“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放声大哭起来。这些天的委屈、愤怒、失望,都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那一晚,我们一家三口,进行了一次长谈。
江伟把他内心所有的挣扎和愧疚都说了出来。他说,他知道江强是个无底洞,但他忘不了小时候,江强曾在他被别人欺负时,拿着砖头冲上去保护他。他说,他怕他爸妈,怕他们的指责,怕自己背上“不孝”的骂名。
我听着,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我告诉他,真正的孝顺,不是无底线的顺从和纵容,而是守好自己的小家,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让父母操心。真正的兄弟情,也不是以牺牲自己家庭为代价去填补对方的窟M窟窿。
“江伟,”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的家,才是你的责任。我和小远,才是你最应该守护的人。如果你连这个都分不清,那我们真的就走不下去了。”
他重重地点头,握住我的手:“我分得清,林澜。这次,我彻底分清了。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们谈了很久,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二十年的隔阂和心结,似乎在这一夜之间,被彻底打开了。
第二天上午,我的手机响了。是江国栋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苍老而疲惫。
“林澜啊,”他叹了口气,“小远的话,我们都听到了。我们……对不起你们。”
这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
“那五万块钱,我们今天就给你转回去。”他继续说,“江强的事,我们自己再想办法,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做错了。”
我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任何客套话。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无法轻易抹去。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没多久,银行的入账短信就来了。
那笔钱,回来了。可是,我们和他们之间失去的东西,却再也回不来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江伟比以前更体贴了,下班回家会主动做饭,周末会陪我逛公园。我们之间的话,也比以前多了。那场危机,像一场暴风雨,虽然差点掀翻我们的小船,但也洗去了船身上积攒多年的尘埃,让彼此看得更清。
小远要去大学报到的前一天,我们一家三去吃了顿饭。
饭桌上,小远突然对我说:“妈,其实那天在老家,看到爷爷奶奶,我心里挺难受的。”
我愣了一下。
“他们很老了,看起来也很孤独。”他说,“我知道他们以前对你不好,我也不原谅他们。但是,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需要人照顾了,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着儿子成熟而善良的脸,心里百感交集。
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小远,怨恨,并不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我们可以不亲近,但不能不善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在不委屈我们自己的前提下,尽一份做儿孙的本分,我想,是可以的。”
原谅,或许很难。但放下,是为了我们自己。
小远去上大学了。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我和江伟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份平静里,多了一份历经风雨后的安然和珍惜。
我依旧在图书馆上班,整理着那些不会说话的档案。有时候,看着窗外阳光下飞舞的尘埃,我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抱着孩子,在寒风中被关在门外的年轻女人。我会心疼她,也会感谢她。感谢她的坚韧和不屈,才换来了今天的一切。
内心独白:这二十年,像一场漫长的跋涉。我曾以为,幸福是远离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是构筑一个坚固的堡垒。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的幸福,不是没有伤口,而是在受伤之后,依然有爱的人在身边,有重建生活的勇气。我和江伟,和小远,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就是我用二十年青春换来的,最珍贵的宝藏。那些过往的恩怨,就像这本书里泛黄的纸页,虽然记录着不堪,却也成就了故事的厚重。翻过去,便是新的一页。
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正好。我和江伟在阳台上喝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依然是老家。
我看了江伟一眼,他对我温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接起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婆婆张桂英怯怯的声音:“林澜……你和江伟,都还好吗?”
我握着温暖的茶杯,看着窗外平静的午后,心里一片坦然。
“我们都挺好的,妈。”我轻声说。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