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九五一年,槐花屯的春天来得迟。山坳里的积雪还没化尽,地皮冻得硬邦邦,生产队修水渠的工程已经催命似的开了工。铁锹磕在冻土上,梆梆响,溅起带着冰碴子的泥点子。
建国第二年,我们村出了件邪乎事。
新来的驻村干部小李,在村口老槐树下上了吊。
公安说是自杀,但村里老人悄悄说:那是槐仙索命。
我跟着生产队修水渠时,一铁锹下去,挖出了三具无头白骨。
白骨手腕上,都系着红绳圈。
而小李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
“他们回来了,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
村支书连夜烧了日记,警告我别多嘴。
可当晚,我听见窗外有人敲了三下——
就像小李死前那晚,他听见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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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一年,槐花屯的春天来得迟。山坳里的积雪还没化尽,地皮冻得硬邦邦,生产队修水渠的工程已经催命似的开了工。铁锹磕在冻土上,梆梆响,溅起带着冰碴子的泥点子。
我跟着福根叔、大山哥几个壮劳力,正对着村东头那段最硬的坡地较劲。日头悬在头顶,白晃晃的,却没多少暖意。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风一吹,透心凉。
“使点劲!后晌饭还想不想吃了?”生产队长陈满仓叉着腰站在坡上,嗓门洪亮,脸上那道疤在日头下显得格外扎眼。他是退伍兵,身上有股子说一不二的煞气。
我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再次抡圆了铁锹。这一下下去,感觉磕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不是石头那种实诚的硬,倒像是……捣空了的木头匣子,带着点回响。
“咋了,青河?挖着龙王爷的炕席了?”福根叔喘着粗气凑过来打趣。
我没吭声,心里莫名有些发毛,又小心地刨了几下。冻土簌簌落下,露出一角惨白。不是树根,也不是石头。
“骨头!”旁边的大山哥眼尖,失声叫了出来。
围过来的人多了。几把铁锹一起小心清理,没过多久,三具纠缠在一起的白骨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没有头颅,骨架歪扭着,像是临死前经历过极大的痛苦。最瘆人的是,每具白骨的右手腕子上,都清清楚楚地系着一圈褪了色、却依旧刺眼的红绳。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手里的铁锹“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刮过枯枝的呜呜声。
老辈人嘴里那个不能提的旧话,像沉渣一样猛地翻腾起来。那是刚解放前的事儿了,屯子里闹过一阵“邪祟”,说是冲撞了村口那棵几百年的老槐树里的仙家,接连死了好几个人,死状凄惨,最后是请了高人,用系着红绳的符咒镇住了什么东西,才平息下去。细节没人敢细说,都讳莫如深。
“瞎……瞎说什么!”陈满仓队长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喉结上下滚动着,“都散了!干活去!这……这指定是早些年乱坟岗子冲下来的!福根,去,找几张草席来裹了,抬后山埋了!快!”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命令下得又快又急,像是在极力掩盖什么。
人群骚动着,窃窃私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猜疑,但没人敢违抗队长。福根叔和大山哥互相看了看,默默去找草席。
我却挪不动步子。眼睛死死盯着那三圈红绳,脑子里全是半个月前,也是在这棵老槐树不远处的河滩边,发现小李干部尸体的情形。
小李是上头派下来的驻村干部,城里来的学生娃,白白净净,满腔热血。他来的时候,槐花刚打苞。人没架子,见人就笑,还帮屯里几个娃认字。可就在槐花盛开的那几天,他莫名其妙地死了,就吊死在村口那棵据说有灵的老槐树下。公安来了人,查了几天,最后说是自杀。
可屯里没人信。
尤其是孙老倔,屯里最年长的老人,那天晚上蹲在社屋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浑浊的老眼望着黑漆漆的槐树方向,喃喃自语:“槐仙索命哩……犯了忌讳,逃不脱的……”
当时我只觉得老人迷信。可现在,看着这三具无头白骨和刺眼的红绳,再想到小李死前那几天的反常——他总是心神不宁,夜里睡不踏实,有一次还拉住我,没头没脑地问:“青河,你信不信这世上有东西……能记几十年仇?”
他死后,他的遗物是村支书赵有才亲自收拾的。我碰巧去送还他借我的铅笔,看见赵支书从小李那本总是随身携带的蓝皮日记本上,撕下了最后一页,团了团,塞进了灶膛。火苗蹿起,映着赵支书油光光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鬼使神差地,在赵支书转身倒水的工夫,我瞥见了灶坑边角没烧干净的一小片纸角,上面有几个歪扭的字,像是仓促间用力写下的:
“……他们回来了,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我。”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赵支书发现我在看,狠狠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青娃子,管好你的眼和嘴!不想惹祸上身,就把今天看到的,连同那三具骨头,都烂在肚子里!听见没?”
我当时吓得连连点头。
可现在,这挖出来的白骨和红绳,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恐惧的锁。小李的死,老人的话,烧掉的日记,支书的警告,还有眼前这无头的尸骨……它们之间,一定有条看不见的线牵着。
那天剩下的活儿,我干得魂不守舍。收工回家,娘做的苞米茬子粥我也没喝出滋味。夜里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窗纸被风吹得哗啦轻响,都让我心惊肉跳。那三具白骨,和小李瞪大的眼睛,在我脑子里来回晃。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有点睡意。
就在半睡半醒间,窗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笃。笃。笃。
不紧不慢,清清楚楚的三下。
像是有人用指关节,轻轻地、带着某种特定节奏,敲在我的窗棂上。
我浑身一僵,汗毛瞬间竖了起来,睡意跑得无影无踪。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缩成一团,喘不过气。
小李死前那天晚上,他来社屋找我借煤油灯,临走时,脸色苍白地回头对我说:“青河,昨晚……你听见有人敲窗没?三下……就那么三下……”
我当时还笑他,说是风刮的树枝响。
可现在……
我死死盯着那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一片死寂。
那之后,再没有第四下响声。
只有我的心跳,像擂鼓一样,在寂静的土屋里,咚咚作响,震得耳膜发疼。
下一个……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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