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发现它的时候,我正准备开车去超市,给我那上初二的儿子买他点名要的进口酸奶。
出发去西藏,是个极其偶然的决定。
或者说,是长期压抑下的必然爆发。
导火索是车上的一道划痕。
一道不深不浅,刚好破了底漆,长约三十厘米的划痕。
发现它的时候,我正准备开车去超市,给我那上初二的儿子买他点名要的进口酸奶。
我丈夫老周,当时正站在车旁,皱着眉,指着那道划痕,语气是他一贯的冷静,但冷静里藏着冰碴子。
“林蔓,你昨天停车又蹭哪儿了?”
他甚至没用问句,是陈述句。
我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蹭的?”
“这车除了你,还有谁天天开?”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烟雾缭绕里,他的脸显得格外模糊,也格外疏远,“去4S店补一下,两千块没了。”
又是钱。
在他眼里,我似乎就是个麻烦制造机,一个行走的账单。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第一,昨天我停好车,绕车检查过,没有这道划痕。第二,我们小区车位紧张,夜里被别人蹭了,不是很正常吗?第三,就算是我蹭的,你至于用这种审问犯人的口气跟我说话吗?”
老周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灭。
“我什么口气了?我就是就事论事。你现在怎么这么敏感?”
敏感。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本就脆弱的神经。
结婚十五年,从一个外企的会计主管,到如今的全职太太,我所有的棱角,似乎都磨成了这两个字:敏感。
儿子青春期,叛逆。丈夫事业瓶颈期,沉默。我,卡在中间,像个永不停歇的陀螺,每天围着这个家转,转到最后,把自己转晕了,转丢了。
我没再跟他吵。
我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我转身回了家,打开电脑,没有搜附近的4S店,而是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飞往拉萨的机票”。
一个小时后,我拖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箱,站在家门口,给老周发了条微信。
“车你自己去修吧。我去趟西藏,别找我。”
他几乎是秒回。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你还不是对方的好友。
我把他删了。
那一刻,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茫然的真空。
飞机在贡嘎机场降落时,我感到了轻微的耳鸣和头痛。
高原反应,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走出机场,天蓝得像一块刚被洗过的画布,纯粹得不真实。空气稀薄,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吸进肺里,让我的大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我没有预订任何酒店,也没做任何攻略。
我就像一个逃兵,仓皇地逃离了我的战场,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在机场大巴上,我旁边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皮肤晒得黝黑,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主动跟我搭话:“姐姐,一个人来啊?第一次?”
我点点头,声音有点虚弱:“嗯。”
“高反了吧?正常。慢点呼吸,别激动。”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红景天递给我,“提前吃了没?没吃现在补上。”
我说了声谢谢,接过药。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她叫米粒,辞职旅行,已经在外面漂了三个月。
“下一站准备去尼泊尔。”她眼睛里闪着光,“世界那么大,总得去看看嘛。”
我看着她年轻而无畏的脸,心里有点羡慕,又有点悲哀。
我的世界,曾经也很大。
后来,慢慢地,就只剩下一个厨房,一个客厅,一个菜市场,和一张永远也还不完的信用卡账单。
大巴车停在民航局附近,我跟着米粒下了车。
她要去她预定的青年旅社,问我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
她很热心地说:“要不跟我去我们青旅看看?多人间,便宜,也热闹。”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我已经过了那个可以和陌生人彻夜长谈、分享心事的年纪。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蜷缩起来,不被任何人打扰的壳。
告别了米粒,我拖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八廓街附近走。
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藏式风格的店铺,空气中弥漫着酥油和藏香混合的味道。转经的人们,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他们的眼神,平静而专注。
我像一个异类,闯入了这片宁静。
最后,我在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很干净的藏式家庭旅馆。
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藏族男人,叫扎西。
他穿着一件暗红色的藏袍,皮肤黝黑,笑容很淳朴。
“一个单间,两百一晚。”他给我看的房间不大,但很干净,窗户正对着一个小小的庭院。
我没还价,直接付了三天的钱。
扎西帮我把行李提上楼,嘱咐我:“刚来,别洗澡,多喝水,好好休息。”
我躺在床上,头痛得像要裂开。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微信消息。
老周没有找我。
儿子也没有。
我好像,就这么从他们的世界里,蒸发了。
也挺好。
我在扎西的客栈里,昏睡了一整天。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头不那么痛了,但浑身无力,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出去找点吃的。
走到楼下,扎西正在院子里,用一块布,很仔细地擦拭着一排转经筒。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看到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醒啦?好点了没?”
“好多了。”我问,“老板,这附近有什么吃的推荐吗?”
“想吃啥?藏餐,还是川菜?”
“清淡点的吧。”
“那我让我老婆给你下碗面吧,牦牛骨汤面,暖胃。”他说得那么自然,好像我不是一个客人,而是他家的一个亲戚。
我有点不好意思:“这……多少钱?”
扎西摆摆手,笑容依旧淳朴:“不要钱。住店就是朋友。一碗面而已。”
我愣住了。
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
一斤青菜,三块五。儿子一节钢琴课,四百。车上的一道划痕,两千。
一碗不要钱的面,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扎西的老婆,一个同样黝黑,话不多的女人,很快就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汤是奶白色的,上面飘着几片牛肉,撒着翠绿的葱花。
我尝了一口,汤头鲜美,面条劲道。
那是我这几年来,吃过的最香的一碗面。
吃完面,扎西邀请我一起喝甜茶。
他家的甜茶,是用一个很大的暖水瓶装着的。他给我倒了一杯,奶香浓郁,甜而不腻。
我们就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T一搭地聊着。
我问他:“你每天都这么擦这些转经筒吗?”
他点头:“嗯。这是我阿爸留下来的。擦干净了,转起来,心里亮堂。”
心里亮堂。
多简单的四个字。
我有多久,没有觉得心里亮堂过了?
我的心里,好像总是蒙着一层灰,灰蒙蒙的,看不清方向,也透不进阳光。
扎西问我:“你来拉萨,是来许愿的,还是来还愿的?”
我说:“我……是来透气的。”
他笑了,好像听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那就多住几天。拉萨的天,能把心里的灰,都给晒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我哪儿也没去。
就在客栈里待着。
白天,我搬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扎西擦他的转经筒,看他老婆在院子里晾晒洗干净的床单。
床单在阳光下,散发着肥皂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那是家的味道。
却又不是我的那个家。
偶尔,我会和扎西聊聊天。
他告诉我,他年轻时也去过内地,在工地上打过工。后来还是回来了,守着这个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开了这家客栈。
“外面好是好,但根在这里。”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平静。
我问他:“守着这里,不觉得闷吗?”
他说:“心安了,在哪儿都不闷。”
我渐渐适应了高原的气候,也适应了这种慢得像静止一样的生活。
我开始走出客札,去逛八廓街,去大昭寺门口,看那些磕长头的信徒。
他们三步一叩首,五体投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眼神虔诚而坚定。
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信仰。
但我敬佩他们的执着。
有一天,我在大昭寺门口的广场上,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背着一个孩子,也在磕头。
孩子大概一两岁,被她用布带绑在背上,睡得很熟。
女人每磕一个头,动作都很慢,很吃力,生怕惊醒了背上的孩子。
阳光很烈,她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嘴唇干裂。
我走过去,把我手里拿着的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她。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我。
她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她冲我笑了笑,没有接我的水,而是用藏语说了句什么。
我听不懂。
旁边一个懂汉话的藏族大叔给我翻译:“她说,谢谢你,她自己带了水。她说,愿佛祖保佑你。”
我拿着那瓶水,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我以为我在施舍,其实,我才是被给予的那一个。
在拉萨待了一个星期,我觉得我心里的那层灰,好像真的被阳光晒掉了一些。
我决定,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我想去纳木错。
听说,那是离天最近的湖。
扎西帮我联系了一个包车司机,叫多吉。
多吉也是个藏族汉子,但和扎西不一样。
他看起来更“与时俱进”一些。
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开着一辆白色的丰田霸道。
他话不多,一上车,就跟我把价钱和行程说得清清楚楚。
“两天一夜,包车费两千。路上吃饭住宿,你自己负责。我不进任何购物店,也不推荐任何餐厅。你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很专业,也很商业。
我喜欢这种明码标价的感觉,让我觉得安全。
去纳木错的路,很长,也很颠簸。
车子行驶在广袤的藏北草原上,窗外是连绵的雪山,成群的牛羊。
天和地,好像在这里连成了一片。
我感觉自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多吉开着车,放着藏语歌。苍凉而高亢的旋律,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我们一路无话。
中午,我们在一个路边的小镇停下吃饭。
我随便找了家川菜馆,点了两个菜。
我问多吉吃什么。
他说:“你吃吧,我车里有糌粑。”
我过意不去,坚持要给他也点两个菜。
他拗不过我,就说:“那来个回锅肉吧。”
吃饭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
是视频电话。
他对着手机,脸上的线条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他用藏语,很温柔地说着话。
我虽然听不懂,但我能看到,手机那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
我随口问:“你女儿?”
他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骄傲:“嗯,在拉萨上初中。”
“学习好吧?”
“还行。她说,以后想考到北京去,上大学。”
“那挺好啊。”
他突然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闷声说:“好是好,就是太花钱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的儿子,想到了老周。
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
为了孩子,可以扛起所有。
我又问他:“你老婆呢?在拉萨陪孩子?”
他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他扒拉了两口饭,说:“她……前几年,生病,走了。”
我心里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摇摇头:“没事,都过去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冷漠,有点市侩的男人,其实,也把所有的柔软,都藏在了心底。
下午,车子继续在盘山公路上行驶。
海拔越来越高,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一个垭口,多吉把车停了下来。
“那根拉山口,海拔5190米。下去拍个照吧。”
我推开车门,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瞬间就灌了进来。
我冷得打了个哆嗦。
垭口上,挂满了五彩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很多游客在这里拍照,兴奋地大喊大叫。
我没什么心情拍照。
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雪山,和山下的羊卓雍错。
湖水蓝得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群山之间。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哭。
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委屈。
就是觉得,天地浩大,而人生,何其渺小。
我们那些自以为天大的烦恼,在这样的景色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车子快到纳木错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队磕长头的信徒。
他们衣衫褴褛,风尘仆仆。
队伍里,有老人,有年轻人,甚至还有孩子。
多吉把车速放得很慢,从他们身边开过。
我看到其中一个老人,大概有七八十岁了,满脸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
他每磕一个头,都要喘好几口气。
但他没有停。
我忍不住问多吉:“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大昭寺。”
“从哪里来?”
“那曲,或者更远的地方。”
“要走多久?”
“快的一年,慢的两三年。”
我震惊了。
一年,两年,三年。
就为了心中的那个信仰,用身体,一步一步地,丈量这片土地。
这需要多大的毅力?
多吉看出了我的心思,淡淡地说:“他们不觉得苦。这是他们的修行。”
车子开过那队信徒,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个黑点。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我们这些所谓的现代人,每天都在追求各种东西。
房子,车子,票子,孩子的前途,自己的面子。
我们行色匆匆,焦虑不安。
我们得到了很多,但我们,真的快乐吗?
我们的修行,又是什么呢?
晚上,我们住在纳木错湖边的板房里。
条件很简陋,没有暖气,没有热水。
晚上冷得刺骨,我穿着羽绒服,盖着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
高反也越来越严重,头痛欲裂,恶心想吐。
我一夜没睡。
凌晨五点,我被多吉叫醒。
“起来,看日出。”
我挣扎着爬起来,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湖边。
天还是黑的,湖边已经站了很多人。
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寒风中,等待着日出。
那一刻的等待,漫长而煎熬。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然后,那抹白色,慢慢地,变成了金色,变成了红色。
最后,一轮红日,从念青唐古拉山脉后面,喷薄而出。
万丈金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湖面。
湖水,雪山,经幡,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声,和相机快门的声音。
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景象,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那一刻,我觉得,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疲惫,都被这万丈金光,给融化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跟老周之间的问题,不是一道划痕,也不是两千块钱。
而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地看过一次日出了。
我们都被生活的琐碎,磨得失去了看风景的心情。
我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埋头狂奔,却忘了,偶尔停下来,等一等对方。
从纳木错回拉萨的路上,我主动跟多吉聊起了天。
我问他,一个人带孩子,辛不辛苦。
他说:“辛苦。但看到她,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他又说:“其实,你们城里人,比我们辛苦。”
我有点不解:“为什么?”
他说:“你们心里装的事,太多了。我们藏族人,想法简单。好好念经,好好挣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好好念经,好好挣钱,好好过日子。
多简单,又多难。
回到拉萨,我给多吉结了车费。
除了说好的两千,我另外又给了他五百。
我说:“给孩子买点好吃的。”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他推辞了很久,最后还是收下了。
他说:“谢谢。你是个好人。”
我笑了笑。
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只是一个,终于找到了一点点方向的,迷路的人。
在拉萨的最后一天,我又去了扎西的客栈。
我想跟他告个别。
他还是在院子里,擦着他的转经筒。
我把从纳木错带回来的一串牦牛骨手链,送给了他。
他笑着收下了。
“想明白了?”他问我。
我点点头:“嗯。”
“那就好。”他说,“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走累了,就歇歇。歇好了,再接着走。”
我问他:“扎西,你觉得,什么是素质?”
他被我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懵。
他想了半天,才说:“我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啥叫素质。我就知道,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是啊。
我这次来西藏,看到了虔诚的信徒,朴实的扎西,坚韧的多吉。
他们没有多高的学历,没有多好的物质条件。
但他们,活得比我通透,比我干净。
他们的“素质”,不在于言谈举止,不在于学识财富。
而在于,他们对生活,有最质朴的敬畏,和最坚定的信仰。
他们让我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
这趟西藏之行,确实让我眼界大开。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从舷窗,又看了一眼这片土地。
再见了,西藏。
谢谢你。
飞机落地,打开手机。
铺天盖地的信息涌了进来。
有我妈的,我姐的,我闺蜜的。
都在问我,去哪儿了,怎么了。
我一一回复:我没事,就是出去散散心,已经回来了。
最后,我看到了老周的。
他给我发了几十条微信。
从一开始的质问,到后来的担心,再到最后的妥协。
最后一条是:“林蔓,你回来吧。车的事,是我不对。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看着那条信息,没有回复。
我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走出机场,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站在人群中,显得有点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看到我,他快步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了我手里的行李箱。
“回来了。”他说。
“嗯。”我应了一声。
回家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说话。
车里放着他平时最爱听的财经广播。
我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地向后退去。
我突然觉得,有点恍如隔世。
快到家的时候,老周突然开口了。
“车,我开去修了。没去4S店,找了个朋友的修理厂,八百块搞定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看了我们小区的监控。是邻居家的熊孩子,用钥匙划的。他爸妈已经过来道过歉,也把钱赔了。”
我“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就是觉得,哦,原来是这样。
回到家,一开门,儿子就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妈!你跑哪儿去了!吓死我了!”
他抱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我摸了摸他的头,感觉他好像,长高了一点。
老周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走到我身边。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我许久未见的,一丝愧疚和温柔。
“林蔓,”他低声说,“对不起。”
我看着他。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爱了十五年的人。
我们之间,有过爱情,有过激情。
后来,爱情变成了亲情,激情变成了习惯。
我们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就忘了,回头看看对方,是不是还跟得上。
我摇了摇头。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说,“我们,都有错。”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很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安安静An安的晚饭。
儿子跟我讲学校里的趣事。
老周给我夹菜。
我跟他们讲,我这几天在西藏的见闻。
我讲了扎西的客栈,讲了多吉的女儿,讲了纳木错的日出,讲了那些磕长头的信徒。
他们听得很认真。
吃完饭,老周主动去洗了碗。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我突然觉得,其实,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
是我自己,把自己逼进了一个死胡同。
我总是在抱怨,在索取,却忘了,去付出,去沟通。
我去西藏,不是为了逃离谁。
我是为了,找回我自己。
晚上,躺在床上,老周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以后,别再玩消失了。”他的声音,有点闷,“我……我找不到你,挺害怕的。”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转过身,回抱住他。
“老周,”我问他,“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出去旅行过了?”
他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
“等儿子放了暑假,我们一起,去一趟吧。”他说,“你想去哪儿,都行。”
“好。”
那一夜,我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
我走到阳台,看到楼下,邻居家的熊孩子,正在跟他爸爸一起,擦他家的车。
我突然觉得,生活,其实就是这样。
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划痕。
有的,可以修复。
有的,会留下疤痕。
但没关系。
只要我们,还有勇气,去面对,去修补,去开始新的一天。
这就够了。
至于西藏人的素质到底怎么样?
我想说,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就像你问,北京人的素质怎么样,上海人的素质怎么样一样。
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
重要的是,你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你心里有光,看到的就是光明。
你心里有灰,看到的就是尘埃。
而我,很庆幸。
我去了趟西藏,用那里的阳光,掸掉了我心里的灰。
让我重新看清了我的生活,我身边的人,和我自己。
这,就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
来源:故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