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孙云秀率部上岛后,知道了第251团面临的形势,知道情势危 急，就让第251团先抓紧休息，自己则带着这300来人的生力军冲了 上去。

作者：王洪光

26日：拼死一搏

26日天亮前，第251团组织了一次绝地反撃，将战线从林厝重新推进至埔头一线。

其间,大陆后方听到第251团报告「歼敌一个营, 现正出撃中」,没想到这竟是该团最后 一 次和军前指联络。

孙云秀率部上岛后,知道了第251团面临的形势,知道情势危 急，就让第251团先抓紧休息，自己则带着这300来人的生力军冲了 上去。

增援的第246团官兵打得很猛，夺回了一些阵地，抢占了三个 山头,俘敌500余人。然而，这是我军登岛部队对国民党军的最后一 次主动进攻了。其后,完全丧失了战场主动权的登岛部队,转入艰 苦的防御作战。

天亮时,我军在金门的阵地只剩下古寜头的三个村庄,即林 厝、南山、北山，以及四个无名高地，总面积约1.8平方公里。

林厝，这个小小的村庄,卡在进出古寜头半岛的咽喉。25日我 军在此将敌人死死地阻挡在古寜头半岛以外。

攻金作戰最後階段堅 守古事頭戰門示意图

战后,国民党军打扫战场时发现,解放军阵亡最多的地方，是「林厝」;

国民党军检讨 金门之战时也认为，「共军」抵抗最顽强的地方，还是林厝。

林厝 这个小小的村庄,长在进出古寜头半岛的脖颈上，在25日成为国民 党军不可逾越的雷池。

金门百年之后,如有可能，笔者建议,把我军金门战役阵亡官 兵纪念碑建立在林厝。让我们永远记住林厝这个村名吧!

在26日我军还能坚守多久呢?

国民党军经过一夜的休整和调动,从26日7时30分开始，再次对 林厝发起进攻。

8时许,敌飞机打头阵,飞临古寜头上空，对我军阵 地狂轰滥炸一个小时。

9时许,步兵3个团在坦克掩护下围攻林厝， 其中1个团(第18师54团)攻东北，1个团(第118师354团)攻东 南，1个加强团(第18师352团和第14师41团3营)攻西南，还有1个 团(第353团)作预备队。

林厝最后还是丢了，是因为另一个村庄的失守，这个村庄的名字叫「南山」,它在 林厝的西面。南山失 守，使林厝的侧后暴 露出来,遭到国民党 军两面夹撃。我登陆 部队只得放弃林厝。

132高地附近的湖下舆古宁头半岛之间有一个海湾,这就是双鲤 湖。如今这个湖已改名为慈湖，被辟为风景区。当年，湖下至马祖 宫还隔着一湾浅浅的海水，退潮时可徒涉至对岸。如今，这段海湾 上已经修起了一条海堤公路。

26日7时30分，敌第41团团长廖先鸿率该团1营,以及临时归第 14师指挥的601团1营和3营8连,偷偷从湖下涉水，袭撃南山侧背。

古宁头半岛上的南山、北山和林厝三个村庄,互为犄角，房屋 多o砖石结构。经国民党守军改造后,连同半岛上几个无名小高地 上的碉堡工事，形成一个比较独立的防御体系。南山村在半岛西，面对双鲤湖海湾。

在国民党军偷渡双鲤湖的同时,第601团团长雷开瑄要求金门要 塞总台长周书庠将部分要塞火炮开到132高地，对其实施直接火力支 援 。

我登岛部队对金门地形不熟，不知道湖下至古寜头半岛可以徒 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紧急组织反撃，被迫两面作战,战事 异常激烈。

上午10时,南山失陷。据守北山、林厝的我登陆部队陷入空前 危险的境地。

11时许,胡琏上岛,从李良荣手中接过了全岛国民党军指挥权。

11时30分，国民党军就攻占了林厝。

林厝丢了。但在绝对劣势的情况 下能固守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金 门被叶飞形容为「弹丸之地」,这个 词用来形容26日解放军固守的仅1.8 平方公里的古宁头半岛就更焉确切， 林厝作为古寜头三个村子之一，就 更局狭了。

金门之战打了三天，具体 来说是55个小时(25日2时～27日10 时),林厝被我军控制了33个小时。

几乎与胡琏上岛同时,第10兵团 政治部主任刘培善也来到莲河第28军 前指。

这是攻金作战部队进至预定地区以来,首次迎来兵团首长。

胡琏(下右)上島後 部署作戰行動

肖锋和李曼村上前迎接，「三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很凝重，半天 说不出话」。

最后,肖锋悲痛地说：

刘主任，28军是您领导打出来的，您要帮助我们呀! 现在船一条也没有，后方的部队过不了海，岛上的部队也 回不来。

事已至此，刘培善也无力回天。

战前，第28军本来计划由第82师首长过海统一指挥登岛部队。 但24日晚船只没有返航，师指无法上岛。

到了25日晚，部队有船上 岛,但第82师指挥所依然没有随行。

到了26日，刘培善出面让配属 过来的第29军85师师长朱云谦过海。朱云谦接到命令后对刘培善表 示，仅仅他个人上岛指挥,无力挽回败局，但受命于危难之际,义 不容辞,决定带1个连上岛,请兵团速调船来。

16时许,从厦门开来 一条民用机动船，但船主不愿去金门,接近岸边时非但不减速，反 而加大马力， 一下子冲上海滩,直接搁浅。这様一来,必须等若干 小时后潮水涨起来才能开船。

朱云谦大怒，掏出手枪质问船主。

船 主还振振有词地说：你再讲也没有用!反正船是开不动了。

朱云谦也无可奈何。是日傍晚，金门战事接近尾声,朱云谦接 到刘培善电话通知，不必去金门了。

南山和林厝相继失陷，我登陆部队只剩下北山一个据点。

北 山是登岛部队在古宁头的指挥部所在地，26日下午的战斗主要在这 里展开。这个村是个「华侨村」,有不少华侨在马来西亚致富后回 乡,盖了很多石质房子，未料竟成为解放军现成的防御工事。

26日14时许,国民党军进攻北山村，双方展开逐屋争夺的巷 战,一直僵持到黄昏。

第253团机枪连2排4班班长冯志才在北山保卫战中表现非常突出。

冯志才原为国民党军第21军重机枪手，在苏中李堡战斗中被解 放过来,加入我军后进步很快，在战斗中多次立功，不久就入了 党。

26日古寜头战斗中，他在北山村腰部坚守阵地，身边放了缴获 来的14箱重机枪子弹,专门封锁敌军前进道路，歼敌140余人。国民 党军前进不得，调来3挺重机枪围攻冯志才，冯志才在1:3的重机枪 对打中英勇牺牲。

一幢弹痕累累的北山 村洋房

15时许,第253团指挥所最后一次向军前指报告：

我身边还有二十几个人，敌人四面攻撃，情况紧急! 四面攻撃，情况紧急!

扬声器里夹杂着枪炮声,突然一声猛烈的爆炸声,报话机立即 停止了工作。

当一路国民党军由林厝向北进攻北山时,另一路国民党军也从海 滩方向朝古宁头半岛侧后推进。

担负海岸防守任务的是第253团3营9 连,阵地在他们手中岿然不动。然而到16时,国民党军6辆坦克赶来 助阵,其步兵乘机发动更加猛烈的进攻，形势急转直下。

侦察排张班 长身上多处负伤,惨遭敌坦克碾压,壮烈牺牲。9连阵地遂被突破， 第253团参谋长王剑秋和第259团3营代理营长梅巷年等20余人被俘。

17时30分，北山即将失守。幸好此时天色渐暗，敌人暂停了进 攻 。

19时,孙云秀、徐博、陈利华、刘天祥、田志春等5位团领导碰 了个头。

此时,登岛部队饥不得食，渴不得饮,伤不得医,再加上 弹药告罄，后援无望，败局已定，形势已无法挽回。

25日夜是「险 境」,登岛部队对大陆增援满怀期待；26日夜是「绝境」,后援已 经无望。

因此，这一晚的会议比前一晚的会议气氛更加悲观。黑暗 中，传来欷欷歔歔的哭声,第28军司号大队副队长张宝林仔细看 去，原来是第251团团长刘天祥。

刘天祥上岛之前刚刚舆未婚妻定下 婚约,没想到一夕分手即成永别，心中痛不可当。听到刘天祥的哭 泣，张宝林鼻子一酸，也暗暗流下了眼泪，许多人也跟着抽泣了起 来。

过了一会,众人的情绪慢慢恢复了平静。徐博建议部除迅速转 移，刘天祥提出干脆到北太武山打游撃去，等待我军第二次登陆。

27日：英雄末路

撤离古寜头的决心已下，但命令一时无法传达到每个人。因 此，有些官兵在27日仍然坚守古宁头,无奈已是英雄末路。

第251团 2营医助胡清河就是其中一员。他事后回忆说:

我们有的同志留在村内石头建筑里坚持战斗,有的同 志突围而出，散布在古宁头海边和一些山沟内、战壕里, 这里一堆，那里一伙,个个满脸灰土，满身血痕，大都是 赤手空拳的伤员，有的则打得弹尽粮绝,有枪无弹,失去 了 战斗力 。

27日，登陆部队有组织的抵抗已经没有了，国民党军随即于凌晨展开「清剿」行动。

第251团2营教导员赵明信和胡清河被敌100多 人的搜索队发现,他们一起向海边跑，国民党军边追边喊：「抓活 的，抓活的!」

敌军的喊话深深地刺激了赵明信的自尊心。作为共 产党员和政工干部，战场喊话是我军战时政治工作的优良传统,在 战场上他通过喊话不知让多少敌军官兵放下武器或掉转枪口。现在 反过来敌人追他、向他喊话,他感到受不了。

于是，他突然停下脚 步说：「小胡你跑吧!我不走了!」没等胡清河反应过来,赵明信 已举起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金门之战中，有3名营职干部在战斗中杀身成仁。

第一个是第 244团1营教导员郭元福，第二个就是赵明信。

胡清河当场愣在那 里,又无枪无弹,被敌人俘虏。

27日中午，陈诚到金门视察，16时许经过132高地时,突然从山 沟的草丛里冲出100多有枪无弹的我军官兵。这让陈诚吃了一惊。

下午，国民党军搜索古宁头半岛西端的五沙角，该处隐蔽着我 军50多名伤员。

当时,第253团作战参谋王裕生在崖上警戒，见敌军 逼近，向崖下的伤员发出警告。3营副营长刘德培听闻,忍着伤痛， 和机枪连连长朱元山一起，把一挺没有子弹的重机枪推入海中。王 裕生在敌军逼近的情况下跳海自杀未遂，与几十名伤员一起被俘。

国民党军继续向南搜索，在马祖宫北岸发现古宁头最后一批我 登陆部队官兵。他们打光枪膛中的子弹,集体扑进大海。敌人用机 枪疯狂扫射，顷刻间,鲜血染红了海面 ……

多年以后,有人用「四个最」高度读扬了金门之战中登岛部 队 :

指战员战斗到最后一个阵地，最后一条战壕，最后一 个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26日晚22时许,第251、253团部分残余人员撤离古宁头,前 后向东而行，但不久就走散了。

刘天祥带着30多人先去海滩找船， 结果发现登陆船只「都只剩下一片片焦黑的炭块了」。

东行路上有 一排沟,两边长着一人多高的深草，刘天祥带着这批人就沿着这 条沟,时走时藏。由于国民党军大都集中到古宁头半岛去了，突围路上只有一些零散的国民党军打扫战场,因此，他们安然度过了27 日，只有第2营营长李义才中途掉队牺牲。

27日傍晚，第251团参谋长郝越三带人去海边找船，被国民党 军发现,不幸牺牲。

次日，敌人开始向东搜索，刘天祥等人在金门 蜂腰部南侧的沙头被包围。激战中，刘天祥被打断了腿，政委田志 春、副团长马绍堂、第1营教导员阎平阶、第3营教导员陈之文、军 政治部摄影记者周洋和几名战士悉数被俘。后来,刘天祥被押赴台 湾,绝食7日而死，年仅30歳。

至此，第251团5名团职干部2死3 俘;6名营职干部2死4俘。

28日凌晨3时,孙云秀一行被搜山的国民党军发现。敌人一窝蜂冲上来想抢先捉住 孙云秀立功。孙云 秀连发三枪撂倒了 最前面的敌人，然 后举枪自尽,年仅 29歳。

第246团1营教 导员侯振华舆孙云 秀一起举枪自尽, 成为金门之战中第 三个自杀成仁的营 职干部。

未來得及掩埋的我登 島部隊陣亡人員

26日夜间,第259团团长曹国平突然接到第85师指挥所命令，说 第253团政委陈利华等二三十人还坚持在古寜头海滩,要他派少数人 前往，船上要留好空位接人回来。

据当时台湾战地记者卜幼夫透露，国民党军监听到困守古寜头 的我登岛部队曾在26日夜向大陆呼救：

你们再不增援我就垮了，唯一的希望，我能退回 来。

第259团找到一艘小汽艇和一条机帆船，由该团1营教导员李凤 池率领三十几名战斗骨干前往接应。

27日晨，李凤池等到达古宁头 海滩,没看到第253团的人，却遇见第251团1营营长李同顺等人。

原 来,李同顺奉刘天祥之命到海边找船，在海滩遇见第251团3营副教 导员杨存海和一些伤员。大家一看有船来接人，不等船开近，纷纷 泅水上船。

李凤池想上岸找第253团的领导,不幸被国民党军发现,三面包围过来。此时恰逢退潮，小汽艇也搁浅了。李凤池接人不 得，自己也一起被俘了。

27日下午，金门岛上基本沉寂下来,意味着战事已告结束。

27日和28日两天，肖锋一直在莲河指挥所楼上，隔着滔滔海 浪，遥望着大金门岛,仔细倾听着从那里傅来的枪炮声。通信员小 苏劝他回屋休息，肖锋也不肯。这时,国民党飞机前来轰炸， 一颗 炸弹落在军指挥所附近。

肖锋后来回忆道：

这颗炸弹如果落在我身旁，让我追随那些牺牲在金门 岛上的战友，我的心就永远不会痛苦了。

面对战后遍地的尸体和鲜血，无论败者还是胜者，都心情沉 重。

战斗结束后,敌第19军军长刘云瀚检视战场,并在日记中写下 了自己的观感：

被焚烧与撃毁之房屋，弹痕累累，颓垣败瓦，余烟犹 燃，青烟袅袅,瓦片烧裂，劈啪作声,景况甚为凄惨；匪 军之受伤与死亡者，散卧各处……居民则早已躲避一空， 只馀无家犬猫，饥饿疲惫,路上踌躇 ……

(东西一点红之 间)有百余艘被匪军由大陆沿海搜掳而来，乘载匪军渡海 的民间帆船，被搁浅在这一带海滩上，有的已被我军烧 毁，樯橹焦残，有的尚属完好，有的桅帆高竖,有的则已 倾倒，船员已被俘走了。

刘云瀚的回忆蜻蜓点水，尚未触及战争的残酷性。岛上的百姓 则直接参舆了战后的战场清理工作，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惨绝人 寰的一幕幕人间惨剧:

西浦头上坡的路边,原有一排粪坑，尸体就地丢入掩 埋，经过日头曝晒,坟土鼓胀龟裂，苍蝇成群飞舞，令人 掩鼻；

林厝三奇的宗祠，听说是狗穴，门前有一堆坟坑， 尸体也丢入掩埋；沙岗平野，水井密布，老百姓用绳子绑 在尸体的脚上，丢入井里，把所有的井都填满了 ……

北山 有一村民被拉去掩埋尸体,但是有一位战士受伤没断气, 他哀号着、乞求着不要把他丢进井里，但是押队的军士用 刺刀逼着,这位村民无奈，只好硬生生的把他丢进井里， 回去之后,听说胆囊破裂死亡。

我英雄的登岛部队阵亡的指战员们,愿你们安息!

被匆忙掩埋了的我军 人员

来源：大肥肥文史